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各自说了年龄,这一叙,秦少卿二十三岁居长,杨少华二十一,路少朋十九最小。
这—来,由萍水相逢,变成了大哥、二哥、三弟,客套全免,自然更谈得投机。
堂倌撤去杯盘,又替三人沏上了香茗。
这时,高升楼上,酒客渐散,留下来的,还在品茗清淡,上楼来的客人,也换了一批茶客。
茶客就比酒客斯文,没有闹酒的喧哗。
五间大厅,顿时清静了许多。
有几张桌上的老客人,已经落子丁丁,下起棋来。
杨少华端起茶盏,轻轻呷了一口,抬目问道:“路贤弟是初到京华?还是一向住在京里?”
路少朋道:“先父从前在京为官,寒家曾在京里呆过,那是多年前的事了,这次小弟来京,原是奉家慈之命,投奔一位舍戚来的,怎知来的不巧,舍戚已在三个月前外放,离开京师。”
秦少卿道:“那么贤弟住在哪里?”
路少朋道:“小弟落脚在对面迎宾客栈。”
迎宾栈是残缺门在京里的一处暗舵,秦少卿暗暗皱了下眉,说道:“愚兄住在西牌楼来顺客栈,那里清静得多,杨贤弟是住在他世伯家中,贤弟如不嫌弃,何不搬到来顺栈去?”
路少朋微微摇头道:“秦大哥好意,小弟心领了,小弟已经付了迎宾栈十天房钱,住在那里,倒还方便。”
秦少卿看了杨少华一眼,低声道:“路贤弟可知迎宾栈是江湖帮派中难惹出名的残缺门的人开的,路贤弟初次出门……”
路少朋展齿一笑,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不待他说下去,点点头道:“小弟知道。”
三人之中,秦少卿出身武林世家,经验较丰,他听路少朋这“小弟知道”四字,心头突然一动,暗暗忖道:莫非路贤弟是冲着残缺门来的!心念闪电一转,点头道:“贤弟知道就好。”
杨少华转脸朝路少朋道:“路贤弟,咱们萍水论交,既然结为兄弟,就是自己弟兄了,不知贤弟是否有需要咱们相助之处?”
秦少卿接口道:“正是,咱们自己兄弟,路贤弟有什么事,咱们义不容辞。”
路少朋忽然间眼睛有些湿润,勉强笑道:“多谢两位兄长,小弟此次晋京,确是办一件事来的,但目前还……”
他眼角一扫,突然住口不言。
秦少卿同时警觉,侧脸看去,但见一个身穿青绸长衫的年轻相公缓步走来,就在方才路少朋坐的那张桌子横头,坐了下来。
这人也不过二十一、二岁,容貌清俊,衣饰讲究。手中轻摇着一柄湘妃竹摺扇,不但生得玉面朱唇,目似黠漆,就是走几步路,也显出他的俊俏风流,潇洒已极!
今天这高升楼,当真是人文荟萃!
秦少卿、杨少华,已是风度翩翩的美少年,但后来来了一个路少朋,更是明珠玉器,貌似潘安。
如今又上来一个风流俊逸的青衫相公!
这四个人就好像约好了的,无巧不巧,都会在这里遇上,凑到一起。
那青衫相公敢情一上楼,早就看到秦少卿等三人,心存好感,才朝他们邻桌走来。
此时一见秦少卿转脸朝他看去,立即脸含微笑,站了起来,颔首笑道:“幸会,幸会,古人说得好,十步之内,必有芳草,三位兄台人品如光风霁月,必是雅人,学生这厢有礼了。”
秦少卿起身拱拱手道:“兄台过奖,在下兄弟愧不敢当。”
青衫相公啊了一声道:“原来是贤昆仲,哈哈,真是洛中三杰,王氏三珠不足以专美于前矣。”
此人年纪不大,但读的书却是不少。
杨少华接口道:“在下三人乃是结义兄弟。”
青衫相公摺扇往手掌上轻轻一敲,笑道.“这就更难得了,金兰缔交,必先情投意合,气味相同,人生得一知已,可以死而无憾,异姓兄弟,实胜手足,真是羡煞学生了。”
他一双俊目,随着话声,朝三人脸上徐徐扫过,不待三人开口,接下道:“在下冒昧,还未请教三位尊姓大名呢?”
