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难道会是剑法?赵南珩不禁疑信参半,再转过头,往右瞧去,他因有了这两处发现,是以特别注意。
果然石壁右首,也有了发现,那可并不是细纹了,石壁上,只有一簇细小的斑点,因为石壁光滑如镜,这些细碎点子,虽然小的只有芝麻大小,抬头望去,还可清晰看见。
三招剑法,果然自己发现了!
他怔怔站在壁前,出一会神,心中实在想不通这些垂直细线,盘香似的圆圈,和芝麻大的碎点,会是罗髻三剑?但除了这些,壁上什么也没有了。
就算这是剑法,它又如何发招?一柄长剑,如何会刻下如许细纹?
他玄思瞑索,就以峨嵋派的“乱披风剑法”而言,使到最快的速度,虽然也可以幻出许多剑影。
但剑影只是幻化而已,使敌人无法辨认虚招宴招,真正的剑尖,还只有一支,哪会像石壁上一样,一招之中留下这许多道剑痕?
真要如此,那么这一招万一抵挡不住,身上岂不是就被砍了百十来剑?
这种剑术,自己从小在伏虎寺长大,峨嵋派也算是江湖上一大门派,莫说没有见过,就是连听也没听人说过!
自己从前听伏虎寺的师傅们,时常说起,当年师祖在四大门派的四位掌门人中,剑术之精,首屈一指。
但罗髻夫人却说师祖就是败在罗害三招剑法之下,这三招剑法,自然非同小可,罗鲁派真要有这种神乎其技的剑术,只怕普天之下,谁也想不出破解之道了!
哼,谁说没有破解之法?罗髻派既能创出三招剑法,别人自然也能创出破解它的剑法来。
他想到这里,顿觉信心大增,凝定目力,仔细瞧个清楚。
不,他索性照着壁上芝麻小点,一粒一粒数去,共计七十二点。
再数左边,那一团圆圈,却只有一十三道。
再数石壁中间垂直而下的线条,最上面仅是三条,由三而六,而十二,而二十四,到了下面,参差不齐的细线,已共有九十六条之多。
其中只有三条,却笔直到底,几乎接近地面。
赵南珩突然心中一动,暗想:如果以极快手法,洒出一蓬剑雨,七十二支剑尖,先后点出,剑术高明的人,也许不难做到。
但要在一招之间,由上而下,划下九十六条剑纹,实在使人难以想像,但它最后只有三条垂直而下,直贯到底。
那么其余的九十三条,莫非全是幻影?只因这留下剑痕之人,功力已达化境,故尔虽是幻影,同样会留下痕迹?
他人本聪明,这么一想,果然给他想通了。
再看九十六条直线之中,当真只有三条刻得较其他剑纹为深,同样在七十二粒小点之中,也发现了三粒较深的小点,甚至连那一盘旋转的圆圈中心,也依稀有三点针尖似的细孔。
由此看来,罗髻三剑,每一招剑法,一经出手,可以幻出许多剑影,而真正足以制敌为死命的,却只有三支实剑。
但三支实剑,也已经够了,试想武林中有多少使剑的高手,尽管剑法如何高深,出手如何快疾,除了先后连续发剑,一柄长剑总共只有一个剑尖,能够克敌制胜的,自然也只有一剑。而罗髻派的剑法,却能在许多幻影之中,有三支实剑同时发出,岂不是已足够使人震骇?
赵南珩花了半天时间,总算给他瞧出一点端倪,这点道理,在赵南珩来说,已算难能可贵。其实剑术精深之人,只要一眼就可以看出来了,赵南珩的剑术造诣,当然没到这种程度。
看出许多幻影中有三支实剑,并不足奇,要想化解一招之中的三支实剑,就难如登天。
但赵南珩可不是这么想法,他认为自己既能从每一把剑法的许多痕迹之中,找出三招实剑,目前只要研究三剑同发的化解之道,虽非易事,也许有望。
他满怀信心,缓缓对着石壁坐下,两眼盯在壁上,双手不住地向空摹拟比划,时间悄悄过去,他只是聚精会神的想着想着……
“赵少侠,饭菜快惊了呢!”
身后响起一个使女娇柔的声音。
敢情已是午时了,使女们替他送来午餐,他连理也没理,依旧两手划空,不住玄思瞑索,闻如不闻。
太阳渐渐偏西,他头脑也逐渐感到沉重!
剑,剑,剑,一片剑影,一片紊乱!
要知剑术一道,精微玄妙,非数十年不为功,岂是他仅仅懂得一套峨嵋“乱披风剑法”
就能想得出破解之道?但他在思索之中,却依稀似有破解罗髻三剑的影子。
这不过是思想中的一点影子罢了,几乎飘渺得不可捉摸!
突然,他发现这点影子,是从自己双手划出的招式得来的。自己随手划出的招式,却正是瘦小老人瞿天成传给自己的“千佛指法”!
等到他霍然惊觉,再想仔细探讨,连这点影子,也已悄然逝去!
