晨光熹微,宿露未收!
十里河北首的一条小径上,正有一条人影疾奔而来!
那是一个头戴毡帽,身躯微胖,穿着一件蓝布大褂的老头,只要看他健步如飞,准是一位武林中人。
就当他快要奔近十里河的时候,这只有一二十户人家的小村落里,并肩走出两个面目冷森的黑衣人,一下挡住了蓝褂老头的入村去路。
蓝褂老头脚下一停,双目之中,精微暴射,喝道:“两位朋友无故阻挡老夫去路,那是冲着老夫来的了。”
只见站在左首的黑衣人冷声道:“不错,咱们已经在此恭候多时了。”
说话之时,但见左右两边林间,同时出现了四个黑衣人,两人一对,并肩而立!身后也同样出现了一对黑衣人,缓步*来!左右前后,一共是四对,八个黑衣人。
这八人不但同样穿着一身黑色长衫,连八张脸孔也同样冷森,几乎像是八个孪生兄弟!
蓝褂老头仰首洪笑一声道:“老夫还当是那一路的神圣,原来是石城别府的八弼。”
方才说话的黑衣人阴声道:“知道就好,咱们手下,从无漏网之渔,你老儿还是跟咱们走吧!”
蓝褂老头道;
“要老夫跟你们走?”
那黑衣人道:“不错,跟咱们回石城别府,听候发落。”
蓝褂老头嘿然道:“老夫很想跟你们走,只不知老夫的伙计,肯不肯答应?”
话声甫出,左手扬处,一大一小两枚铁胆,突飞而出!
大的一枚,直奔那说话的黑衣人当胸,小的一枚,则射向他右首黑衣人左太阳穴。
同时“锵”的一声,右手已经多了一柄剑身奇阔的长剑。
当前两个黑衣人,名列“八弼”身手自然不会弱到哪里去。
左首一个,身形一晃,侧闪而出,右手顺势一掌,拍在铁胆之上,把铁胆荡飞出去,口中嘿然冷笑道道:“你是铁胆赵万生。”
他右首的黑衣人上身后仰,同时避开那枚较小的铁胆,往后跃退了两步。
蓝褂老头大笑道:“你说对了!”
身形突然向左一侧,两枚铁胆经他左手一扯之势,快同流星,朝左首扑来的两个黑衣人当胸砸去。
原来这蓝褂老头正是大洪山护法铁胆赵万生。
他假扮车把式驾车,送金玉棠、方璧君,和冷面神君上石城山,在关前杀死了两个守关贼党,才离开石城,不想却在这里被“八弼”截住。
在赵万生铁胆出手,袭向当前两个黑衣人的同时,其余六个黑衣人也同时发动,朝赵万生扑攻而来。
赵万生在大洪山也是数一数二的高手,久经大敌,虽觉“八弼”没有一个弱手,但也并不把他们放在心上。
他一对铁胆上,系着一条百练金网的细索,可以收发由心,因此在他铁胆出手,把当前两个黑衣人*退出一步之后,身形一侧,带转两枚铁胆,分击左首两人。
右手阔剑一拢,剑使“横扫千军”,朝扑攻过来的右首两个黑衣人扫去,这一剑宛如匹练扬飞,划起了一道森寒剑光!
那左右夹击而来的四个黑衣人扑来之势,虽然极快,但赵万生这一记胆、剑同使,迅逾掣电,势道十分凌厉。
扑来四人,不敢轻敌,同时闪身避让开去。
要知赵万生随手带转的两枚铁胆,只是一记虚招,左首两人闪身避让之时,他五指一招,铁胆业已收回,这时他身后两个黑衣,正好双双扑到。
赵万生霍地转过身去,左手再扬,一枚大铁胆迎着左边一个黑衣人飞去,右手阔剑随着变招,一记“回光反照”,朝右边黑衣人拦腰截去。
右边黑衣人扑进之势,猝然一停,右手寒光一闪,“锵”的一声,手中多了一支拇指粗的纯钢短箭,一下抵住了赵万生的剑尖,身形一缩,往后跃退。
赵万生细目圆睁,寒芒迸射,大喝道:“你是纪少夫!”