杨少华一抬手道:“兄台请坐。”
青衫相公略一颔首,便在三人对面的空位上坐了下来。
堂倌见他和三人好像老友重逢,谈笑甚欢,就把他的香茗送了过来。
秦少卿总觉此人不请自来,心里有些异样的感觉,但杨少华已经请他入座,只得含笑道:“在下秦少卿,这是二弟杨少华、三弟路少朋。”
青衫相公连连点头道:“久仰久仰,秦兄莫非就是人称扇环双绝的秦少堡主么?”
秦少卿看他一口说出自己外号来,心头更是一动,忙道:“兄弟微末之技,怎敢当得双绝外号,那是许多父执当面夸奖之言,作不得数。”
青衫相公大笑道:“秦兄太谦了。”
他望着杨少华、路少朋二人,接着笑道:“杨兄、路兄,是秦少堡主结义兄弟,不用说,自然也是武林中的少年俊彦了。”
杨少华道:“兄台夸奖,咱们和秦大哥,只是意气相投,结为知交,那里谈得上武林俊彦?”
目光一抬,问道:“只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青衫相公朗朗一笑道:“惭愧惭愧,学生华云龙,一介书生,只是读书学剑两无成,生平最倾慕的就是朱家郭解,今日能和三位兄台相遇,真该浮一大白!”
他笑的爽朗,明明是个恃才傲物,脱落形骸的狂妄之士!
秦少卿虽觉此人来的突兀,但仔细观察,又觉他双目明亮,只是黑白分明,并无练武人的精光充足,步履之间,也并不稳健,不似武林中人。
华云龙举起茶盏吁了一口,因路少朋一直没有开口,他又目光一溜,转过头去,含笑道:“这位路兄,真是静如处子,不苟言笑,来,来,咱们一见如故,总是有缘,古人寒夜客来茶当酒,此时虽非寒夜,但面前只有清茗,学生就以茶代酒,敬你一盏。”
果然又举起茶盏,大大的喝了一口。
路少朋较为拘谨,被他说的不禁脸上一红,说道:“小弟拙于词令,华兄幸勿介意。”
也举盏喝了一口。
华云龙道:“兄弟一向脱略惯了,不拘小节,惟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便风流,兄弟不敢自诩名士风流,但我辈应该有肝胆相照的英雄本色,三位兄台都是少年侠土,兄弟这交是攀定了。”
说完,不觉得意的朗朗大笑起来。
座上有了他这么一个意气飞扬,不拘俗礼的人,当真谈笑风生,颇为融洽。
不知不觉已是谈得日影西斜,时近黄昏。
茶客渐散,酒客又陆续上来。
华云龙猛一抬头,不禁笑道:“咱们谈得投机,不觉白驹过隙,今晚且由学生作个小东,共谋薄醉。”
说罢,不待三人开口,招来堂倌,随口点了许多酒菜。
堂倌唯唯而退,过不一会,点的酒菜,陆续送上。
华云龙豪迈不羁,杯到酒干,不时发出纵声大笑。
秦少卿等三人,对他虽不无疑忌,但人家情意殷切,也不好过份冷落,大家也就开怀畅饮起来。
这一席晚餐,直吃到月上东山,大家都有了三分酒意。
华云龙举首看看月色,忽然口中低“啊”一声,站起身道:“今日欢聚,快慰平生,只是兄弟另有事去,须得先走一步了。”
说完,连连拱手。
秦少卿道:“华兄有事,那就只管请便。”
华云龙连说“少陪”,别过三人,急步下楼去。
秦少卿望着他后形,说道:“这位华兄来的突兀,去的匆忙,为人豪迈,却又使人有些莫测高深。”
杨少华道:“他人还算不错。”
路少朋嘟嘟嘴道:“这人眼神不正,不会是什么好人,不信,我们也跟他下去瞧瞧。”
秦少卿被他一语提醒,点头道:“路贤弟说的不错,他走时显得匆忙,可能有什么事故,咱们不妨跟他下去瞧瞧。”
杨少华道:“这个不大好吧?”
秦少卿道:“这也没什么,咱们只是跟在他后面,瞧个究竟,万一他遇上困难,咱们也好助他一臂之力。”
路少朋探首望望街心,说道:“秦大哥说的不错,他朝西去的,此刻只怕已经去远了,我们快些走吧!”
