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玖云柳眉挑动,但依然忍了下去,抱着赵南珩走进屋去。
黑衣老妪又道:“你是长了尾巴?进来了,还不把门掩上?”
她说话之时,声音相当严厉。
南玖云外号辣手魔女,岂是好惹的人?今夜实因赵南珩伤势沉重,才耐着性子,此刻眼看黑衣老妪一再恶声相向,哪还忍耐得住?立即冷笑一声道:“你这老婆子好没道理,不是我兄弟生了急症,需要救治,谁会找上你这间鬼屋来?”
那黑衣老妪依然没有转过身来,只是尖声笑道:“鬼屋,一点没错,这里正是鬼屋,小丫头,你怎会找上鬼屋来的?”
南玖云被这声“小丫头”叫得蓦然一惊!暗想:自己进来之后,瞧她始终背着身子,面壁而坐,连头也没有回过一下,怎知自己是女的?
那黑衣老妪又道:“你觉得奇怪是吗?我没瞧你一下,怎会知道你是女的?嘿,这有什么值得惊奇?你走路的声音,就不像是个男人,但身上却穿了一件长衫,唏唏沙沙的,我连这点都听不出来,岂不成了又聋又瞎之人?”
南玖云只觉得心头又是一震,暗想:这黑衣老妪耳朵好生厉害,莫非已练成“天耳通”
一类功夫不成?唔!听她口气,好像她还是一个瞎子?
心念转动,只听那黑衣老妪又道:“小丫头,你找到鬼屋里来,总算与鬼有缘,来,你那兄弟,伤势不轻,抱过来给我瞧瞧!”
南玖云这一阵工夫,感觉这个黑衣老妪行动怪异,可能还是个武功极高之人,只是武林中稍有名气的人,自己多少也总听爹说过,但怎么也想不起有这样一个老婆子来?心中虽觉怀疑,但还是依言抱着赵南珩走了过去。
那黑衣老妪依然相背而坐,连身子都没稍动,等南玖云走到身后不远,两只手忽然弯了过去,摸索着道:“让我摸摸看!”
这一下,直把辣手魔女瞧得大感凛骇!
要知一个人的两手只能朝正面弯曲,不可能朝背后弯曲,那是因为骨路关节,属先天生成的,武功再高,也无法使双手后弯。
可是眼前这个黑衣老妪,虽然背面而坐,但她弯过来的两手,却和正面一样,弯曲自如,好像她双手根本就是反生的一般!
黑衣老娘双手在赵南珩身上摸了一会,渐渐摸到头顶,自言自语的道:“奇怪,这小子还只有二十来岁,哪来这么深厚的功夫?嘿,这出手之人,武功更高,一掌击在顶门‘百会穴’上,虽然只有三成力道,要是换了个人,早就死了,这小子居然还没有死……”
她虽然自言自语的说着,但南玖云却听得大是佩服,这老妪虽是瞎了眼睛,但仅凭双手抚摸,居然和目睹一般,抬头问道:“老前辈,我兄弟还有救吗?”
黑衣老妪没有回答,只是尖声问道:“你们到底是谁的门下,什么人把你兄弟打成重伤的?”
南玖云道:“晚辈峨嵋门下,我兄弟被人击伤之时,晚辈并没在场,等晚辈赶到,他已经昏迷不省人事了。”
她总究江湖经验较丰,不明对方来历,哪肯实说,才临时编了一套话。
黑衣老娘倒也不起疑,冷冷的道:“峨嵋门下,唔,你兄弟轻轻年纪,怎会和武林中一等一的人物结下深化?伤得这么沉重?”
南玖云只是担心着赵南珩伤势,听她说得如同亲见一般,谅来定有救治之法,这又急着道:“依老前辈看来,不知我兄弟有没有救了?”
黑衣老娘桀桀怪笑道:“我又不是神仙,怎知他有没有救?”
话声之中,右手忽然缩了回去,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倾出一粒绿色药丸,然后说道:“眼下此药,只要不立时就死,就可保得一天时间。”
南玖云伸手接过,仔细一瞧,只觉这粒药丸,色呈暗绿,不禁暗自犹豫,自己听爹说过,只有毒药,才会是暗绿色的。
对方这个黑衣老妪,行动颇多古怪,不知是友是敌,她的药丸,如何能服?尤其她这句“不立时就死”之言,更是刺耳,心中方自想着!
那黑衣老妪好像背后长了眼睛,见她拿着药丸迟疑,不由冷笑道:“不错,我这粒药,确是有毒,你兄弟伤得那么厉害,还想好得了吗?我即使有害他之心,你们踏进鬼屋,早就只有半条命了。我说过眼下此药,只要不立即就死,就可保得一天时间,药性虽毒,原是藉以引发地体内尚存的生机,你疑神疑鬼的不服也就算了,我配制可着实不易呢!”
说着,手腕一探,劈面把那粒药丸夺了过去,迅速装入瓶中。动作之快,只在南玖云微一怔神之际,她已把小瓶塞到怀里去了。
南玖云已看出黑衣老妪武功极高,但对方这一举动,太以无礼,不禁气得柳眉挑动,涣然后退三步,叱道:“老虔婆,我一再忍让,无非为了我兄弟伤势沉重,当我伯事,那你可看错人了!”
