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剑青眼光一抬,发现岸上站着四五名佩刀兵勇,还有一个头戴瓜皮帽,身穿夏布长衫的老者,赫然是金家庄总管陆连奎。
尹剑青心中暗暗吃惊,忖道:“金家庄的势力果然不小,居然动用了官家的人!”
柔柔自然也看到了,她神色端庄,当真像是一派少夫人的模样!
岸上那为首的兵勇,走近船舱,探头朝舱中打量了一眼,向尹剑青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尹剑青在他走近之时,早已缓缓站了起来,拱拱手道:“在下周少卿,那是我的内眷,到庐州府探亲去的。”
他早经柔柔叮嘱过,说话的声音故意放得缓慢而沉,听来确合他的身份。
那兵勇又道:“你亲戚做什么的?”
尹剑青暗暗一呆,随口道:“敝戚在府台衙门担任钱彀。”
担任钱彀师爷,自然是府尊的亲信。
那兵勇听了这话,立时换了一副笑脸,说道:“周相公对不起了,实在四乡都闹盗匪,咱们奉公差遣,对过往船只,不得不盘问清楚,才能放行,打扰了,你们请开船吧!”
尹剑青含笑道:“不要紧,军爷辛苦了。”
周福立即走上前来,拉起了舱篷,船家就撑开船头,继续上路。
船到江心,柔柔朝尹剑青嫣然一笑道:“公子应付得好,他们对我们这条船,本已经发生了怀疑,要不是你说出和府台衙门的钱彀师爷是亲戚,他们说不定会上船来搜查呢!”
尹剑青道:“我这话也很冒险,他只要再问一句我亲戚姓甚名谁?我就答不上去了。”
柔柔娇笑道:“那也不要紧,你随便说个张三李四,这些巡防兵勇,也不知道府台衙门里有没有这个师爷呀!”
“对呀!”尹剑青道:“看来还是你聪明,方才我话是说出来了,心里真就担心着他再追问下去。”
柔柔道:“你看到陆总管没有,一双眼睛直盯着你脸上瞧,他是老江湖,不知会不会看出你脸上戴了面具?要是给他看出来了,那就麻烦了。”
尹剑青道:“那也没什么,难道在下会怕了他不成?”
翠翠端来早餐,那是一锅白米粥和几碟小菜,尹剑青和柔柔一同吃了。
这条水道,因为通向庐州,江面上来往的船只也增多了。
柔柔等翠翠收拾过碗碟,就要她打开一道船篷,好例览江上景色。
中午时光,船抵横店(地名)距离庐州不过二三十里水程了,船家在江边上停了下来。
这横店虽是一个小镇,但因接近庐州,岸边就停着不少船只,因为水路,二三十里船还得行驶一个多时辰,因此就必须在这里打尖,一条小街上,倒也显得十分热闹。
船停妥之后,周福提着食盒上岸。
尹剑青和柔柔严然是一对恩爱夫妻,只是凭舱闲眺。
这时走来一个手挽竹篮的村女,脆生生叫道:“卖花,少夫人,要不要买一串茉莉花?”
柔柔抬了抬眼,就朝翠翠吩咐道:“翠翠,你去给我挑一串吧!”
翠翠答应了一声,走出船舱,在那卖花村女的竹篮里,东挑西挑,挑了一串茉莉花,给了她几个制钱。
那村女说了声:“多谢。”
就挽着竹篮,回身行去,口中娇声喊着:“卖花!”
翠翠把一串茉莉花替柔柔挂在胸前。
船舱里登时有一股沁人的花香。
周福提着食盒,从小街上回来,跨入船舱。早有翠翠把自盒接过,然后放到舱板上,打开食盒,取出四盘菜肴,和一箩白饭,她装好了两碗,又取出竹筷,一边叫道:“公子、少夫人请用饭了。”
尹剑青和柔柔对面坐下,尹剑青回头道:“翠翠,你也一起来吃吧!”
翠翠道:“婢子不敢,婢子等公子、少夫人用过了再吃不迟。”
柔柔也道:“翠翠,我们出门在外,你也不用拘泥了,一起坐下来吃吧!”
翠翠道:“少夫人陪公子用吧,菜饭快凉了呢,小婢等一回再吃的好。”
她这句“少夫人陆公子用吧”,听得柔柔脸上不禁一热,口中降了一声:“死丫头。”
也就和尹剑青一同进食,翠翠站在一旁,抿抿嘴,粉脸上不禁绽起了笑意。
就在此时,忽听岩上有人高声叫道“少爷、少奶奶行行好哟!”
跟着又有一人接口道:“吃剩的饭菜好布施哪!”
翠翠抬眼看去,只见两名缺了一条臂膀的化子,走进舱口,望着尹剑青和柔柔吃饭,口里唱起莲花落来。
周福走上前去,叱道:“你们快到别处去吧,咱们是过路的。”
左首一名化子理也没理,依然唱道:“炮火不知饿人饥哟!”
右首一个接道:“莫要狗眼看人低哪!”
这话听得周福变了脸色,大声叱道:“什么,你们强要饭,还敢出口骂人?”
左首一个又唱道:“化子骂狗不骂人哟!”
右首一个接造:“打狗也要看主人哟。”
左首一个又唱道:“主人若肯赏碗饭哟!”
右首一个接道:“走狗何必乱咬人哟。”
周福被他们骂成“走狗”自然怒不可遏,大喝道:“你们两个化子当真无法无天了,要饭还敢口里不干不净?”
左首一个又高声唱道:“化子要饭不犯法哟!”
古首一个接道:“睁着狗眼不认识人哪。”
周福听得忍无可忍,嘿然道:“你们两个才是狗眼不认识人!”
喝声出口,双手突出,朝两人肩头抓去。
那两个独臂化子身手毫不含糊,两人同时一个旋身,转到了周福身后,各出左手,五指箕张,朝周福双肩“肩井穴”直落。
周福身手也极矫捷,口中冷笑一声,身形疾转,双掌齐发,迎着对方两只左手击去。
这一记三人出手均极快速,但听“啪”的一声,三掌接实,那两个化子被震得退了三步。
左首化子脸上飞过一丝惊异之色,冷冷说道:“这位管家好高的身手,你报个万儿吧!”
周福哼道:“我是周府的管家,不在江湖道上,没什么万儿好报的。”
右首儿子大笑一声道:“好、好,老大,咱们走,他只是替主子看门的,有什么好问的?”
两人随着话声,扬长而去,眨眼工夫,已在街角处一晃隐没。
柔柔低声道:“公子看到没有,这两人都缺了一条右臂,很可能是独臂帮的人了。”
尹剑青道:“独臂帮这样强横霸道的要饭,还能算江湖上的一个帮派么?”
柔柔撤撇樱唇,说道:“只怕他们来意不善呢!”
