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见羞、花信风脸上,都蒙着黑纱,这是一件非常别扭的事情!
脸上蒙着黑纱,对视线并无多大影响,说话当然也不会有多大妨碍,但戴着面纱,喝酒吃菜,就大大的不方便了。
每喝一口酒,都得左手先轻轻的掀起面纱一角,每吃一筷菜,左手也得配合着掀起面纱,才能送到嘴里。因此,不论喝酒吃菜,举动就必须十分缓慢。
男人吃东西的时候,如果举动太缓慢了,就显得他动作呆板,反应迟钝,看了使人好不讨厌。但如换了女人,尤其漂亮女人,吃东西的举动,越缓慢,就越发显出她大家风度,雍容华贵。
更何况花见羞纤纤玉手,轻掀着面纱,在面纱底下,缓缓露出一角红菱似的樱唇,樱唇启处,隐约的见到白玉般的贝齿。
就是那么一瞥,面纱又垂了下来!
就是那么一瞥,就会使人心痒难搔!
从前有一个诗人,题背面美人图诗云:“美人背倚玉兰杆,惆怅花容一见难,几回唤她她不转,痴心欲掉画图看。”
他看不到美人的花容,想把图画反过来看,但就是把图画反过来看,也依然看不到美人的花容。
花见羞脸上,蒙着黑纱,看不到她花容,但只要揭下蒙面黑纱来,就可以看到了。
中州一君独踞上座,坐在首位,正好是花见羞、花信风两人的对面。
花信风老太婆了,没有什么好看的?
“神君”一双灼灼“神目”,自然而然的落在花见羞的蒙面黑纱之上,舍不得移开。
上酒、上菜,当然也都是女的。
左将军知道“神君”雅好此道,“行宫”中所有使女,自然都经过特别挑选,个个体态轻盈,面貌姣秀。只是这些使女,每人脸上,全部依照万象宫的规定,戴上了蒙面黑纱。
这一来,但见一个个婀娜多姿的美好身段,在面前晃动,因为面纱蒙住了她们花容,使神君无法仔细欣赏,这是多么扫兴的事儿?
酒过三巡,左将军齐天游忽然手托酒杯,站起身来,朝侍立中州一君身后的两个丑妇含笑道:“东峨、西峨二位姑娘,侍候神君远来,一路辛苦,在下借花献佛,敬二位一杯。”
说完,一面朝伺立下首的两名蒙面纱青衣使女吩咐道:“春云、春雨,还不给两位姑娘斟酒?”
两名青衣使女“嗯”了一声,各自斟了一杯酒,放在盘中,然后手托银盘,俏生生的送到两个丑妇面前。
中州一君嘻着一张苦瓜脸,含笑看看两人,并没作声。
两个丑妇真是马不知脸长,左将军投其所好,这两声“姑娘”,叫得她们“芳”心大悦,裂开厚嘴唇,同声怪笑道:“齐将军夸奖了,敬酒两字,小婢如何敢当,小婢理当敬齐将军才是。”
随着话声,两只又粗、又糙、又短、又黑的手爪,已经落到盘中,端起小酒盏儿,朝她们又阔、又厚、又红、又黑的血盆大口中倒去。
左将军和她们干了一杯,右将军沙成峰又站了起来,举杯笑道:“沙某也敬二位姑娘一杯。”
两名青衣使女又在盘中斟满了酒。
东娥、西娥最喜欢的事儿,莫过于人家当面称她们“姑娘”
了!
“姑娘”者?小姑独处本无郎也。
“姑娘”这两个字,自然是少女专用的名词。
她们只要听到有人称她们“姑娘”,就得搔首弄姿,朝你“美巧”一番。
“美巧”者,美目盼兮,巧笑倩兮,你再敬她们酒,她们哪还好意思拒绝?
于是又和右将军干了一杯。
当然,称她们“姑娘”的,并不止左将军,右将军二人、前将军辛士昭,后将军哈福寿,也跟着叫她们东姑娘、西姑娘,跟着敬酒。
花字门主花见羞,和花信风,是今晚席上的贵宾,四大将军敬东姑娘、西姑娘的酒,她们自然也非敬不可。
东娥、西娥面貌丑陋,人却单纯得很,大家姑娘,姑娘的叫得她们乐不可支,酒到杯干,来者不拒。
现在轮到花信风了,她举起酒杯,一口喝干,说道:“老身也敬二位姑娘一杯。”
东娥、西娥也各自从银盘中取起酒盏,裂开嘴唇,笑着道:“不敢当,咱们敬老护法。”
同时举杯,一饮而尽。
酒往喉咙里灌下去,酒盏还未放落,两个丑“姑娘”却忽然身子一歪,“咕咚”一声,同时往地上跌坐下去。
原来她们酒量浅得很,一共只不过喝了六小盏酒,就醉得倒到地上,不省人事。
左将军脸上飞过一丝得意的笑意,举手击掌,喝道:“来人。”
只见厅后飞一般闪出四个青衣使女。
左将军一指两人,吩咐道:“你们把她们扶进去。”
四个青衣使女答应一声,两人伺侯一个,连扶带抱,拖着东娥、西娥往里而去。
中州一君哈哈大笑道:“她们实在讨厌得很,站在这里,真叫老夫连酒兴都提不起来。”
左将军回头朝春云、春雨含笑吩咐道:“你们可以把面纱摘下来了。”
春云、春雨娇嗔一声,举手扯下了蒙面黑纱,露出两张姣美、妩媚的面容。
中州一君看了她们一眼,连连点头道:“好,好。”
忽地转过脸去,朝花见羞、花信风抬抬手,含笑道:“花门主,花老护法也请把面纱取下来吧!”
花见羞迟疑的道:“这样不是有失宫中规矩么?”
中州一君呵呵笑道:“那是拙刑规定的,进入万象宫,都得遵守,但老夫不喜太严,因此在老夫面前,就不必拘束俗礼。”
神君看来挺随和!
花信风道:“门主,既然神君这么说了,咱们恭敬不如从命。”
说着,当先摘下了面纱。
花见羞只好跟着姑姑,缓缓举手,取下了黑纱。
中州一君目光一注,只见一张清秀娟丽,带着三分红晕的面容,出现在灯光之下。
她虽然男子装束,但仍可看出她清润似玉,娇美如花。
你如果不知道她是女的,当然只是一个俊逸风流的俏书生罢了!
但你一旦知道她是个女子的话,再仔细一打量,那就可发现她的绝世姿容,当真不愧是武林第一美人!
