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庭瑶因阮大哥密柬上也是叫自己住到竹楼上去,这就不再犹豫,举步朝竹楼上走去,到了尽头,然后用银钥开启小锁,缓缓推开木门。
站在竹梯下面的苍猿,抬头仰望,直等他打开木门,口中发出欢呼,突然长啸一声,掉头飞跃而去。
许庭瑶并没去理会它,一手按着剑柄,跨上竹楼,目光向四周一扫,禁不住暗暗称奇。
想不到荒僻蛮谷中一所简陋的小楼子,竟然布置得华而不俗,十分精致。
室内东西不多,却是锦衾角枕,文儿绣墩,色色精巧,四壁挂着淡绿绫幔,塌前一只高脚银烛台,只胜有半支凤烛,儿上一只古铜香炉,篆香已熄,犹可隐隐闻到幽芬。
看情形,这间竹楼,似已许久没有人住,但榻上锦被,依然折叠得甚是整齐,室内也依然保持得相当干净,只是器皿上蒙了一层薄薄的轻尘。
许庭瑶这一阵打量,心头不禁疑窦丛生,瞧室中布置,分明是一个女子的香闺!
他缓缓走近窗前,推开两扇木窗,谷中景色,全收眼底,也就是说谷中有什么动静,都可一目了然。
无怪阮大哥要自己住在楼上,“必有所遇”……
哦,蛮谷、竹楼、女子的香闺,莫非这里就是那妖女的巢穴?……
不错!她从鬼王庄逃走,必然会回到此地来……
许庭瑶越想越对,赶紧掩上窗户,只留了一条细缝,以供自己随时张望之用。
天色渐渐昏黑下来,他吃过干粮,移了把椅子,守在窗口。
小山下响起一声苍劲长啸,一条黑影,由远而近。
许庭瑶急忙凝目瞧去,来的原来是那头苍猿,两只毛手捧着许多东西,朝竹梯上走来,但并没有进屋,只在门外吱吱的低叫。
许庭瑶急忙起身过去,原来它手上捧着的竟是一大堆果子,此时已放在门口,朝自己嘻嘻一笑,返身自去。
许庭瑶知道它替自己送来的,心中不禁暗暗感叹,这头苍猿,当真灵异,可惜它的主人是个包藏祸心的妖女。
月华如水,蛮谷中除了飞瀑流响,和群猿的啼声,静宁可喜。
许庭瑶在窗口守候了两个更次,依然不见动静,也就不再客气,脱下长衫,跨上锦榻,把七修剑放在身边,在床上运功调息。
一天过去了。
两天也过去了。
仍然没见到妖女影子,苍猿除了每日替他送来一大堆果子,从不跨入房门一步。
这是第三天晚上,许庭瑶做完功夫,眼看已将近二鼓,依然“无所一遇”,心想:也许这次阮大哥没有算准,此地即使是妖女以前住的地方,但她的后面,一定另有主使人,在鬼王庄被毁之后,她自然急于向主使的人报告经过,不可能会回到这里来。
那么自己岂非守株待兔,在这儿白等?
父仇不共戴天,他决计明天一早,就离开此地,天涯海角,也誓必把妖女和幕后主使的人找出来。
想到这里,不觉倒身睡去。
迷蒙中,好像听到苍猿在竹楼前面,低声欢啸……
迷蒙中,好像有人悄悄地进来……
忽然,他梦见阮秋水含笑站在床前,轻轻拍着自己肩膀,轻声笑道:“好兄弟,我把人送来了!”
许庭瑶蓦然惊觉,翻身坐起,睁眼一瞧,床前那有什么阮大哥的影子?原来只作了梦.啊!不!眼前烛影摇红,灯蕊结花,自己并没有点灯,但银烛台上半支凤烛,已经点亮了,分明有人进来……啊……
他几乎惊得直跳起来,榻上自己身边、绣被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兰息轻匀,娇滴滴的睡美人。
妖女!无耻妖女!她果然回来了!
但当他目光朝她脸上瞥过,刹那间,他呆住了。
“会是她?”梦境,自己还在做梦?他揉揉眼睛,定睛瞧去,果然是她,眼前的一切不像梦境!
她睡得极熟,但秀发散乱,两鬓蓬松,脸色显得憔悴了许多。
她不是毕姐姐,还有谁来?
许庭瑶定了定神,轻摇着她肩头,口中叫道:“毕姐姐……毕姐姐……你醒一醒……”
毕云英敢情被人点了睡穴,但点得极轻极轻,这时经他一阵摇动,倏地睁开眼来。
她发觉这是晚上,这是一间小楼,自己躺在卧榻上,而榻上还有一个男人……
她心头小鹿狂跳,猛然挺身坐起!
“你……”她“你”字出口,已经看清这男人是谁了,她不禁粉脸骤红,睁着双目,惊喜的道:“许……兄弟,我们……是在梦中?”
许庭瑶舒了口气,道:“这太像梦了,但又不像是梦,毕姐姐,你怎会到这里来的?”
毕云英眨眨眼睛,奇道:“你也不清楚?难道不是你把我救出来的?”
许庭瑶摇摇头道:“不是,是阮大哥叫我来的,救你?毕姐,你是被鬼王庄的人……”
毕云英臻首微摇,黯然道:“我义父听信谗言,本来就认为我有叛教嫌疑,那晚,我约你前去鸡公山,原想问问义父给你的信上,写些什么?因为据我猜想,义父可能要找你在什么地方相见,以你武功,绝不是义父的对手,何况害死齐鲁三义的,另有其人,而且我也查了一些眉目,所以劝你不可前去赴约。没想到义父要我转交给你的信柬,只是一种手段,他料定我必会约你见面,他老人家便暗中跟在我身后,因此,也证实了我叛教罪名……”
许庭瑶没等她说完,就道:“我知道了,姐姐是被你义父关起来了?”
毕云英点头道:“我被押回总坛,囚在石室之中,今晚……”她说到这里,忽然目注许庭瑶,问道:“许兄弟,你方才说阮大哥叫你来的?阮大哥是谁呢?是不是那天在无名宴上,和你坐在一起的那个蓝衣书生?”
许庭瑶笑点点头,正待说:“毕姐姐,你猜阮大哥是谁?”但他还没开口,毕云英又道:“这就对了,今晚有人潜入石室,只对我说了句:‘我是救你来的,有人等着你呢’。我就被点了穴道,直到方才你摇着我身子,才醒过来。”
许庭瑶想起阮大哥密柬上“楼居三日,必有所遇”,原来指的是毕姐姐!
她敢情早已知道毕姐姐被她义父关了起来,才故弄玄虚,要自己在这里等候,她却深入虎穴,把她从石牢中救出。
那么,方才瞧到她站在榻前,拍着自己肩膀,说什么:“好兄弟,人送来了。”也并非梦境,真的是她!
毕云英看他半晌没有说话,问道:“许兄弟,你在想着什么心事?”
许庭瑶口中啊了一声道:“这位罗刹姐姐,真是奇人!”
毕云英张目道:“你说什么?谁是罗刹姐姐?”
许庭瑶一时说溜了口,脱口而出的叫了一声“罗刹姐姐”,但经毕云英这么一问,不由俊脸一热,讪讪的道:“毕姐姐还不知道,这位阮大哥,就是玄衣罗刹!”