尹剑育道:“你是说,这两个独臂帮的人,是冲着我们来的了。”
柔柔攒攒眉道:“方才周福不该和他们动手,这一出手,不就证明了咱们船上的人,会武功吗?”
尹剑青道:“会武功也不犯法呀,难道江湖上只有他们独臂帮的人才会武功?”
柔柔轻轻嗯一声道:“你不知道。”
尹剑青道:“这里离庐州已是不远,在下获金姑娘相救,又获二位姑娘相送,如今离金家庄已很远了,在下这就上岸去,二位姑娘请回吧!”
“啊……不…”
柔柔忙道:“我们奉命把公子送到庐州,才能向小姐有交代,公子不可在这里上岸……”
尹剑青道:“那又何必呢?在这里上岸,和在庐州上岸,不是一样么?”
柔柔美眸一转,嫣然笑道:“那自然不一样了。”
尹剑青道:“为什么?”
柔柔道:“小婢不是告诉过公子么?小姐已把艾姑娘先送出来了,不把公子送到庐州,公子如何找到艾姑娘呢?”
尹剑青道:“你们小姐把青青送到庐州什么地方?”
“小婢不知道。”
柔柔嫣然一笑道:“小婢只知小姐把艾姑娘先送出来了,只要咱们到了庐州,自会有人到岸上来接公子的。”
尹剑青摇摇头道:“你们小姐办事还真神秘。”
柔柔道:“这叫做将门虎女,金庄主是江湖上有名的财神爷,有钱就有人听命,小姐手下,自然也有一批听她命令的人了。”
尹剑青点点头道:“好吧,看来在下也只好听娘子的命令了。”
柔柔听得大羞,她脸上戴着面具,但耳根子都红了,低下头阵道:“公子学坏了。”
尹剑青觉得有趣,大笑道:“在下难道错了么?”
翠翠道:“公子自然没有叫错了。”
柔柔叱道:“你也嚼舌根。”
翠翠笑着收过食盒,独自到里舱吃饭去了。
周福跳落船头,船又缓缓离岸,驶向江心,鼓浪前进。
未牌时光,船驶了将近半个时辰,忽然驶入一条港湾。
周福在船头叫道:“老大体驶错了,到庐州不是朝这里去的。”
“没错。”船老大道:“这里要近得多。”
“不对,不对!”周福大声道:“你快退出去。”
船老大笑道:“不用退,咱们已经到啦!”
船笔直朝芦苇浅滩冲了过去。
周福脸上变了色,厉声道:“你不是宋老七,你是什么人?”
船老大大笑道:“我自然不是宋老七,宋老七昨晚就淹死了。”话声甫出,双脚一顿,“扑通”一声,跳入水里。
翠翠还在后舱吃饭,听到声音,一闪身到了船尾,问道:“周管事,他不是宋老七?”
周福站在船头,直是跺脚,说道:“宋老七昨晚大概遇害了。”
他因船身不大,又在往芦苇中冲去,怕船身不稳,不敢朝船尾扑去,只有眼睁睁的看着船老大钻入水里,一点办法也没有。
船尾经船老大双脚一顿,去势更快,船底一阵沙沙轻响,已经冲上浅滩,停了下来。
柔柔在舱里也听到了,赶快探出头来,问道:“周福,是不是出了漏子?”
周福又气又急,躬着身道:“真糟糕,昨晚一点声音也没有,宋老七怎么会出事的呢?”
柔柔急道:“那怎么办呢?船停在这里,这里离庐州不知道还有多远?我看你还是赶快去庐州,也好教人来接……”
只听有人大声唱道:“我的少奶奶呀,化子已经来迎接哪?”
又有一个接着唱道:“相公,少奶奶呀,快些请出来哪!”
一听声音,就知是方才那两个独臂化子!
周福听得大怒,洪笑一声道:“果然是独臂帮的人!”
迥自四顾,这一瞬间,两边芦苇间,走出七八个独臂汉子,方才的两个独臂化子,也赫然在内。
其中一个为首的年约五旬,脸色白中透青,紧闭着嘴唇,一副阴沉模样,此时忽然冷冷一笑道:“阁下原来是青衣帮的周管事,兄弟幸会得很。”
周福竟会是青衣帮的周管事!
周福一怔,定睛看去、嘿然道:“原来是哪老哥,数年不见,老哥竟然成了独臂帮的头儿了。”
他正是琵琶手鄢茂元!
鄢茂元深沉一笑道:“周管事好说。”
周福道:“鄢老哥率领帮众,意欲何为?”
鄢茂元逆:“兄弟听说贵帮劫持了一位姓尹的少侠,不知可有此事?”
周福怒声道:“鄢老哥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这个周兄不劳动问。”鄢茂元道:“周兄只要告诉兄弟可有此事就成了。”
周福哼道:“有如何?没有又如何?”
鄢茂元阴沉一笑道:“有,兄弟请贵帮放个交情,把尹少侠放出来。”
周福道:“没有呢?”
鄢茂元道:“兄弟立时就走。”
周福哼了一声道:“那老哥和尹少侠有过节?”
“哈哈!鄢茂元大笑一声道:“兄弟和尹少侠哪有什么过节,只是兄弟和他师尊石大侠倒颇有渊源,石大侠无故失踪,兄弟总不能坐视他门人也遭人劫持吧?”
“哈哈!”周福也打了个哈哈,道:“石大侠为人正派,息隐林泉,不入江湖,鄢老哥在江湖上,令人不敢恭维,不知和石大侠加问会攀上渊源的?”
鄢茂元怒声道:“周馥,你敢对兄弟如此说话。”
原来周福,他叫周馥。
周馥道:“你要兄弟怎么说?”
鄢茂元道:“你先回答我一句,贵帮可曾劫待了尹少侠?”
周馥道:“兄弟说没有,鄢老哥就肯相信了么?”
鄢茂元道:“兄弟得到消息十分可靠,周兄如果言不由衷,兄弟自然不会相信的了。”
周馥道:“那么鄢老哥的意思,又当如何呢?”
鄢茂元道:“周兄若要取信于人,就要他们打开船舱,让兄弟瞧瞧。”
周馥怒声道:“办不到。”
鄢茂元沉笑道:“兄弟既然说出来了,办不到也要办了。”
周馥道:“鄢老哥带了几个人来,可是想倚多为胜么?”
鄢茂元道:“那就要看周兄开不开窍了。”
周馥仰天长笑一声道:“兄弟久闻鄢老哥琵琶手之名,从未领教过,今天正好领教你的高招。”
“很好。”鄢茂元道:“看来周兄不到黄河是不死心的了,听说你以‘龙拳’闻名,那就使出来给兄弟瞧瞧吧!”
*****
他们这番话,船舱里的人自然全听到了。
尹剑青心中暗暗感到奇怪,周福会是青衣帮的管事,鄢茂元说什么青衣帮劫持了自己。
鄢茂元是独臂帮的头儿,和自己师傅好像又有着渊源。江湖上,这些纷争,真使他弄不清楚。
柔柔细声道:“公子认识他么?”
