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天翔连忙抱剑道:“老伯伯,你对晚辈恩深义重,晚辈自当牢记在心,决不有负你老人家。”
修灵君含笑道:“这就是了,老夫和你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自不会……唉!
不说也罢,老夫这就传你‘修罗神爪’!哈哈!‘修罗神爪’,就是老夫方才把你金剑令攫进洞来的功夫,兹因老夫下盘已僵,气机未能流注,所以虽然把剑平空抓入,但中间受到瀑布巨大冲力之阻,真气不继,堕落洞外,只此一事,已使老夫感到就是来日无多的徵候,年岁不饶人,一个人功力再高,也难与天争!以你娃儿的资质,如能专心虔修,不难大成,要知这‘修罗神爪’,虽然比不上玄门正宗的先天真气,但威力却介乎先天真气与后天真力之间,比之武林各大门派任何一种上乘后天气功,却要胜过多多,现在你好生记着口决。”
卫天翔收起长剑,兴高采烈的用心谛听。
修灵君直到卫天翔把口决全都记住,中间毫无疑问,才算完成,一面向洞外瞧了一瞧,缓缓的道:“此时已是午刻,老夫须运功一个时辰,你趁这段时间,再把老夫所传两种口诀,慢慢温习一遍,待老夫醒来,再替你打通经脉。”
卫天翔唯唯应是,依言把“修罗七剑”和“修罗神抓”的口诀,默默背诵了一遍,然后又照诀习练。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修灵君已缓缓睁开眼来,伸手拍着石榻说道:“娃儿,你坐到我跟前来,老夫此刻就要替你打通经脉了。”
卫天翔只觉老人声音和蔼,心头不禁泛起一阵亲切之感,依言走近石榻,在老人身前盘膝坐下。
当下修灵君传他独门内功心法,以及如何调运真气,抱元守一,一面又慎重告诫,在打通他经脉以前,不论发生何种现象,譬如酷寒酷热,或无限痛苦,必须咬紧牙关,守定心神,听其自然,熬过此关,才算完成。
卫天翔跟六个叔叔十二年时间,修练了六种内功,自然知之甚谂,不过他奇怪老人的内功心法,不但和六个叔叔所传内功,大异其趣,尤其是运气位置,竟然完全反其道而行,他此时对修灵君已十分信赖,是以虽觉奇怪,并没出声相询。
这一来,他功力固然速成,但却几乎因此送了性命,此事后话。
却说卫天翔依言坐定,堪堪垂帘内视,只觉自己脚心“涌泉穴”上,突然有两股气体,冲入穴道。那两股气体,左脚一股,奇热如火,右脚一股,奇寒澈骨,逆着经脉,溯流而上,宛如无数利刃,往脉胳刺入,直痛得他喉间发出一声低呻,人便立即昏死过去。
只有心头似乎还有些明白,这是老人在替自己打通经脉,不管如何,须要坚定忍耐,听其自然!
渐渐地头脑开始模糊起来,只仗着十二年朝夕勤练的内功基础,护着他一点灵台,浑然入虚。
不知经过了多少时日,也许只是个把时辰,卫天翔从痛极而昏,现在却又从一个极其神妙的境界中,清醒过来。
他只觉浑身舒泰,精神充沛,蓦地睁开眼睛,如果不是震耳欲聋的洞外飞瀑,和晶莹照眼的洞顶钟乳,他几乎不知身在何处?
当下一跃而起,立即往榻上瞧去,只见长发散披的老人修灵君,此时脸色灰败的跌坐榻上,瞑目调息!
这分明为了自己打通经脉,消耗他无数真元,以致如此!心中一阵感激,不禁热泪盈眶,扑地往榻前跪去!
修灵君慢慢睁开跟来,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说道:“小娃儿,别哭,你起来,老夫虽然耗去二十年苦练的真气,但替你做了一件大事,就是老夫以本身功力,把你经脉悉数逆转,使本门从没有人练成过的‘倒转乾坤逆天玄功’,七日工夫,在你身上完成!哈哈!
小娃儿你觉得惊奇吗?一个练武之人,花了几十年勤奋苦练,还不能打通他全身经脉,遑论逆经而通?你此时功力,比之七日以前,可说何止十倍,只要按我口诀心法,勤加练习,短期之内,虽不能大成,但‘逆天玄功’,和武林所有功夫,完全不同。即使你遇上一流高手,无论他施展何种点穴拂穴手法,都莫想伤你分毫,这一点,正是你目前最为需要之事。”
卫天翔感动得流下泪来,颤声说道:“老伯伯,你对翔儿如此厚恩,翔儿不知如何报答你才好!”