“玄衣罗刹”这四个字,钻进毕云英的耳朵,不由心弦蓦地一震!
她想起那个满身神秘的女怪物,不用说别的,光是她花样百出的媚笑样儿,只要是男人都会被她笑掉了魂,就是连自己也瞧得她又恨又爱。
不知她怎的又变成了阮大哥,和他混在一起?她一时只觉满腹狐疑,心头感到不大自在地,急着问道:“你怎么绕着弯子说话,又是阮大哥,又是罗刹姐姐,没头没脑的,真是急死人了。”
许庭瑶自然听得出她口风有些不对,当下就把两人别后经过,一字不漏,直到大破鬼王庄,自己和阮大哥分手,赶来蛮谷为止。
毕云英虽然暗自替许庭瑶高兴,他服了武林中视为奇珍的“大还丹”,八脉已通,武功精进。
玄衣罗刹既在暗中替他打通经脉于先,又以阮秋水身分和他结交于后,一再替他出力,究是为了什么?
一个女人家,对一个男人如此尽心竭力,她安着一颗什么心,已可不问而知……
她心头感到再也没有此时的紊乱了,一个身子,似乎虚飘飘的失掉了主宰,尤其这一离开骷髅教,从此再也不能回去,茫茫天涯,谁是知心?
想到伤心之处,忍不住眼圈一红,珠泪一颗接一颗从眼角滚了下来。
许庭瑶大吃一惊,不知自己说了什么,惹得她这般伤心,惶急的搬着她一双肩头,低声道:“毕姐姐,你受了什么委屈?你怎么了?”
毕云英掏出一块丝巾,揾了揾泪珠,螓首微摇,呜咽的道:“没什么?我心里乱得很,一阵难过,只是想哭,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哭,但是竟哭出来了。”
许庭瑶那里肯信,搂着她肩头道:“你一定有什么委屈,放在心里故意这么说的,你难道连小弟也信不过?”
毕云英突然扑入他的怀里,低头道:“弟弟,我信得过你,我……我真的没……什么,只是自感身世,今后我是一个孤伶无依的人……”
“姐姐!”她低着头,渐渐抬起来了,那不是她自己抬起来的,而是另一只手把她粉脸抬了起来。
她话还没有说完,两片樱唇,已被另外两片火热的嘴唇堵住了。
壮健有力的双臂,紧紧拦腰一抱,双双跌入绣榻。
“你……”她口中只含糊而惊颤的说出一个“你”字,塌前烛光骤熄,不再有什么声息了,虽然未必真个寂寂无声,但已两情融洽,不在话下。
晨曦渐升,小楼上春光旖旎。
毕云英像一只受创的小鸟,也像一头柔顺的羔羊,整个身子偎在他怀里,隐隐啜泣。
许庭瑶却是轻怜密爱,百般抚慰,说了无数在天比翼、在地连理的话来。
毕云英在许庭瑶怀中,抬起一双泪光溶溶的妙目,呜咽的道:“我原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从小由义父抚养长大,在没遇到你以前,行走江湖,不知道什么叫做忧愁?但自从从和你相识以来,就老是觉得、心里有一件什么放不下的心事一般……”
许庭瑶把她紧紧拥在怀里,急急说道:“姐姐,我知道你的心……”
毕云英臻首微摇,低低的道:“不,你听我说下去,我虽然没有丝毫背叛义父的念头,就是现在也没有,但我老早就耽心会有什么么事情发生,这种耽心,也可以说是为了你。”
许庭瑶感动的道:“姐姐,你对我太好了!”
毕云英含泪道:“玄衣罗刹虽是一番好意,把我救了出来,可是也害了我,义父不会知道个中情由,自然认为我背叛了他老人家,倒反骷髅教。老实说,我义父为人心狠手辣,对一个叛教之徒,绝不会轻易放过,同时也不会轻易放过于你,现在我身子已属于你的了,骷髅教对待敌人,不择手段,我不能瞧你落入他们之手,势必和义父冲突,但义父总究对我有抚育之恩,因此,总有一天,我会……”
她还要说下去,许庭瑶忙用手堵住她樱唇,急道:“姐姐,我们已是一对同命鸳鸯,我会向你义父解释,你并没有背叛他,如果他们真不放过你,我就是拚着一死,也要……”
这回是毕云英的玉掌,把许庭瑶的嘴堵住了,正当他们互诉衷情的当儿,竹梯起了一阵轻响,似乎有人上来。
毕云英娇躯挣脱许庭瑶怀抱,急忙拭干眼泪,抬眼瞧去,只见门口探进一个茸茸的头脸,睁着一双金睛,骨碌碌朝两人直瞧,忽然裂开大嘴,嘻的笑出声来。
毕云英不知究竟,只当来了什么怪物,疾退一步,正待伸手摘取挂在榻上的长剑。
许庭瑶忙挥手道:“毕姐姐,使不得,这是一头灵猿,它每天早晨,都替小弟送来一大堆果子。”
说话之间,苍猿蒲扇般毛手,已把捧着的果子放到门口,低啸了一声,很快飞纵下去。
毕云英目光一转,瞧到楼门口果然放着许多橘子、茯苓、黄精、松子等果类,但边上还有一张折叠得方方正正的纸条。
心中一奇,闪身从地上取起纸条展开折叠,映入眼帘的是用黛笔写着的几行娟秀字迹,一望即可知道出于女子之手。
许庭瑶也在此时,凑过头来,诧异的道:“这字条是阮大哥叫灵猿送来的?”
毕云英瞧了他一眼,没有作声,两人并头看过去,那是一首七言绝句:“为酬心愿报檀郎,权把蜗居作洞房;两情定知多款密,问君何以谢红娘?”诗后还有一行小字:“蛮谷即是温柔乡,贤伉俪不妨小住为佳,半月后,当在雷州石城岗下相候,切切勿忘,知名留条。”
毕云英瞧得粉脸发赧,小剑靴轻轻一跺,又羞又急的道:“都是你……”
许庭瑶低声涎笑道:“你不用羞急,她昨晚把你送到这里,早就去了,不然不会在信尾写上‘留条’两个字了。”
毕云英白了他一眼,嗔道:“谁和你油嘴滑舌?”说到这里,忽然嗯道:“她要我们半月之后,到雷州石城岗去,不知她又出什么一化样?”
许庭瑶接口道:“阮大哥料事如神,屡试不爽,小弟猜想,其中定有重要事故,说不定那妖女逃到雷州去了?”
毕云英轻哼道:“你那位罗刹姐姐的话,那还会错?当然句句都是金科玉律!”
许庭瑶一听她话中带着酸溜溜的味儿,一时哪敢答腔?
毕云英看他半天没有作声,不由嫣然一笑,徐徐的道:“雷州石城岗?那和七星岭很近了!我原也怀疑是。……”
话说到一半,忽然缩住,起身道:“去一趟雷州也好,从这里去,路还远着呢!”
许庭瑶自然听出她说到一半,口气忽然改变,忽不住问道:“姐姐也知道妖女下落?”