他完全陷入苦思之中,越是苦思,越难捉摸,越难找回失去的灵感。
天色已决昏黑了,赵南珩身后,又响起一个娇柔的声音,轻噫道:“赵少侠,天快黑了,你没用午餐,别把身子饿坏了,快起来吃晚餐了呢!”
赵南珩霍然自沉思中惊醒,只觉头脑昏沉沉的,睁目一瞧,亭中业已点上了灯,自己不知不觉已整整思索了一天。
身边不远,站着一个宫装使女,正在瞧着自己,抿嘴而笑,不由脸上一红,站起身子,拱手道:“多谢姑娘。”
宫装使女瞟了他一眼,笑道:“夫人说的,少侠瞧了壁上剑痕,想得出解化之法,自然最好不过,就是想不出来,也不要紧咯!”
赵南珩道:“夫人有三天限期,在下既然来了,就是无法破解,也总得想上一想。”
宫装使女道:“小婢听夫人说,一百多年来,峨嵋派找上慈圣宫来的,少侠还是第一个人呢!”
赵南珩见她年纪不大,说话伶俐,不禁心中一动,试探着问道:“你们这里叫做慈圣宫,那么庆云宫呢?是不是也在这里?”
宫装使女摇摇头道:“庆云宫不在这里,我也不知道。”
赵南珩又道:“你们西宁山辛香主,不知可有下落了?”
宫装使女嗤的笑道:“你不是冒充辛香主来的?夫人为了……”
她话到一半,忽然住口,眼珠一转,啊道:“赵少侠,你一天没进食了,快去用晚餐咯,菜饭都快凉了!”
赵南珩知她不愿多说,才放意拿话岔开,这就笑了笑,走入亭子,只见石桌上已摆满了四五盘菜肴,俱都十分精致。
宫装使女踉在他身后,走入亭中,等赵南行坐下,就替他装了碗饭,送到面前。
他道谢了一声,也不再客气,举筷吃喝起来,只觉几盘菜肴,俱都十分可口,一连吃了三大碗饭。
宫装使女收过盘碗,又替他倒了盅茶,才行退去。
赵南珩依栏而坐,看了一会夜景,心中始终萦绕着方才那点似有似无的灵感,却总觉得十八式“千佛指法”之中,好像蕴藏着有破解罗髻三式的法门,但在细心推敲之下,又觉得并无似处。
蓦地,他想起瞿天成曾对自己说过,这套指法,是他自幼抄录的,中间有许多地方,原已残缺不全,后来以他数十年苦研心得,增补了不少。
难道这残缺不全之处,就是破解罗髻剑法之处?
瞿天成因为没瞧到罗髻三剑,是以没法想像得到,虽然增补了不少,难免仍有遗漏之处,而自己因为面对罗髻三剑,随手比划,偶然触发的灵机。
想到这里,越发觉得自己推想不错,只苦于自己武功和经验都还不够,无法凭这套指法,触类旁通,参详得出来。
但他既然有此发现,“千拂指法”之中,极可能含有破解罗髻三剑的手法,一时哪肯放过?只是把十八式指法,反覆推敲,连瞿天成的细字注解,也一遍又一遍的反覆默诵。
正在沉思之际,忽听一阵细碎的脚步,由远而近,朝亭中走来。
赵南珩只当来的又是那个宫装使女,是以并没回头,仍然凭栏而坐,仰脸望着远处。
过了一会,只听身后那人,忽然冷漠的哼道:“好大的架子!”
赵南珩听得一怔,只觉这人口音极冷,不像是宫装使女,立即回头瞧去。
只见一个身穿红短袄,身材娇小的女郎,站在八九尺外,两道目光,怔怔的凝望着自己。
四目交投,赵南珩不觉瞧得一呆,那红衣少女不仅生得很美,而且神色冷漠,横目相视,大有不屑之意!
一时之间,想不出该说些什么?两人互相注视了一会,彼此谁都没有开口。
红衣女郎好像是在生谁的气一般,仰头向天,冷冷问道:“你就是峨嵋派那个姓赵的?”
她口中虽在问话,目光却瞧着天上浮云,好似故意装出大不刺刺的冷傲模样。
赵南珩怔了一怔,暗想:这倒奇了,自己并没得罪于她,她好像在生自己的气,一面说道:“不错,在下正是峨嵋门下赵南珩,姑娘……”
红衣女郎突然转过头来,哼道:“峨嵋门下有什么了不起?”
赵南珩不期又是一怔,因她这一句话,不但瞧不起自己,而且也瞧不起峨嵋派,不由激起心头怒火,剑眉一剔,正待发作,但还是忍了下去,勉强笑道:“姑娘想是罗髻夫人门下了?”
红衣女郎道:“是又怎么样?”
赵南珩被她问得不知如何回答,还没说话。
红衣女郎又道:“听说你接下我师傅三记震天琴音,此话当真?”
赵南珩道:“在下也只是侥幸蒙夫人通过……”
红衣女郎冷哼道:“看来你内功还有些火候!”
赵南珩瞧她年龄,只怕比自己还小,但说出话来,却是老气横秋的,心中不觉好笑。
红衣女郎见他没有作声,忽然微微一笑,一步一步的朝亭中走来,直到和赵南珩相距三四尺处,才停下身子,抬目问道:“你可知道我是作什么来的?”