中州一君不觉眼睛一亮,冬瓜脸上浮现出色迷迷的笑容,说道:“花门主果然人间绝色,无怪江湖上把你誉为第一美人。”
说到这里,举起洒盏,说道:“老夫敬花门主一杯。”
花见羞道:“不敢,属下应该敬神君的。”双手举盏,一饮而尽。
中州一君也干了一杯,哈哈大笑道:“花门主不但天香国色,而且也豪迈过人,可喜可佩,唔……”
他看了左右四大将军一眼,接着笑道:“你们也该敬花门主一杯才是。”四大将军奉命唯谨,果然也一个个的向花门主敬起酒来。
敬花门主,当然也要敬花老护法,一时觥筹交错宾主之间,极为欢洽。
酒筵未终,中州一君带着六七分酒意,离席而起,朝左将军齐天游吩咐道:“老夫要去休息一会,你们不妨再多饮几杯,席散之后,你带花门主到客室小坐,听侯老夫宣召。”
齐天游慌忙躬身道:“属下敬领法谕。”
中州一君刚一离席,立时从屏后迎出两名姿容姣丽的青衣使女,屈膝道:“婢子替神君带路。”
转过身,并肩徐行,走到前面。
中州一君一双眼睛,眯成了一条线,连连点头,大笑道:“好,好!”
随着两名使女,往后行去。
神君一走,酒宴自然也成了尾声。
其实这时已经快五更了,天色虽然未明,但距离天亮,也已就在眼前。
花信风适时站起,说道:“酒菜太丰盛了,神君还有宣召,门主不宜再饮,咱们还是到客室去恭候的好。”
左将军齐天游道:“花老护法说得极是,那么二位就请到客室待茶。”
说着站起身,道:“花门主,花老护法请随在下来吧!”
举步朝左首厢房行去。花见羞、花信风随着他身后,走近门口。
左将军脚下一停,让开正面,抬手道:“花门主请。”
左将军是神君驾前“四大将军”之首,在万象宫的地位极高。
万象宫统辖三门、五派、七帮,一个小小的门主,哪会在他眼里?但他对花字门主花见羞,却完全待以贵宾之礼。
这无他,他是因为眼看神君对花门主似乎“另眼相看”,他自然也得“优礼有加”。
左厢两厨朱漆小门前面,伺立着两名面貌姣好的青衣使女。
反正上盘行宫所有使女,没有一个不风姿嫣然,面貌姣好的。
伺侯神君,自然不能有面目可憎,口吐秽气的人。
这样,可使神君看起来也舒服。
当然,神君外出,身边总得跟上东娥、西娥,严格执行阃令。
但只要神君一到,摆上酒席,四大将军一定会向东娥、西娥敬酒,她们每次都心甘情愿的非醉不可。
神君在这里停留几天,她们也就得醉上几天,这是习以为常的事。
因此,神君阃令虽严,但他所到之处,伺侯神君的使女,却个个都要是看得使眼睛舒服的姐儿不可。
花门主走近门口,两名俏使女立即一左一右打起了湘帘,躬身道:“花门主请进。”
花见羞昂首举步,跨进厢房,但见四壁挂满字画,室中陈设,也极为精致,八把雕花椅几,配以朱红绣垫,中间一张方桌上,放着一个九宫格,中间放满了糕饼果食。
左将军把两人让入客室,就抱抱拳道:“花门主、花老护法请稍坐,在下告退了。”
花信风连忙欠身道:“齐将军只管请便。”
左将军迅快的退了出去。
接着又有两名青衣使女手托玉盘,款步走出,端上两盅香茗,放到几上,躬身道:“花门主、花老护法请用茶。”才躬身退去。
花信风等两名使女退去,才轻声道:“门主,这次你晋谒神君,蒙神君优礼有加,真是异数,唉,老身记得第一次陪着你爹,去万象宫晋谒神君,就没有你这一回的风光,就是四大将军,也一个个倨傲的很,不像今天这样,把我们招待的有如贵宾一般……”
花见羞打心底讨厌这个脸如冬瓜,身如冬瓜,面带色笑,心存奸诈的中州一君,听了姑姑的话,口中不禁冷笑了一声。
花信风一下变了脸色,低低的道:“孩子,你不可任性。”
就在此时,只见一名青衣使女掀帘走出,含笑躬身道:“神君召请花门主入内相见。”
花见羞站起身。
那使女已经掀起门帘,说了声:“请。”
花见羞当先举步走入。
花信风随着门主身后,正待跟入。
那青衣使女忽然回过身子,拦住了去路,说道:“花老护法请留步。”
花信风脚下一停,问道:“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青衣使女躬身道:“神君宣召花门主,并未宣召花老护法,小婢不好擅作主张,还望花老护法原谅。”
花见羞刚跨进门,就回过身来,说道:“我姑姑为什么不能进去?”
花信风忙道:“既然神君只宜召门主一人,那你就快去吧,姑姑在这里等你,也是一样。”
青衣使女连忙躬身道:“门主请随小婢来吧!”转身往里行去。花见羞还有些趑趄。
花信风催道:“孩子,快去吧,别让神君等久了。”花见羞听姑姑这么说了,只好随着青衣使女后面走去。
她穿过一条曲廊,又走了一段路,进人一间灯光明亮酌小室之中。
这间小室,颇像玄关,室中空无所有,但地上却铺着又厚又软的地毯,走在上面,不闻丝毫声息。
迎面,有两扇朱红洒金的门,门开着,但垂着一道紫红的门帷。
门外伺立三个面貌姣好的青衣使女,连同带路的这名青衣使女,正好四个。
引路的青衣使女脚下一停,躬身道:“花字门门主花见羞奉召到……”
站在上首的两名青衣使女同时一左一右掀起了门帷。
“花门主请。”
引路的青衣使女直起身,低低的说了一句“请”,侧身让路。
花见羞坦然举步走人,心中暗暗忖道:明明是江湖草莽中人,偏要这般排场,好像他真是君主一般!
这是一间布置得辉煌华丽而又十分宽敞的屋子。
北首中间,有一座巨大的屏风,屏风前面,是一张紫擅雕锦榻,榻中间一张小几上,放一个白玉盘,盘中放一把白瓷彩花茶壶,和一对彩花金边茶盅。
锦榻上首,端坐着一个脸如冬瓜,身材矮胖的黄衣人,正是统率三门、五派、七帮,江湖上声势显赫的中州一君。
花见羞朝上走了七八步,才躬身一礼,说道:“属下花见羞参见神君。”
中州一君早已从榻上站了起来,冬瓜脸上流露上欣然之色,呵呵笑道:“便室相见,花门主不可多礼,快快请坐。”
他不待花见羞开口,接着说道:“老夫约花门主到密室里来,是因为老夫要和花门主谈谈咱们合作的事儿,事关机密,在这里说,就不至于泄漏出去……”
花见羞退下两步,在左首一排雕花椅几上的第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欠身道:“敝门属于神君辖下,神君有什么吩咐,只要传下一个命令,属下自当遵办。”
“哈哈!”