三人匆勿下楼,酒账已由华云龙会过,出了高升楼,就一路朝西赶去。
不多一会,已经出了市区,依然不曾追到华云龙的影子。
秦少卿住足道:“那位华兄是不是朝这条路来的?”
路少朋道:“小弟看他出了酒楼,就急步朝西奔行,决不会错……”
话声未落,杨少华忽然低“嘘”一声,伸手朝前指去。原来前面一条横路上,忽然转出四五条黑影,朝西北方向疾奔而去。
秦少卿道:“是了,这些人可能追踪华兄下去的,咱们快走。”
举手一挥,当先拔步跟了下去。
杨少华、路少朋随后跟了下去,双方距离,只不过间隔了十丈之遥,但因夜色朦胧,前面的人,又急着赶路,是以并未发现身后有人跟踪。
转眼工夫,已经奔到城下,前面的人纷纷纵身跃起,翻城而出。
秦少卿怕被对方发现,伸手朝身后两人打了个手势,直等对方翻出城垣,城头上也并无人影,才招呼两人,一齐纵身而起,飞登城墙。凝目看去,但见前面四五条人影,已经奔出十数丈外,夜色之下,几乎脱出视线之外。三人飘落城外,紧紧尾随疾行,只觉对方几人,掠出城垣之后,脚下已经加快,个个步履轻捷,奔行如风,只要看他们轻功身法,武功均非弱手。
约莫奔行了一刻工夫,前面几人忽然舍了大路,投向左边一条小径,继续奔去。
路少朋讶然道:“他们是向妙峰山去的。”
杨少华道:“妙峰山在哪里?”
路少朋伸手一指道:“前面那座高山,就是妙峰山了。”
几句话的工夫,前面几人已经绕过一座小山。
秦少卿听了路少朋的话,他江湖经验较深,心想:这些人的巢穴,可能就在妙峰山了。
赶到小山脚下,身形不觉缓了下来。
这时差不多已近二更,星光黯淡,夜色沉沉,等他们绕过小山,哪里还有前面几人的踪影?
秦少卿住足道:“咱们可能已经被他们发现了。”
杨少华抬眼望去,一条羊肠小径,沿着小山坡向左,但右前方却是一带密林,看去黑黝黝的一片。
此时虽是黑夜,杨少华目光锐利,一眼之下,已发觉密林中刀光暗闪,似是潜伏着对方的暗桩,这就低声道:“秦大哥,那片林中,好像潜伏着人。”
泰少卿听的不觉一怔,问道:“二弟看到了?”
杨少华道:“小弟只看到一点刀光。”
秦少卿心知这位新结交二弟,眼力胜过自己甚多,沉吟了下,才道:“这一情形,也许是他们的秘密集会,也许是和另一方的生死约会,按照江湖过节,是不准外人闯进去的,咱们是不是要过去瞧瞧呢?”
路少朋道:“我们既已来了,自然要过去瞧瞧了。”
秦少卿道:“好,那么你们随我来!”
说完,转身朝右首山麓行去。
路少朋道:“秦大哥,我们不从林中去么?”
秦少卿道:“对方在树林中设有埋伏,咱们除非硬闯,若要不露形迹,只好从山腰绕过去了。”
路少朋含笑道:“秦大哥阅历丰富,小弟望尘莫及。”
杨少华看他笑的时候,露出一排雪白的美齿,心中暗道:路三弟若然是个女子,不知有多少人要为他颠倒呢!
三人一路疾掠,登上山腰,才悄悄穿林而人。
这片密林,从山顶直到山脚,占地极广,是以对方只在山下交会之处,设下暗桩,这山腰之上,就没有派人看守。
秦少卿手持铁骨摺扇,当先侧身而人,深夜之中,但觉松涛盈耳,眼前一片黯黑,只有从疏枝间,透进些微天光,略可辨认方向。
好在三人都有一身武功,星光虽然黯淡,仍可看得清身前数尺之内的景物。大家侧身而行,倒也并不太慢。
杨少华先前还替新结交的三弟路少朋耽心,不时的回过头去,后来看他跟在自己身后,并未落后,似乎不周,自己照顾,也就放心。
正行之间,突见走在前面的秦少卿忽然朝后打了一个手势,脚下骤停。
杨少华急忙刹住身形,问道:“秦大哥发现了什么么?”