赵南珩道:“姑娘想是到园中赏览夜色来的?”
红衣女郎不屑的道:“夜色有什么好看的?”
赵南珩道:“那么在下就不知道了。”
红衣女郎脸上微微一红,笑道:“我就是要瞧瞧你究竟是怎样一个人……”说到这里,笑容忽敛,冷冷的道:“其实接得下三记震天琴音,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赵南珩暗想:我又没说过了不起来,这都是你自己在说!
红衣女郎接着又道:“一个人要能大成,必须博通诸家之说,取其所长,去其所短,所谓取精用宏,融会贯通,才能卓然自成家数,光学了一门一派的功夫,就沾沾自喜,自命不凡,有何足取?”
赵南珩见她口气越说越大,滔滔而言,好像对自己说教一般,一时深觉无言可以反驳,这就点点头道:“姑娘说得极是!”
红衣女郎一双妙目,瞧着赵南珩,“噗妹”笑道:“我是在说你!”
赵南珩被她笑的一呆,因为红衣女郎这一笑,宛如百合乍放,美到不能再美!
古人有一笑倾城,再笑倾国,形容虽属过份;但在美丽的女孩子脸上,眉眼轻舒,弧犀微露,嫣然一笑,而且既没有娇揉作态,也没羞怯之情,不存丝毫机诈,不带半点放荡,笑得纯出自然,正如二月春光中的花朵,确实令人陶醉!
红衣女郎似有所觉,笑容一敛,被披嘴道:“我就是因为你自命不凡,所以要伸量伸量你峨嵋门下,究竟有些什么武功,敢上慈圣宫来?”
赵南珩经过这一阵工夫,听出红衣女郎原来是个生性骄纵,不知天高地厚的人。
这也难怪,因为她们自以为罗髻派天下无敌,从没把江湖各大门派放在眼里,因此也并不动气,深深一笑,接道:“武功一道,寸有所长,尺有所短,在下只是向夫人评理来的,没有自命不凡,本来就没有什么了不起。”
红衣女郎道:“我不管你什么,我也懒得和你多说,你有多少本领,咱们手底下较量较量,才是正经。”
赵南珩摇头道:“在下已和夫人相约,能否破解剑壁上三招剑法,只有三日期限,在下无暇奉陪。”
红衣女郎哼道:“你想破解剑壁上的剑法,别说三天,就三十天,三百天,三千三万天,你也莫想想得出来。哼!你们峨嵋派要是想得出来,开谛和尚在一百年前,早就想出来了。”
赵南珩听她辱及师祖,不由剑眉一扬,怒声道:“姑娘说话,最好留神一点!”
红衣女郎怔了一怔,横目逆:“难道我说错了?你们峨嵋派要是想得出破解之法,何用等到一百二十年之后?何用宣布封山,退出江湖?”
赵南珩最听不入耳的就是“封山”两字,突然俊目放光,挥手道:“在下既敢找上罗髻山来,自然也并没把罗髻派放在眼里,只是在下已和尊师有约,三日之内,破解不了壁上三招剑法,在下立即就走。姑娘一再辱及师门,瞧不起在下,实在叫人难以忍受,我堂堂男子不愿和女孩儿家呕气,你还是回去吧!”
红衣女郎被他豪气凌人的一顿斥责,挥手令去,深感意外,皆因她此等被人责骂之言,生平之中,从未听过。
就是她师傅,也从没有过疾言厉色,不觉呆在当地,娇躯起了一阵微微颤动,眼圈一红,大声道:“什么,你要我走?你……骂我……”
她脚下一顿,哼道:“你不愿和我呕气,我偏要和你呕气,你有什么了不起?”
赵南珩心头极感恼怒,暗想此女这等狂妄,自己如非有事,真恨不得教训她一顿。
红衣女郎见他没理睬自己,更是气愤,柳腰一澳,突然欺近两步,娇声喝道:“我瞧不起峨嵋,又怎么样?你有本领,就给!”娘站起来!”
赵南珩原是凭栏而坐,闻言再也忍受不住,霍地站了起来,道:“姑娘也欺人太甚了,我不是瞧在夫人面上……”
红衣女郎脸罩寒霜,冷冷的道:“你待怎的,姑娘早就叫你动手的呀!”
说到这里,素手转动,探指朝他胸前推出。
赵南珩一吸小腹,后退三尺,注目讶道:“姑娘这手‘白虎探爪’,乃是峨嵋‘伏虎掌’手法!”
红衣女郎借势欺近,冷嘿道:“峨嵋掌法有什么稀罕?哼,江湖上各大门派的武功,还不是都从我们罗髻派偷学去的?”
赵南珩听得又好气又好笑,身形一偏,朗笑道:“姑娘口气倒是不小!”
红衣女郎道:“你可是不信?”
口中说着,双掌连环劈出,但见掌影飘忽,眨眼之间,拍出一十三掌。
这十三掌之中,果然复杂玄妙,包括了少林、武当、峨嵋、华山各派的手法,而且绵绵相连,一气呵成,当真是把各派武功,融会贯通,兼得其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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