中州一君大笑道:“这是花门主不了解老夫为人,生平行事,从不独断独行,这次巡视所辖各大门派,就是要听听各门各派的意见,集思广益,尤其花字门,和万象宫合作最久,也是老夫最信得过的一个门派,老夫自然应该尊重花门主的意见……”
这位神君,虽然统辖江湖三门、五派、七帮,但态度随和,说的话更是诚恳。
花见羞心中忖着,一面欠身道:“神君谬奖,属下愧不敬当,只是属下继掌敝门,不过一年,对江湖上的形势,知道的很少,神君如有垂询,何不召家姑入内,以备咨询。”中州一君转身从小几上,取起瓷壶,倒了一盅茶,含笑道:“花门主请用茶。”
他居然纡尊降贵,把瓷盅送到花见羞身边的茶几上放下,才道:“这茶叶来自贵州云雾山,真正是云雾茶,山上极顶只有一株野生的老茶树,每年所得不过半斤许,老夫平日极少待客,今天特地为花门主沏的,花门主喝上一口,就知与众不同了。”
花见羞欠身一礼道:“多谢神君。”
她没有取起茶盅来喝,只是欠身称谢。
这表示她多少怀有警惕,警惕着自己的处境。
中州一君看在眼里,淡淡一笑,伸手取起茶壶,又替自己斟了一盅,手托茶盏,缓缓喝了一口,瞩视着她,含笑道:“花门主现在可以放心喝了吧?”
花见羞心里虽有戒意,但被他一语道破,也不禁脸上一红,拘束的道:“神君误会了,属下只是……”
中州一君没待她说下去,一摆手,笑道:“这是茶叙,咱们一面喝茶,一面可以随便谈谈,花门主不必介意,更毋须拘束。”
说着又拿起茶盅,喝了一口,说道:“花门主喝一口试试看,老夫这茶叶,只怕在皇宫中也不易喝到。”
花见羞不好推辞,只得取过茶盅,轻轻喝了一口。
中州一君说的不假,这茶确实好,茶汁色呈淡青,人口就觉得满口清芳,沁人心脾!
放下茶盏,不觉赞道:“神君此茶,果然人间极品!”
呻州一君听得色然心喜,一手摸着颔下苍须,呵呵大笑道:“只此一语,可见花门主平日对饮茶一道,也极为讲究,哈哈,老实说,老夫这茶叶,除了老夫自己享用,纵然拙荆想喝,老夫都不让她喝………”
花见羞赧然不安道:“属下……”
中州一君笑道:“这你不知道,好茶要慢慢品尝,谓之品茗,拙荆喝起来,有如牛饮,非三两碗不饱,这种极品,如何能供她牛饮?”
花见羞想笑,但她不敢笑出来。
中州一君随手取起茶壶,含笑道:“花门主,来,再来一盏。”
他站起身,要去给花见羞倒茶。
她坐在神君下首左边,距离自然很近。
花见羞连忙站起,双手捧着茶盏,惶恐的道:“属下不敢当。”
中川一君一看到她纤秀细长,白润如玉的手指,内心忽然起了一阵遐思,想握住它,但又有顾虑。他缓缓的吸了口气,倾着茶壶,给花见羞倒了一盅茶。
花见羞低头道:“多谢神君。”
中州一君含笑道:“我们之间,只是闲谈,不必拘束。”
他替自己也倒了一杯,抬目道:“请喝茶。”
花见羞喝下第一口的时候,早已暗暗运气试过,这茶中应该没有什么不对,何况中州一君自己也在喝。她警惕之心稍去,举起茶盅,又轻轻喝了一口,随手放下,欠欠身道:“神君宠召,不知有何谕示?还望神君赐告。”
“不忙,不忙!”
中州一君一手摸着颔下苍须,冬瓜脸上,浮现出亲切的笑容,凝视着她,问道:“花门主,你,看老夫如何?”
花见羞看了他一眼,恭敬的道:“神君英明天下,威展武林,茫茫神州,只此一君而已。”
“好个茫茫神州,只此一君!”
中州一君大笑着,续道:“你看老夫是否老了?”
花见羞道:“神君鼎盛之年,如何言老?何况练武之人,也不能以年岁而论。”
“哈哈!”
中州一君目光逼视着花见羞,连忙颔道:“花门主不愧是女中豪杰,见解高人一等。”
说到这里,口气微顿,接道:“花门主大概也看得出来,目下老夫已统率三门、五派、七帮之众,武林霸业已是非我莫属……”
花见羞躬身道:“这个属下知道。”
中州一君道:“但老夫苦恼的就是缺少一个助手,老夫意欲延揽花门主入宫,替老夫执掌机要,不知花门主意下如何?”
花见羞道:“神君座前,已有四大将军执行神君交付任务,至于江湖上,万象宫统辖三门、五派、七帮,只要一纸命令,谁敢违抗?属下能替神君做些什么?”
中州一君道:“四大将军只是匹夫之勇,岂能替老夫执掌宫中机要?”
花见羞道:“属下初出江湖,经验不足,如何能担当如此大任?”
中州一君笑道:“只要花门主愿意,老夫返宫之日,就得带你同行了。”他说得高兴,不觉呵呵笑道:“等老夫横扫天下,功成之日,花门主就可成为一人之下,千万人之上的第二号人物了。”
花见羞听的心头暗暗一惊,忖道:他果然怀有异志!
异志者,想造反也!
中州一君眼看花见羞没有作声,但灯光之下,她那张风华绝俗,羊脂白玉般的脸上,渐渐浮起一片晕红,宛如抹了一层肥脂,隐泛双颊!
他那张冬瓜脸上,不禁浮起了神秘的笑意!
那是贪婪,狰狞,和淫邪的笑容!
于是中州一君矮胖的身躯,缓缓站了起来,举手轻轻击掌。
但见两名身上仅披着曳地轻纱的少女,肤光隐现,峰峦缥渺,款步从屏后走出,朝中州一君躬身一礼。
这光景只有男人看了才会欣赏。
花见羞是女儿之身,何况又是应神君之召,身在“密室”之中。
她悚然警惕,迅快移开目光,正襟凛坐。
但在这一瞬间,她忽然发现身子有了异样的感觉,好像有些燠热!好像有一缕绮念,没来由的打心底滋生,缓慢的在散发!
那好比春光明媚的三月天气,风和日丽,是闺中少妇“忽见陌头杨柳色”,是踏青少女“暖风薰得游人醉”!