他眼看对方从袖底飞出的这支铁箭,便已认出此人正是叛离大洪山的护法穿云箭纪少夫。
这一阵工夫,说来较慢,其实只是一瞬间的事。
八个黑衣人被他*退了一步之后,在这一瞬之间,已经各自掣剑在手。
只听为首的黑衣人冷冷说道:“姓赵的,你此时弃剑投降,还来得及。”
赵万生个子不高,但他站在“八弼”中间,左手握着两枚铁胆,右手阔剑当胸,却是大有气吞河岳之概!闻言不由的短眉掀动,仰天大笑道:“就凭你们这几块料,还不在赵某眼里,来,来,你们一起上,看看谁把谁料理了?”
为首黑衣人惑哼一声道:“这叫做不到黄河心不死。”手中长剑一摆,沉喝道:“那就剁了他。”
话声出口,人已直欺而上,长剑疾展,一道冷芒,朝赵万生飞卷过来。
这一声令下,其余七个黑衣人,同时由不同方向,一凑而上,七柄长剑同时出手,朝中间扑攻而来。
八人合围,声势登时大盛,但见人影闪动,八道剑光,汇成了一片耀目光幢,从四面八方攻到。
要知“八弼”面上,自然全戴了面具,他们虽然武功各异,但所以要扮成一模一样,为的是不让敌人认出他们来历,和武功路数,再一联手合搏,敌人记忆最好,也认不出谁是谁来。
武林中不乏精于合搏的人,那是必须武功剑路,完全一样,才能收相辅相成之力,决没有八个武功路数完全不同的人,联手合搏的。
“八弼”的厉害也就在此,他们武功各异,却组成了八人合搏之术,那是他们除了有一种相同的步法之外,剑上招法,依然各使各的,因为步法相同,此进彼退,绝不相扰,故而不用担心有碍出入之处。
相反的,被围在中间的人,因为他们没有一致的攻守,就得和八个强敌同时动手。这样一来,你连封架都来不及,哪里还有还手的机会?
铁胆赵万生一身武功,原极精纯,“八弼”中任何一人,和他单打独斗,谁也不是他的对手,但对方八人这一合围,八支长剑在八个方向,因时制宜,使出八种不同的攻敌招式,从不同的角度攻来,实使人穷于应付。
赵万生口中洪喝一声:“来得好。”
手中阔剑连展,洒出朵朵剑花,盘旋飞舞,把全身护了个风雨不透。刹那之间,但听接连响起一阵阵的金铁交鸣之声。
以一人之力,每人硬接一剑,就是八剑,两招下来,就硬接十六剑,臂力最强的人,也无法一直硬接下去,但他被困在中间,除了挥剑硬接,实在没有第二种打法。
铁胆赵万生剑发如风,接连硬接了八人几剑之后,一条右臂,已被震得隐隐酸麻,而且对方八人,此进彼退,剑发如雨,他外号“铁胆”,但这般近身相搏,左手空自握着两枚铁胆,竟然没有机会出手。
“再是这样下去,不出十招,自己非被他们八剑分尸不可。”
赵万生心念闪电般一动,陡地一声断喝,奋起全身功力,右臂一振,剑使“八方风雨”,但听一阵“锵”“锵”金铁交鸣,火星连溅,八个黑衣人每人都被他挡了一剑。
要知赵万生自幼练的是“童子功”,功力深厚,他手上这柄阔剑,乃是大洪山所铸的百练金钢氏剑中份量最重的一柄。
他这一记“八方风雨”,使出了全身力道,八个黑衣人全都感到手中一震,掌心发热,身不由己各自后退了一步。
赵万生一击得手,口中狂笑一声,左手抖处,两枚铁胆,电射而出!他没待对方出手,左手连铁胆上下飞舞,快如流星。
八个黑衣人都有同样的感觉,那铁胆似是朝自己飞砸而来,一时不敢硬接,纷纷朝后跃退。
赵万生两枚铁胆上各有八尺长一条细练,而且两者可以互相伸缩,这一施展开来,忽远忽近,呼啸生风,直把“八弼”*出去一丈开外。
八个黑衣人手上的兵刃,是一柄长剑,三尺青锋,自然不能和八尺远的两枚铁胆作战。
八个人虽然把铁胆赵万生围在中间,但却无法近得身去。
为首的黑衣人看的不由大怒,口中大笑一声,觑准铁胆横飞过去的一丝空隙,突然身形一矮,使出“游鱼逆水”身法,闪电般飞扑而入!