毕云英摇摇头笑道:“你别乱猜,我要是知道,早就告诉你了,你不是说她料事如神,屡试不爽吗?我们到了那里,自会知道。”
边说边从榻上取下双股剑,佩到身边。
许庭瑶知道自己即使再问,她也不止同实说,眼看她取下挂着的双股剑,似有立即离此而去之意,不由问道:“怎么,我们就要动身了?”
毕云英横了他一眼,轻哼道:“你舍不得走,就一个人留着好了。”
许庭瑶道:“姐姐要走,小弟自然也离开这里。”
两人把苍猿送来的果子收好,锁了楼门,并肩走下小山。
群猿瞧到两人,欢呼着拥了上来,啼声此起彼落,闹成一片,只见一团高大苍影,也如飞赶来。
那正是苍猿,它瞧到两人要走,似乎深感意外,一时抓头挖耳的,只是吱吱乱叫,意思似是挽留两人多住几天一般。
许庭瑶忙拱手道:“在下和姐姐另有要事,不克久住,三日来多蒙照顾,谢谢你了。”
那苍猿居然也毛手连拱,嘻着大嘴不住点头,跟在许庭瑶、毕云英身后,直送到谷口,才行回转。
出了谷口,毕云英朝四周一阵打量,不禁脸色大变,吃惊道:“这里是嵩县地界?”
许庭瑶点点头,还没说话,毕云英已不迭地催他快走,自己一路领先,施展轻功,只是拣小路疾行。
差不多赶了三十来里路程,天色渐渐不佳,阵云奔驰,山径上树木被风吹得东摇西摆,有山雨欲来之势。
毕云英住足回头,皱皱眉头道:“早晨还是好好的,天会变得这么快!”
许庭瑶忙道:“看来,我们得找个地方躲躲雨才好,哦!姐姐你方才一出蛮谷,干什么要跑得这么快?”
毕云英张口欲言,却又黯然摇了摇头,她似乎不愿多说,但瞧了许庭瑶一眼,终于轻唉一声,说道:“告诉你原也不打紧,因为嵩县乃是熊耳山必经之路。”
许庭瑶奇道:“这有什么关系?”
毕云英低低的道:“骷髅教总坛就在熊耳山,义父要是发觉我昨晚被人救走,必然侦骑四出……”
许庭瑶哦道:“原来如此,那么我们现在到了什么地方?”
毕云英答道:“这里是伏牛山。”
话声才落,人已匆匆朝前走去。
许庭瑶跟在她身后,方一起步,只听一缕箫声,因风传来,袅袅不绝。
这时两人正好走上一条长长的山岗脊上,两边都是重峦叠幛,并无人烟。
天空已经在飘着丝丝细雨。
毕云英急于赶路,一口气跑出二三里路,才把这条山冈走尽,她用手遥遥一指,道:“我以前曾从这里经过,记得前面不远,有一座破庙,我们正好前去避避雨再说。”
雨点渐渐大了,但那一缕箫声,虽然此刻已经跑出二二里路,可说已隔了几重山岭,但好像始终在两人前面一般,而且声音愈见悠扬。
许庭瑶心中不禁暗暗迟疑,毕云英似也有所觉,只是雨点渐大,她没时间多去考虑,加紧脚步,朝一刖面竹林奔去。
奔近山脚,原来那破庙依山而起,共有两进大殿,一层比一层高。
两人赶到庙前,第一层大殿,已经倒塌了一半,从两边石磴上去,走完石级,是一大片石板铺成的平台,三面筑着石栏。
中间三间殿宇,还算完整,悠扬箫声,正是从殿中传出。
许庭瑶不由暗存戒心,两人刚到檐下,箫声乍歇,只听一个清朗的声音笑道:“门外正风雨,两位怎不请到里面来坐?”
许庭瑶、毕云英双双走进大殿,只见殿前蒲团上,坐着一个蓝袍道人,一手拿一支晶莹有光的白玉洞箫,脸含笑容,朝两人微微点头。
这道人看去不过三十出头,脸色红润,一双深邃的目光,开阖有神,道袍云履,潇酒绝俗。
许庭瑶瞧到他身上穿的蓝色道袍,一尘不染光洁如新,不是普通质料,心头不知怎的,突然一惊!
但他因人家招呼在先,连忙拱拱手道:“在下姐弟路遇风雨,有扰道长清修。”
那蓝袍道人并没起立,只是呵呵笑道:“贫道云游四海,今天偶然在此托足,两位到此真是幸会。”
说着,用手指指拜台,又道:“这场雨,不是一时半刻停得下来,两位把它搬过来,也好坐下来谈。”
他目光徐徐落到毕云英脸上,忽地面露凄然之色,把头一仰望着承尘,微微叹息一声!
毕云英被蓝袍道人眼神一照,立觉心里起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这种感觉,只可说是心灵的感应,说不出所以然来。
许庭瑶依言从神龛面前搬过一张拜台,放到蓝袍道人下首横头,两人并肩坐下。
许庭瑶抬目问道:“还没请教道长道号?”
蓝袍道人微微一笑道:“云游之人,名号不用久矣,小施主既然下问,贫道昔日曾在崂山小住,两位不妨就以崂山道人相称。”
许庭瑶听得一怔,他这话,倒像自己和骷髅教主回答的甚是相似。
毕云英自从进入大殿,一直在打量着这位道人,此时听他回答许庭瑶的话,心中暗自迟疑,问道:“道长修为功深,想必是武林中人?”
蓝袍道人目中神光湛湛如电一闪,朗笑道:“贫道已有二十年没在江湖走动了,出家之人,原该清静无为,只是贫道尚有一件尘绿末了,这几年云游四方,就是为了这件心愿,但等此愿一了,便可面壁深山,不履尘世了。”
许庭瑶、毕云英听他语带玄机,尤其说什么已有二十年没在江湖上走动,不禁好笑,看他年龄最多也不过三十出头,却是一副老气横秋模样。
一时把他看作走江湖上的游方道士,故意夸张之言,因此,对蓝袍道人说的话,也就不甚在意。
蓝袍道人见两人没有作声,接着又道:“贫道看两位气宇不凡,身佩长剑,自然也是武林中人,贫道多年不问江湖是非,不知这二十年来,江湖上出了此一什么事故,两位可肯见告一二吗?”
许庭瑶道:“在下年轻识浅,对武林掌故知道得不多,好像二十年来,江湖一直平静如昔,只是最近骷髅教在九里关前邀约天下群雄,举行了一次无名宴,据说复教在即。”
蓝袍道人点点头道:“南风烈烈吹白沙,千岁髑髅生齿牙,毕千岁潜伏了二十年,该是蠢动的时候了,焉知报应循环,骷髅终归黄土……”
毕云英心中一震,暗想:义父叫做毕千岁,就是教中之人,知道的也是不多,这道人究竟是何来历,居然一口就叫了出来?尤其“南风烈烈吹白沙,千岁髑髅生齿牙”,这两句话乃是骷髅教的隐语,他如何知道的呢?
心念疾转,突然抬头问道:“道长似乎对骷髅教极熟,晚辈们可以洗耳恭听吗?”
