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虎道:“令……令主说的是,干……干娘说的,小的描的老虎头,比几个小丫头描的好得多了。”
卓少华问道:“你念过书吗?”
“没有。”章四虎脸上一红,说道:“但……小的会……会写自己名字。”
秋月笑道:“真了不起,你将来当了画家,能够在画上写上自己的名字,也差不多了。”
章四虎道:“小……小的看人家在画上题了许多字,觉得很……很有意思,所以小的画……画了一张老虎,就……就一连写上五个‘章……四虎’……”
秋月道:“那为什么呢,名字只要写一个就好,你为什么要写这许多呢?”
章四虎得意的道:“那……那才是书画呀,小……小的还在名字下面,捺了手印呢……”
卓少华愈看愈觉得章四虎庸俗,没念过书的人,连说话都俗不可耐,有这种人站在你面前,你如果还喝得下酒,不呕出来,你就了不起。
卓少华心里直是作呕,挥手道:“本座看到过你给辛嬷嬷鞋上画的老虎头,那天她正好穿在脚上,确实很好。”
章四虎听到令主称誉,连忙陪笑道:“干……干娘脚上穿的鞋,每一只都……都是小……小的画的。”
卓少华看看已过了不少时光,这就一挥手道:“很好,你现在可以下去了。”
秋月笑着道:“章管事,我要建议你,以后替辛嬷嬷鞋头上画老虎头,莫忘写上‘章四虎’三个字,再捺上手印,这样才算是金石书画都全了呢!”
章四虎朝她傻傻一笑道:“小……小的记下了,小的以……以后就……就这么做。”
说着喜孜孜的退了下去。
卓少华摇摇头道:“这样一个浑人,也梦想当画家?
听他说话,就令人作呕。”
秋月媚笑道:“那么令主还叫住他作甚?”
卓少华道:“我是故意留住他,不让他到前舱去的,他虽是浑人,但如果给他看到了大家以‘传音入密’交谈的情形,只要透露一点给顾总管,顾总管就会抽丝剥茧,发现咱们的行动。”
秋月道:“那你就该把章四虎多留住他一会,前舱服了解药的人,眼下正在逐渐清醒之中,九眺先生和董大侠要分别和他们说话,就算是‘传音入密’,只要稍为注意,就会看得出来。”
卓少华道:“那……”
秋月嫣然一笑道:“令主不用着急,你只顾用酒饭,小婢出去瞧瞧,有没有人在前舱负责监视就知道了。”
说完,翩然往舱外行去。
不多一会,秋月已经回进舱来,说道:“小婢在船上站了一回,章四虎已经回到后舱去了,前舱十三位使者都已吃过饭了,现在静静的坐着,舱外并没有人暗中偷觑。”
卓少华点头道:“如此就好。”
秋月嫣然一笑道:“令主现在总可以放心了,你也好憩一回吧!”
卓少华道:“我不想休息,再过一会,还要去听师傅的消息呢!”
秋月倒了一盏热茶送上,说道:“令主用茶。”
卓少华接过茶,轻轻喝了一口,便自放下,说道:“我这就到前舱去,师傅他们大概都已说清楚了。”
秋月轻笑道:“你真是个急性子的人,连一会也停不下来。”
卓少华跨出中舱,就端起令主的架子,昂首阔步,缓缓跨入前舱。秋月紧随他身后,卓少华跨入舱去,她就在舱门口站停下来。
十三名黑衣人看到卓少华走进来,正待起身,卓少华立即一摆手道:“诸位请坐,在船上不用多礼了!”
十三名黑衣人听他这么说了,果然坐着不动。
卓少华依然在中间靠舱的位子上大模大样坐下。
他才一坐下,就听师傅以“传音入密”说道:“少华,事情全谈妥了,独行叟(天字)、石开天(地字)和紫云道长(黄字)等人,都表示愿意支持你,且等到了地头,看看芙蓉城主究竟有何举动,再作计较。”
卓少华一手托着下巴,也以“传音入密”问道:“师傅,师叔,可曾问过他们,有人知道芙蓉城主的来历吧?”
“都不知道。”
九眺先生道:“这里的人,都没见过芙蓉城主本人,因此一时之间,推测不出她的出身来历来。”
卓少华又道:“那么元字呢,有没有人认识他?”
“没有人认识他。”
九眺先生道:“此人似是从未在江湖上走动,若是江湖上人,就不会不认识了。”
卓少华道:“以师傅看来,他会不会是芙容城派来的人,故意装作神志被迷,混在大家里面,监视我们行动的?”
九眺先生道:“据为师观察,此人终日落落,闭目枯坐,从未向任何人投过一瞥,确似被迷失神志的人,不似派来的奸细。”
卓少华道:“现在弟子该当如何,还望师傅指示。”
九眺先生道:“你自然该以令主身份,和平日一样,不用对为师等人客气,以免露出破绽,而且你也不用经常到前舱来,他们即然给你准备了中舱,你就该住在中舱为是,有什么事,为师自会告诉秋月姑娘的。”
卓少华应了声“是”,也就起身回转中舱。
这时天色已黑,但因这趟水程,顾总管交待过章四虎,必须在明天傍晚以前,赶到地头,因此水手们轮流休息,晚上也并未泊岸,依然航行。
卓少华回入舱中,秋月也紧随着走人,低声问道:“令主,他们醒过来了么?”
卓少华点点头,就把师傅说的话,告诉了她。
秋月喜道:“这样就好了,小婢担心的是这些人都是武林知名之士,一旦恢复了神智,就不肯听你的,那岂不弄巧成拙么?”
卓少华道:“这事幸亏有师傅和四师叔在场,否则要我一个个地去说服他们,那就难说了。”
秋月道:“好了,事情都办妥了,时间不早,令主可以休息了。”
卓少华道:“不忙,我还有一件事要问你。”
秋月道:“令主还有什么事呢?”
卓少华道:“关于元字那个人。”
秋月道:“元字怎么了?”
卓少华道:“我听师傅说,所有的人,都不认识他,足证他是个从未在江湖上走动过的人,那么他如何会被芙蓉城囚禁,甚至迷失神智的?你有没有听说过?”
“没有啊!”
秋月道:“这种事,除了城主、顾总管,只有贾嬷嬷会知道,平常是不会有人说起的……”
刚说到这里,忽然轻“哦”一声说道:“小婢想起来了!”
卓少华问道:“你想起什么来了?”
秋月道:“只不知是不是他……”
卓少华道:“你说出来听听!”