但他却没想到赵万生两枚铁胆,欠铁胆抡飞外面一圈,*住了八人的攻势,小铁胆是守护内圈,在大铁胆的里面一圈上下飞舞。
他乘隙闪入,避过了大铁胆,正好遇上小铁胆,他身形堪堪扑近,小铁胆“呼”的一声,业已迎面飞撞过来。
此人不愧是“八弼”之首,临危不乱,炯炯目光,看准小铁胆来势,猛吸一口真气,身子凌空拔起,脚尖在小铁胆上一点,身子腾空而起。右手长剑,抖手朝赵万生当胸掷去,同时迅快从身边取出一柄开山巨斧,但见一轮斧影,迎着大铁胆的那条细练上斫落。
他这几手当真俐落迅疾,若不是对赵万生的铁胆路数,胸有成竹,就不敢有如此冒险动作。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赵万生右手阔剑,“锵”的一声,架开贯心射来的一柄长剑,但觉左手一震,同时响起“绷”的一声,大铁胆上一条细练,已被为首黑衣人开山巨斧斫断。
大铁胆挟着啸声,破空激飞出去,小铁胆经他脚尖一点,也突然往下一沉。
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为首黑衣人一斧斫断大铁胆细练,口中高喝一声:“并肩子,上!”
赵万生眼看大铁胆被人一下斫断,心头急怒交进,迅快收回小铁胆,望着为首黑衣人,目皆俗裂,大喝道:“田绍五,原来是你这丧心病狂,猪狗不如的东西,老子今天先宰了你。”
突然飞身扑起,阔剑—抡,当头劈落。
为首黑衣人大笑道:“赵兄眼光不错,居然认出田某来了。”
开山斧“横架金梁”,朝上迎起,两人这—招,各出全力,剑斧交击,响起一声震天价的金铁狂鸣。
赵万生、田绍五各自后退了一步。
紧接着一阵衣袂飘飞,和金刀劈风之声,倏然交汇,七个黑衣人同时期身而上,剑光迸发,集中攻到。
赵万生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口中大喝一声道:“老子和你们拚了!”
阔剑起处,飞洒出一片寒光,绕身而起!
这一场搏斗,当真杀的日月无光,凶险绝伦,战场中人影缭绕,剑光如雪,不时响起连珠般的金铁交击之声。
这时十里河南首,传来了一阵得得蹄声,正有两匹健马,从村落间一条黄泥小径上并晋驰来。
马上两人,一个是丰神清俊的青衫少年,一个是胸垂两条乌黑辫子的绿衣姑娘。
这两匹马刚一出了村落,就看到林前剑光翻飞,激战正殷!
绿衣姑娘一双凤目,盯注着战场,举手掠掠鬓发,偏头道:“范师哥,你看这些黑衣人,会一会是石城别府的人,光天化日,居然在这里行凶。”
青衫少年瞿然道:“不错,一共是八个,好像就是‘八弼’!”
突然“咦”了一声道:“那个被围困在中间的像是大洪山赵护法,哦!师妹且在这里稍等,赵护法情势不利,我去替他们解了围再说。”
话声甫落,一条人影,已从马上飞起,矫若神龙,划空掠去,身在半空,口中大喝一声:“赵护法,在下助你一臂。”
“锵”,一道银虹,有如黄河天来,飞卷而下。
剑光盘空一匝,战场中立时接连响起一阵“锵”“锵”剑鸣,就在这一阵金战击中,老远就可以看到七八道精光,破空飞起,激射出去。
剑影寒光,倏然尽敛,八个黑衣人连人家影子都没看清,手中兵刃,已被悉数震飞出去!
这下八个黑衣人当真惊骇无比,纷纷向后跃退。定睛瞧去,但见场中已绎多了一个剑眉朗目,唇红齿白的青衫少年,连长剑都已经回入剑鞘。
这青衫少年,“八弼”对他并不陌生,他,正是在死谷中无故失踪的范君瑶!