黑衣老妪依然背坐如故,阴声笑道:“我早就知道你学了几手三脚毛,就自命不凡,我也只因你是无意闯来的,还有人负了伤,才不和你丫头计较,送你一粒毒药,原是好意,否则哪会害你踏进我这鬼屋一步?你倒敢对我发起横来?”
南玖云听她口气渐渐不善,暗自把赵南珩交到左手,右手紧握剑柄,脚下缓缓朝门口退去!
哪知就在这一瞬之间,突觉微风飒然,眼前一花,黑衣老妪不知何时,业已一下拦在门口;但她还是背向着自己没有转过身来,口中却桀桀尖笑着道:“我这鬼屋,岂能容你小丫头要来就来,要走就走?”
南玖云眼看她突然拦在门口,挡住自己去路,知道今晚决难善了,说不得只好硬闯。
尤其对方始终只是背面相向,举动诡异得令人莫测高深,不由想起爹曾经说过,江湖上凡是行径古怪之人,必有惊人之技,自己倒大意不得!心中想着,一面冷哼道:“区区茅屋只怕还拦不住我!”
话声出口,沉身,振腕,出剑,发招,“嘶”的一声,十数点闪烁青芒,有若电光石火,朝黑衣老娘背上大穴洒出。人随剑发,跟踪而上,当门直冲过去!
要知道这一招剑法,乃是她家传的厉害招术,一剑出手,分点十数大穴,宛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直教人防不胜防。
她是因为黑衣老妪举动怪异,身法快得有如鬼魅,不禁存了先下手为强,是以第一招上,就使出杀手!
眼看十数点寒芒,堪堪袭到黑衣老娘背上,只见她连头也没回,当真像背后长着眼睛一般,身形微侧,左臂徐举,似圈非圈的向左斜斜一引。
这一引不打紧,南玖云陡觉剑尖一颤,后半招剑法,已被对方引向一边,自己一个收势不注,脚下竟然随着剑势,向左前方冲了一步,她真料想不到黑衣老妪身手会有如此高强,急忙稳住身子。
黑衣老妪也似乎微微一怔,但她依然背着身子,尖笑道:“好剑法,这一招要是南世候出手,我老太婆还得费上点手脚,可惜你小丫头功力还差得远!”说到这里,突然厉声喝道:“小丫头,你是二代南魔的女儿?”
辣手魔女南玖云长剑护身,心头更是骇异,她身子背着自己,不但举手之间,卸开自己剑势,而且还一口喝出自己来历。
但对方既然识破自己身份,想来以爹的威名,她也许不敢奈何自己,这就冷冷的道:“你说得不错,姑娘就是南玖云,你待怎的?”
黑衣老妪嘿了一声,道:“小丫头,你方才不是说是峨嵋门下吗?”
南玖云道:“谁骗你来?他就是峨嵋门下!”
黑衣老妪点点头,尖笑道:“这就对了,这小子准是被你老子瞧不顺眼打死了,你却偷偷的抱着他逃出来的。”
说到这里,不由一阵桀桀阴笑。
南玖云被她笑得粉脸骤热,一阵少女的羞涩袭上心头。蓦地脸色一寒,叱道:“你笑什么?还不让我出去!”
黑衣老妪忽然声音和缓的道:“小丫头,你想不想救他?”
南玖云听了一呆,这是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她几乎不敢相信,黑衣老妪忽然会答应救他了!心头一喜,连忙长剑一收,抬头道:“老前辈若肯施救,我……感激不尽……”
她最后一句话说得极轻!
黑衣老娘道:“他伤势极重,岂是普通人都能救治得的?武功再高,不懂救治之法,也是枉然!”
南玖云不敢接口,只是抱着赵南珩,怔怔的站着。
过了一会,黑衣老妪才道:“我知道你很关心他!”
南玖云还是没有接腔,只是望着黑衣老妪背影。
黑衣老妪续道:“也算你们造化不浅,错过今晚,这伤势就谁也治不了啦!”
南玖云见她只是说着不相干的话,忍不住道:“老前辈既然答应赐救,就请……”
黑衣老娘没待她说完,冷冷的道:“你急什么,我哪里有救人的本领?”
南玖云愕然道:“老前辈方才不是答应赐救吗?”
黑衣老娘口中尖笑一声,翩然飞起,身法奇快,一闪之间,便已回到原来坐处,依然背着身子坐下,沉吟道:“凭你这点武功,要想赢他一招,原是大难之事……但如出他不意,能够把他退退三步,也许有望……但是想逼退他三步,你也得尽力施为才行……”
南玖云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但也大概听出一点眉目来了!
好像她口中那人,只要自己能够赢他一招,或者把他逼退三步,才肯施救,这人不知是谁?竟然定下这般古怪规矩,抬头问道:“老前辈说的这人,可是只要我胜他一招,就肯施救了?”