秋月道:“那是好多年以前,小公主每天都要到北岩去练剑,小婢那时年纪还小,只知道北岩住着一个剑术很高的人,好像大公主的剑法也是他教的,旁的小婢就不知道了。方才小婢想起北岩是囚人的地方,那么很可能就是此人了。”
卓少华点点头道:“有此可能,只不知这人是谁?”
秋月忽然压低声音道:“小婢听说这次贾嬷嬷也随城主出来了,如果觑个机会,把贾嬷嬷诱出来,就可以问出这个人的来历了。”
卓少华笑道:“这一来,不会把事情都弄僵么?”
秋月道:“目前这批人全都已清醒,最多也只能和令主一起到达地头,难道他们还会一直跟令主下去吗?”
卓少华颔首道:“你说得也是。”
秋月道:“这些都是以后的事了,小婢已经铺好床铺了,令主早些休息吧!”
卓少华问道:“你呢?”
秋月粉脸蓦地飞红,螓首低垂,说道:“令主只管睡好了,小婢就在舱板上打个盹就好。”
卓少华道:“你到铺上去睡,我还要运功呢。”
秋月道:“那怎么成?”
卓少华道:“你还不知道,我跟老哥哥练功的时候有几个月都没睡觉,就是整天整晚的坐着练气,我已经习惯了,再说这几天都没好好的运功了,所以今晚要坐下来练功,你只管到铺上去睡好了。”
秋月还待再说!
卓少华道:“你再不去睡,我就点了你的睡穴,把你抱上去。”
“不要……”秋月粉脸更红,羞涩的道:“令主是故意要把床铺让给小婢的了,小婢……”
卓少华道:“你不用多说,我叫你去睡,你只管睡就是了。”
说到这里,举手一挥,熄去灯烛,就独自在舱板上盘膝坐下,运起功来。
秋月看他这么说了,不敢违拗,只好含羞和衣睡到铺上去。
过不一回,只听舱外甲板上有人轻手轻脚的走近过来,以耳贴着舱篷,似是想窃听舱中的动静。
卓少华一听他的脚步声,就知是病猫章四虎了,心中暗暗冷笑,抬手点出一指,就再也不去理他,自顾自运功了。
翌日清晨,秋月很早就醒过来了,她悄悄跨下床铺,眼看卓少华脸上红光满面,肤色晶莹有光,心知他正在行功之中,不敢惊动,轻轻折叠好床铺,就坐在铺上,不敢稍动,也不敢开出舱门去,因为卓少华独自在舱板上运功,是不能让人知道的。
(这中舱就是让卓少华和秋月住的,如果给章四虎看到卓少华坐在地上,两人并未同床,传到顾总管耳中,岂不是会引起她的疑心?)
这样足足过了一顿饭的时光,卓少华才缓缓睁开眼来。
秋月忙道:“令主醒了么?”
卓少华站起身,看她已把铺叠好,含笑道:“你起来得这么早。”
秋月道:“不早了,令主没有醒,小婢不敢开门出去。”
卓少华道:“你现在可以开门出去了,叫章管事进来。”
秋月道:“令主一清早叫章管事有什么事?”
卓少华笑了笑道:“他已经在甲板上站了一晚了,你去叫他进来,我要问问他。”
秋月意外的道:“他在甲板上站了一晚,那是做什么呢?”
卓少华冷冷道:“他自然是奉命偷听我们来的了。”
“偷听我们”,自然是偷听“夜来风雨声”来的了。!
秋月一张粉脸又不禁飞起两片红晕,低声说道:“不知昨晚小婢和令主说的话,会不会被他偷听去了?”
卓少华道:“没有,他是在我熄灯之后才偷偷掩过来的,被我制住他的穴道,现在还在舱外呢,等你出去,我再解开他的穴道。”
秋月打开门闩,走了出去,果见章四虎傻头傻脑的站在舱外,一颗头紧贴着篷,作出窃听之状,心中暗暗觉得好笑,就娇声叫道:“章管事,你在做什么呢?”
病猫章四虎穴道受制,四肢动弹不得,这个样子已经整整站了一晚,等到天色大亮,他心头正在焦灼,听到秋月这么一叫,更是慌张。但这一慌张,突觉身上一松,四肢居然已能活动,口中不觉“啊”了两声,立即陪笑道:“秋……秋月姑娘,你……你早……小……小的没……没什么……”
秋月脸色一沉,说道:“那你站在这里作什么?”
章四虎急得酒糟鼻通红,忙道:“小……小的是来听……听令……令主和……和姑……
姑娘起来了没……没有,小……小的好……好准备早……早……早餐……”
秋月道:“令主叫你进去,快随我来吧!”
章四虎听得一惊,蹑嚅道:“令……令主他……他……”
秋月道:“不用多说,快跟我进去。”
章四虎果然不敢再多说,跟在秋月身后,走入中舱,就慌忙躬着身,嗫嚅地道:“小……小的叩见令……令主……”
卓少华喝道:“章四虎,你好大的狗胆!”
章四虎吓得心头一颤,双膝一屈,跪了下去,连连叩头道:“小……小的没……没有……”
“你在舱外偷听,还说没有?”
卓少华大马金刀的坐在椅上,冷哼一声道:“说,你是什么人派来的奸细,若不从实招来,本座就毙了你。”
“真……真的没……没有,令……令主开恩……”
章四虎爬在地上,不住的叩头,说道:“令……令主,饶了小……小的吧!”
“你当本座不知道么?昨晚你穴道就是本座把你制住的。”
卓少华喝道:“你只要说出是什么人派你来偷听本座的,本座就饶你不死。”
章四虎早已吓得面无人色,趴在地上,连头也不敢抬,说道:“小……小的是奉顾……
顾总管之命,听……
听听令……令主和秋月姑……姑娘说……说些什么,小……小的不……不是奸细,小……小的下……下次不敢了……”
卓少华哼道:“顾总管还交代了你些什么?”
章四虎道:“没……没有了,小……小的不……不敢说……说谎。”
秋月在旁道:“令主,你就饶了章管事吧!”
卓少华喝道:“本座看在秋月份上,饶你这一遭,还不给我滚?”
“是,是。”章四虎如遇大赦,连连叩头,爬了起来,急匆匆退出舱去。
傍晚时分,船已驶入一条仪河,渐渐缓了下来。
卓少华跨出舱门,但见沿岸一片疏林,远处两三家渔家,在夕阳残照中,升起缕缕炊烟,自己这条船靠岸之处却甚是荒凉,忍不住问道:“我们就要在这里登岸么?”