只要看他凌空飞来,人未落地,一招之间,就震飞了自己八人的兵刃,这份功力,岂同小可!他们真没想到武当六指神翁的徒弟,竟会有这等绝世身手。
铁胆赵万生同样呆得一呆,他身上已有几处被“八弼”剑尖划破,鲜血不停的从衣衫内渗出!他除了奋力发剑,什么也不知道,根本没看清楚来的是谁?如何把“八弼”杀退的。
等他定过神来,“八弼”已经悄悄溜走,站在面前的竟是范君瑶,一时惊喜交集,猛地跨上一步,一把握住范君瑶臂膀,大笑道:“原来是范老弟,哈哈,老弟来的正好。”
范君瑶道:“赵护法身中剑伤,先止了血再说不迟。”
赵万生惭然道:“血!我……”
低头瞧去,才看到胸口、肩头、手臂等处,衣衫已被划破,剑伤虽然不重,但鲜血却已染红了半身衣衫,不觉叹息一声道:“这八个贼党中,就有两个是叛离敝山的护法,范老弟再要迟来一步,兄弟非被他们八人分了尸不可。”
范君瑶奇道:“八弼之中,有两个是大洪山的护法,那是田绍光、纪少夫。”
赵万生一面在伤口撒上了刀伤药,一面切齿道:“不是这两个败类,还会是谁?田绍五还当上了‘八弼’的头目。”
范君瑶从鞍上取下包裹,拿了一件长袍,递给赵万生,说道:“赵护法一身血污,不知在下长衫,能不能穿?”
从前的人,衣衫都比较宽大,赵万生脱下蓝布大褂,穿上范君瑶的长衫,他人虽肥胖了些,但勉强还可以穿着。
范君瑶等他换好了衣衫,才朝马上绿衣姑娘招招手道:“凤妹,你快过来。”
绿衣姑娘依言跳下马背,走了过来。
赵万生打量了姑娘一眼,问道:“范老弟,这位姑娘是……”
范君瑶笑了笑道:“她是在下师妹修灵凤。”一面朝绿衣姑娘说道:“这位是大洪山的赵护法。”
修灵凤眨动了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粉脸微赧,朝赵万生福了福道:“赵护法好。”
赵万生听说绿衣姑娘是范君瑶的师妹,姓修,不觉叹了声道:“修姑娘莫非是六指神翁修老英雄的千金?”
修灵凤黯然点头道:“赵护法说的,正是先父。”
赵万生目注两人,问道:“范老弟两位,可是要去石城山么?”
范君瑶点点头道:“正是。”
赵万生道:“范老弟那是追踪令妹来的了,令妹误中‘麻人草毒’,双脚僵麻,无法行动,还是由兄弟假扮车夫,把她送上石城别府去的,同车还有冷面神君中毒昏迷,不省人事。”
修灵凤听说范师哥还有一个妹子,心中暗暗觉得奇怪,忍不住偏头朝范君瑶望去。
范君瑶脸情尴尬,接着问道:“还有金沙掌祁老英雄祁孙呢?”
赵万生道:“祁尧夫和申公豹侯延炳骑的是马,一同上石城山去了。”
范君瑶剑眉微拢,沉吟道:“他们怎会信任申公豹,到石城别府去的?”
赵万生道:“据兄弟一路上听他们的口气,好像令妹中的麻人草,解药只有石城别府才有,祁尧夫的小孙女,也被他们弄去石城别府,当作人质,这是*上梁山,不得不去。”
他说到这里,一手摸着短须,压低声音说道:“几天前,令师叔曾到过大洪山,据他侦查所得,杀害令师的天毒指传人,可能和新近重又在江湖现身,开府石城的申公豹侯延炳有关……”
范君瑶道:“在下见遇侯延炳,他武功虽然极高;但不可能会是天毒指的传人,因为他武功比起使‘天毒指’的贼人,似乎还差得远。”
赵万生道:“山主怀疑石城别府,可能就是天毒府,可惜这次兄弟乔装车把式,还是被他们在关前挡住了,无法进入里面,觑探虚实,差点还送了老命。”不待范君瑶开口,接着说道:“此处不是谈话之所,走,咱们到应山城里去,山主和令师叔约定在应山会面,这两天也该赶来了。”
他口中的令师叔,自然是指火眼灵猿修宗泽。
修灵凤道:“二叔也要来么?”