“春慵镇日懒梳妆”,一种懒洋洋的说不出的不得劲儿,那是春思,无端触发的春思!
真会无端触发的么?花见羞心头不由的微生惊凛!
中州一君的冬瓜脸上,也容光焕发起来,脸上的皱纹减少了,双目起了异样的光彩!
他带着兴奋神色,含笑朝两名侍女吩咐道:“你们去替花门主更衣。”
两名侍女娇嗔一声,扭着玲珑娇躯,转了个身,她们身上披着雾样轻纱,没风也会轻柔的离地飘起!
她们侨靥含着迎人的笑意,朝花见羞走来。
“更衣?”
更什么衣?
花见羞已经警觉到中州一君的居心,这可能会有特别的事故,即将发生!
她凛然不可侵犯的站起身道:“神君如别无指示,属下那就告退了。”
两名传女轻盈的走到她身边,柔声道:“小婢扶花门主进去更衣。”
说着,果然一左一右伸手来扶。
花见羞凛然道:“我用不着更衣。”
究竟身在“神君”势力范围之中,她心头虽然愤怒,但还是不敢发作。
两名侍女伸出的纤纤玉手,已经拢到她肋下,左边一个娇柔的道:“这是神君的意思,花门主自然非更衣不可了。”
右边一个接口笑道:“是啊,花门主风华绝世,更了衣,就更是‘名花倾国两相欢,常得神君带笑看’了!”
这话,说得太露骨了!
花见羞脸色倏地一寒,叱声道:“你说什么?”
她一掌出手,顿时感到不对!以她的武功,这一掌含愤出手,至少也得把那侍女掴得昏头转向,连退六七步才对!
但她这一掌掴上侍女的脸颊,只像平常人一般,打的并不太重!
她发觉自己竟然娇慵无力,一丝力气也使不出来!
花见羞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目光一抬,朝中州一君冷冷的问道:“神君……”
中州一君含笑道:“花门主先去更了衣,我们慢慢的谈。”
右边的侍女被花见羞掴了一掌,但掴的还不算重,右边粉颊还红红的,她忍笑着,双手依然轻轻扶住了花见羞的右肘。
两人同时轻启樱唇,低低的道:“花门主请。”
莲步细碎,一左一右小心扶持着花见羞往屏后走去。
花见羞空有一身武功,此时竟变得“侍儿扶起娇无力”,任由她们扶持而行!
一时气愤已极,回过头,大声叱道:“中州一君,你这是干什么?”
左首侍女轻柔的道:“花门主不可触怒神君。”
右首侍女接口道:“神君要门主更衣,也是出于善意!”
花见羞怒声道:“善意,他在我茶中放了什么药物?”
两名侍女在这句话的工夫,已经扶着她,急步转过了屏风。
屏后,是一间布置极为华丽的卧室,牙床罗帐,锦墩绣被,穷极奢华。
花见羞脸上骤然变得苍白,一颗心直往下沉,嘶声喝道:“你们放开我……”
两名侍女扶着她而行,当然不会松手。
花见羞急的双脚发软,心头不知怎的,绮念横生,全身火热,脸颊上更烫得发烧!
口中大声叱道:“你们两个贱婢,还不放手?”
你骂得再凶,她们也恍如不闻。
卧室右首,有一道小门,两名侍女扶着她推门而入。
门内,陈设简单,有床、也有衣柜。
侍女扶着花见羞在床上坐下。
花见羞切齿道:“你们简直是不识羞耻的贱人,把我扶到这里来,究竟要待如何?”
她坐下了,两名侍女便自松开了手。
左首侍女含笑说道:“花门主骂够了么?”
花见羞心头怒恼已极,冷笑道:“骂够?总有一天,我要宰了你们。”
右首侍女低声道:“花门主,你应该冷静一些,气恼也是没有用的事。”
左首侍女转身打开衣柜,取出一件薄如冰绡的长衣,放到床沿上,含笑道:“花门主,小婢给你更衣。”
更衣,现在花见羞明白了!
中州一君要她们给自己换上这件薄得可以看透肌肤的披纱!这恶贼简直是淫魔!
自己女儿清白之躯,真要让她们给换上这种见不得人的衣衫,以后如何做人?
她真后悔不该随姑姑来晋见中州一君的,此时武功全失,要反抗也力不从心!
一时羞愧急怒。齐集心头,奋力站起,哼道:“我用不着更衣。”
话声甫出,只觉脚下一软,身不由己的又坐了下去。
平日她纵然是个坚强的少女,到了此时,也不觉目含泪珠,顺着粉靥滚了下来,软弱的道:“我死也不会换的!”
左首侍女劝道:“花门主,你忍着些,好死不知歹活,此时此景,小婢就是不说,你也该明白了……”
花见羞道:“他是什么中州一君?是禽兽不如的万恶淫魔,我多少总是江湖上一门之主,我就是死!也要和他一拼……”
右首侍女厉声道:“花门主说的小声一些!”
花见羞大声道:“你们怕他,我不怕他,我偏要大声。”
左首侍女道:“花门主,别说你此时武功已失,就算你武功高强,也绝不是神君之敌……”花见羞道:“你们自己不识羞耻,还想游说我么?”
右首侍女眼圈一红,道:“小婢也是女儿之身,被左将军派人掳住,以我一家性命胁迫,供神君蹂躏,我们为了一家性命,才忍辱偷生……”
左边侍女道:“小婢方才听左将军说……”
花见羞道:“他说什么?”
左边侍女道:“这是左将军方才要小婢劝花门主的话,只是小婢不敢说。”
花见羞道:“你但说无妨。”
左边侍女道:“左将军说,花门主是花字门一门之主,花门主纵然不为花字门数百弟子着想,也该想想,门主上有高堂,还有姑姑……”
这是威胁!
花见羞丧父不到一年,上有一位不谙武功的母亲,花字门全赖姑姑花信风撑持。
如今母亲虽然不在这里,但姑姑……”
她脸色娇红如抹胭脂,身子不由的起了一阵痉挛,整个人几乎要崩溃了!
自己此时无力反抗,但求一死,如果真的死了,中州一君一怒之下,花字门固然无法幸免一场杀劫,母亲,姑姑都无法幸免……
要保全花字门,只有牺牲自己清白,要保持清白,那么就得牺牲花字门……
事已无法两全,她急得又垂泪满脸!
左边侍女又柔声劝道:“花门主,神君既然看上你了,那是无法挽回的了。”
右边侍女轻轻叹息一声道:“总之,花门主长的实在太美了。”
花见羞强忍镇定,使自己冷静下来,一面以手拭着泪痕,问道:“你们要我顺从他?”