章四虎正在船梢指挥着水手靠岸,听到卓少华的问话,慌忙趋了上来,陪着笑道:“是、是……顾总管……
指……指定要在傍……傍晚赶到这……这里,小……小的总算没……没有误事。”
卓少华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章四虎道:“这……这里是古……古楼墩,再……再过去就……就是钓鱼台了。”
卓少华举目四顾,问道:“顾总管可曾说咱们在这里换船?还是换车?”
“这……这……”
章四虎摸着酒糟鼻,陪笑道:“小……小的这就不…
…不清楚了。”
卓少华怒哼道:“本座奉城主之命,率队出来,这一路上她却如此故作神秘,真是岂有此理!”
正说之时,只见一条渔舟,缓缓驶来,船梢坐着一个头戴竹笠的渔人,一手划桨,驶近大船,侧脸问道:“船上大爷,可要买点鱼虾么?”
章四虎听得眼睛一亮,忙道:“你……你有新……新鲜的鱼虾么?”
那渔人道:“有,都是新鲜的,还是一篓黄鳝。”
章四虎问道:“黄……黄鳝多……多少钱一……一斤?”
渔人道:“一斤九文钱,小的这一篓足有七斤。”
章四虎道:“我……我们只……只要三三斤十……十六两就……就够了。”
三斤十六两,岂非四斤?
卓少华听两人一问一答,似乎是在交换暗号,心中方自一动!
只见那渔人道:“大爷要买就买一篓,四斤小的不卖。”
“好……好……”章四虎朝一名水手挥了挥手,命水手就把一篓黄鳝从渔船上提了过来,然后又探怀摸出一串制钱,付给了渔人,渔人接过银钱,就回棹而去。
章四虎却跟着那水手出后舱而去,过不一会,章四虎又急匆匆的回到了后舱,马上吩咐水手们立即启锚。
然后朝卓少华走来,躬着身道:“启……启禀令……
令主,方……方才顾总管传……谕,命小……小的这条船继……继续航行。”
卓少华问道:“到那里去?”
章四虎回道:“直……直放白家河。”
白家河,已是安徽、湖北交界大别山脉的边缘,再过去就是中界岭了。
船只在白家河靠岸,天色已经全黑,岸上早已有一个黑衣人手提灯笼,恭身而立,高举灯笼,高声道:“迢迢水程四千里。”
章四虎站在船头,连声口吃的道:“正……正是三…
…三五月……月当头。”
那黑衣人立即趋上跳板,说道:“果然是章管事,在下耿逢春,奉命在此恭迎王令主的。”
章四虎点了点头道:“王……王令主就……就在中…
…舱,耿……耿兄请……请随兄弟来。“
黑衣人抬手道:“章管事请。”
章四虎领着他走近中舱,脚下一停,就在门外道:“启……启禀令主,顾……顾总管派……派人来迎接令……令主了。”
秋月道:“叫他进来。”
章四虎应了声“是”,回身道:“令……令主请耿…
…耿兄进去。”
黑衣人把灯笼往舱门上一挂,急步走入,望卓少华行了一礼,说道:“小的耿逢春见过王令主,小的是奉顾总管之命,持地在此恭迓王令主的。”
秋月在旁道:“缴验令牌。”
黑衣人口中应着“是”,伸手入怀,取出一面铁牌,双手呈上。
卓少华目光一瞥,已看清铁牌上铸着一个“蓉”字,下面是“十八”二字,这就微微颔首,问道:“城主现在何处?”
黑衣人收起铁牌,躬身道:“小界岭,今晚子时前,必须赶到,请令主立刻率队动身,小的自会带路。”
卓少华站起身道:“好,你去岸上等候。”
黑衣人恭声领命,迅即退了出去。
卓少华随即跨出舱门,来到前舱,大声道:“诸位使者,城主已在小界岭,命咱们立即启程,诸位请随本座上岸了。”
说完,偕同秋月,当先登岸,十三名使者也跟在身后一同上岸。
章四虎站在岸上,躬着身道:“小……小的恭送令主。”
黑衣人躬身道:“小的替令主带路。”
说完,一手提着灯笼,当先朝小路上行去。
卓少华率同众人,跟着黑衣人而行。
那黑衣人就一路施展轻功,奔行极快,但卓少华、秋月和十三名使者个个都身怀绝技,自然并不在乎,大家从容举步,就足可跟得上他了。
九眺先生朝走在他前面的武当紫云道长(黄字),以“传音入密”说道:“道兄,芙蓉城主在小界岭集合四路令主,此处正当河南、湖北交界,看她动静,目标不是少林,就是贵派了!”
紫云道长也以“传音”说道:“道兄说得极是,方才贫道曾和独行叟道兄(天字),讨论咱们此行的目的,据他的看法,芙蓉城主所劫持的人,以敝派最多,(共有四人)极可能是和敝派为敌的成份较多。”
九眺先生道:“如果芙蓉城主攻击的目标确为贵派,道兄认为咱们该当如何呢?”
紫云道长道:“贫道认为以不变应万变,敝派已有多人失踪,掌门人早该有所警惕,芙蓉城主率同四路人马犯境,敝派自会戒备,咱们的行动如何,大家已推举独行道兄为主,自然听独行道兄的指挥好了,不过道兄最好先通知卓少侠一声,此行任务必须听独行道兄策划指挥,不可乱了步骤。”
九眺先生道:“道兄说得极是!”
一面以“传音”朝卓少华道:“徒儿,咱们一行人中,公举峨嵋独行叟前辈为此行主将,独行叟前辈辈份甚尊,还是你师祖的旧友,此去小界岭集合,芙蓉城主必然另有目的地,你和独行前辈相距最近,一切都听他指挥就好。”
卓少华略为回头,答道:“弟子遵命。”
正好独行叟也以“传音”朝卓少华道:“卓少侠,方才在船上令师和紫云道兄等人,公举老朽辅佐小友,此行如有什么事故,小友务必和老朽取得联系。”
卓少华忙道:“老前辈不用客气,家师方才已经吩咐晚辈,要晚辈悉听老前辈调度。”
独行叟笑道:“小友好说,有什么事,咱们就近商量就是了。”
一行人脚下均快,这一路,虽是山路,却有小径可以穿行,距离子时差不多还有半个时辰,便赶到岭下。
只见一片树林间,有一盏红灯,上下闪了几闪,便自熄去。
走在前面的黑衣人脚下忽然停步,躬身道:“王令主请至林中暂歇。”
卓少华问道:“方才那盏灯光,是什么暗号?”