赵万生道:“贵派来的,只怕还不止修二侠一位呢!”
范君瑶听出赵万生口气,似是另外发生了什么事故,当下就把马缰朝赵万生手递去,说道:“赵护法请上马。”
赵万生大笑道:“老弟这干什么?兄弟这点皮肉之伤,还挺得住,老弟只管骑马,这里到应山不过十来里路,不用和兄弟客气。”
范君瑶道:“赵护法方才流了不少血,还是以马代步的好,既是十来里路,何须和在下客气!”
两人谦让了一回,赵万生拗不过他,只好骑了马匹。
修灵凤飞身上马,嫣然一笑道:“范师哥,你到我马上来吧!”
他们青梅竹马,自幼惯了,觉得范师哥已把马匹让给了赵万生,既然只有十来里路,那就和自己同乘一骑,有何不可?
范君瑶当着赵万生,不禁俊脸微微一红,含笑道:“不用了,你马匹跑得再快,我仍可追得上。”
修灵凤娇笑道:“我才不信呢!”话声出口,果然缰绳连抖,马匹放开四蹄,朝前驰去。
范君瑶朝赵万生拱拱手道:“赵护法请吧!”
赵万生含笑道:“令师妹已经驰出老远,老弟只管请。”
范君瑶潇洒一笑,举步追了上去。
赵万生跟在范君瑶后面,原也只是策马徐行,哪知出了十里河村落,只觉范君瑶脚下忽然加快。自己不策马疾行,竟然渐渐落后,当下一夹马腹,追了上去。
他骑在马上,自然看得清楚,前面的范君瑶依然青衫飘忽,缓步行去,居然并未施展陆地飞腾,但一个人就像行云流水,脚不点地,去势之快,就算施展轻功,也未必有这般快法。
赵万生看得心头暗自惊骇不已,想起方才自己力战“八弼”,正在连遇险招之际,范君瑶飞身扑来,一招之间,就震飞了八人兵刃,自己竟会连他如何出手,都没看得清楚。
试想范君瑶只是武当门下一个俗家弟子,像方才那一招剑法,就算六指神翁,也不过如此。
这兄妹两当真令人莫测高深!心中想着,也不觉频频催马,朝前赶去。
十来里路,不过一刻工夫,便已赶到应山。
修灵凤一路纵马急驰,赶得娇靥通红,只当范师哥非落后一段不可,哪知到得城门,回头看去,范君瑶气定神闲,脸上含着微笑,就站在自己边上,心中不觉又惊又喜,睁大双目,喜道:“范师哥,你跑得真快。”
说话之间,赵万生也随后赶到,在马上呵呵笑道:“范老弟轻功造诣,果然不同寻常,兄弟今天总算开了眼界。”
要知范君瑶玄关已通,一身造诣,已臻上乘境界,岂止轻功不同寻常而已?
范君瑶忙道:“赵护法谬奖了。”
这时已是午牌时光,三人进得城来,赵万生对城中街道,甚是熟悉,引着两人走到大街上一家酒楼门前,把马匹交给了应门小厮,就相偕入内。
那酒楼掌柜的一眼瞧到赵万生.慌忙走出帐柜,迎了上来,连连拱手道:“赵老光顾,小的有失迎迓,怏请楼上雅座待茶。”
赵万生点头笑道:“掌柜好说,此刻生意正忙,你不用招呼,不知可有清静房间?”
掌柜的连连陪笑道:“有有,楼上还有一间清静雅座,小的替三位带路。”说完,亲自领着三人登楼,走到一间小房,打起门帘,让三人入内,一面抬手肃客,说道:“三位请坐,赵老难得到小地方来,今天这顿酒,算是小的孝敬你老。”
赵万生拦着摇手道:“掌柜千万不可客气……”
掌柜的道:“你老平日请都请不来,光顾小店,这是瞧得起小店,酒菜都是现成的,不成敬意,你老再要客气,那就见外了。”
说完,就吩咐伙计,先打来洗脸水,沏上香茗,然后恭敬的告退。
范君瑶知道这两三百里方圆,都是大洪山的势力范围,赵万生是大山护法,自然有许多人巴结他。
赵万生等那掌柜走后,回头笑道:“看来,咱们这一顿非白吃不可了。来,范老弟、修姑娘,先喝口茶。”
范君瑶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忍不住问道:“赵护法方才说的除了敝师叔,不知还有什么人要来?”