左边侍女道:“花门主,你应该明白,你只有这条路可走。”
花见羞道:“你们也是女儿之身,总知道一个女孩子最重要的是什么了?”
右边侍女脸有愧色,说道:“这个……”
左边侍女忙道:“只是小婢两人,奉命给花门主更衣来的,小婢若是不给你更衣衫,我们两人只怕要性命不保了。”
右边侍女紧接口道:“是啊!花门主,凡事逆来顺受,你就委屈点儿,让我们给你换了衣衫再说……”
于是两人一左一有的伸过手去,正待替花见羞宽去外衣。
花见羞突然脸色一寒,叱道:“你们谁敢动手?”
她虽是女儿之身,究是一门之主,这一声叱喝就流露出她门主的威严来!
两名侍女不由一呆。
只听外面传来中州一君的声音,问道:“你们还没给花门主更好衣么?”
左边侍女连忙应道:“启禀神君,就要好了。”
两人急得朝花见羞打着手势,急急忙忙的伸手来替花见羞宽衣。
她们手是伸出来了,但并没有给花见羞宽衣解带,好像愣住了一般,只是上身微俯,站着不动。花见羞纵然一时失去武功,但究竟是练武的人,反应较快,一眼就看出两个侍女神情有异,似是被人制住了穴道。
就在此时,但见右首壁上,两幅紫绒窗帘忽然掀开,一条人影,飞闪而人,落到地上。
这人生得剑眉星目,唇红齿白,好不英俊!
花见羞只觉他十分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四目相投,她心头不知怎的起了一阵异样的感觉,一张粉靥,蓦地通红望着他,低低问道:“你……”
青衫少年连忙抱拳一礼,低声道:“在下杨少华。”
原来他是跟“令主”尉迟敬的身后来的。
(尉迟敬,即是残缺门主口中的“李令主”,花信风却称他为“张天使”。)花见羞脸上愈来愈红,全身也起了一阵暖烘烘的热流,却竭力矜持着,点点头道:“我们在高升楼见过。”
杨少华道:“花门主是否被她们制住了穴道?”
花见羞咬着下唇,微微摇头道:“不是,我……我……”
这叫她怎么说?
茶中被人做了手脚,功力全失,春情荡漾?
杨少华问道:“你还能行路么?”
花见羞眨动一双水淋淋的眸子,为难的道:“我武功尽失,此刻连半点力气都使不出来,杨少侠,你能救我离开此地么?”
杨少华道:“花门主和她们说的话,在下全听到了,花门主既然功力已失,那只好由在下背你出去了。”
花见羞含羞道:“杨少侠这份盛德,我会一辈子感激你的……”
就在此时,杨少华耳边忽然听到一缕极细的声音说道:“你们走不了的。”
杨少华听的一愣,猛地回过头去,说道:“说话的是谁?”
花见羞奇道:“没有人说话呀!”
杨少华道:“方才明明有人在在下耳边说话。”
他话声末落,突见房门开处,中州一君笑嘻嘻的当门面立,说道:“这说话的人,就是老夫。”
杨少华动作极快,房门甫启,他已闪身抢到花见羞的面前,抬手掣剑,呛的一声,横剑当胸,目注中州一君,凛然喝道:“中州一君你敢进来一步,杨某就教你溅血伏尸!”
中州一君目光一凝,微哂道:“流云出袖,拔剑的手法还不算慢,你是千峰一云云千里的门下了?”
杨少华没想到自己仅仅一记拔剑手法,就被他看出了师门来历,冷喝道:“杨某是摩天岭门下,又待怎的?”
中州一君嘿然笑道:“凭你这柄铁剑,只怕连老夫衣角也刺不破。”
花见羞冷声道:“中州一君,你在我茶中,放了什么药物?”
中州一君冬瓜脸上,露出了淫邪的笑容,缓缓说道:“那是‘玉女怀春丹’,服后武功尽失,体软如绵,可使三贞九烈之妇,柔情似水,可惜你喝得少了一些。”
花见羞脸红似火,喝道:“解药呢?”
中州一君邪笑道:“不用解药,你只要他出去,老夫自会给你消解胸头苦闷,保管你一身功力立可恢复!”
花见羞虽是处子之身,但中州一君话中之意,那会体会不出来,心头又羞又怒,叱道:“亏你还是三门、五派、七帮总盟主,原来竟是人面兽心,淫邪无耻之徒,你这种手段太卑鄙,太下流了,花字门真不该和你这种江湖败类,万恶淫魔,侈谈合作。”
“你骂得好!”
中州一君居然不动气,色迷迷的笑道:“花门主,你除了顺从老夫,别无他途可循!”
他随着话声,缓步走了进来。
杨少华剑尖一指,怒喝道:“站住!”
中州一君看了他一眼,含笑道:“云千里的徒弟,居然没出息到做起花门主的面首来了,哈哈,你占了老夫头筹,老夫本该杀你,但老夫看在花门主的份上,饶你不死,还不快给老夫滚出去?”
他依然面含微笑,缓步走来。
杨少华少年脸嫩,被他说得俊脸通红,怒喝道:“老贼住口!你胡说些什么?”
中州一君哈哈大笑道:“难道老夫说错了?”
花见羞气得全身发抖,娇声道:“杨少侠,你给我杀了他!”
杨少华大喝道:“你再不站住,莫怪杨某无礼了。”
中州一君当然没有站停下来,杨少华喝声出口,长剑疾振,寒芒一闪,朝中州一君当胸刺去。
中州一君双目精光暴射,冷喝道:“滚开!”
右手大袖,迎着长剑拂出。
他衣袖一拂之势,看去轻描淡写,但杨少华突觉一股无形暗劲,撞在剑身之上,刺出去的长剑,顿被荡了开去,心头不觉大吃一惊。
中州一君脚下一停,一手捋须,呵呵笑道:“如何?老夫若要杀你,易如反掌,不过老夫言出如山,既已说过饶你不死,你只要退出此室,老夫决不难为你。”
“哼!”杨少华在他说话之时,长剑疾展,接连刺出,寒芒闪剑,有如银蛇,记记刺向中州一君要害,剑势之快,未曾有!
花见羞双面酡红,星眼如醉,坐在床沿上,不住的细细喘息,好像忍受着什么煎熬一般。
中州一君脚步已经停了下来,但他只是站在原位上,并未躲闪,口中呵呵笑道:“好剑法!”