黑衣人道:“那是总令主的指示,要王令主一行人可在树林歇足。”
说话之时,一口吹熄了灯笼。
卓少华因为大家赶了将近百来里路,正好休息一会,这就朝后一摆手,道:“诸位请随本座入林休息。”
于是大家都进入了树林,一个个席地坐下。
过不一会,但见远处又有一盏灯笼,引着一行人疾奔而来,同时,半山腰上,忽然升起一盏红灯,这一行人看到红灯,并未在林下休息,急步从林前经过,往岭上而去。
卓少华目光一注,便已认出为首一人,正是自己父亲——第一路令主江南盟主卓清华。
跟在父亲身后的是六合门掌门人高天祥、五师叔许瑞仙,和掌门人的掌珠高美云、接着是武功门的陆鸿藻、九华剑派的刘寄生、鹰爪门的雷东平、太湖邵竹君、鄱阳忠义堂总舵主徐桐。
这一行人很快的奔行而过,但却看得九眺先生和董仲萱二人心头大为震动!
九眺先生立即以“传音入密”说道:“四师弟,怎么掌门人和五师妹也会来了?”
董仲萱道:“唉,小弟当日为了保密起见,并没和五师妹说起大师兄(卓清华)恐已遇害之事,他们既然对大师兄并未发生疑问,大师兄既是江南武林盟主,他来了掌门人和五师妹焉得不来?”
九眺先生道:“以愚兄看,只伯掌门人和五师妹也被‘无忧散’迷失了神志。”
董仲萱道:“这是必然的了,芙蓉城主就是以‘无忧散’役使武林人物,掌门人和五师妹还能逃得过魔掌么?”
正说之间,远处山径上,又出现了一盏灯笼,一行人如飞奔驰而来。
半山腰上,那盏红灯又己亮起,不用说,这是号灯了,奔来的一行人同样由黑衣人领路,毫不停留的从林间奔驰而过!
卓少华举目看去,那带路的黑衣人后面一人,约莫六十出头,貌相清癯、黑须飘胸。第二个也有六十左右,身材瘦小的红脸老者,背负一柄四尺长剑。
这两人身后,则是二十几名精壮汉子。一行人奔行甚快,像一阵风般往山径上行去。
只听独行叟以“传音入密”问道:“卓少侠认识他们吧?”
卓少华也以“传音”说道:“晚辈不认识。”
独行叟道:“前面那个就是三湘大侠少林南派名宿铁指绵掌张椿年,此人在三湘声誉极隆,大概是新近被推举为三湘武林盟主的,他后面那个红脸小老者则是南岳派高手风雷剑吴南强了,其余的人,则是二人的门下弟子,这一行人,应该是第二路了。”
卓少华道:“如此说来,这二人也都是正派中人了。”
独行叟轻轻叹息一声道:“这二人在三湘是首屈一指的人物,老夫和吴南强的师傅有过几面之缘,若非芙蓉城主使用‘无忧散’,如何会听命于她呢?”
卓少华道:“老前辈,咱们若能设法把这三路人马的‘无忧散”解去才好。”
独行叟道:“这就是咱们此行的计划之一,但此事只怕不大容易,只能慢慢设法了。”
正说之间,大路上又有一盏灯笼引着一行人奔驰而来。
独行叟道:“这来的大概是第三路了。”
卓少华道:“这第三路的令主金刀李千钧,不知为人如何?”
独行叟笑道:“他能当上河北各省武林盟主,自然是各方景仰的人物了。”
说到这里,忽然“啊”了一声,憬然道:“对了,老夫直到如今才想起来!”
卓少华问道:“老前辈想起了什么?”
“唉!”独行叟轻叹一声道:“老夫以为他们是当上了盟主之后,才被芙蓉城主吸收过去的,如今细想起来,这江南、三湘、河北三个武林盟主,极可能就是芙蓉城主的安排,把他们拥上了盟主宝座,果真如此,这女人太可怕了。”
第三路令主河北各省武林盟主金刀李千钧率同十几个人,在他们交谈之际,也已奔行而过,往山上行去。
前面三路令主已经依次上山,只有第四路在林中休息,没有亮起号灯来。
时间渐渐过去,卓少华等了一会,还不见要自已一行人上去的信号,心中不禁渐感疑惧,以“传音”向独行叟说道:“老前辈,芙蓉城主一直没有要咱们上去,会不会对咱们起了怀疑?”
独行叟道:“这不会吧,咱们一路上并没有什么破绽,她不可能怀疑这一路有变……”
卓少华转脸朝那带路的黑衣人问道:“咱们怎么还不上去呢?”