尹剑青摇摇头道:“在下从未听过鄢茂元其人。”
柔柔撇嘴道:“这就是了,独臂帮都是些黑道败类,怎么会和公子尊师有渊源?他只是信口胡扯,作个藉口罢了。”
尹剑青道:“但周福是青衣帮的管事,对不对呢?”
柔柔道:“这是没错,他在这一带很吃得开,因此小姐请他帮的忙。”
尹剑青听了她的解释,觉得事情又很简单,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柔柔柔声笑道:“你当我骗你的?”
她娇躯缓缓靠了过来,依着尹剑青,仰起脸道:“我知道公子武功高,但今天的事儿,若非万分危急,你切切不可出手。”
她呵气如兰,说得十分温柔。
尹剑青心头不禁一落,问道:“为什么?”
柔柔眨眨眼睛,细声道:“你一出手,九宫门的武功,人家自然看得出来了,独臂门这些人,自会有人对付他们的,你不用管。”
尹剑青望着她,点头道:“我听你的就是了。”
柔柔柔顺一笑,一只温软的柔荑,缓缓伸了过来,握住了他的手。
尹剑青也握住了她的手,胸口跳得好猛!
浅滩上,琵琶手鄢茂元和周馥已经动上了手。
周馥展开“龙拳”,一连使出“金龙绕柱”、“反擒子午”、“上步加封”三招,步步进逼,忽拳忽掌,果然轻捷沉稳,兼而有之,使得十分凌厉!
琵琶手鄢茂元只有一只左手应敌,但身法十分灵活,藉着变动转闪,以弥补他残缺的右手,左手五指勾曲,状若琵琶,每一出手,都是杀着。
周馥一上手,就因为对方右臂已断,是个空门,但几次进击,都落了空,而且同时遭到他左手的强烈反击,才知对方虽然只剩一条左手,武功绝不比自己双臂不缺的人,差到哪里去。
再仔细观察,对方仅凭一条左手应付裕如,有攻有守,原来走的竟是“九宫步法”,变换繁复,心中暗暗忖道:“他说和擎天剑石大侠有渊源,看来倒似乎不假了!”
两人这一动上手,龙争虎斗,旗鼓相当,一时之间,自然很难分得胜负来。
但就在两人动手之际,其余七个独臂汉子忽然唿哨一声,各自亮出兵刃,纵身掠起,向船舱扑来。
舱中尹剑青低声的道:“船已搁在浅滩上了,我们出舱去瞧瞧吧!”
柔柔依然牵着他的手,婉然笑道:“不用出舱去。”
她起身走近船舱,伸手打开了一扇窗门。
七个独臂汉子打开船舱窗户的时候,扑近船舱,但他们堪堪扑到,就有人惊“啊”出声,纷纷跌倒在地,他们敢情是脚部中了细小暗器,再也越不起来。
尹剑青虽然目光犀利,却也没有看清这些独臂汉子是什么暗器伤的?心中暗暗觉得惊异不止。
翠翠没在舱中,她一手叉腰,站在船尾,这篷暗器,自然是她出手的了。
只听有人大喝一声:“好个歹毒的暗器,小丫头,是你出的手了?”
随着话声,又有三个人,从岸上缓步走来。
这三个人,自然也全都断了一条右臂,只要看他们有手是一只虚飘飘的衣袖,束在腰带里,就可知道他们是独臂帮的人了。
这三人中,中间一个年约五句,尖瘦脸,鹰鼻隼视的老者,正是通臂猿侯椿年。
他左右二人,一个是浓眉如帚的矮胖老者,一个却是瘦削脸,脸露青筋,生着三角眼的中年人。
发话的是通臂猿侯椿年,他走近这片浅滩,就摆了一下左手。
那浓眉如帚的矮胖老者,突然身形移动,一下闪到正在激战中的两人身边,朝琵琶手鄢茂元道:“副帮主把他交给兄弟吧!”
他口中说着,人已侧身闪入,左手扬起,一掌朝周馥劈去,轻而易举的替下了鄢茂元。
周馥右手一抬,硬接一掌,双方掌力接实,那矮胖老者纹风不动,周馥却被震得倒退了两步。
周馥心头猛然一惊,举目看去,就已认出这矮胖老者的来历,暗暗攒了下眉,忖道:“这魔头怎么也加入独臂帮了?”一面哼道:“鬼手搜魂申一绝。”
矮胖老者阴森笑道:“你知道老夫名号,还不快快退下,换个够份量的人来。”
周馥对江湖上的人物知道得很详细,青衣帮才会延揽他出任管事,他自然知道鬼手搜魂申一绝武功之高,远在鄢茂元之上。自己和鄢茂元力拼百招,已经渐渐屈居下风,自然绝非他的对手,但此时援手未到,除了和他硬拼,实在想不出第二条路来。心念闪电一动,大笑道:“就凭周某,还不够么?”
申一绝裂嘴一笑道:“你试试就知道了。”
呼的一掌,迎面劈了过去。
周馥看他说打就打,余音未绝,就一掌劈来,心头不禁大怒,明知自己不是鬼手搜魂的对手,江湖上人争的是一个名,赌的是一口气,自然咽不下去,口中大喝一声,横臂出掌,使了一招“寒梅迎春”,潜运功力硬接对方一掌。
申一绝哪会把青衣帮一个管事放在眼里,嘿然冷笑声中,左手又是一掌,朝他右肩劈来。
周馥也是气疯了心,大喝一声:“来得好!”
左手同样朝前推出,迎向对方左手。
但听先后发出“啪”“啪”两声脆响,四只手掌交叉接实,周馥虽然使出了全力,但内力总究要逊申一绝一筹,申一绝后退了一步,周馥却被震得连退了三步之多!
周馥双顿通红,怒吼一声,猛地纵身跃起,直向申一绝当头扑去,身子凌空,右脚飞起,“魁星跟斗”,朝对方头颅踢去,右脚方出,左脚跟着踢出,左脚踢出,右脚又相继踢到!
这是周馥从不轻使的看家本领,“悬空连环三踢”,这三脚,踢得虎虎生风,好不快速。
申一绝没想到青衣帮区区一个管事,竟会如此勇猛,心头也不禁微生凛骇,随着对方接连三腿,迅速的往后连退三步。
周馥这三腿连环,把敌人逼退三大步,他身子悬空,自然非落地上不可。但就在他三腿甫发,紧握的双拳,随着他直泻而下的身子,猛地吐气开声,使了一招“上步加封”,右足迅速向前跨进一大步,在拳在前,右拳在后闪电般击出。
这一招,自然更出申一绝的意外,因为一个从空中泻落的人,决不可能不加喘息,就出手攻敌的。但周馥苦练多年,学的就是这一招,出敌意外的“龙拳”,双拳贯风,势扶风雷,锐不可挡!