秦少卿手指按着嘴唇,嘘了一声,才悄声道:“对方人数不少。”
杨少华刚一停下,路少朋也跟了过来,低声问道:“在那里?”
其实这话已经用不着问了,松林外面是一片三面环山的盆地,这时松林前面,已经雁翅般分左右两排站着二十来名青衣劲装汉子,每人手抱钢刀,凝立不动,肃静得不闻一点声音。
看情形、似乎是严阵以待,等着什么人。
杨少华低声问道:“秦大哥,你看这些人是什么路数?”
秦少卿微微摇头道:“看不出来,但光是这份阵仗,好像他们是在等人。”
路少朋回头道:“我们这里离山脚太远了,要不要下去一些?”
秦少卿忙道:“不可,目前对方主脑人物,尚未出现,咱们这里距下面虽然远了些,但在没弄清情况之前,不宜露了形迹。”
就在这时,但见北首一条山径上,出现了一条火龙,蜿蜒而来!
火光之中,还隐约可见闪闪亮光,不用说那是出了鞘的刀刃。
火龙当然是一群人,手执火把而行,看去还在一里之外,人数似乎不少。
但在火龙出现的同时,左首小山顶上,忽然“叭”的一声,飞起一串蓝色的火花。
松林前随着这串火花信号,顿时亮起了二十来盏气死风灯。
这一刹那,山林间由一片黝黑,变得大放光明。
同时也从松林中,陆续走出一行人来!
这两行人,一色的青衣劲装,头包青绢,背负双剑,竟然都是身材苗条,婀娜多姿的女子。
秦少卿目光一注,不禁轻咳道:“会是花字门的人!”
不错,她们正是花字门的“八花”、“三燕”——玉梅、玉兰、玉桃、玉莲、玉蕊、玉黎、玉芙、玉薇和紫燕、金燕、新燕。
由副总监小翠花、花监筱姨娘率领,指挥她们一字排开,站到靠右首的一边。
接着则是个子高大得像宝塔的赛弥勒甄兆五,第二个是黑衣干瘪老头(左护法降龙手毕嵩),和右护法琵琶手鄢茂功。他们陪同一个满头珠翠,身穿蓝缎滚镶着阔边如意衣衫,手持藤柄金色花锄的老媪,一同走出。
路少朋低低问道:“泰大哥,这花媪是不是花字门主?”
秦少卿道:“愚兄没有见过此人,但听说花字门主还很年轻,她可能就是花字门主的姑姑万点花影花信风了。”
路少朋道:“万点花影?这是她的外号?”
秦少卿道:“是的,你没看到她左肩挂着一个金缕袋么?据说她左手可以打出一百单八片金花瓣,十丈之内,无人幸免,大家都说,少林寺的‘罗汉阵’,千百年来,很少有人能破,但如若遇上这位万点花影,只怕也会不攻自溃。”
他不愧是秦家堡的少堡主,江湖佚闻,说来如数家珍。
路少朋道:“她有这么厉害!”
秦少卿笑了笑道:“话是这么说,但她从未遇上过少林寺的罗汉阵。”
这几句话间,一里外的火龙,已经疾快的进入盆地,在北首林前,朝两旁分散开来。
这一行人,怕不有五六十名之多,火把照耀之下,看去一色的黑色劲装,每人背后还负着一面漆得乌黑的藤牌;
队伍就在一片树林下停了下来,迅快朝两侧像雁翅般排列开来。
现在情形有些像戏台上一样,跑龙套站开去了,主帅、将军就分得出来。
居中一人,身材高大,肩披黑氅,脸如火灰,右眼蒙一块圆形黑皮,颔留苍须,似是他们的首领。
他敢情就是残缺门主独眼龙司马钦了!因为站在他两边的都是残缺门极负盛名的人物。
看,在他左首是个子瘦小的齐天大圣侯衍,右首是铁伞天王卓无忌,这两人是残缺门的左右长老。
再过去,则是迎宾客栈的掌柜九爪狼柴进、外勤堂主天狗佟吉星、冷面煞常道全、铁算盘刁林、地鼠胡光祖、锦衣铁手王赞。
看情形,残缺门差不多也倾巢出动了!