黑衣人道:“上面没有红灯指示,令主只好在这里耐心等一会了。”
秋月却接道:“四路令主在这里集合,人数较多,自然还要整理队伍,这时距离子时,还有一个多时辰呢,到上面去站着,还不如在这里坐一会的好,这也许是城主体恤令主,才要你在这里休息一会的。”
这样又足足过了一顿饭的时光,半山腰上果然亮起了红灯。
带路的黑衣人一跃而起,躬身道:“王令主,上面指示号灯已经亮起,请令主上山了。”
卓少华点点头,站起身道:“诸位,现在该咱们上山了,大家请随本座走了。”
独行叟等十三名使者依言纷纷站起,黑衣人点燃起灯笼,躬身道:“王令主请随小的来。”举灯走在前面领路。
卓少华、秋月率同十三个人举步出林,一路往山径上行去。
山径盘曲而上,却甚是平坦,不多一会,已经登上半山腰,这里正好是一片平整的山坳,四周惧是参天古木,北首盖了一座庙宇,此刻山门前面,悬挂了四盏气死风灯,把庙前照得十分明亮。
门口两旁,站立着四名身穿黑色劲装,腰跨钢刀的彪形大汉,挺胸凸肚,看去剽悍而严肃。
带路的黑衣人行至山门前面,脚下一停,朝庙中躬着身,高声道:“第四路令主王大华率同十三名使者前来报到。”
只听里面传出一个苍劲的声音喝道:“传他们进来。”
黑衣人转过身,又朝卓少华躬躬身道:“王令主请进。”
说完,再一躬身,便自退了下去。
卓少华走近山门,回身道:“大家随本座进去。”
举步跨入大门。
山门之内是一片大天井,这时灯火辉煌,肃静无哗,先来的三路人马,已在大天井中,面向大殿,排列成三行,站立不动,敢情他们在殿前已经站立很多时间了。
卓少华刚跨入大门,就见兰赤山庄的副总管翻天手吉鸿飞迎面走来。
那吉鸿飞一眼看到第四路令主王大华竟会是卓少华,不禁怔得一怔,立即拱手道:“王令主请到这边来。”
他领着卓少华朝三行人的左首走去,一直领到阶前,才行站住,回身道:“王令主和十三位使者就请站在这里了。”
说完,拱拱手,朝阶上走去。
卓少华率领的第四路,自然也排成了一直行,面向阶上而立。
阶上,站着的是兰赤山庄总管追风客鹿昌麟。
吉鸿飞退到阶上,跟鹿昌麟低低的说了几句,鹿昌麟脸上也微露讶容,目光忍不住朝卓少华投来。
这情形卓少华自然看到了,心中暗道:“方才吉鸿飞看到自己之时,似乎微微一怔,敢情他认识自己,还以为自己化名王大华,混进芙蓉城,当上了令主,一定把自己当作是卧底的奸细了。”
大殿上,同样灯火通明,中间放一把虎皮交椅,此时还空着没有人坐。
芙蓉城主今晚在这里集合四路令主,必有重要事情宣布,她是芙蓉城主,当然要等四路人马集合齐了,才升座。
就在此时,只见从殿后俏生生走出一个绿衣使女,站到皮交椅的后面,垂手而立。
这绿衣使女卓少华认识,她是兰赤山庄庄主绿袍老人(现在他已知道绿袍老人是大公主严文兰了)的使女杜鹃。
杜鹃站定之后就娇声叫道:“总令主升座。”
卓少华心中暗道:“原来今晚召集四路令主的是大公主严文兰,不是城主。”
杜鹃这一声娇喊,阶下四路人马立时肃然立正。
适时,但听殿后履声橐橐,走出一个腰悬芙蓉剑的白髯绿袍老者,大模大样的在虎皮交椅上坐了下来。
只听第一行为首的卓清华首先朝上躬身一礼,高声道:“第一路令主,江南武林盟主属下卓清华参见总令主。”
接着是第二行为首的张椿年,躬着身高声说道:“第二路令主,三湘武林盟主属下张椿年参见总令主。”
接着是第三行李千钧躬着身高声道:“第三路令主,河北各省武林盟主属下李千钧参见总令主。”
卓少华也只好躬着身,依样葫芦的道:“第四路令主属下王大华率领十三名使者参见总令主。”
总令主严文兰对前面三个人只是微微点了下头.但等卓少华说话之时,她一双明亮的眼睛,像秋水般直投过来,盯着卓少华,现出无限关切之色,也缓缓的点了下头。
这一瞬间,卓少华只觉严文兰目光,朝自己投来,好像老朋友一般,有着说不出的亲切之感!
不,自己和她并不熟悉,但她一双眼光,自己总觉得极熟。
严文兰等大家依次报名之后,目光又朝大家掠过,缓缓说道:“很好,四位令主都能在限期之内,赶到这里,大家一路辛苦。”
她话声说得不响,但听来确实有些苍老,这也并不难,会易容术的人,第一件事就得练习变音。
阶下四路令主都没有作声。
严文兰接着说道:“城主今日午后已经动身,要本座留在这里,代她老人家向大家致慰勉之意,城主临行之时,还留下四份密柬,要四位令主依柬行事,现在请第一路卓令主上来。”
鹿昌麟在阶上叫道:“第一路卓令主上前听令。”
卓清华应了声“是”,急步趋上殿去。
严文兰从大袖中取出一封密柬,交给身前的杜鹃,由杜鹃递交到卓清华手中,严文兰朝他低低说了几句。
卓清华躬身接过密柬,恭身道:“属下遵命。”
躬身而退,回到阶下,朝身后的人挥了挥手,就举步朝厅外行去。第一路的人紧随他身后,鱼贯退出庙去。
卓少华想不到爹接过密柬,就匆匆走了,他本来认为四路令主齐集一起,自己就可找机会先给爹服下解药,一时心中好生失望。
只听阶上鹿昌麟又在叫着:“总令主请第二路张令主上前听令。”
第二路令主张椿年,第三路令主李千钧也和卓清华一样,由严文兰手中,各自接过一份密柬,各自率领他们那一行人,依次退去。
现在大天井中,只剩下第四路的人了。
总管追风客鹿昌麟在李千钧退下之时,立即趋上殿去,走到严文兰身边,躬着身,低低的说了几句话。
独行叟立即以“传音入密”说道:“卓少侠,这鹿昌麟对你可能起了疑念。”
卓少华略为低头,也以“传音”说道:“晚辈看得出来,他从前认识晚辈,以为晚辈化名王大华是混进芙蓉城去的了。”
就在他们以“传音”交谈之时,只见严文兰只说了一句话,从她嘴皮微动的情形推测,好像是:“本座知道”,接着挥了挥手,命他退下。
鹿昌麟躬身退到阶上,高声叫道:“总令主请第四路令主上前听令。”
卓少华急步趋上,走到严文兰面前站定。
严文兰也从她大袖中取出一份密柬,以“传音入密”
说道:“王令主,这是城主要本座交给你的一份密柬,下山之后,山下已准备了二辆马车,四日之后傍晚时分方可开拆。”
说完,把密柬交给了站在身侧的杜鹃,杜鹃走前一步,交给了卓少华。
卓少华双手接过密柬,躬身道:“属下遵命。”正待退下。
严文兰道:“慢点!”
卓少华道:“总令主还有什么吩咐?”
严文兰道:“城主规定你这第四路,要在黎明前方可启程,你先下去,要他们在东庑休息。”
卓少华应了声“是”才行退下,朝大家说道:“诸位使者,城主规定咱们第四路要在黎明前下山,时光还早,大家可在东庑稍作休息。”
一行人由卓少华率领,走到东首廊下,各自在石阶上坐下,只见两名黑衣汉子抬着一桶茶水过来,供大家饮用。
这时绿袍白髯老人(严文兰)已退入后进而去。
只见杜鹃走出殿来,娇声叫道:“秋月姑娘,总令主召见,你跟我进去。”
秋月赶紧应了声“是”,跟着杜鹃往殿后而去。
这大殿后进只有一排三间平房,杜鹃领着秋月,走到中间一间的门口,就欠身道:“启禀总令主,秋月姑娘来了。”
严文兰道:“叫她进来。”
秋月赶紧应着“是”,跨入室中,只见严文兰端坐在一张木椅之上,趋上两步,躬身道:“小婢叩见大公主。”
严文兰一抬手道:“你坐下来。”
秋月低着头道:“大公主面前,那有小婢的座位?”