申一绝再想闪避,时间上已来不及,只得左手平胸推出,迎接对方的拳势!又是“砰”
“砰”两声,单掌接住了双拳,但这一招上,申一绝可吃了亏!
因为周馥以“龙拳”成名,这两拳是换飞身直扑的余威,双拳上都凝足了十成力道,申一绝是在来不及闪避下,才出的掌,最多也只能使上五成功力。
申一绝的五成功力,大约相等于周馥的七成,中间还差了三成,因此单掌和双拳接实之后,申一绝就被震得后退了两步。
周馥左脚朝前猛跨一步,有足又随着一记“撩阴腿”,飞踢出去。
申一绝真没想到周馥竟会形同拼命,急切之间,只得右腿一招,去扫周馥踢来的右腿。
但他怎知周馥这一记右腿,只是虚招,他便的是“进步腿”,右脚踢出,立即落地,足尖一点,身形跃起,左脚猛然向上飞踢而去。
这一腿,申一绝实在防不胜防,他右腿拦了一个空,已是避无可避,只好随着右脚拦踢之势,身子迅若陀螺,向右疾转。
因为他身子转动,周馥这一记飞踢也落了空,但他在右脚落地之时,身子随着左转之际,左手一记“单边掌”,向右劈出。
申一绝堪堪转出,自然无暇封架,但听“篷’油勺一声,周馥这一掌,结结实实努在申一绝的右肩之上。
申一绝闷哼一声,但他左手也在旋身之际,向后拍出,这一掌,正好是周馥向左转来,拍上了周馥的左肋!
(周馥劈掌在上,申一绝反拍在下,是以一个劈上对方后肩,一个击中对方左肋)
申一绝肩后中掌,一个人朝前冲出去了两步,左肩骨已被击碎,左手下垂若废。
周馥掌中肋上,击碎了三根肋骨,口中闷哼一声,当场往后栽倒。
通臂猿侯椿年挥挥手,示意申一绝接替下鄢茂元的同时,(周馥和申一绝刚交上手)又向石首的瘦削脸中年人低声道:“慕容兄,去看看他们还有救么?”
瘦削脸中年人答应一声,趋步向七个身中暗器的独臂汉子走去,目光一注,冷嘿一声道:“好歹毒的暗器!”
翠翠一手叉腰,站在船尾,听到侯椿年的喝声,撇撇啥道:“你们是强盗,七八个人抬上来,我使用暗器,把他们打倒,错在哪里了?难道你们拦路打劫,不歹毒吗?”
“好个利嘴丫头!”侯椿年嘿然道:“老夫不和你多说,快去叫你们的主子出来吧!”
翠翠撇撇嘴道:“你是什么人,也配支使我吗?”
侯椿年怒笑一声道:“小丫头,你再敢哼一声,老夫就先劈了你。”
翠翠哼道:“你神气什么?我们的接手,不是也来了么?”
侯椿年回头看去,果见两艘快艇,朝浅滩直驶过来,每艘快艇船头,站着一个青衣劲装少女,肩头剑穗飘风,宛如玉女凌波,别有一股刚健婀娜之气!
这两个青衣少女,看去不过十七八岁,既是赶来的后援,武功一定不弱,但竟有这般年轻,当真是江湖新起之秀!
就在侯椿年沉思之际,两艘快艇已经驶近浅滩,相距还有三数丈远,只见两个青衣少女双足在船头轻轻一点,两条人影双双凌空飞起,直上三丈,横越五丈,翩然落到小船附近的沙滩上。
这时周馥和申一绝正好打了个两败俱伤,周馥昏倒地上,申一绝起了杀机,口中明嘿一声,不顾左肩疼痛,有爪提胸,朝周馥走去。
两个青衣少女中的一个足尖一点,抢先拣到周馥身边,取出一颗珠红丹药,俯下身去,塞入周馥的口中。
申一绝狂厉的道:“小姑娘,你走开。”
青衣少女缓缓直起身道:“为什么?”
申一绝咬牙切齿的道:“这姓周的该死。”
青衣少女冷声道:“你才该死。”
申一绝喝道:“小丫头,你敢对申某如此说话。”
右手杨处,一掌朝青衣少女迎面劈来。
青衣少女左手舒展如兰,轻轻一拂。
申一绝但觉她一只纤纤柔美,碰上自己右腕,整条右臂,突然完全麻木,劈出的掌力顿时消散,心头大吃一惊,失声道:“拂脉锁穴手!”
青衣少女冷笑一声道:“你还识货。”
琵琶手鄢茂元目光一注,发现这两个青衣少女青色劲装的左胸上,都别着一枚金光灿烂的东西,再一细瞧,和申一绝动手的青衣少女,胸前别的是一枚雕刻精细的金色燕子,站在小船的青衣少女,身前别的是一枚金雕。
鄢茂元口中嘿嘿干笑了两声,说道:“二位姑娘,大慨是青衣帮中的金雕、金燕二位令主了?”
金燕令主傲然道:“不错。”
金雕令主眼波一转,接着道:“独臂帮新近崛起江湖,听二位(侯椿年、鄢茂元)的口气,好像身份不低呢!”
鄢茂元阴沉的道:“兄弟和侯兄乔掌敝帮副柁。”
金雕令主冷哼一声道:“独臂帮赶来了两位副帮主,如此大张旗鼓,那是冲着咱们青衣帮的了?”
鄢茂元道:“敝帮并无和贵帮为敌之意。”
金雕令主哼道:“那么你们为什么拦截咱们的船只?”
鄢茂元道:“敝帮是在找一个失踪了的年轻人……”
金雕令主道:“就在咱们这条船上吗?”
鄢茂元道:“兄弟得到了消息,确在这条船上。”
金雕令主哼道:“你当这条船上是敝帮的什么人吗?”
鄢茂元道:“这倒愿闻其详。”
金雕令主道:“这船上住的乃是敞帮副帮主夫妇,敝帮副帮主,可和贵帮二位副帮主有些大大的不同了。”
鄢茂元道:“如何一个不同法子?”
翠翠站在船尾,接口道:“我们副帮主,大家闺秀,金枝玉叶,在江湖上有崇高身份,谁像你们阿拘阿猫都是副帮主。”
这话自然说得太重了!
鄢茂元脸色微变,沉喝道:“小丫头,你说什么?”
翠翠道:“我说什么,你没听清楚?”
侯椿年勃然大怒,哼道:“青衣帮二位令主都在这里,你们帮中丫头,当面出言侮辱本帮副帮主,二位如何说法?”
金燕令主冷然道:“独臂帮二位副帮主都在这里,你们帮众公然把本帮副帮主夫妇劫持到这里来,二位又如何说法呢?”