他仅仅挥动双袖,封挡杨少华的攻势。他挥出的衣袖,并没有杨少华刺出的剑势那般快速,大概只有三与一之比,那就是杨少华刺出三剑,中州一君才挥出一记衣袖。
但他挥出的每一记衣袖,都带着一股无形潜力,衣袖未到,暗劲已经直逼过来,正好把杨少华的剑势封退出去。
中州一君果然不失是武林霸主的气度,他说过不为难杨少华,果然始终并未出手还击,只是一味的举袖拂剑,封挡杨少华的攻势。
杨少华一连攻出去十余剑,都被对方封开。本来剑尚轻灵,但他可以感觉得出来,刺出去的长剑,遇上对方暗劲,就有十分沉重的感觉。一时心头大感惊骇,忖道:此人功力深厚无比,看来自己真的不是他的对手,但此刻退无可退,只有和他尽力一拼了!
心念闪电一转,突然生出了强烈的求胜之心,手上不觉一停,目光凝注,缓缓吸了口气。
缓缓吸气,自然是在暗暗凝聚功力。
中州一君双袖也随着停住,冬瓜脸上似笑非笑,望着杨少华,徐徐说道:“如何?小伙子,你现在应该知难而退了吧?”
杨少华运集全身功力,双目精芒渐炽,喝道:“在下并未落败,何用知难而退?”
喝声出口,左手抬处,中食二指突然点出,发出一缕指风,直袭中州一君的“眉心穴”。
这一击,他是蓄势而发,指风凌厉之极!
中州一君似是未曾料到杨少华轻轻年纪,竟然有此功力,因此倒也未轻视也,身形一晃,举足横跨了一步,闪避杨少华的指锋,口中沉哼道:“天罡指,但也只有七成火候。”
杨少华一指点出,口中突然大喝一声,长剑疾展,一片剑光,飞卷而出。
这回他奋起全力,挥动长剑,寒芒流转如轮,幻起重重剑影,层层波涛,朝中州一君身前涌了过去!
小小一间斗室,霎时之间,几乎快要被弥漫的剑气所淹没!
这一轮急攻,确实凌厉无匹!
中州一君也身不由己被逼的后退了一步,沉喝道:“小伙子,你这是找死!”
他显然真动了火,这话是他要出手的前奏!
杨少华自然不会理他,剑势更急!
中州一君双手疾然一分,左手朝前横扫,右手接着抓出。
他这一扫一抓,看去漫无章法,只是随手使出,但却迥非一般手法。
横扫的左手才出,就有一股强劲潜力。应手而生,把杨少华紧密剑光扫开了一大半,右手五指勾屈,使的竟然是“分光捉影”手法,朝杨少华剑上抓去。
一扫一抓,快迅绝伦,立时把杨少华迫的后追了二步。杨少华心头虽感震惊,但少年气盛,一退之后,依然剑随人发,奋力扑上,把一柄长剑使的风云雷电,瞬息万变!
他这套剑法,在武林中确实称得上凌厉绵密,抗手无辈,但可惜遇上的是江湖上的超级高手中州一君!
但听中州一君冷冷一笑,双手开阖之间,又击出了三招,他手法迅疾奇奥,这三招又把杨少华迫得一连后退了两步。
中州一君两次出手,前后不过五招,但杨少华已然感到压力沉重,自己空有一身武功,在他手下,竟然有着施展不开的感觉!心知自己无论在功力、招数上,都和对方有着极大距离。
所谓棋高一着,缚手缚脚。这一战,胜负形势,已极明显,自己实在无法和他抗衡!
以自己的能耐,和中州一君动手,自保都谈不上,救人自然更无可能,但此时此情,自己总不能舍了花见羞不管,独自退走。
中州一君既已动了杀机,自然不会再放过杨少华,杨少华后退了两步,他左脚跟着前跨一步,脸上似笑非笑的道:“小伙子,这怨不得老夫了!
左手箕张作势,右手左右摆动,缓缓朝杨少华抓来。他右手摆动,手势奇幻,竟似含蕴着七八种手法之多。
杨少华全神贯注,脑际如同闪电一般,思索着破解之法,但任何一记招式,都无法兼顾到对方这样复杂变化的手势。
要待后退,身后已是木床,退无可退。
要待闪避,自己闪开了,花见羞就得落到对方手中。
杨少华这一急,突觉脑中灵光一闪,浮现出玉碗上三记剑式。
一时之间,也顾不得这三记剑式,自己只不过粗解大意,并未熟练,口中陡然一声大喝,剑光如练,飞划而出!
这一剑,气势磅礴,和他方才快捷轻灵的剑法,迥异其趣!
中州一君冬瓜脸上,神色微变,抓来的右手,急忙一缩,衣袖随着甩起,左脚也迅快的往后退下。
剑光过处,但听一声裂帛轻响,中州一君右手衣袖,已被剑光划破,割裂了一角!
这一下,对杨少华来说,自然大喜过望。
中州一君在退出去一步之后,衣袖被杨少华剑光划破,脚下不由的又退后了两步,愣然道:“这一剑并非云万里的路数!”
杨少华笑道:“学剑,用以防身克敌,就达到了学剑的目的,你管我什么路数?”
中州一君嘿然道:“好狂的口气!”
杨少华长剑直竖,凛然道:“不服气,你就再来试试。”
花见羞粉颈通红,喘息着道:“杨少侠,你快走吧,不用管我了。”
中州一君脸现怒色,冷笑道:“他还走得了么?”
随着喝声,忽然从怀中摸出一柄一尺八寸长的玉尺,目光骤现杀气,举步朝杨少华逼了上来。
他手中那柄玉尺,宝光晶莹,中间似有一条闪闪耀目的银光,一望而知,是一柄宝尺!
杨少华方才虽然一招把中州一君逼退,但他自知武功不如中州一君远甚,对方赤手空拳,自己尚非其敌,何况此刻对方已经亮出兵刃,只怕自己更难接得下来。
尤其他手中这柄玉尺,银光耀目,分明另有妙用。
心念闪电一动,立即退后一步,身子微蹲,回头说道:“花门主快伏到在下背上,咱们出去。”
花见羞此刻药力已逐渐发作,身子绵软无力,但心头还算清楚,心知时机紧迫,口中嘤叮一声,一双柔若无骨的玉臂,朝杨少华背上扑下,紧紧搂住了他头颈。
杨少华只觉软绵绵的娇躯,伏上肩背,热得有如一个火团,心头不由得微微一荡!
中州一君口中发出一声尖笑,喝道:“把她放下!”
脚下又跨上一步,右手玉尺悬空朝杨少华指来!
杨少华背起花见羞,左手横格,把左首侍女推开,左足迅快横跨一步。
就在他左足跨出之时,突觉一股锐利如锥,森寒如冰的剑风直逼过来。
心头不由暗暗一惊,忖道:这是剑气功夫,这魔头居然练成了剑气!