赵万生道:“目前还不知道,据说来的可能是贵派八宫中的二位宫主。”
武当山共有八宫,计为净乐、迎恩、五虎、遇真、南岩、紫霄、玉虚、太和。其中紫霄宫是武当根本重地,掌门人居住之处,但这八个宫却分由八个师弟住持。
范君瑶听的不觉一怔,问道:“赵护法可知敝派发生了什么大事?”
赵万生道:“这还是半个月以前的事……”
忽然目注门外,住口不言,随手取起茶盏,轻轻喝了一口茶。
只见两名伙计掀帘而入,陆续送上酒菜。
这一席酒菜,自然十分丰盛,范君瑶接过酒壶,替赵万生面前斟酒了酒。赵万生连说不敢。
范君瑶又在自己面前斟了一杯,抬目朝修灵凤问道:“凤妹,你要不要也喝一些?”
修灵凤娇靥微微一红,摇摇头道:“范师哥又不是不知道,我一向不会喝酒。”
赵万生笑道:“修姑娘不会喝酒,那就吃菜好了,来,范老弟,咱们先干一杯。”
两人对干了一杯,范君瑶因他方才只说了一句话,就住口不说,正待追问。
赵万生自然看得出来,摸着短须,笑道:“老弟不问,我也要说了。”
他稍稍压低声音,说道:“这事还得从半个月前说起,那是贵派每月一次,由贵派掌门人天宁子亲自主持的八宫宫主会议,当日大家都觉得贵掌门人在主持会议之时,精神恍惚,脸上神色,也显得十分憔悴,就从那天起,贵掌门人除了终日打坐,连八宫宫主,都很少能够见面……”
范君瑶吃惊道:“掌门人中了人家暗算?”
赵万生微微摇头,声音说得更低,“大概在十天前,八位宫主都接到一封密柬。”
修灵风春花般的有个飞过惊异之色,向道:“那密柬上怎么说呢?”
赵万生道:“密柬上指出贵掌门人天宁子系有人假冒,真的掌门人已为贼党所掳,被囚禁在天毒府地牢之中。”
范君瑶听得一呆,说道:“会有这种事?”
赵万生道:“这是修二侠亲口告诉山主的,主要就是要山主协助,暗中查访天毒府究在何处?此事自然不会有假的了。”
范君瑶沉吟道:“这投奇密柬的,又是什么人呢?”
赵万生道:“据说那封密柬,都是端端正正放在八位宫主的寝室之中,是八位宫主起床时发现的,柬上并未具名,不知投柬的人是谁?”
范君瑶愤然道:“这中间,可能有着极大阴谋。”
赵万生道:“老弟说的极是,山主当日也作如此猜测,只是对方阴谋何在?实是令人费解。”
范君瑶道:“二位宫主来了之后,准备如何?”
赵万生道:“山主之意,准备会合令师叔,前往石城别府拜山,还有两天时间,咱们不妨先在这里憩息。”
酒醉饭饱,那掌柜的又上来招呼,说了许多简慢的话,自然不肯让赵万生付账。
赵万生取了几锭碎银子,赏了伙计,才离开酒楼。陪着两人穿过横街,走进一家叫长泰的客店,要了三个上房。
赵万生说要去找一个人,就匆匆走了。
房中只剩下范君瑶、修灵凤二人。
修灵凤手中托着一盅茶,雪白的贝齿,咬着朱唇,半晌没有作声,好像在想什么心事。
只见她轻轻摇摇头,接着目光一抬,俏皮的笑道:“我在想,范师哥几时有了一个妹子?”