双方明仗对阵,实力也旗鼓相当。
独眼龙顾盼自毫,此时忽然越众而出,洪声道:“花门主还没来么?”
此人声音洪亮,一开口就声震山谷,气势慑人。
他话声甫落,但听对面的松林间,响起一声朗朗长笑道:“司马门主恕我未远迎大驾,花某早巳恭候多时了。”
随着这声长笑,从林中快步走出一个人来。
这人身穿一袭青绸长衫,手摇湘妃招扇,模样俊俏,这几步路,竟然像走“台步”一般,走的好不潇洒!
隐身在山腰林间的秦少卿等三人,看到此人,不觉齐齐一怔!
他赫然是酒楼上交谈了大半天的青衫相公华云龙!
原来他就是花字门门主花见羞!
这就奇了,花字门主花见羞,应该是个女子!
不,应该是个绝色女子,江湖传说,花字门主是武林第一美人,但他,却是一个读书人打扮的青衫相公……”
残缺门独眼龙司马钦左目奇光闪动,盯住着青衫相公,说道:“阁下……”
他故意拖长语气,敢情是对这位青衫相公,心存怀疑,但又不好直率的问出口来。
青衫相公微微一笑,接口道:“花见羞忝掌花字门,还要司马门主多多指教。”
他果然是花见羞。
路少朋嘟嘟问道:“秦大哥,他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
秦少卿笑道:“自然是女的,花字门主花见羞,号称江湖第一美人,还会是男的么?”
路少朋嘟嘟嘴道:“这就是怪,我一眼就看出他那洒脱模样是故意装作出来的。”
残缺门主听说这青衫相公果然是花字门主,当然她是女扮男装了,当下不由的呵呵一笑,拱手道:“原来是花门主,兄弟久闻芳名,今晚真是幸会之至!”
花字门主花见羞忽然发出一声银铃般的娇笑,说道:“司马门主太客气了,今晚得能见到司马门主,我也深感荣幸。”
司马钦道:“花门主见召,兄弟自然非来不可。”
花见羞道:“我柬邀司马门主,是因为贵我两门,近日来在京都的行动,太不友好了,江湖同道,本以道义为先,如果任由双方这样发展下去,积怨愈来愈深,终将不可收拾,因此我觉得是非曲直,咱们应该清理一下……”
司马钦独目发光,一阵呵呵大笑道:“花门主说的极是,贵我两门之间的恩怨,今晚作一了断,真是最好也没有了,兄弟一定让花门主称心如愿就是。”
花见羞神色一正,说道:“司马门主也许误会了我的意思,江湖同道,以和为贵,我只是说,贵我二门,形成今天的不愉快,终有一个起因,咱们应该把是非曲直,清理一下,不能再让积怨持续下去……”
独眼龙司马钦洪笑道:“花门主说的,兄弟百分之百的赞成,只要花门主划下道来,我司马钦自当舍命奉陪。”
花见羞脸上隐现不悦,嫣然道:“司马门主这是什么话?”
只见头带珠翠,手持金色花锄的老媪沉声道:“门主,不用和他多说了,此人如此狂妄无知,好像咱们是向残缺门求和来的。”
独眼龙独目炯炯,问道:“你大概就是人称万点花影花信风了?”
蓝衣老媪(花信风)道:“不错,正是老身。”
独眼龙洪笑一声道:“你说兄弟狂妄无知,兄弟看你也狂妄得很。”
花信风沉声道:“敝门主约你前来,原是希望双方化干戈为玉帛,但老身看你好像是寻衅来的。”
独眼龙一阵嘿嘿冷笑道:“江湖上能者为强,本来就无所谓是非曲直。”
花信风脸色一变,哼道:“司马钦,你好大的口气。”
独眼龙左眼闪着棱光,洪喝道:“花信风,你敢对我如此说话!”