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他背着花见羞,堪堪举步跨出,那里还有闪避的机会?
此时除了硬拼,已别无他途!
杨少华口中大喝一声,右足倏提,身形偏左,仰首向上,长剑朝上直点出去。
这一式,看去极似“降龙在田”,实则正是他从“修罗玉碗”
的“天趣摄”三式中学会的第一招!
方才他使的也是这一招!
他方才一招把中州一君逼退,而且还削断了对方一角衣袖,但这回就不同了!
杨少华一剑点出,根本还未触到对方玉尺,就觉那股逼来的剑气,不但重逾千钧,而且锐利无比。
他背上背着花见羞,只党右臂一麻,腿弯一屈,几乎承受不住,往后跌坐下去,但他还是咬紧牙关,撑了起来。
这一招总算接住了,一张俊脸也已胀得通红。
最使他感到惊骇的,是手中三尺长剑,已在和对方剑气一接之下,无声无息的被削去了三寸长一截!
他心头自然明白,这一招使的还是玉碗上的剑法,若是凭自己的武功,只怕休想接得下来。
中州一君眼看他两次使出来的,都是同一式剑招,第一次,削断自己衣袖,第二次居然连自己发出的剑气,都被他接了下去!
他雄霸江湖,二十年之久,各门各派的武功,从未放在他心上,但对杨少华这一式剑法,竟然看不出它是何来历?
熠熠如电的双目,盯注着杨少华脸上,暗暗忖道:这小子今晚不把他除去,日后必为万象门的劲敌!
心念一动,目中凶焰更炽,右手玉尺,又朝杨少华隔空遥点过来!
这回,杨少哗的目光,也一丝不懈的紧注着中州一君,是以对他手中那柄玉尺,也看清楚了!
那柄玉尺不过一尺八寸来长,有三个手指般宽阔,玉色晶莹透明,中间一条闪闪银光,原来是嵌在玉尺中的一柄银色小剑。
小剑像水银一般,会在玉尺中流动!
中州一君徐徐举起玉尺,朝外指来,那银色小剑大概经他真气催动,银光四射,一股森寒剑气,就从玉尺直刺出来!
杨少华看得心头暗暗惊骇,忖道:这玉尺果然有着怪异,只不知……
中州一君右手举胸,玉尺已经缓缓点出,尺中银色小剑,银光四射。
突然间,他身形斜侧,点出的玉尺,迅快收了回去,口中沉喝一声道:“什么人暗算老夫?”
杨少华正在全神贯注看他,竟然丝毫不曾发觉有人偷袭中州一君。
但从对方侧身收尺的情形看来,果然像是有人乘他运功点出玉尺之时,袭他空门。
(右手点出玉尺,肋下就成了空门)。
偷袭他的人,当然不会出声。
杨少华自是不肯错过机会,趁他收尺之际,迅快的又往左挪移出去数尺来远。
那是因为没有这一点空隙时间,杨少华不敢有半点分心,自然也没有移动的机会。
他向左移动,也正是向这同斗室仪有的出路窗口移近。
现在他距离垂着紫绒窗帘的窗户,已不过数丈来远,只要再有眨眼时间的空隙,他就可以背着花见羞破窗而出了。
中州一君自然知道他的心意,沉笑一声道:“小子,你还想活着离开此室么?”
他和杨少华至少也有四五步距离,喝声未落,举足一步就跨到杨少华面前,正待举足点出!
突然又似有人偷袭于他一般,左手衣袖一拂,往后退下了一步。
也就在此时,杨少华耳边听到了一个极细的声音说道:“这位兄台,快从窗口退出去,中州一君,自有在下兄弟接应。”果然有人暗中相助!
杨少华精神一振,在中州一君后退之际,也立即行动,左手使了一招“龙尾挥风”,一掌朝左首花窗击去。
身随掌发,双足一蹬,他不肯背向中州一君,只好长剑护胸,面对着中州一君,往后倒纵,朝窗外飞掠出去。
他这一下动作极快,中州一君刚往后退,就看到他背着花见羞破窗逃出,心头不禁大怒,厉笑一声,玉尺一指,身子离地三寸,平飞过来。
玉尺中银光暴涨,一道森冷的无形剑气,突击而至。杨少华这一记“倒骑天龙”,正是师门独步武林的轻功“天龙驭风八大式”中的一式。
中州一君追击之势,虽然快如掣电,杨少华的一式身法,也同样迅若飞虹!
杨少华堪堪破窗飞出,中州一君的玉尺,也闪耀着银光,疾向杨少华当胸射到!
就在这间不容一发之际,窗外突然响起了一声叱喝,寒光乍闪,一剑、一扇,从窗口两侧交叉拦截而至,紧接着但听“叮”
“叮”两声,窗外拦截中州一君的两人,宛如惊弓飞鸟,两道人影被震得凌空飞起,倒飞出去一丈来远。
落到地上,那是两个貌相清俊的青衫少年!一个手持铁骨摺扇,一个手持短剑,都禁不住面露惊异之色。
这两人正是化名燕秋山,燕秋水兄弟的祝文辉和桑飞燕两人。他们是从下盘寺跟着又瘦又高的怪人木客来的。方才两次细小石粒,偷袭中州一君的,也正是木客,但他此刻又不知躲到哪里去了。窗外是一片绿茸茸的草地,中间有一个圆形的花坛,种着几棵翠绿叶子的牡丹,现在当然不是牡丹开花的时候。
这片车地,少说也有半亩见方,四周围着砖墙。
中州一君从窗中飞出,虽然把拦截他的祝文辉,桑飞燕两人震了出去,但他落到地上,心头也不由的暗暗嘀咕:“又是两个年轻小伙子。”
他们居然能接下自己凌厉剑气的冲击,居然除了震飞出去,竟丝毫不受伤!
这三个小伙子的武功,真是自己生平所仅见!
心念转动,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杨少华堪堪飞身落地,中州一君口中长笑一声,“小子,你死定了!”
他从窗中飞出,只不过脚尖在地上点动了一下,就离地飞起,玉尺一举,纵身追扑过来。
三人之中,他自然非截下杨少华不可。
玉尺经他真气贯注,化作一道精练,朝杨少华电射而来。
杨少华不认识祝文辉、桑飞燕两人,自然更不知道两人的底细,眼看他们接应自己,被中州一君震飞出去一丈来远,心中大感不安。
(那是因为祝文辉、桑飞燕两人根本不知中州一君玉尺的妙用)此时眼看中州一君朝自己追击而来,口中突然朗笑一声:“中州一君,你当杨某真是怕你不成?”