严文兰两道目光望着她,冷然道:“我叫你坐,你就坐下,我有话问你。”
秋月心头暗暗打鼓,只得应了声“是”,退到下首一张木椅上坐下。
严文兰朝杜鹃一摆手,杜鹃立即退出屋去,站到门口。
严文兰目光一抬,问道:“你是顾总管派你跟随王令主来的?”
秋月应道:“是。”
严文兰道:“可曾交给你什么任务?”
秋月心头一凛,一张粉脸骤然红了起来,嗫嚅的道:“顾总管在临行之时,交给小婢一包……一包……”
她碍口说不下去。
严文兰神色转厉,问道:“一包什么?”
秋月低垂粉颈,声音比蚊子还轻,说道:“催情散。”
严文兰双目精光迸射,急急问道:“要你下在他酒里?”
秋月道:“是的。”
严文兰怒哼一声道:“顾总管怎可如此不择手段?”
秋月垂泪道:“顾总管的命令,小婢不敢不遵。”
严文兰道:“她还交代你什么?”
秋月道:“顾总管说王令主已有一半清醒,并不十分可靠,所以要小婢笼络王令主,使他能一心一意为城主效命。”
严文兰道:“他是否清醒了一半呢?”
秋月道:“是的,王令主内功精纯,神志确然已经清醒了一半了。”
严文兰哼了一声道:“第四路之中,内功比王大华精纯的人甚多,何以只有王大华一个人会清醒了一半呢?”
秋月低垂粉颈,说道:“这个小婢可也不大清楚,小婢只是听说,王令主的内功,好像不在城主之下……”
“有这等事?”
严文兰自然知道卓少华的武功平平,怎会比娘还高呢?一面问道:“你这是听谁说的?”
秋月道:“小婢听顾总管说,王令主刚到芙蓉城的晚上,顾总管奉城主之命,试过他的武功。”
严文兰道:“他自然不如顾总管了。”
“不!”秋月道:“小婢听说顾总管折在王令主的手下,后来城主也亲自试了他一招,好像……好像和城主不相上下。”
“哦!”严文兰奇道:“我怎么没有听说呢?”
秋月道:“顾总管不准小婢提起,连小公主也不知道。”
“好!”严文兰一挥手道:“你可以出去了。”
秋月站起身,欠身道:“小婢告退。”
严文兰朝杜鹃招招手,低低的吩咐下两句。杜鹃就跟在秋月身后走出。
秋月刚回到东庑,杜鹃也跟着进来,娇声道:“总令主请王令主入内议事。”
秋月听得大急,自己还没把总令主召见的话,告诉卓少华,他这一进去,万一说错了话,岂非露出马脚来了?
但杜鹃跟着自己进来,这些话又无法暗中告知。
卓少华站起身,杜鹃道:“王令主请随小婢来。”
卓少华跟着她走入后进,杜鹃把他领到门口,欠身道:“王令主到。”
严文兰低沉的道:“请他进来。”
社鹃侧身道:“王令主请进。”
卓少华举步跨入,朝严文兰拱拱手道:“总令主见召,不知有何指示?”
严文兰一抬手道:“请坐。”
卓少华依言在她下首坐下。
严文兰目光盯注着他,问道:“王令主从前不叫王大华吧?”
卓少华道:“是的,属下从前叫王阿大,后来城主替属下改的名字。”
严文兰微哂道:“卓少华,你在老夫面前,不用再装作了。”
卓少华悚然一惊,望着严文兰,说道:“总今主……”
严文兰冷笑道:“难道玉兰跟我要去一瓶解药,没有给你么?你神志全已恢复,何用再在我面前隐瞒身份?”
卓少华经她一说,已是无法再含糊下去,只得朝她拱拱手道:“属下方才不知内情,原来那瓶解药乃是总今主所赐,属下感激不尽。”
严文兰哼道:“不用感激我,你应该感激玉兰才是,那瓶解药,是她求我的。”
“是。”卓少华道:“小公主对属下再造之恩,属下没齿难忘。”
严文兰又是一声冷笑道:“你神志既已清明,我要问你一句话,玉兰替你向城主求情,乞取解药,未蒙城主恩准,转而求助于我,你可知她是为了什么吗?”
卓少华俊脸一红,嗫嚅的道:“属下不知道。”
“哼!”严文兰沉哼一声道:“卓少华,你明明知道玉兰的心意,如何还说不知道呢?”
卓少华一张脸更红,尴尬的道:“属下……属下……”
严文兰正容道:“男女相悦,发乎情,止乎礼,这有什么不好说的。本座只是想问你一句,你如今有了秋月,此事你如何向玉兰交代?若是让玉兰知道,她是个任性的女孩子,你可知道后果么?”
她还以为卓少华不知道她是一位姑娘家,是以侃侃而言,并不觉得如何。
卓少华吃了一惊,忙道:“总令主明鉴,属下和秋月是清白的。”
严文兰重重哼了一声道:“你们一路同行,食宿与俱,还清白么?”
卓少华肃然起立,正容道:“属下不瞒总令主说,顾总管确是交代秋月在酒中下药,但属下当晚并未饮酒,属下同情秋月姑娘若是不能达成顾总管交代的任务,将会受到严厉处分,是以答应秋月姑娘,暂且当作她已达成任务,属下可以对天发誓,并无儿女之私。”
“真是这样?”严文兰目中闪过一丝喜色,道:“只要你说得不假,我自会替你跟玉兰解释的。”
卓少华俊脸一红,拱手道:“多谢总令主。”
“唉!”严文兰看了他一眼,口中忽然叹息一声,这声叹息,却露出女子幽柔的声音,但她立即目光一注,正容道:“卓少华,本座还要问你一句话。”
卓少华道:“总令主请说。”
严文兰道:“你神志已经完全清明,你倒说说,今后准备如何?”
卓少华听得一呆,她问出这句话来,倒是自己没有想到之事,一时之间,竟然答不上来。
严文兰看他神色,便知他心头为难,这就徐徐说道:“本座这话使你很难答覆,是吗?”