花信风冷冷的道:“司马钦,大家都是江湖上人,你尊重人家,人家也会尊重你,你若是狂妄自大,老身狂妄的人看得多了。”
站在独眼龙司马钦右侧的铁伞天王卓无忌洪声道:“花信风,听说你一手金花,号称万点花影,平日自负得很,卓某一直想瞻仰瞻仰,苦无机缘,今晚正好先领教你的这手绝活。”
他外号铁伞天王,背后背着一柄铁骨雨伞,专破各种霸道暗器,是以当先向花信风的一百单八瓣金花挑战了。
花字门左护法降龙手毕嵩,忽然身形一晃,闪了出来,阴恻侧接口道:“卓兄如果想急于动手,我毕篙先奉陪一阵如何?”
铁伞天王卓无忌大笑道:“好啊,卓某久闻你降龙手练的是天下武学中最厉害最恶毒的功夫,我有幸领教,虽死何憾?”也举步向前走出。
毕篙当年出身嵩山少林寺,以“降龙手”出名。
“降龙手”原是霸道的外门功夫,以劈、抓为主,掌势之猛,可以生裂虎豹,降伏蛟龙,才有降龙之名。
毕篙随后远走西南,从师一位五毒教长老练成“五毒手”。
他揉合两家之长,把毒功练到“降龙手”上,这一来不但威力增强,在他掌下,非死即伤,没有他解药不治。
毕篙为人,自大自负之外,生平尚无恶迹,因此少林寺只把他开除门籍,没有追回他武功。他在花字门担任左护法,已有二十年之久,而且还是花字门上代门主手中,就任左护法的人。
降龙手毕嵩一生最大的缺点,就是气量狭窄,不能容物,此时听铁伞天王卓无忌说他“降龙手”是天下最恶毒的功夫,心头不禁气极,怒笑道:“卓兄你想试试毕某的‘降龙手’,那方便得很。”
话声出口,突然跃起一掌,向铁伞天王卓无忌迎面劈了过去。
卓无忌蓄势待敌,口中大喝一声:“来得好。”
左掌一记“飞瀑穿云”,硬架降龙手来势,右手“惊涛拍岸”,直向对方前胸劈去。
降龙手毕嵩长笑声中,让开攻击,双掌齐发,接连攻出。
铁伞天王卓无忌只觉降龙手每一掌都如巨浪击岩,强劲掌风,带起飞游的潜力,有如暗潮汹涌一般,心中暗自惊凛,忖道:这老小子果然名不虚传,使的这套‘降龙伏虎掌法’,不愧是少林正宗。
心念转动,立即展开拳脚,全力迎击。
他原是八卦门的高手,一柄铁伞,仿照铁八卦而来,尤其八封门一套“八卦开山掌”,走的也是武林中著名刚猛路子,拳势如山,掌风如涛,十分凌厉。
两人这一交上手,不过五六个照面,已是人影闪动,敌我难分,但见掌影飞舞,一丈方圆,尽是呼呼风声,劲气逼人。
杨少华目注场中,诧异的道:“这两人功力极深,拳路也极为正派,不像是邪恶中人。”
秦少卿笑道:“杨二弟眼光不错,只是正派门中,同样会出邪恶的人,花字门左护法降龙手毕篙,出身少林,残缺门长老铁伞天王卓无忌是八卦门的高手,出身虽正,但都投进入了黑道门派。”
杨少华道:“原来如此,唉,他们这是贪图什么呢?”
秦少卿道:“据说毕嵩是被美色引诱,不得已才投入花字门……”
被少华道:“这就是了,花字门多的是如花似玉的美人儿,那真是一个美丽陷井!”
路少朋道:“小弟听说要进人残缺门,除了天生的残缺,必须自残一处,譬如断去一截手指、足趾,或是一耳一鼻,入门条件,这么残酷,怎么还有人投进去呢?”
秦少卿道:“残缺门在江湖上是个极为隐秘的组织,一向很少公开露面,内部情形,也罕有人知,但江湖上却有不少人投入了残缺门,就像齐天大圣侯衍、铁伞天王卓无忌,都是成名多年的人物,也都加入了残缺门,当上了长老,自然另有缘故,只是外人不得而知罢了。”
他们说话之时,降龙手毕嵩和铁伞天王卓无忌,掌影掌风,已愈打愈烈,一拳一掌,不仅都含蕴了十成力道,而且都以内家真力相拼,两人之间,不时传出砰砰巨响!