他方才试出了“天趣摄”的威力,虽是初学乍练,但威力之强,比自己苦练了十年的“流云剑法”,还厉害得多。
方才是在斗室之中,施展不开手脚,此刻哪还和他客气?笑声甫起,一道人影,已经斜飘而起,手臂直伸,长剑乎刺而出。
这一式,正是“天趣摄”的第二式。他背上虽然背着花见羞,但飘飞而出的身法,却十分轻灵美妙!
中州一君气贯玉尺,追击过来,势道何等快速?加上杨少华发剑迎击,双方一来一往,自然像电光石火,一闪之间,很快就接触上了。
剑尖和玉尺在空中骤然一接,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中州一君只觉对方这一招极似昆仑剑法中的“潜龙升天”,心中还在暗暗冷笑:“你是找死!”
但就在要接未接的一刹那,他已看出杨少华这一记剑法,竟然博奥精深,威力极强!
但就在他有此发现之时,双方已经接触上了!
中州一君凌空扑击的人,好像遇上了一道剑光划起的剑墙,身不由己,往下直落。
杨少华总究是初学乍练,对这三招剑法的精奥变化,未能参详透彻,练习纯熟。
因此使是使出来了,自然未能把这一招剑法的威力,发挥出来。
耳中听到“叮”然轻响,手中突觉猛然一震,一个人被震的倒飞出去一丈来远,才以“千斤坠”身法,稳住身形,落到地上。
祝文辉低喝一声:“兄弟,该咱们上了。”
手中摺扇,突然打开,人已从左边朝中州一君逼了过去。
桑飞燕右手短剑一指,接口叫道:“是啊,这位少侠只管背着花门主走,这老魔头交给咱们兄弟打发他好了。”
唰的一声,左手也掣出一柄短剑,配合祝文辉,从右首朝中州一君缓缓逼去。
中州一君双目杀机隐射,嘿然笑道:“原来你们两个,果然是卧底来的奸细,老夫也饶你们不得。”
喝声出口,玉尺一招“左右逢源’,寒芒闪动,分向两人点出。
祝文辉看他手中玉尺有异,身形一闪,避开了正面,手中摺扇,倏然洒开,横划而出。
桑飞燕更不怠慢,左手朝外疾圈,右手短剑一抬,迎着点去。
三人出手,全都快速绝伦,祝文辉但觉一股森冷剑风,逼人而来,他虽已避开正面,依然被震得后退了三步。
桑飞燕一记“无形掌’发在前面,等到短剑挥出,中州一君的剑气,已经逼近,掌力抵挡不住,再撞上了短剑,她一个人身不由已,竟被震出了四五步之多,几乎跌坐下去。
中州一君目光一注,嘿然道:“原来你是桑老儿的门下。”
桑飞燕脚下停住,心头不由的又惊又怒,哼道:“是又怎样?”
方才她和左将军齐天游动手之际,曾连续使用了修罗玉碗上“人趣摄”三招中的一招,两次都把左将军逼退。
此刻心头一气,喝声出口,手中短剑一晃,人随声进,朝中州一君冲了上去。
这一剑,出人不意,但见剑影洒射,去势锐急!
中州一君想不到桑飞燕只是被自己震飞出去,竟会丝毫无伤。
(他不知祝文辉、桑飞燕服了桑药师的“参雪丹”,内力基础,胜过普通人数十年苦练)。
不!她居然一退之后,又疾快的冲了上来!
中州一君自然不会把她放在眼里,心中冷嘿一声:“小子找死!”
心念方动,桑飞燕冲来的人,已经快到面前,但见迎面而来的剑影错落飞洒,和方才杨少华使出来的剑法,极相近似,自己竟然识不得对方路数!
(杨少华使的是“天趣摄”,桑飞燕使的是“人趣摄”同出“修罗玉碗”。)中州一君勿忙之间,只得举尺护身,一提真气,身子离地数寸,向后疾退出去。再说祝文辉被震的后退了三步,堪堪站稳,瞥见妹子一退即进,奋不顾身的朝中州一君冲去,心中猛吃一惊,口中喝道:“妹子速退!”
他心中一急,不觉叫出“妹子”来了。
喝声甫出,双足一点,纵身向中州一君飞扑过去,手中铁骨摺扇凌空急划,一道扇影如闪电掠空,洒射而至。
他本身武功,原胜过桑飞燕甚多,对玉碗上的三招“人趣摄”的变化,自然也比桑飞燕领悟得多。再加此时心头一急,内力进发,这一记扇招,真如匹练飞卷,声势极盛!
中州一君一时轻敌,刚被桑飞燕逼得后退,此时又见祝文辉连人带扇,飞卷过来,心头不禁大怒,厉笑一声:“老夫不杀你们一个,还当我中州一君不敢开杀戒么?”
就在他右手玉尺举起之时,耳中但听一声极细的嘶然轻啸,从他背后激射而来,袭向右腰!
只要听这声细啸之声,袭来的暗器,必然极为细小,但劲力却强劲之极。
“笑腰穴”贤脏所在,是人身极脆弱的部位,自然是必救的大穴。中州一君不得不身子一侧,向旁移开,避开这一记暗袭。
这一来右手玉尺自然为之一滞,左手迅疾一抖,向空挥出。
衣袖自然要比手中玉尺差得多了!
但他衣袖出手,一股劲急无比的罡气潜力,依然像一团飞游狂飚,排空涌出。
祝文辉是关切妹子安危,使了全力,中州一君也在心头暴怒之下出手,双方势道俱盛!
这原是电光石火般的事,一扑一迎,扇影和衣袖一触,顿时发出一声裂帛似的大响!
中州一君仍然站在原地,脸上一片严肃神色。祝文辉飞扑过来的人,却被直震出一丈开外,蓬然一声,跌摔在地上。
中州一君这一拂,至少用了八成力道,他仅被震出一丈开外,自然很感意外。
在他想来,祝文辉纵然不被立时震毙,也得震伤内腑,踣地不起。
因为放眼武林,能接得下他一击的人,实在不多,他根本用不着再看了。
桑飞燕看的一颗心几乎直跳出来!
她一颗心自然全在大哥身上,急忙一个箭步,掠了过去,急急叫道:“大哥,你伤在哪里?”
那知祝文辉忽然站了起来,拍拍衣衫,笑道:“愚兄很好。”
这下直看得中州一君大感凛骇,暗道:“这三个小子究竟是何来历?这点年纪,居然会有这等内力,而且他们所使招法,路数也相同,三人不除,实是心腹大患!”
此念一生,立即沉喝一声:“来人呀,给老夫拿下了!”
他喝声虽然不响,但却以内力送出。
----------------------------------------------------
drzhao扫校,旧雨楼 独家连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