蓝袍道人看了她一眼,又望望殿外倾盆大雨,沉默半晌,才颔首道:“其实贫道也只是听人传说来的,但这段秘辛,
江湖上知道的人不多,两位年事极轻,也许没听人说过,大雨倾盆,两位也走不成了,贫道说出来,正好以破岑寂。”
许庭瑶计算时光,此刻该是未牌时候了,自己两人奔了半天路程,尚未进食,连忙取出干粮和带来的果子,请道人随土息食用。
蓝袍道人微微一笑道:“贫道辟谷已久,两位赶路辛苦,只管请用吧!”
许庭瑶瞧他处处卖弄玄虚,心中大是不信,当下就和毕云英分着吃了。
只听蓝袍道人缓缓说道:“骷髅教追根溯源,原是白莲教的余孽,当年川中教匪冷天禄死后,他手下有一个姓金的头目,率领残部,流窜川陕一带。那时因官方缉捕极严,这批人不敢明目张胆的活动,因此外出之时,各戴面具,但为了怕互不相识,于是在左腰上佩一个竹刻骷髅为记,日子一久,大家索性就以骷髅教为名。”
毕云英身为骷髅教银面公主,但蓝袍道人这一番话,她真还是闻所未闻,心中益发暗暗称奇!
蓝袍道人续道:“据说冷天禄死后,曾有大批搜刮而来的金银财宝,落在姓金的头目手上,当时因官方搜索紧急,无法运走,秘密埋在某处深山之中。藏金所在,不但十分隐密,而且还安有机关,当然,普通的机关消息,大都是用铁器制成,但铁器日久就会生锈,开启不易,因此,这批藏宝,据传说连机关消息,都是用纯金做成,开启宝库的钥匙是三颗特制的纯金骷髅,只要把它连续投入,触动机关,石门自开……”
“啊!”许庭瑶听到这里,忍不住惊啊出声!
这两个月来,他心中始终无法解释的谜,终于得到了答案,三颗纯金骷髅,原来是一大宗藏宝的库钥。
难怪贼人竟要以骷髅毒箭,害死自己父亲和姜二伯父,他们原想利用骷髅教名义,使人不会疑心到其他。
谁知道不巧真的骷髅教也在此时出现江湖,所以等自己发现鬼王庄主就是大伯父之后,怕他泄漏机密,再害死大伯父,杀以灭口。
而骷髅教的人,一再纠缠自己,自然也是为了这批藏金,由此可见那妖女也只是奉命行事,幕后果然还有主使之人。
只听蓝袍道人续进:“那是二十五年之前,这位姓金的骷髅教首领,瞌然长逝,由他儿子金仙童续任教主。”
许庭瑶想起那天在无名宴上听到的“朝阳坪之役”,插口问道:“道长,当年朝阳坪之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蓝袍道人道:“不错,事情就发生在朝阳坪一役之上,原因是骷髅教这些人,都是白莲教的余孽,在江湖上劫掠淫杀,无所不为,五派一帮派人出面,劝告新任教主金仙童,要他解散骷髅教。那金仙童当时只是一个二十几岁的人,少不更事,教中大权,全落在一个姓毕的手上……”
毕云英暗哦一声,忖道:“那就是义父了!”
蓝袍道人继续说道:“那姓毕的原是一个阴诈的人,他暗中嗾使教徒,突起发难,五派一帮派去的人,当场就被喂毒匣弩所伤,中毒身死。金仙童眼看事情闹大,只好率领教徒,西迁巴东,在朝阳坪终于被五派一帮门下弟子追上,教徒们武功平常,这一役,几乎伤亡过半,金仙童被迫当众宣布解散骷髅教,退出江湖。”
许庭瑶道:“那姓毕的呢?”
蓝袍道人道:“姓毕的当时眼看大势已去,偷偷的率了七八个死党,突围而去,可惜当时五派一帮的人,因目标在他们教主金仙童身上、并没注意到他。”
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又道:“骷髅教主金仙童被五派一帮强迫他当众解散骷髅教,眼看中原再也无法立足,而且他也确实觉得教徒们平日无恶不作,心存厌倦,因此把教中财物悉数公开分赠教徒,自己只带了他结婚不久的妻子玉面罗刹远走蛮荒……”
“玉面罗刹?”许庭瑶想起那天鸡公山上,阮大哥叫自己取出白玉罗刹给骷髅教主瞧,记得当时骷髅教主好像如中雷击,声色俱厉,狂乱的惊叫出“玉面罗刹”四字。
毕云英只是静静聆听,没有作声,原因是蓝袍道人说的事儿,自己从没听义父说过。
蓝袍道人只朝许庭瑶点点头,继续往下说道:“哪知金仙童夫妇虽然当众遣散教徒,但这些教徒却全被漏网的毕千岁收罗了去,他昔年原是金仙童父亲手下一名头目,自然知道冷天禄死后,白莲教曾遗下一大笔金银财宝之事。因此不动声色,暗中尾随着金仙童夫妇,他预料金仙童夫妇必会去取了藏金,才远遁他乡,他准备等他们取出藏宝,在半途拦截。哪知金仙童夫妇志在偕隐,根本没去取宝,这批贼人,一直从巴东跟到贵州,实在忍不住,就在大麻窝附近,调兵遣将,暗设埋伏。
一面由毕千岁出面,要金仙童交出藏宝地图和三颗金骷髅,金仙童为人较懦,但他妻子玉面罗刹却是个精明强干的人,武功也大是不弱,双方一言不合,动起手来。夫妇两人一口气冲破几层埋伏,最后冲到一个险恶之处,两面危崖,中间一条羊肠小道,可恶的毕千岁竟在这两面危崖上,预伏了不少匪徒。等他们夫妇抢入崖下,一声梆子,先滚下许多巨石,塞断两头出路,又从崖上抛下干柴火种,意图把他夫妇两人,活活烧死……”
许庭瑶怒道:“这恶贼真是人面兽心,太可恶了!”
毕云英被他骂得脸上一热,心中暗想:“义父一向心狠手辣,这种手段确也只有他老人家做得出来。”
蓝袍道人微微一笑道:“匪徒之为匪徒,也就在此,这些人原是亡命之徒,当然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许庭瑶道:“不知金仙童夫妇,后来如何?”
蓝袍道人道:“他们夫妇身处绝地,只有死中求活,拚命向陡峭的崖上抢攻上去,无奈匪徒们早已预伏了弓箭手,立时纷纷朝下射来,崖下火势已旺,烟雾迷漫,照说金仙童夫妇武功再高,也难逃毒手!那知就在危急当口,忽然发现崖上一阵大乱,匪徒们一个个像抛球似的抛下崖来,他夫妇两人乘机抢上崖顶,只见一位须眉皆白的老人大袖连挥,许多匪徒就像稻草人一般,纷纷跌下崖去,其余的人,一看苗头不对,各自抱头鼠窜。”
许庭瑶剑眉轩动,问道:“不知这位老人家是谁?”
蓝袍道人笑了笑道:“这位老人家就是武林中号称‘西南一老,西北一尼’的陆地游龙黔灵老人。”
“黔灵老人?”许庭瑶想到师父遗留的秘笈,叫做《黔灵真传》,莫非这老人黔灵老人就是自己师父?
毕云英道:“道长说的陆地游龙,想来就是和北岳石师太齐名的狄龙子了?”