这唏话,姑娘敢情已经在心里蹩了好久。
范君瑶脸上一红,尴尬的笑道:“这是我不好,一直没告诉你。”
修灵尽目含幽怨,看了他一眼,才道:“范师哥不想说,那就不用说了,我原不该问你的。”
范君瑶道:“凤妹,这是误会,我一直没告诉你,那是这几天匆匆赶跑,没时间告诉你……”
修灵凤睁着一双妙目,浅浅一笑道:“现在不赶路,范师哥可以说了吧?”
这浅浅一笑,只笑得范君瑶玉脸一红,接着把自己在唐河渡船上,遇到一个蓝衫书生,名叫方珏人,生得丰神俊逸,谈吐斯文,自己和他谈得十分投机……
修灵凤睁着发一双清澈如水的大眼睛,插口阅道:“他是女扮男装?”
范君瑶道:“不,你听我说下去。”
接着把自己和方珏人结伴同行,有一天中午,在湖阳一家酒楼上,方珏人忽然坐立不安?
说是在街上看到他妹子,说要去躲一躲……
修灵凤咭的笑道:“他怕她妹子?”
范君瑶道:“不,他是怕他妹子纠缠。”
一面解释说:方珏人要去汉阳书院念书,他妹子也要去,书院是不收女子的,他妹子说:
祝英台女扮男装,不是也到杭州念了三年书?她可以女扮男装,因此偷偷的跟了上来。
方珏人怕她闹出笑话,就悄悄溜走,他妹子终于找上楼来,而且找到了自己的座头,自己只好陪着到客栈去找方珏人,哪知方珏人只在房中留了一封信,人已走了。
修灵凤听得柳眉轻展,问道:“他信上怎么说?”
范君瑶道:“他信上说我们一见如故,结为兄弟,我是他的大哥,他的妹子,就是我的妹子,要我多加照顾。”
修灵凤一双凤目,只是瞧着她范师哥,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兄妹,本来也并没感觉什么?但此刻她一直望着他,愈看愈觉范师哥丰神玉貌,英俊潇洒!
他的美,美在那俊秀中透着刚健,英武中带着温文,他的一举一动,一个微笑,都和别的男子不同,尤其他两道亮得像星一般的双目,闪着会使每一个少女迷醉的光辉。
她脸上一阵红晕,渐渐低下头去,一面幽幽的道:“就这样她做了你的妹子?”没待范君瑶回答,接着问道:“她美不美?”
这是她最关心的一名话。
范君瑶看着师妹,笑了笑道:“她和你长得一样的美。”
修灵凤忽然不敢朝他多看,粉脸微酡,披披嘴道:“范师哥你说笑了,你可不敢和人家比。”话中有些酸溜溜。
范君瑶一直把她当作小妹子看待,此刻听了她这句话,不觉怔得一怔。
小师妹已经不小了!
修灵凤问道:“范师哥,她叫什么名字?”
范君瑶道:“方璧君。”
修灵凤忽然心头一动,抬目问道:“死谷石壁上留字的‘壁君’,是不是她?”
范君瑶道:“是的。”
修灵凤披披嘴道:“那天你还说是什么兄弟呢!”
范君瑶道:“没错,那是离开大洪山之后,她改扮男装,对人就说是我的兄弟,叫做范君瑶。”
修灵凤道:“是了,我听二叔说,你在大洪山帮了闻山主的大忙,闻山主还写了封信给掌门人,替你说了许多好话。掌门人要二叔赶来大洪山,调查属实,才准予收回逐出门墙的令谕,你是和你妹子一起到大洪山去的了?”
范君瑶听说掌门人已经收回逐出门墙的令谕,心头一阵感动,但听她说出“你是和妹子一起去的”,不觉脸上又是一红。
接着就把自己如何被误会为“天毒指”传人,遭人骗上大洪山说起,一直说到大洪山如何敉平一场变乱,自己为了寻访“云中”,在九真山遇上金沙掌祁尧夫祖孙,端午同探死谷,详细说了一遍。
修灵凤道:“原来方姑娘是千手神尼的门下,我真想见见她。”
范君瑶道:“凤妹也知道千手神尼?”
修灵凤道:“我是听爹说的,难道只有你知道千手神尼,我就不知道了?”