卓少华道:“是的,此事属下从未想到过。”
“好!”严文兰道:“本座再问你一句,你自己知道第四路十三位使者中有二位是令师和令师叔,你当然要设法救他们了。”
“是的。”卓少华不得不承认,一面说道:“家师和四师叔均被迷失神志,属下自然希望能救醒他们,但属下这几天来,一直迟迟不敢给二位老人家解药。”
“为什么?”
严文兰目光盯注着他,问道:“是不是没有机会?”
“也可以这么说。”
卓少华渐渐定下心来,说道:“第一、确如总令主所说,十三位使者均在一起,属下身边,又有秋月姑娘不离左右,没有机会,但属下顾虑的是家师一生生性耿直,一旦恢复神志,岂肯再屈留下去,这一来,连属下的身份岂不也暴露了,城主若是查究起来,小公主就会受到城主严厉的处罚,教属下如何对得起她……”
“唔!”严文兰点头道:“那你有何打算呢?”
卓少华道:“因此属下打算等此行任务有了交代,属下再解醒家师和四师叔,一同离去,如此,对城主来说,属下已有了交代,对小公主也于心可安了。”
他虽然临时编了一番理由,但也颇合情理。
“很好!”严文兰听得频频点头,说道:“你能明白事理,那是最好不过了,城主茹苦含辛,二十年,就是为了报雪血仇,你能助她完成此一心愿,你的任务已了,你们三位自可离去,本座自会在城主面前,成全你的。”
卓少华感激的拱拱手道:“多谢总令主。”
“不用谢我。”
严文兰又望了他一眼,才道:“本座希望你紧记今晚对我说的话,若是破坏了城主的计划,本座第一个不会轻易放过你的,好了,你回去吧!”
卓少华起身道:“属下告退。”
严文兰从大袖中取出一张摺好的白纸,递了过来,说道:“这是第四路沿途行程单,你必须每日按照单上指定的地点打尖、投宿,你须好好收着,不可失落了。”
卓少华双手接过,才行退出。回到东廊,秋月急忙迎着问道:“总令主有什么事吗?”
卓少华道:“没什么,她只是随便问了我几句。”一面却以“传音“说道:“有些话,等我们上了车再告诉你。”
他走近石阶,就在方才坐的位置坐了下来。
独行叟立即以“传音”问道:“她和你说了些什么?”
卓少华就把方才和严文兰对答的话,大概说了一遍。
独行叟嘉许的道:“卓少侠回答得很好,只不知她说的报雪血仇,对方是谁?”
卓少华道:“晚辈看她十分精明,是以不敢多问。”
独行叟笑道:“她不是给了你一张行程单么?那就不用多问了。”
说到这里,口中轻“唔”一声,说道:“卓少侠,她方才不是说这回只有二辆车么?这样就好在上车之时,不妨分配一下,第一辆车上,除了你和秋月之外,再加老朽等六人,一共坐八个人,第二辆车坐七个人,这样咱们就可以在车上交换意见了。”
卓少华应了声“是,”便自闭目休息。
独行叟随即以“传音入密”把卓少华说的一番话,告诉了地字形意门石开天,石开天又以“传音”告诉黄字武当紫云道长,紫云道长告诉宇字九眺先生,依次传去。
(“传音入密”出我之口,入对方之耳,最多只能两人互作交谈,是以必须一个接一个的传下去。)
天色还未黎明,兰赤山庄副总管吉鸿飞已自大殿走出,朝卓少华拱拱手道:“王令主,总令主临行时吩咐,要兄弟此时通知令主,山下车辆已备,王令主可以上路了。”
卓少华起身道:“多谢吉副总管。”
拱拱手,就率同一行人走出庙门,一路下山,果见二辆黑漆大篷车停在树林之下。
秋月行近车前,口中低低说道:“灵山第四峰。”
两名头戴竹笠的车把式立即一跃下车,同声道:“秋水玉芙蓉。”
秋月朝卓少华一欠身道:“令主请上车了。”
卓少华脚下一停,回身道:“天、地、元、黄、宇、宙六位,请随本座上第一辆车,洪、荒、日、月、盈、昃、辰七位请上第二辆。
话声一落,便偕同秋月,首先登上车辆。十三名使者躬身领命,各自依言登上了两辆篷车。
车把式不待吩咐,下了车篷,便自挥起长鞭,同时上路。
第一辆车上,卓少华和秋月二人居中,其余六人,分坐两旁。
车子开始辘轳行动,山间小径,都是黄泥石子路,车轮辗过,车身颠簸,自然摇晃得很厉害。
卓少华口中轻咳一声。他这声轻咳,乃是暗号,坐他左首的地字形意门石开天和对面黄字武当紫云道长(车厢内正好有八个位子,每一面坐两个人)故意身子倾斜,同时出手,闪电点了元字号那人两处穴道。
元字号坐在两人中间,自然毫元防备,一下就被制住了穴道。
形意门石开天乃是点穴名家,迅快的又是一指,点了他睡穴,口中说道:“卓少侠,可以了。”
九眺先生说道:“徒儿,你先取出密柬来看看,上面到底写些什么?”
卓少华答应一声,从身边取出密柬,拆开封口,抽出一张白纸。
董仲萱道:”秋月姑娘,你身边可有火种?”
秋月道:“没有啊。”
卓少华道:“四师叔,弟子还看得见。”
董仲萱暗暗哦道:“自己怎地忘了少华练成了飞天神魔谢长风的‘九阳神功’,目能暗视。”
卓少华打开纸来,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小字:“由此西行,三十里为象山,限日落前抵达,初更前至紫霞岩左侧,听号炮声登岩,挡者格杀勿论。”
他目能暗视,自然看得清楚,口中就低低念了出来。
武当紫云道长吃惊道:“如此看来,她率领四路人马,目标果然是进攻敝派了。”
独行叟道:“只是咱们直到此时,还弄不清芙蓉城主究竟是何来历?”
形意门石开天道:“那总令主不是说芙蓉城主茹苦含辛二十年,为的就是报雪血仇吗,道长是否还记得二十年前,贵派可曾发生过什么事么?”
“二十年前……”
紫云道长突然身躯一震,说道:“总令主姓严,莫非她是江南严家的人……”
“江南严家?”
董仲萱道:“道长说的是江南大侠严振宇严大侠了?