蓝袍道人点点头道:“正是他老人家。”
接着续道:“黔灵老人救了金仙童夫妇,问起他们的情形,金仙童夫妇毫不隐瞒,说出解散骷髅教,远来贵州偕隐,和匪徒胁迫经过,老人听了之后,大为嘉许,为了避免匪徒纠缠,就慨然要他们夫妇,住在黔灵山去。”
许庭瑶道:“道长,这故事到这里完了吗?”
蓝袍道人轻轻叹息一声,道:“如果到此就平安无事,今天就不再有骷髅教出现了!”
毕云英横了许庭瑶一眼,嗔道:“你别打岔,让道长说下去吧!”
蓝袍道人摸摸身边玉箫,抬目道:“金仙童夫妇迁到黔灵山,就住在忘忧谷后山,一连三年,倒也平安无事,玉面罗刹在第四年上,生下一个女婴,自己却难产而死。贫道说到这里,金仙童的事要暂且搁下,这后段的故事,却要从忘忧谷说起,唔!忘忧谷就是黔灵老人隐居之处……”
许庭瑶、毕云英两人,全都听得入神,没有再插嘴打岔。
蓝袍道人目光掠过,说道:“老人门下,有一个得意门人,叫做司马长春……”
“啊……司马……”
许庭瑶听得跳了起来,司马长春不就是自己的师父吗?但他只叫出“司马”两字,便自停住。
蓝袍道人瞧他望了一眼,便继续说道:“这是金仙童搬到忘忧谷的第二年,司马长春从山外采药归来,刚到山下,发现一个少女,为毒蛇所伤,已是奄奄一息。这种毒蛇,正是黔灵山中最少见的铁线青,被咬的人,毒发极快,当场就会手足麻木,倒地不起,纵然医救得法,也不是一两天会好,司马长春当下喂了她一颗解毒药丸,就把她抱回忘忧谷去……”
毕云英心中似有所触,抬目道:“道长,这女的是谁?”
蓝袍道人面露凄惶,黯然一叹道:“她姓钟……”
“钟?”毕云英突然惊颤的叫了起来。
蓝袍道人平静的道:“她叫钟藏珠,住在山下,父母早亡,平日以女红度日,这天是上山采柴,为毒蛇所伤,此女善何人意,在忘忧谷养了几夭伤,深得老人喜爱,于是很快就成了老人的义女。她是个不会武功的人,平时就跟着她师兄练武,她天资颖悟,什么武功,都是一学就会……”
蓝袍道人语声渐低,似乎陷入沉思之中。
毕云英心思较细,发现这道人颇有可疑之处,只是从他年龄推算,却又不像。
蓝袍道人又接着道:“过了一年,老人突然仙逝……唔,这也就是金仙童夫妇搬到忘忧谷的第三年……忘忧谷依然像老人在时一样,安闲平静……司马长春除了传授师妹武功,也时常外出采药和采办粮食……日子久了,这位做师兄的忽然发现了一件事……”
他话声一顿,仰头作沉吟之状。
许庭瑶、毕云英都没有作声。
蓝袍道人忽然笑了,但笑得不大自然,续道:“原来他发现竟然爱上了这位师妹!爱情常常在不知不觉中生长,在被发觉的时候,它已经成熟。论年龄,那时候司马长春已是三十出头的人,而他师妹,还不到二十,这也许是孽绿……”
他叹息说道:“于是,他们很自然的结成夫妇,照说,钟藏珠也深深地爱着她师兄,既然结为夫妇之后,她应该过着快乐幸福的生活。但她……背地里却时常紧锁双眉,好像怀着极重心事一般?渐渐地,司马长春也发觉了,几次温言探问,钟藏珠总是不肯承认,过了不久,她也怀了身孕,司马长春只当爱妻身体不适所引起,也就不以为意。”
许庭瑶对自己只见到一具骷髅的恩师,心中敬仰已久,如今听出蓝袍道人的口风,似乎师父和师母之间,隐藏着某种危机,心中一急,忍不住问道:“听道长口气,莫非有什么事故吗?”
蓝袍道人望了他一眼,点点头道:“贫道早已说过,这也许是孽绿!他们成亲后的第二年,钟藏珠也生了女孩,她比玉面罗刹生的女儿小了两岁,夫妻两人当真爱若掌珠。这样又过了一年,也就是金仙童夫妇迁到忘忧谷的第五年上,这是初夏时光,司马长春从市集上采办东西回到忘忧谷,不见了爱妻和女儿,前后找寻了一遍,也没有丝毫踪影,心知有异。这一下,几乎把他急疯了心!但前后思量,他夫妻并没有仇人,而且也没有人吃了豹子胆,敢上忘忧谷找事?”
说到这里,有意无意的瞧了许庭瑶身边挂着的剑鞘一眼,道:“他提着短剑,搜遍忘忧谷,依然找不到半点痕迹,最后给他发现了一张字条,上面说着:”大侠妻女,暂为人质,但请勿插手本教之事,三日内当安然送上,情非得已,诸乞谅察。”下面赫然画着一颗骷髅标记。司马长春看完这张字条,已经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了。金仙童夫妇移居忘忧谷,是他师父的意思,师父虽然已归道山,但贼人们找到忘忧谷来滋事,他能不管吗?匆匆赶到后山,金仙童已是伤重垂危,大群匪徒,围在四周,正在逼他交出三颗纯金骷髅,也有人在金仙童住的茅屋周围,堆起干柴,准备纵火。这情形,瞧得司马长舂怒不可遏,扬手打出了几支袖箭,惨叫起处,那纵火的几个贼人,首先倒了下去。
匪徒们骤睹司马长春突然赶到,而且一出手就伤了七八个同党,一时全被震住了。当时就有一个头目朝他拱拱手道:“司马大侠,这是敝教教内之事,与大侠无关,而且敝教也已向大侠打过了招呼,大侠最好别淌浑水。”司马长春怒笑道:“骷髅教如果尚未解散,金道兄是你们一教之主,你们这般聚众犯上,已经犯了江湖大忌,但骷髅教已在五年前宣告解散,你们所称这是你们教内之事,这句话就已不能成立。你们总该知道忘忧谷是什么地方?好了,我也不难为你们,快放下金道兄,统统给我退出谷去!”为首贼人一来仗着人多,二来他们掳有人质,有恃无恐,这就狞笑道:“忘忧谷是什么地方,咱们自然早已调查清楚,司马大侠,咱们的话说在前面,你真要淌这场浑水,替姓金的撑腰,可别怪骷髅教的人不顾义气!”
司马长春喝道:“我要你们退出谷去,原是好意,你们掳了我妻女,认为就能胁迫司马长春?