侯椿年听得不觉一怔,仰天洪笑一声道:“令主这么说,咱们之间,就没有话可说了。”
没有话可说,自然只能诉之于武功了。
他这话的口气,自然含有威胁之意,因为以目下的形势来说,独臂帮似乎稍占优势。
金燕令主冷笑道:“本来就是如此。”
在他们说话之时,那瘦削脸中年人,已用磁铁把七名独臂大汉身上暗器吸出,七名大汉各自站起身来,一手从地上拾起兵对,怒目瞪着翠翠,大有得之而甘心的意思!
翠翠依然一手叉腰,脸露不屑,连正眼也没瞧他们一下。
双方的人,剑拔弩张,很可能一触而发。
“哈哈!”侯椿年仰天一声狂笑道:“金燕令主这话,那是说咱们双方,非一决胜负不可了?”
金雕会主冷然道:“青衣帮在江湖上,不惹事,也不怕事,今日之事,衅由贵帮而起,应该如何解决,我想贵帮早已胸有成竹,何用诿过于人?”
鄢茂元阴侧侧道:“这样也好,江湖上的事情,本来没有什么是非可言,胜者为强,二位令主既然赶来,那就请划下道来吧!”
侯椿年道:“鄢兄,人家副帮主就在船上,这道该请她们副帮生出面来划,才能算数。”
他的意思,这许多时光,不见船上动静,想看着船上之人,究竟是不是青衣帮的副帮主?
“用不着。”金雕令主冷然道:“本帮副帮主从不见江湖三流脚色,有我和金燕令生就可作主了。”
原来她们眼里,独臂帮的二位副帮主,只是江湖上三流脚色!
说实在,像通臂猿侯椿年,琵琶手鄢茂元,如果不是在独臂帮担任副帮主,原也只是江湖上的三流脚色而已!
侯椿年一张尖脸,气得煞白,点头道:“好!你,那么就请二位令主划道好了。”
“要我们划道?”
金雕令主冷笑一声,道:“这不是笑话?船是你们拦劫来的,还赶来了两位副帮主,可见你们是有备而来,有为而来,我们原是迎接副帮主伉俪来的,中途听说副帮主的船只,被一群不开眼的东西拦截了,才赶来此地,这道应该由你们划出来,咱们接下来才是。”
她又是“江湖三流脚色”,又是“一群不开眼的东西”,这些话,当真把独臂帮的人气得破肚子。
琵琶手鄢茂元平日城府极深,这回也被激怒了,大喝一声道:“不知死活的丫头,今天让你们活着离开此地,咱们独臂帮就该在江湖除名了!”
翠翠冷声道:“不知谁不知死活呢!”
“好!”鄢茂元独臂一抬,指着金雕令主唱道:“老夫就先领教金雕令主的绝活。”
那尖瘦脸中年人接话道:“副帮主请息怒,要把这两个丫头拿下,杀鸡焉用牛刀,属下一个人就够了。”
“凭你也配和两位令主动手。”
翠翠站在船尾的人,忽然一跃而下,朝金雕金燕二位令生欠欠身道:“他说的没错,杀鸡焉用牛刀,像他这样一个独臂帮的下三滥,属下打发他上路就够了。”
说到这里,双眉一扬,喝道:“喂,你叫什么名字,先报个名来,本姑娘从不和无名之辈动手。”
瘦削脸中年人脸色青中透黄,怒嘿一声:“老子慕容新。”
人已迅若飘风,一闪而上,左手一掌拍了过来。
“原来是个淫贼……”翠翠双掌一错,不退反进,右手一格,左手朝他当胸劈去。
慕容新大笑道:“姑娘也知道区区贱名么?”
身子一个飞旋,左手一收即发,随势斜劈她右臂,人在转身之际,他右手衣袖本来插在束腰带,像是缺了一条右手的人,这时突然从腰带中滑出,一掌朝翠翠后心击到。
原来他和申一绝一样,双手好好的并末残缺一手。
这下翠翠几乎吃了大亏,急忙之中,上身往前一俯,左脚一记“裙里腿”,往后踹了出去。
这一脚当然也大出幕容新意外,他这只右掌几乎已快要击上翠翠的后心,只须再往前递送,就可把这利嘴丫头劈了!
但他一掌击下,这丫头后端的一脚,也必然被增中小腹,尤其女子的脚上,弓鞋尖里,很可能暗藏铁钩,给她跟一脚不碍事,若是被她鞋尖钩子一钩,可能连肚肠都被约出来。
两败俱伤的事儿,慕容新自然不肯干,右手迅疾收回,脚下跟着往后急退。
翠翠左脚后瑞,虽然落空,但身子却快速右转,左手化掌,随着外销,一下搭上了慕容新的右腕,右手一掌,按在他右臂后肩,把对方一个人往前撤了下去。
这是一记反“擒拿手”在她便来,轻巧轻快已极!
慕容新也是成名多年的人物,竟然会在毫无准备之下,一下被人拿住,心头自是不甘,依样葫芦,趁着右臂被拿,上身微俯之际,同样使了一记后端腿,飞踢翠翠小腹。但他动作慢了一步,翠翠右手突然一拂,抬起右足,把慕容新像皮球般踢了出去。
慕容新若是光被她踢出去,最多翻上一个筋斗,倒也没有什么?但翠翠最后右手那一拂,可出了问题!
翠翠这一拂,使的乃是青衣帮独门绝技“拂脉锁穴手”!
慕容新一个筋斗栽了出去,他双脚一蹬,人便站了起来,但一条右膀子,竟然全已麻木不仁,再也举不起来,心头一凛,一双三角眼凶光梭梭,厉声道:“好个丫头,你敢骤施毒手?”
翠翠和他动手,好像手上沾污了什么,拍着手,轻笑道:“你是独臂帮的人哈,应该只有一条臂膀才对,姑娘废去你一条手臂,不是正好吗?”
要知申一绝和慕容新是刚加入独臂帮,尚未自毁右臂,胆申一绝刚才被金燕令主废了一条右臂,现在慕容新又被翠翠废去右臂,两人此后也成了独臂人,他们对金燕令主和翠翠怀恨在心,金燕令主和翠翠日后差点送了性命,此事后话。
却说慕容新听得脸上青筋一根根绽了出来,左手突然探怀取出一柄八寸许长,月牙形的弯刀,切齿道:“大爷今天不切下你两条手臂来,就誓不为人!”
身形突然疾欺而上,左手弯刀忽左忽有,闪电般攻出。
翠翠冷笑道:“败军之将,也吹什么大气,你不怕闪了舌头?”