他家似是已无后人。”
紫云道长道:“不错,严大侠一生光明磊落,侠名甚著,他和先师兄是方外至交……”
他说的“先师兄”乃是武当上代掌门紫霞道长。
石开天道:“兄弟记得大侠有一位令郎,就是拜在紫霞道长门下。”
“不错。”紫云道长道:“他叫严凌峰,和胜师弟(日字胜镇山)是同门师兄弟,也是先师兄最得意的门人,那是二十五年前,红灯会倡乱,严凌峰那时不过二十出头,自然是红灯会要找的对象……”
卓少华道:“这么说,那芙蓉城主是红灯会的人?”
“很有可能。”
紫云道长续道:“红灯会在各地闹了五年,因为她们妖言惑众,被官府派兵剿灭,红灯会的一位大公主,却结识了严凌峰,躲到江南严家,此事给先师知道,他老人家受严大侠临终托孤之重,自然不能不问,这就派人去把他找上武当山。先师原意,也只不过是要询问详细,训斥他几句而已,不知怎的他竟然畏罪,预先服下毒药,等见到先师,就跪地不起,已经毒发无救了。”
董仲萱道:“道长,在下想请问一句话,只是……”
他说到“只是”二字,下面的话,就停了下来,显然是有碍难之处了。
紫云道长微笑道:“咱们大家如今风雨同舟,同在一条船上,毋须顾忌,董道友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董仲萱道:“道长既然知道了,就恕在下直言了,那严凌峰确是自己服毒自杀的么?”
紫云道长一证,说道:“此事贫道也曾在场,哦!”
他忽然低“哦”一声,怵然道:“当时除了贫道,还有紫石师弟,和如今的掌门人玄真等五个兄弟,以及胜镇山等人。”
他这声低“哦”,就是惊悟到当日在场之人,连他自己竟有四个被芙蓉城主掳来了(他是黄字,另有洪字启真子、荒字归真子、和日字胜镇山)。
只听紫云道长接着道:“至于严凌峰当日是否自己服毒自杀,贫道就不得而知,但他确是预先服了剧毒之药,是以在跪倒大师兄面前之时,就一伏不起,口势之中流出黑血,贫道只听大师兄口中说了一声:“冤孽’,如若不是他自己服毒,那会是什么人在他身上下的毒呢?”
董仲萱道:“自从严凌峰服毒死后,他的尸体就是胜镇山护送回去的,那时严家已只剩下一座空宅,胜镇山替他择地埋葬,回山覆命之时,中途遇上一辆素色篷车,有一名大脚婢女,说是奉主人之命,有一封密函,要胜镇山面呈大师兄,胜镇山问她车中是那一位主人?
那婢女只说了句:“你面见贵派掌门人自然知道’,说完,转身登车,那辆素色篷车就绝尘驰去……”
形意门石开天问道:“道长可知那封密函上写的是什么吗?”
紫云道长徐徐说道:“只有八个字:“二十年后,血洗武当’,如今算来,正好二十年了!”
九眺先生道:“这么说,芙蓉城主当真就是红灯会的那个大公主了。”
卓少华道:“这就不错了,芙蓉城主的两个女儿,大的叫大公主,小的叫小公主,和红灯会昔年的大公主,称呼也颇为吻合。”
紫云道长微微摇头道:“这也有些出人!”
九眺先生道:“道长认为那里不对了?”
紫云道长道:“红灯会被官府剿灭,大公主结识严凌峰,前后不过三月,如何会有两个女儿呢?”
独行叟道:“会不会是芙蓉城主收养的两个螟蛉女儿?”
九眺先生道:“这倒有可能!”
董仲萱道:“咱们既已知道芙蓉城主四路人马,目标是武当山,咱们要如何设法,先行通知贵派才好,以免临时措手不及,为敌所乘,不知道长可有良策?”
“善哉!善哉!”紫云道长徐徐说道:“敝派玄真师侄一向为人持重,他是武当五子之首,这两年之间,贫道和启真、归真以及胜镇山四人连续失踪,他应该早已体会到事态严重,何况先师仙去之日,曾把那封血书交给了他,再三叮嘱:“二十年后,武当山当有一场大劫,这是武当派存亡绝续之机,虽是邪不胜正,但仍须兢兢业业,把持住最后关头,方可使灵山巍峙,吾道不坠。’这是先师最后指示,玄真师侄自会善体先师训示,把握住方针,通不通知他,都是一样的了。”
老道长这一番话,在座之人,除了卓少华,秋月二人,都是江湖经验极为丰硕之人,自可听得出他言外之意,分明是上代掌门人紫云道长在仙逝之前,对二十年后的变局,已有遗命,作了妥善的安排。
不然此事关系武当派存亡绝续,紫云道长岂会说出“通不通知都是一样”的话来?只是此事乃是武当派的机密,他不好说出口而已!
紫云道长大概怕大家对他误会,接着朝在座之人合掌一礼道:“敝派此次面临存亡之机,能有诸位道兄仗义支持,贫道谨代表玄真师侄,先向诸位道兄深致谢忱,好在咱们是芙蓉城主四路人马之人,大概是差不多时候抵达武当,贫道预计不论芙蓉城主如何掩蔽行藏,但敝派在这四路人马抵达武当山下之时,必可看出行迹,要想深入偷袭,那是不可能之事,因此贫道觉得只要咱们这一路能够善为运用,及时支援,芙蓉城主就未必得逞了。”
独行叟大笑道:“道兄说得极是,老朽也觉得芙蓉城主的其他三路人马,只是助长声势,真正的主力,却放在咱们这些被迷失心志的人身上,咱们这些人能够拜卓少侠之赐,及时清醒,武当派就已有一半可以转危为安了。”
紫云道长稽首道:“那还得仗道兄指挥。”
独行叟道:“不!不!武当山是道兄出身之地,地理较熟,分配人手,该由道兄策划才是。”
紫云道长忙道:“道兄怎地和贫道客气起来了,道兄当年指挥十万义军连歼丑类,号称常胜将军,贫道怎敢望道兄的项背?此行主帅,早已言定由道兄担任了。”
卓少华听得心中暗暗纳罕.不知这位峨嵋独行叟是何来历?昔年居然还是十万义军之首,无怪师傅等人,对他十分尊重,心中想着,不觉朝独行叟看去。
独行叟轻轻叹息一声道:“好汉不提当年勇,总是胡虏气运未尽,老朽如今已是孑然一身,隐迹峨嵋,自以为此生不再重入江湖,想不到行将入木之年,还迷迷糊糊的会给芙蓉城主弄到芙蓉城去,好,昔年老朽和令师兄紫霞道兄总算是方外之交,也曾两次到过武当,再一次主帅过过瘾,老朽是义不容辞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