那你可就错了,忘忧谷是先师隐居之地,不准任何人惊动,你们既然事先已经调查清楚,当然认为我七修剑不够锋利了。”那为首贼人威胁的道:“司马大侠为了顾全忘忧谷,想来是不想顾全妻女了?”他这句话可把司马长春激得勃然大怒,口中喝了声:“你们这此一匪徒估恶不俊,看来不想活着出谷了?”他堪堪抽出七修剑,那知为首敌人突冷笑一声,欺身而入先发制人,一剑当胸刺来。这一下,可把司马长春瞧得、心头大骇,对方这一出手,不但身法是师门绝技“乘隙蹈虚”,而且使的剑招也是师门绝学“十三游龙剑诀”中的一式“神龙探爪”。这刹那之间,其余的匪徒,也纷纷围了上来,贼人们居然偷学了师门武功,这倒真是不能放他们活着回去了!他心头狂震之余,立下杀手,这此一匪徒,那里是司马长春的对手,不到片刻工夫,业已全数解决,只有为首那个匪徒,被他剑尖制住穴道,躺在地上。
他趋近金仙童身边,金仙童已只余下一缕弱息,到了无法支撑之境,立时一手按在他背心之上,度入真气。金仙童转目瞧了他一眼,道:“司马兄,我不成了,三颗金骷髅在我靴统之中,白莲教藏金,兄弟不敢妄取,今后,但凭司马兄如何处理,我女儿拜托你了。”说完,气绝而逝。司马长春依言取出金骷髅,回身拍活了那个为首匪徒,正待追问妻女的下落,那知他口中暗藏毒药,穴道一活,立即自碎毒丸,毒发身死。
许庭瑶道:“那毕千岁呢,可是又被漏网了?”
蓝袍道人道:“毕千岁是个心机极深的人,他只是在幕后主使,哪肯亲自前来冒险?”
许庭瑶想到连九里关名宴上,他都没亲自露面,只叫毕姐姐率领四名香主主持大会,由此可见这老贼当真狡猾已极!
毕云英道:“道长,后来呢?”
蓝袍道人道:“司马长春受了金仙童临终之托,四处一找,那有小女孩的踪影,从此,他爱妻幼女和金仙童女儿都没有下落。不久,江湖上却出了一件极端隐秘,却又震惊武林的大事!那是五派一帮人神不知鬼不觉的丢失了他们镇山秘岌,这事引起司马长春的疑窦,认为可能就是骷髅教匪徒干出来的。他化了三年时间的查访和四下印证,方才发觉了一个极大的秘密,唉!这真是出人意料之事!原来他爱妻钟藏珠,竟然是受骷髅教毕千岁操纵利用,前来忘忧谷卧底的好细。”
他此话一出,听得许庭瑶、毕云英两人都大感意外。
许庭瑶怒声道:“卑鄙、无耻,这老贼太可怕了!”
蓝袍道人道:“其实钟藏珠倒确是黔灵山下的人,她不会武功,她因父母被毕千岁掳为人质,被迫而来。她每学会一种武功,便把它记在纸上,暗中传递到毕千岁手里,但也差幸她是个不会武功的人,三年时光,除了一此一基本武功之外,只学会了一式‘乘隙蹈虚’身法和六式‘游龙剑诀’。她深爱司马长春,也爱父母,她几次要想吐露真情,又怕因此害了父亲,才铸下大错。毕千岁把她父母掳去之后,自知武功仍非司马长春之敌,于是动上了五派一帮的念头,认为如能再把五派一帮的武功学全,司马长春也就不足为惧。这就强迫她盗取五派一帮的武功秘笈,同时答应她事完之后,即可放释她母女。她为了丈夫,为了女儿,只好铤而走险,盗取五派一帮的武功秘笈,夭可怜她一个弱女子居然完成了这番震撼武林的使命。”
他一口气说到这里,声音渐嘶哑,继续说道:“司马长春得到了这一秘密,也查到了毕千岁的巢穴,他为整个武林,为了自己妻女,自然要仗剑独闯魔窟。两位请想想看,毕千岁是个狡诈阴险的人,这种机密之事,五派一帮出动了无数高手,明查暗访,经三年之久,依然石沉大海,一无所获。司马长春平日很少在江湖走动,那会查访得到这一秘密?”
许庭瑶瞿然道:“莫非这也是毕老贼的阴谋?”
蓝袍道人朝他点点头,意似嘉许,说道:“不错,毕千岁纵目武林,只是忌着司马长春一人,处心积虑,非把他除去不可,因此,授意手下之人,在司马长春面前隐约透露了不少蛛丝马迹,让他自投陷阱……”
许庭瑶想起师父遗体,只剩了一具骷髅,而且在遗简上也有:“余为仇人所伤”之言,不禁心头热血沸腾,切齿道:“这老贼,我非把他碎尸万段不可!”
蓝袍道人瞧得暗暗点头,一面和声道:“天道好还,因果不爽,自作孽,不可活,毕千岁自有他报应临头之日。”
毕云英一双妙目,紧注着蓝袍道人,心中有如十七八只吊桶,不住上下,她渐渐觉得这段往事,好像和自己身世大有关连,因此迫不及待的问道:“道长,那母女两人,后来怎么了?”
蓝袍道人道:“司马长春单身只剑,赶到地头,自投罗网,踏入陷阱,还不知道这是毕千岁的恶毒阴谋,他在案头发现了五派一帮的武功秘笈,堪堪伸手取过,突然听到身后有人惊颤的叫道:‘夫君,果然是你!’司马长春回头瞧去,那正是自己爱妻钟藏珠,他口中方叫了声:‘珠娘……’钟藏珠满眶泪水,脸色苍白,焦急的道:‘这是教主设下的陷阱,你快走吧!’司马长春已把武功秘岌揣入怀里,问道:‘珠娘,我总算见到你了,你母女可好吗?’钟藏珠急道:‘夫君,你快快走吧,越快越好……这里耽搁不得……’话声未落,但听一阵嘶嘶之声,千百缕细如牛毛的毒针,朝两人急射而来。钟藏珠大惊之色,怒骂道:
‘毕千岁,你这狠心狗肺的恶贼,原来你早就安排好,要害死我夫妻……’她在叱骂声中,身子闪电挡在司马长春前面。司马长春大喝一声:‘珠娘别怕!’一手拉过钟藏珠,一手朝前急挥,他练的是‘一元气功’,区区毒针,原也奈何不得……”
“啊!”许庭瑶不由自主的“啊”了一声,他从蓝袍道人口中知道《黔灵真传》上十三式剑法,叫做“游龙剑诀”,如今又听到自己练的叫做“一元气功”。
蓝袍道人并没理会,继续说道:“那知钟藏珠不知就理,一心只想救她丈夫,拚死以身挡针,挣扎着道:‘夫君,你不用管我了,你快逃吧!’原是电光石火、间不容发之事,她这一挣扎,背后已被毒针打中,司马长春心头大急,长啸一声,抱起她身子腾身破屋而出。
那毒针虽然众多恶毒,但没打到他身上,便自纷纷震落,毕千岁满以为这﹂次,他难逃毒手,焉知仍然伤他不得,只好任他冲了出去。司马长春抱着爱妻,飞奔出一段路,发觉手上的她,已是奄奄一息,急忙停住身形,低头问道:‘珠娘你身中毒针,可知解药在何人身上?’钟藏珠叹息一声,道:‘我不行了,夫君不用为我担心,只要你明白我的心,我死也瞑目了。’司马长春急急道:‘我都已知道,我不会怪你的,你快说出解药究在何人身上,我就是杀尽这批匪徒,也非把解药取到手不可。’钟藏珠摇摇头道:‘你就是杀尽他们也没有用,毕老贼是个心机极深的人,他始终没有露面,说不定早已躲了起来,你找不到的,我还有……很重要……’司马长舂眼看她渐渐不行,心如箭攒,急忙用手按在她命脉之上,一股热流滚滚度入,一面急急问道:‘珠娘,我们的女儿呢?’钟藏珠睁开眼睛,流泪道:‘我也不知道,这二年来,我从没有看到过,只听老贼说,他雇了奶妈扶养着她……’”
毕云英听到这里,忍不住全身起了一阵颤栗,突然昏厥过去!