范君瑶听她提起师傅,不觉心头一黯,切齿道:“只要找到天毒府,我非把这些贼人,剑剑诛绝不可。”
天色渐渐昏暗,还没见赵万生返回客店。
店伙端上灯火,一面伺候着问道:“相公二位是上街用饭,还是吩咐厨下给你们二位准备?”
范君瑶因赵万生尚未回转,抬目道:“我们还有人没有回来,等一回再说吧。”
店伙退出不久,赵万生匆匆回转,一进门就朝两人招招手压低声音道:“老弟,咱们快走。”
范君瑶看他神色匆忙,忍不住问道:“赵护法发现了什么吗?”
赵万生道:“令师叔已经到了。”
修灵凤喜道:“二叔现在哪里?”
赵万生道:“你们随我来。”说完,转身就走。
范君瑶、修灵凤没再多问,就随着赵万生出门,穿过两条横街,一路朝南行去。走了半里来路,地势渐僻,只有远处民房,隐隐透出灯火。
修灵风追上两步,问道:“赵护法,我二叔在哪里?”
赵万生脚下没停,伸手朝前一指,说道:“就在前面。”
这是旧校场,一片草地,足可容得数千人*练。赵万生一路领先,直向校场中走去。
范君瑶心中暗暗奇怪:“师叔怎会约到这么偏僻的地方见面?”心念方动,突听一个清冷的声音传了过来,问道:“诸总管,人来了么?”
赵万生连声应道:“来了,来了。”身形一晃,忽然横闪出去。
范君瑶听出事情似有蹊跷,脚下蓦地一停,左手一伸,拦庄了修灵凤前行之势,双目寒光暴射,朝赵万生喝道:“你是什么人?”
这人当然不是铁胆赵万生,只见他阴声笑道:“范少侠久违了。”
范君瑶目光凝注,冷笑道:“你是申公豹侯延炳?”
他听出这假冒赵万生的人,正是在死谷中见过的侯延炳的声音。
只见假冒赵万生的那人,忽然伸手从脸上取下一张面具,那是一个脸型瘦削,色如纸灰的中年汉子,他双手一拱,阴声笑道:“范少侠耳朵果然灵的很,咱们在死谷见过,但那时是申兄弟假扮了候府主,兄弟诸秋松是也。”
范君瑶不知道灰背狼诸秋松是石城别府的总管,闻言冷冷一哼道:“诸朋友把范某引来此地,意欲何为?”
诸秋松阴声道:“岂敢、岂敢,兄弟是奉二位供奉之命,请范少侠来此一叙。”
范君瑶道:“二位供奉,人呢?”
话声甫出,只见从数丈外一棵大树后面,缓步走出两个人来!
他“玄关”已通,不但目能夜视,而且可以看到十丈以外的景物,这两人并肩走出,左首一个长髯修伟,年约四旬,看去脸色略带淡青,身穿一件天青长衫,右首一个五旬开外的瘦矮老头,面色惨黄,紧闭着嘴唇,身穿半截黄衫。
就在两人现身之时,范君瑶隐隐听到身后同时响起一阵轻微的足步声。目光一溜,果见身后像幽灵般,出现了四个黑袍人,一字排开,在一丈开外站定下来,似是怕自己逃走,挡住了退路。
范君瑶气定神闲,凛然卓立,丝毫没把对方放在眼里,微微冷哂道:“四辅,你们也只有这点阵仗。”
只有这点阵仗,这口气不小!
当前青衫人仰首发出一声清朗长笑,缓缓说道:“你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
范君瑶道:“二位大概就是什么供奉了?”
诸秋松站在对方两人身侧,接口道:“范少侠总听说过武林四掌吧?”
范君瑶道:“不错,在下听说过。”
诸秋松道:“二位供奉,就是武林四掌中的前两位,寒玉掌慕容供奉,紫煞掌秦供奉。”
修灵凤听说对方两人,竟是昔年大名鼎鼎的“武林四掌”中的寒玉掌慕容元,紫煞掌秦士贵,心头不禁暗暗焦急。
范君瑶却是神色不动,淡淡一笑道:“说来倒是幸会之至,只不知诸位劳师动众,把在下师兄妹引来,有何高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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