因此双方观战的人,都目不转睛,看的极为紧张。
激斗中,铁伞卓无忌猛地一声断喝,右足陡然直欺中宫,踏上一步,左手五指箕张,手指朝天一晃,使了一招“离火烧天”,直逼毕篙面门,右手暗蓄真力,横切而出。
他左手势道极厉,但却只是一记虚招,后发有掌,直到接近对方腰肋,才发劲吐掌,化横切为直插。这一记要是让他插中,毕嵩左边腰肋,势非被他洞穿不可!
降龙手毕嵩冷笑一声,左手劈出一招“飞钹撞钟”,迎着对方左手撞去,右足轻点,身形后仰,嗖的一声,往后倒飞出去一丈开外。
铁伞天王卓无忌一击落空,岂肯甘休,口中断喝一声,右掌一收再发,改直插为遥击,身形跟着扑起,追击过去。
残缺门主独眼龙司马钦是何等人物,眼看降龙手未败剧退,不由浓眉一皱,高声叫道:“卓兄不可躁进,当心他诱敌反击……”
一语未毕,只听降龙手毕嵩突然一声怪笑,喝道:“卓无忌,你不是要试试我的‘降龙手’么?”
左手高举,五根手指顿时变得乌黑如墨,连手指都忽然粗胀了一倍有奇,凌空朝前罩落!
一股强劲的掌风之中,隐含腥膻之气,直向铁伞天王扑来的人击去。
铁伞天王本是追击而来,这回倒像是自己凑上去的一般!
卓无忌究是成名多年的人物,对敌经验,自然十分丰富,一见降龙手挥掌攻来,一只手掌色呈乌黑,同时鼻中也闻到了一阵腥膻之气,心知不妙。但此时身子凌空追扑,要想躲闪,实非易事,口中大喝一声,左手化掌,全力朝前推出,身子同时施展“千斤坠”,落地生根,站住了桩。
他右掌追击过来,手臂直伸,本已凝聚了十成力道,此时左掌又聚集内力,朝前推去,这份威势,自然非同小可,双掌击去的力道,有如一阵声势惊人的拍岸浪涛,像排山倒海般冲撞而出。
降龙手毕嵩哈哈一笑,笑声中,左手挥动,手臂骨节,发出一阵连珠暴响,一只手掌同样变的乌黑如墨,箕张的手指也跟着胀大了许多,缓缓朝前推来。
一般人练“毒沙掌”、“五毒手”一类毒功,大都只练一只手,那是因为毒功究非一般武功可比,练的时候,必须浸在毒汁之中,稍一不慎,就会中毒。
而这种毒汁,又都是生性极剧的奇毒,等你一旦发觉中毒,解药就在你面前,也已服用不及,如果双手同练,自然更不易控制毒性,因此没有人会双手都练成“五毒功”的。
尤其毕嵩的“五毒手”,是以少林“降龙手”作基础,“降龙手”本是外门功夫中最刚猛的气功,力能裂碑碎石,和“劈空掌”内家一类掌功,极相近似。
“降龙手”加上“五毒功”,这不是如虎添翼?
两人相距不到一丈,同时双掌齐发,各把数十年修为,作孤注一掷,两股强猛潜力,漫天游卷,有若风起云涌,星月无光,这份声势,当直骇人之极!
残缺门主独眼龙司马钦心头一凛,口中大喝一声,挥动右臂,猛地凌空击出一记掌风,直向两人之间撞去。
万点花影花信风看的大怒,叱道:“司马钦,你要不要脸?”
左手抬处,一点金影,疾若流星,朝独眼龙左眼激射过去。
独眼龙这一记拳风,发的恰是时候,正好落在铁伞天王卓无忌和降龙手毕嵩两股掌力的中间,卓无忌但觉对方掌力之强,自己几乎接不下来!
不,对方掌势加强,腥膻之气也随着加盛,掌风骤然一接,令人欲呕的腥气直扑过来,头脑顿感一阵昏眩,脚下不由后退了。
独眼龙的拳风,说是击向两人,不用说是偏向毕篙的了。
降龙手毕嵩虽然双手都练成“五毒功”,但他和卓无忌双掌骤接,稍稍占了上风之际,残缺门主这一中间直捣过来。
卓无忌的掌风,和独眼龙的拳力合在一起,威势何等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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