许庭瑶顾不得当着蓝袍道人面前,急忙伸手抱住她娇躯,轻声喊道:“毕姐姐,你怎么了?快醒一醒!”
毕云英被许庭瑶在胸口抚摩了一阵,悠悠醒转,一见自己偎在许庭瑶怀内,忙急挺身坐起,垂泪道:“她一定是我的娘,毕老贼害死了我的娘,我还像做梦一般认贼作父,过了二十年,我记得小时候,奶妈说过,我娘姓毕,我问她,我爹是谁?奶妈说她不知道,但从那一天起,奶妈忽然不见了,如今想来,奶妈就是为了这句话被老贼害了。天可怜!今天遇到道长,使我知道了自己身世,道长,你知道我爹还在人世吗?”
蓝袍道人瞧她这般伤心,也不禁脸色一黯,默默无语,过了半晌,才叹息道:“姑娘快不可伤心,数由前定,哭也无用,姑娘听贫道说下去,也许可以知道令尊是否尚在人间?”
许庭瑶想不到毕姐姐会是自己师父的女儿,但他想起崂山石窟那具骷髅,师父自然已经不在人间了,自己当日虽曾告诉过毕姐姐,但此时那敢多说?
只听蓝袍道人说道:“方才说到钟藏珠说出三年来她从没见过女儿,只听老贼告诉她由奶妈扶养,她似已到了无法支持之境,司马长春伤心已极,不顾一切的把真气源源源输到她爱妻身上,使她行将不继的气机,迥光反照,打起精神,说道:‘夫君,时间无多,妾身快要去了,但有一件极大的阴谋,关系武林安危。老贼邀约了两个绝世高手,定在七月初三,新月初上……古灵山……太乙崖……一网打尽五派一帮六位掌门,妾身也知道的不多,你……
通知……最好……不可赴……’她最后一个‘约’字都没说出口,就气绝而逝……”
毕云英切齿道:“我娘死得好苦……我一定要去问问老贼,他……他……”
她说到这里,急痛攻心,又大哭起来。
许庭瑶剑眉一轩,说道:“毕姐姐你说得对,我们这就赶回熊耳山,找老贼算帐去!”
毕云英哭道:“不要再叫我毕姐姐,我不姓毕,好,我们这就走!”
说着,呼的站了起来,许庭瑶自然也跟着站起。
蓝袍道人瞧着两人,不住点头,一面却摇手制止,道:“两位这时赶去只怕不是时候,你们目前应该和金仙童的女儿会会面再说。”
毕云英转目道:“谁是金仙童的女儿?”
许庭瑶突然心中一动,惊叫道:“是她,一定是她了!”
毕云英回头道:“你说是谁?哦……你是说罗刹姐姐!”
蓝袍道人接口道:“贫道虽然不知此女下落,但昔年曾在无意之间,遇到过北岳神尼,据说她的衣钵传人,是由一头苍猿抱去的,身上仅有一块白玉琢成的罗刹,那是昔年玉面罗刹的东西,由此推测,此女可能是金仙童夫妇的女儿……”
许庭瑶舒了口气,喜道:“这就对了,果然是她!”
毕云英瞧他脸露喜容,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默默没有作声。
蓝袍道人道:“你们既然和她相识,不妨先找着她再说,报仇之事也不忙在一时。”
许庭瑶拉着毕云英并肩坐下后,说道:“是了,我们还没听道长说完哩,不知后来如何了?”
蓝袍道人瞧着两人亲密情形,微微一笑,似有欢慰之容,续道:“当时司马大侠抱着他爱妻尸体,伤心欲绝,当下就安葬在夔州白帝城西头,还立了一块石碑,上写‘马门钟氏之墓’,他不写司马的原因,可能为了当地匪徒啸聚巢穴,怕被老贼发现之故,姑娘他日不妨前去祭奠一番。”
毕云英流泪点头道:“多谢道长相告,我自然要去拜祭我娘,可怜她已看不到我了。”
蓝袍道人接着又道:“司马大侠听了亡妻之言,也为了要挽救五派一帮六位掌门人的劫运,就匆匆赶去古灵山。那知这一次,他差一点就把性命送上太乙崖上!原来毕千岁的阴谋布置极为周密,他为了对付司马大侠,曾邀约了两个极厉害的人物,准备先除去司马大侠,再赶去古灵山对付五派一帮六位掌门,那知两个极厉害魔头,迟迟未到,而司马大侠却先期赶去,以致毕千岁措手不及,才被司马大侠冲出陷阱。但这回古灵山可不同了,这两位厉害人物,却在期前赶到。”
毕云英道:“道长说的这两个厉害人物,究竟是谁?”
蓝袍道人道:“你们总听人说过数十年前,江湖人曾有‘神尸鬼残,天下五凶’的两句话?这两人就是毒神徐完和关东一尸。司马大侠赶到古灵山,恰好是七月初三傍晚时分,就遇上毕千岁和这两个魔头,司马大侠从没见过毕千岁,但毕千岁自然认得司马大侠,暗朝两人说了。关东一尸原是一个凶人,只问了句:‘你就是狄龙子的徒弟司马长春吗?’没等司马大侠开口,接着狞笑道:‘你是自己送死来的?’手上钢杖同时劈了过去,毕千岁一见关东一尸动手,自然不肯错过机会,也立即拔剑抢攻。司马大侠和两人一动上手,立时发觉使剑的瘦小老人就是毕千岁,因为他剑招上不时有少林、武当、昆仑、峨嵋的剑法,而且还夹着师门‘游龙剑诀’的招术,不禁心头大怒。但关东一尸的钢杖,势猛力劲,竟是生平未遇的劲敌,他连续施展师门绝学,也只能和两人打成平手。司马大侠主要仇人是毕千岁,斗了一阵,奋起全力,刷刷几剑,把关东一尸逼退了两步,一剑削断毕千岁长剑,正待朝他心窟刺去。忽然想起自已女儿,下落不明,如果把他杀死,今生今世,再也找不到女儿了,短剑不由自主的中途停止。毒神徐完先前还自恃身分不肯出手,及见毕千岁长剑被削去,他立即一挥手上金丝铁拂,加入战团。
毕千岁死里逃生,自知武功和三人差得太远,就借着长剑被截,趁机退到边上,毒神徐完和关东一尸名列天下五凶,武功何等厉害?司马大侠以一敌二,战况自然十分惨烈。打到三百招以后,关东一尸一杖横扫过去,司马大侠短剑用力一格,把它截下了半截,高手过招,半丝疏忽不得,关东一尸何等功力,钢杖虽被截去了一段,但司马大侠也不禁震得后退半步,这一瞬之间,骤觉左肩一麻,被毒神徐完的金丝拂扫中。他这时已经知道两人来历,原也不想结怨太深,这一下不禁把他激起杀机,大笑一声:‘司马长春下不了太乙崖,两位也莫想全身而退!’突然之间,精神大振,七修剑使得凌厉无比,一阵嘶嘶细响,把徐完的铁拂,削得寸寸断落,没等对方还手,一支袖箭已打中眉心,往后倒去。这时他左肩剧毒已发,半边身子感到麻木不仁,吃关东一尸一杖打在他背心……”
毕云英听得双手掩面,惊叫出声!