她口齿清晰,说话像连珠一般,人却随着那弯刀,忽东忽西的闪动,双手也跟着忽点忽拍,在闪避幕容新政出的弯刀之际,以牙还牙,和他抢攻,而且专找对方关节大穴下手。
慕容新外号“月下客”,本来就因他这柄刀形像月牙,叫他月牙刀客,但后来大家叫别了,变成月下刀客了。“月下刀客”四个字念起来不顺口,又改为“月下客”。
因为慕容新是个生性好色的淫贼,白天作文士模样,在大街上走动,人家只当他是个衫裤大少,到了月夜,他才出动,成为不速之客,所以“月下客”三字,倒也名副其实。
月下客慕容新在大江南北,犯案累累,白道中人,久欲把他绳之以法,他自知无处可以容身,才投靠独臂帮的。
他在这柄月牙刀上,可下过一番苦功,江湖上有一句话,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月牙刀长才八寸,使的自然全是近攻招式,记记贴着你身子攻到,你说凶险不凶险?
但翠翠身如穿花蝴蝶,闪来闪去,任你刀法记记不离她左右,却依然一点衣角也休想碰到。
不过慕容新也有吃亏的地方,他不是一只臂膀的人,平时用惯了双手,忽然一条右臂失灵,身手总会受些影响,何况平日使刀的是右手,如今使的是左手,左手就是会使,总不如右手的纯熟。
时间稍久,翠翠就渐占上风,慕容新虽未落败,先前攻势凌厉,攻多守少,现在渐渐的攻少守多。
琵琶手鄢茂元心中暗暗惊奇:“青衣帮的人,个个都是十七八岁的小丫头,武功居然全非弱手,不在成名多年的人之下!”
他眼看慕容新一上手就吃亏在一念轻敌,此时败象已萌,如不再及时收手,只怕还要吃亏,一念及此,口中沉喝一声:“住手。”
慕容新正在越打越窝囊,自己也算得在江湖上闯出万儿来的人,竟然连青衣帮一个丫头都敌不住,听到鄢茂元的喝声,立时虚晃一招,住手后跃。
翠翠拍拍双手,也自停住,冷冷的望了鄢茂元一眼,哼道:“怎么啦,你们又想出什么新花招?”
通臂猿侯椿年怒哼一声,没有理她,回头朝申一绝、慕容新二人说道:“申兄、慕容兄右臂还能动么?”
申一绝苦笑道:“属下被金燕令主‘佛脉锁穴手’所伤,刚才用谁富过穴手法,推了一会,仍然无法解得开被锁脉穴。”
翠翠冷笑道:“拂脉锁穴是我们青衣帮的独门手法,如是能用推宜过穴就解得开来,那还称什么独门手法?”
侯椿年道:“那么贵帮要待怎么呢?”
翠翠道:“要解开他们穴道也不是难事,今日之事,岭由你们而起,只要他们两个跪下来叩上几个头,跟咱们副帮主赔礼谢罪,我就马上替他们解开被锁的脉穴,至于你们这几个人,留下兵刃,就可以去了。”
申一绝没待侯椿年开口,怒笑一声道:“丫头片子,你好大的口气,士可杀、不可辱,申一绝今日认栽,这条臂膀不要了。”
慕容新大笑道:“申兄说得极是,兄弟这条臂膀也不打算要了,江湖上山不转路转,咱们有一天会连本带利,加倍要回来的。”
他们既已参加了独臂帮,本来就该自残一臂。
“土可杀,不可辱?”翠翠冷笑道:“凭你们也能算士?哼,不要就不要,臂膀又不是我的。”她转脸朝侯椿年、鄢茂元两人道:“你们呢?留下兵刃,就可以走了。”
侯椿年外号通臂猿,鄢茂元外号琵琶手,他们原本都不使兵刃,但翠翠这句话,自然是指随同鄢茂元来的七名独臂大汉而言。
侯、鄢二人,身为独臂帮副帮主,他们用不着留下兵刃,但随同他们来的人留下兵刃,岂非和他们留下兵刃一样?
是可忍,孰不可忍?侯椿年满脸怒容,朝翠翠沉哼一声道:“你这话是代表青衣帮的么?”
翠翠冷笑道:“我这话是咱们副帮主方才交代的,咱们副帮主看你们都是残废之人,不忍心难为你们,才要你们留下兵刃,放你们回去,这已经格外施思了,难道你们还不满足吗?”
侯椿年几乎气破了肚子,仰天狂笑道:“你们副帮主好像认定我侯椿年和鄂兄不是你们的对手?”
翠翠冷冷的道:“这我不管,副帮主这么交代的,我就这么说,难道你们一定要不是对手,才肯放下兵刃吗?”
鄢茂元道:“很好,老夫要你们副帮主跪下来跟咱们磕三个头,咱们也可以放过你们了。”
翠翠撇撇嘴道:“凭你们配么?”
侯椿年道:“配不配,不是动嘴皮就可算数,咱们手底下见个真章,就可以见分晓。”
刚说到这里,突听,声长笑,传了过来!
这笑声有如龙吟一般,历久不绝,岸上已经出现了一行人,随着笑声,朝浅滩行来。
当前一个是身穿紫纱长衫,手摇象牙摺扇的年轻文士,生得剑眉朗目,唇红齿白,一派风流蕴藉模样。
他身后紧跟着五个人,有四个却是江湖黑道上大名鼎鼎的人物,那是十二煞神中的门神沙老三、山魈竹老四,行瘟使者温比龙,财神金祥生,和金家庄总管陆连奎。
十二煞神中人,侯椿年、鄢茂元当然认识,两人心头不期一怔,一时不知这些煞神,是不是青衣帮的后援,如果他们是青衣帮的后援,今日自己这一行,当真要吃不完兜着走了!
尤其这一行人,以那穿紫纱长衫的文土为首,这人江湖上从未见过,但只要看十二煞神中的四个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而行,此人的身份,自然又高过十二煞神了,不知他是青衣帮中的什么人?
金雕令主和金燕令主眼看紫衫文士率同四个煞神一起赶来,也不禁心头暗暗震惊,和翠翠一同退到了船边。
原来这紧衫文土,正是自称紫煞神的司马纶,他步下浅滩,明亮如电的目光轻轻一转,就落到侯椿年、鄢茂元等人的身上,含笑道:“金兄,这几位大概就是新近崛起江湖的独臂帮朋友了?金兄可认识他们么?”
他说话一向都是面带笑容,态度温文,使人觉得他是个十分和蔼的人。
金财神连忙欠着身道:“这几位朋友,兄弟全都认识,只是不知道他们都参加了独臂帮。”
说着,就指点着侯椿年、鄢茂元、申一绝,慕容新四人,低低说着。
司马纶点着头,等他说完,就朝侯椿年等四人投拱手,含笑道:“兄弟司马纶,久仰大名,幸会得很。”
侯椿年等人不知他的来历,也不明他的来意,只是人家既然笑脸招呼了,也一起抱拳还礼,说了声“久仰”的话。
司马纶淡淡一笑道:“这倒真是巧极,资帮高手齐集于此,想必有什么贵干了?只是兄弟几个朋友也在这里有些小事待办,贵帮如果事情已经办妥,可否先请?”