黑衣老娘面对土墙,点了点头,才道:“这人音年曾有一句诺言,只要有人赢他一招,或者把他逼退三步,便可答应一件请求,只是数十年来,从没一个人能够获得他的承诺。”
南玖云道:“想必这人武功,高不可测,无人能够赢他?”
黑衣老妪哂道:“那也不见得,当今武林,岂无胜地之人,试想武功胜过他的人,哪会有事救助于他?武功较差的人又莫想求他。这完全是怕人找他的推托之词罢了,你只要把他逼退三步,他自然不肯说了不算,这小子就有救了。”
南玖云道:“老前辈说的,不知究是何人?现在何处?唉,我即使股不了他,苦苦相求,想来他决不至见死不救。”
黑衣老妪嗤道:“见死不救,也是人情之常,你死你的,与他有什相干?”
南玖云听得一怔,暗想这黑衣老妪不知究竟是何来历,不但行径古怪,连说话都大悻常情,但此时哪敢和她辩驳?
黑衣老妪又道:“这人是谁,你此时毋须多问,出门之后,由此向西,奔行八九里光景,有一处桃林,你可隐伏林中。今晚三更过后,四更不到,有一个道士装束的人,向东行来,你必须等他行到近前,突然发剑,此人必然向你左首闪出,好在你爹的“天星剑法”,惯于虚实互用,发剑之时,就得先虚后实,把全力放在左边,才能把他逼出三步,那时你务必赶快弃去手中长剑,要他实践昔年诺言,此行便算成功,但你千万不可说出受我指点,否则力败垂成,普天之下,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能救这小子了。”
南玖云听得将信将疑,要待再问。
黑衣老娘挥手道:“此时已快近二更,你可以走了。”
南玖云道:“多谢老前辈指点。”
黑衣老妪哼道:“用不着谢我,我又没替这小子疗伤,找是瞧在南世侯份上,才指点于你,成不成还得瞧你自己的。”
南玖云自始至终,没见她转过身来,好像她不愿以面目示人;但听她口气,似乎还和爹认识,心想你这般故作神秘,我只要见到了爹,一问就知道了。
当下抱着赵南珩退出茅屋,朝林外走去,只听身后“砰”的一声,那扇木门,已重重关上,屋中灯光,也同时熄去。
南玖云暗暗皱着眉头,自己在江湖上也遇到过不少脾气怪僻之人,但像她这样橘诡怪异的人,当真还是第一次见到。
啊,她方才说话之时,有许多地方言词闪烁,只怕未必安着好心。莫非另有什么诡计不成?但继而一想,她方才不是说瞧在爹的份上?何况自己和她往日无怨,近日无仇,谅来不至于有什么害人之心。
即以她的武功而论,不知比自己高出多少,如欲加害,也尽可直截了当把自己杀死,何用故弄玄虚?
赵兄弟奄奄一息,生命垂危,如果她说的不假,还有救治之望,自己不如就照她指点行事,心念转动,立即举步朝西奔去。
八九里路,转眼就到,她向四处略一打量,果见路边不远,有着一片桃林,枝叶茂密。
她折腾了半夜,双手始终抱着赵南珩身子,时间长了,也感到累倦,好在此刻还只有二更时分,正好先休息一下。
这就俯身跨入林中,把赵南珩轻轻放到地上,自己也在他身旁,席地坐下,闭目养神。
但觉心中兀是思潮起伏,再也无法宁静得下来。
她只是想着方才黑衣老妪交代的话,要自己突出不意,偷袭一个过路的道士,而且算准自己出手之时,那道土必然会向左闪去,才要自己先虚后实,把全力放在左边,但何以把道土逼退之后,就得赶快弃剑?
是了,那道上武功定然比黑衣老妪还高,自己如果不赶快弃去手中长剑,说不定就会伤在他手下?
那么黑衣老妪当真还是一片好心!她心中想着,目光不期朝林外瞧去。
因为对方武功极高,自己要是一击之下,不能把他逼退三步,赵兄弟的伤势岂非就没人施救了?
这么一想,只觉此举关系重大,自己事前该有个妥善准备才好。
她缓缓站起身子,走出桃林,默默盘算着那道土由西行来,他走到何处,自己就该发剑?道上向在闪出,该落到什么地方?自己化虚为实的姿势,该从何处刺出?才能使他措手不及,逼出三步之外。
她一面相度地形,细心数着步数,一面又思索着自己因地制宜,该用“天星剑法”中哪一招剑法,较有把握。
边想边瞧,一面又随手比划着剑势,直到自己觉得大至上已无问题,才返回林中,重新坐下。
时光渐渐过去,已决近三更了。
南玖云心头也随着渐渐紧张起来,悄悄抽出长剑,在自己算好步位之处,伏下身子,目不转瞬的盯着远处直瞧,希望那个道士早些出现。
下弦月,小半轮月光,暗淡得瞧不清较远的地方,但她还是凝足目力,不敢丝毫疏忽。
时间在焦灼之中,过得特别慢,南玖云握着剑柄的掌心,已感到手汗涔涔,心中也不禁渐感烦燥!
喜地,她眼帘中出现一点黑影,在远处路上缓缓移动,那正是一条人影,往自己这边走来!
“来了!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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