蓝袍道人笑了笑道:“司马大侠左肩虽中剧毒,左边身子纵然麻木,但他独步武林的身法,也在此时使出,一个转身,欺到了关东一尸身侧,一剑挥过,把他拦腰斩为两段。等他再找毕千岁时,这老奸巨猾的恶贼,早已走得不知去向。司马大侠身中剧毒,受伤也自然不轻,匆匆把两人尸体化去,五派一帮六位掌门人也已先后赶到。他不愿和他们见面,只把各派密笈放置在石窟之中,同时因毕千岁学会师门‘乘隙蹈虚’身法,五派一帮纵然武功无敌,也难防范,这就留了一句‘须防乘隙蹈虚’,便自离去。”
毕云英急急问道:“后来呢?我爹不是身中剧毒,又负了伤?后来怎样了?”
蓝袍道人微微一笑道:“贫道传闻而来的故事,就是到此为止,但据贫道推想,司马大侠修为功深,区区伤毒,当还不致有碍。”
毕云英攒眉道:“那么何以二十年来,始终没有我爹的消息呢?”
蓝袍道人笑道:“毕千岁经过古灵山那一次死里逃生,早已吓破了胆,二十年来,消声匿迹,老巢也从川东迁到熊耳山,直到最后,还躲躲藏藏的不敢出面,司马大侠又如何找得到姑娘?”
毕云英松了口气,道:“这就是了,我想我爹一定还活在世上,叫我……到那里去找他老人家呢?”
蓝袍道人道:“姑娘有此孝心,终有父女重见的一天。”
许庭瑶想到崂山石窟那具骷髅,心头甚是沉重,坐在边上,一直不敢开口。
这时,殿外,早已雨停云开,夕阳衔山。
蛛网添丝屋角晴,许庭瑶看看天色,起身道:“姐姐,时光已不早,我们不要赶不上宿头?”
毕云英道:“是啊,我们要赶到李青店,才有宿头。”
说着,朝蓝袍道人盈盈一福,道:“多谢道长指点,我们要告辞了!”
许庭瑶也拱拱手道:“惊扰道长。”
蓝袍道人依然端坐如故,只是颔首道:“两位福绿深厚,多自珍重。”
说完缓缓阖上眼皮。
两人拾级而下,出了庙门,急急朝前赶路,堪堪转过山脚,毕云英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住足问道:“弟弟,你从前告诉过我,你的武功是在崂山一处石窟中学来的,除了‘乘隙蹈虚’,还有一式‘瞻前忽后’,应该也是师祖一派了?”
许庭瑶心头咚地一跳,额上不禁绽出汗来,嚅嗫的道:“小弟得到的秘笈,就是岳父的手抄本,所以小弟的师父也就是岳父了。”
毕云英尖叫道:“什么,你说那石窟中的一具骷髅,就是我爹?”
许庭瑶道:“这个……”
毕云英泪簌簌滚落,身躯摇晃,哭道:“这么说来,我爹已经不在人世了……你…
…你方才为什么不说?”
许庭瑶心头大急,但这一急之下,顿然触动灵光,急忙说道:“姐姐,你别急……”
毕云英尖叫道:“你为什么还要瞒我?”
许庭瑶道:“小弟只觉得其中有许多疑问,正要和你商量。”
毕云英气道:“这有什么好商量的?你明明就是骗我!”
许庭瑶道:“不,我没有骗你,我心里的推想,虽然不敢确定,但我认为崂山石窟那具骷髅,可能不是师父,只是师父的疑兵之计罢了!”
毕云英道:“你快说出来听听。”
许庭瑶道:“因为师父身中伤毒,是在福建古灵山,和崂山相距不下数千里,如说当时伤毒发作,自然只能在古灵山附近找个石洞疗治,万一不治身死,遗骸也该在古灵山附近,
那会跑到数千里外去?”
毕云英收泪道:“这话有理。”
许庭瑶接着说道:“何况崂山那座石窟,不但布置了许多埋伏,而且手抄了一册《黔灵真传》,和被火化去的一厚册各门各派的武功,这些东西,绝非一朝夕所能做完,试想一个身中剧毒,又受了重伤的人,那有这么从容?如果有这些时间的话,也足够把伤毒治好了。
因此,小弟认为师父在师母死后,万念俱灰,不想再在江湖走动,把一生所学,抄录成书,藏之石窟,但又怕所传非人,或为仇家找到,才故布疑阵……”
毕云英听得不住点头。
许庭瑶又道:“还有,小弟听丐帮阎长老说过,李帮主从古灵山回去,曾在铁岩关附近,发现一个身负重伤又中剧毒的人,正在运功疗伤,以李帮主估计,那人所中伤毒,换了一个人,十条命也保不住了。但那人在和李帮主招呼之时,忽然神光奕奕,看不出半点负伤中毒模样,他告诉李帮主,不出二十年必有变故,李帮主问他乱象如何?他说出‘南风烈烈吹白沙,千岁髑髅生齿牙’,一道人影就破空飞去……哦……那人据说最多还不过三十出头,我想可能就是师父……”
“三十出头……”毕云英突然问道:“李帮主有没有说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服?”
许庭瑶心中一动,反问道:“你说师父习惯穿的是蓝袍?”
毕云英点头道:“不错,那晚毕老贼的口气,我爹一定习惯穿蓝袍的……啊……那位道长,穿的不正是蓝袍……三十出头……难道……”
许庭瑶蓦然一震,迟疑道:“姐姐,你说那道长会是师父?”
毕云英道:“我第一眼看到那位道长,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许庭瑶道:“我也有此种感觉。而且他那件道袍,质料、颜色都和我在崂山石窟中看到的相同,只是……我想……如果是师父的话,在年龄上和这位道长不符。”
毕云英道:“普通人,自然看得出年龄来,但如果内功修为,到达某种境地,就有驻颜之功,何况我一直觉得他说的故事,好像亲身经历一般,不然,这此一江湖上从没有人说过的事,他那会有那么详细?他难道真是我爹?”
她呆呆的望着天空,不禁又流下泪水,喃喃道:“爹啊!真要是你,看到了苦命女儿,为什么……为什么不止同直说呢……”
许庭瑶瞿然道:“姐姐,那么我们快赶回去!”
毕云英被一言提醒,忙道:“不错,我们快走,不管他是不是我爹,赶回去问问清楚才好。”两人这一下心急如箭,脚下加紧。蒲团依然,但那位蓝袍道人却已是杳如黄鹤,不知去向?
毕云英两眼发直,颤声道:“他人呢?”
许庭瑶目光转动,瞥见自己两人方才坐过的一张拜台上,依稀有字,急忙走近一瞧,木板上果然写着四个行书,指痕宛然,那是“心愿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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