他来的较后,却要人家先退,这话如果没有强有力的武功作后盾,在江湖上是没人会卖帐的。但从他口中说来,不但笑容可亲,话也说得婉转,好像人家就非让他不可。
侯椿年还未开口,金雕令主已经抢先说道:“不成,独臂帮仗恃人多势众,劫持敝副帮主船只,他们不留下兵刃,谁也休想一走了之。”
侯椿年、鄢茂元相互看了一眼,他们都是老走江湖的人,这一眼就互相交换意见,因为他们一行,对青衣帮毫无胜算,如今既已听出司马纶一行,并非青衣帮的人,而且从司马络的口气中已可听出所谓“有事待办”很可能就是冲着青衣帮来的。
鹬蚌相争,他们正好坐山观虎斗,岂肯轻易言退?
侯椿年大笑一声道:“司马老哥听到了,敝帮和青衣帮这场过节,还没有了结!”
“哦!”司马纶轻哦一声,转头笑道:“原来青衣帮二位令主在此地,兄弟方才没有看到,真是失敬得很。”
他双手拱了供,又含笑道:“只是这船上之人,据在下所知,并非贵帮的人,不知贵帮何以要把事情揽过去呢?”
翠翠道:“你怎知船上不是咱们的人?”
司马纶依然温文一笑道:“据在下所知,这船上二人,一位是在下的朋友,一位是金兄府上之人,似乎和贵帮一点也扯不上关系。”
翠翠道:“这船上是咱们副帮主伉俪,怎会和咱们扯不上关系?”
司马组回头叫道:“陆总管。”
陆连奎连忙趋前一步,应道:“属下在。”
司马纶问道:“你说的就是这条船。”
陆连奎道:“就是这一条。”
司马纶问道:“船上是什么人?”
陆连奎道:“方才在范家冈停船检查之时,属下就在边上,他们先由一位管家周福的答话,说是安庆到庐州去的,船上是少主人,少夫人和一个使女,后来船篷打开了,那少主人自称周少卿,那使女就是这位姑娘。”
(周馥因伤已经回到船上去了)
马司纶道:“你说那少主人和少夫人的脸上都易了容,可有此事?”
陆连奎道:“是的,属下一眼就看出他们脸上都易了容,绝不会错。”
翠翠哼道:“咱们副帮主伉俪,有事到庐州,为了避免引人注意,江湖人行走江湖,易容改装,也是常有之事。”
司马绍又道:“你不是说来老七已经全说了么?他怎么说?”
翠翠听得暗暗一怔,心中叫了声:“糟糕,宋老七原来落在他们手里了。”
陆连奎道:“他说:他们是从沟二口一条港湾上的船,是二位姑娘,和一个大麻袋,麻袋里面装的是一个年轻公子……”
“够了!”司马纶一摆手,回过头来,含笑道:“姑娘说船上是资帮副帮主伉俪,那么麻袋里的一位年轻公子又是谁呢?”
翠翠被披嘴道:“你听他胡说。”
司马纶微微一笑道:“陆连奎是在下手下,他怎敢胡说?”
“信不信由你。”翠翠道:“你们要待怎的?”
司马纶道:“在下有一位朋友无故失踪,同时金兄在上,也走失了一名丫鬟,是不是在你们船上,在下虽然不敢肯定,但你们这条船嫌疑最大,至少在下上船看看总可以吧?”
他随着话声,举步朝小船走来。
“站住!”金雕令主冷冷的道:“本帮的船只,岂容别人查看?”
司马纶轻摇把扇,含笑道:“在下当然不愿开罪青衣帮,但也不能让人家掳走在下的朋友,贵帮如果讲理,就该让在下上船瞧瞧了。”
“不行。”金雕令主冷峻的道:“朋友这是无理要求,青衣帮在江湖上不惹事,也不怕事,青衣帮的船只,若是让人随便查看,咱们今后也不用再在江湖行走了。”
司马纶笑道:“在下若是非看不可呢?”
“那也不难。”参雕令主傲然道:“你先得胜过了我再说。”
山魁竹老四怪笑一声道:“小丫头,你要跟咱们头儿动手,那可还差得远着哩!”
司马纶回过头去,把扇一摇,含笑道:“你们都退下去。”
他淡淡一句话,力量竟是很大,十二煞神中的财神金祥生,行瘟使者温化龙、山魈竹老四月神沙老三,以及金家庄总管防连奎等人,果然全都依言退后几步。
通臂猿侯椿年心中暗暗忖道:“这姓司马的,不知究竟是何身份,连十二煞神这等桀傲之人,都对他惟命是从。”
一面始自朝琵琶手哪茂元望去。
鄢茂元朝他暗暗点了下头,意思是咱们看下去再说。
司马纶又回过头,朝金雕令主微微一笑道:“金雕令主的意思,是要和在下动手吗?”
他依然面含微笑,风度十分潇酒。
金雕令主哼道:“不动手,朋友肯退吗?”
马司纶笑道:“那当然不会退的了。”
“锵”!金雕令主抬手从肩头撤下长剑,冷然造:“你落败了,就非退不可。”
“这个当然。”
司马给用扇当胸轻摇,大笑道:“金雕令主只要把在下击败了,随同在下来的人,立时退走,没有一个会留下来的。”
金雕令主经常在江湖走动,自然知道十二煞神凶名久著,不好对付,但眼前此人却从未听人说过,这就问道:“你说话算数?”
“在下说出来的话,自然算数了。”
司马给朝她微微一笑,手中象牙把扇一举,说道:“在下很少使用兵刃,令主要使长剑,在下就用这柄招扇奉陪好了。”
他这几句,说得很狂,但他含笑说来,意态从容,又使人觉得他风度极佳,丝毫没有狂傲之气。
金雕令主冷笑一声道:“你发招吧!”
“且慢!”司马纶招扇一指金燕令主,说道:“这位金燕令主呢?不上场吗?”
金燕令主哼道:“凭你也配我们两个人上场吗?”
“这有什么配不配?”司马纶朗笑道:“二位一起上,不是可以节省时间了吗?”
这话听得金雕令主。已头不禁有气,在青衣帮中,金雕、金燕二位令主,是青衣帮中的翘楚,江湖上名头之响,也在其他六位令主之上。如今司马纶当着众人,居然口发狂言,要她们二人一起上,可以节省些时间,这不是说金雕、金燕二人不堪一去吗?
他要以一柄牙骨用扇,和金雕令主的三尺长剑动手,已经够狂,再说出这几句话来,实在有点狂妄得太过了。
金雕令主冷叱一声:“好个狂徒,你敢如此轻视青衣帮?”
司马纶微微一怔,说道:“姑娘何用生这大的气?在下说的乃是实话。”
金雕令主冷笑道:“那你就接招吧!”
喝声中,身形一晃,长剑已然当胸递去。
她这一出手,剑势如电,剑风嘶然!旁观的侯格年、琵琶手等人,都看得暗暗点头:“青衣帮金雕令主果然名下不虚,只要看她这一剑,就可看出她剑上造诣极深了!”
司马纶微微一笑,不退反进,手中把扇一收,轻点金雕令主执剑右肘“曲地穴”。
他这跨上半步,恰好避开了金雕令主的剑势,这等以进为退的身法,武林中极为少见!
金雕令主这出手第一招,当然不会是真正攻敌的杀着,她递出的剑势,因对方斜跨上来而落空,她左脚随即斜退半步,长创未收,突然剑势一沉,往下疾划而下。
这一记中途变把,因为她左脚斜退,正好以退为进,剑尖直落,使的是“剖龙取肝”,剑势之快,一闪即至,比第一把更快更刍
司马纶仍然一脸微笑,右手把扇扇头一横,“叮”的一声,敲在剑尖之上。
不!把扇敲落,正好压住了金雕令主的剑尖。金雕令主急忙抽剑,哪知剑尖竟似胶住在对方扇骨上一般,哪想抽得回来?心中虽然暗暗吃惊,口中冷笑一声,左手纤纤玉掌闪电股朝司马纶右肩拂去。
这一拂,正是青衣帮的独门绝技“拂脉销穴手”,在金雕令主手中使出,手法神速,几乎使人看不请她是如何拂出的!
但就在她左手堪堪拂出之际,不知如何一来,反而竟被司马纶把扇抢先敲上了她的香肩,金雕令主一个人立被制住,右手长剑下刺,左手纤掌上扬,原式定在那里,一动不动。
这一招上,双方出手实在太快了,大家谁都没有看清。司马纶已经面含歉意,拱拱手道:“令生原谅,在下实在情非得已,只好得罪了。”
他此话出口,大家才发现金雕令主原式不动是被他制住了穴道!
这下直把独臂帮的二位副帮主侯椿年、鄢茂元看得耸然动容!
“锵”!金燕令主怎么也想不到金雕令主会在两把之内,就给对方制住,她连转个念头都来不及,长剑出鞘,口中一声娇叱,人已飞扑过去,右手连挥,剑光绵密,忽东忽西,忽上忽下,一口气刺出了九剑之多!
这九剑,一剑接一剑,连气也不换,快到无以复加。
“哈哈,在下早就叫你一起上了,这不是浪费时间?”
司马纶在笑声中,只见他紫衫摆动,并未举扇封解,但金燕令主每一剑都刺在地闪出的空隙之间,好像他先留出了这一空隙,等待金燕令主剑尖刺去的一般!
他身子摆动得虽然十分快速,但旁观的人,却看得清清楚楚!
当然他身子摆动,比金燕令生刺出的剑还快,只是在大家看来,觉得他动作又不怎么快法,这简直奇妙已极!
只听司马纶又道:“姑娘已经连刺了在下九剑,应该够了吧?”
他右手语扇。忽然从剑影中穿出,一下敲在金燕令生的左肩之上!
金燕令主第十剑还没刺出,身形也突然停住,这一剑再也刺不出去了。
翠翠看得心头大急,一声不作,左手杨处,打出一蓬细如发毛的金针。
司马纶话声甫出,“豁”的一声,摺扇打了开来,轻轻一圈,把翠攀一篷金针悉数卷在他捐扇扇面之上,抬目朝翠翠微微一笑道:“姑娘怎么连招呼也不打一声,这篷‘太阳金针’岂是好玩的?”
摺扇随手一翻,数十支金针,洒落了一地。
他这番动作,直看得独臂帮的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各自忖道:“这人的武功,竟有如此高强,江湖上怎会没听人说过呢?”
司马纶望望怔住了的翠翠,含笑道:“在下现在可以登船了吧?”
船篷豁然开启,一个女子娇脆的声音道:“不劳阁下登船。”
走出来的正是云譬高峨,体态轻盈的少妇柔柔,和衣衫华丽,貌相温文的中年汉子尹剑青。
翠翠立即躬身一礼,说道:“好啦,副帮主出来啦!”
他们在浅滩上前后所说的话,船上的人,只隔了一道竹编船篷,自然全听到了。尹剑青心中暗道:“难道柔柔真是她们副帮主?这似乎不可能,柔柔只是金家庄的一名使女而已!”
司马纶心中也暗想:“难道这船上真如她们所说,会是青衣帮的副帮主不成?”
柔柔举手拢拢长发,姿势十分柔美,口中轻嗯一声,回头道:“夫君,我们该下去了!”
尹剑青心中暗道:“看来今日之事,假戏也得真做了!”他以低沉的声音,温柔的道:“娘子说得是。”
在船舱里,柔柔早已和他说好了,要地挽着她手臂,同时飞身下船,最好能在下船的时候,也同时解金雕、金燕两位令主被制的穴道。
这点尹剑青自问还办得到,因此柔柔话声一落,尹剑青就有手轻挽柔柔玉臂,微一吸气,两人既没点足,也未作势,就翩然飞起,像一缕轻云,飘落沙滩!就在两人快要落地之际,尹剑青左手暗暗一抬,朝金雕、金燕二人,轻轻拂去。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两人堪堪落到地上,金雕、金燕二人但觉一阵轻风拂身而过,受制穴道登时解开,身手已能活动,立即长剑一收,一齐躬身道:“属下见过副帮主。”
这一手,不仅把独臂帮的二位副帮主侯植年、鄢茂元等人看得一怔,就是连司马纶等一干人也同样给怔住了!
因为他们并不知道,这是尹剑青暗中展露了一手,在他们的心目中,一直把青衣帮的副帮主作为目标,大家都清楚的看到,两人手挽手从船上飞落,并不是纵身跃下来的,而是使的上乘轻功——“驭气飞腾”。
尤其在两人落地之际,大家并没看到两人有何举动,(尹剑青是在身未落地之际,抬了下手,这时大家注意力全在柔柔身上,自然没注意到了)而金雕、金燕二位令主被制穴道也解开了!
青衣帮名动武林,看来她们副帮主的身手果然不同凡响。
司马纶一双炯炯目光,只是打量两人,他自然也看得出尹剑青和柔柔的脸上,都戴着面具,但江湖上人不愿以真面目示人,戴一张面具,也是常有之事。
何况青衣帮崛起江湖,本来就是一个神秘组织,谁都不知道他们帮主是谁?经常在江湖走动的,只有金雕、金燕二位令主,但也没有人知道她们的姓名,只知她们衣襟上绣的是金雕、金燕而已!
因此青衣帮副帮主夫妇睑上戴一张面具,也就不足为奇了。
司马纶朝二人拱拱手道:“青衣帮名闻江湖,在下真是幸会之至,只不知这位兄台如何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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