修灵君笑道:“痴娃儿,老夫岂是望报之人?唔!你来此已有七日,正该出洞去了,老夫此时也急须调元运功。哦!还有一点,娃儿身边这支金剑令,在没上雁荡之前,还宜慎藏勿露,尤其行走江湖,该戴上人皮面罩!”
说着,忽然又“哦”了两声,从身边取出一块黑色玉符,递到卫天翔手中,道:“你他日如果碰上一个左手使剑,而剑身又奇阔的人,她要强迫你说出老夫的下落,你就取出这块玉符,她就不会和你为难,好!娃儿,你去罢!”
修灵君说到这里,眼皮渐渐阖上。
卫天翔接过玉符,心中又是一阵激动,双腿一屈,扑的又拜了下去,道:“老伯伯,翔儿走了,但翔儿一定在一年之内,替你老人家办到‘百盈丹’………”
修灵君眼皮一抬,摇头道:“娃儿,你的情意,固然可感,但‘百盈丹’求取非易,而且你千万不可用‘金剑令’去换,老夫二十年已经过去了,来日无多,有丹无丹,也是一样,不过你一年之后,如果要来,老夫自然高兴,因为老夫要瞧瞧你那时的‘逆天玄功’已修到了何种境界?”
卫天翔唯唯应命,拜了几拜,站起身子,怀着无限依依,走出洞外,然后撤下长剑,凝神运气,功运全身,右手一振,猛地点足往瀑布冲去!
身形才起,只觉自己这一冲之力,竟然和往常大不相同,不!右手这一剑劲风嗡然,把飞瀑的沉重冲力,毫不费力的轻易化解,人已穿瀑布而出,轻飘飘地落到对崖之上!
这一份轻功,简直连自己都不敢相信!心头不由大喜若狂,自己功力,果然比数日之前,精进了几倍!当下依然在原来坐过的大石上坐下,取出一张淡金色的人皮面罩,往脸上戴好,才背起包裹,向紫盖峰下奔去!
由衡山沿官道到醴陵,再往东走,就是江西萍乡,卫天翔按着古叔叔所开路程,第二天晚,便到了萍乡县城,一进街头,只见迎面走来一个店小二模样的人,朝自己瞧了一眼,立即满脸堆笑,哈腰道:“爷台才来,小店上房,早给你准备好了!”
卫天翔愣了一愣,心想一定是店小二认错了人,这就摇头道:“店家,你大概认错了人?”
店小二笑道:“你老真会开玩笑,小的伺候过多少贵客,那会弄错,你老的房间,小店昨天就准备好了,陆总管还特别吩咐,爷台你的金脸……”
卫天翔道:“店家,你准认错了,我……”
店小二微微一愕,道:“爷台难道不是衡山下来的?”
卫天翔点头道:“我是从衡山来的。”
店小二连连哈腰,谄笑道:“那绝错不了,昨天陆总管恐怕小店弄错,特别说过你老的长相,嘻嘻!连你老的小包裹和长剑,都没遗漏一样,小的那会认错?爷台路上辛苦,快到小店休息罢!”
说着不待卫天翔再说,早巳接过包裹,口中说道:“你老请随小的来!”颠着屁股,在前面引路!
卫天翔给他弄得满头雾水,茫然失措的随着店小二走入一家门面装璜十分气派的客店,穿过两重院落,后面是一进独院,天井中还有一座假山,和一个小小的金鱼池,两边放着许多盆景,当真十分幽静,迎面是一个长方形的客厅,挂着楹联字书,左右两间上房,两边两间厢房,敢情全有人住。
店小二领他走入客厅打开左边一间房门,让卫天翔入内,然后把包裹放好,返身出去。
一会工夫,端上脸水,砌上香茗,才满堆笑脸的道:“你老需要什么,尽管吩咐,小的就在外面伺候!”
卫天翔觉得这家客店,当真招待周到,使人有宾至如归之感,当下点点头道:“我要休息一会,有事再叫你好了。”
店小二连声应是,退出房去。
卫天翔取下面罩,洗了个脸,蓦一抬头,从窗口望去,只见一位娇如春花的姑娘,正倚在西厢房门口,眨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瞧着自己!
也许是晚霞映照,更见妩媚,当真是人面桃花相映红!姑娘樱唇绽笑,露出雪白的贝齿,和逗人的双涡,像一朵盛开的百合,清丽绝俗!
卫天翔才和姑娘一对眼,他好像被人家吸住了似的,一双俊目,牢牢的盯在姑娘粉脸上,连霎都不肯霎一下!
姑娘似有所觉,蓦地双颊绯红,细腰儿一扭,翩若惊隅,闪进房去!叫人连她衣饰都没看清,倩影已杳!
卫天翔也蓦地惊觉,自己方才没关窗门,就除下人皮面罩洗脸,敢情已被姑娘瞧去,才会对着自己发笑,想到这里,不禁又暗暗自责,真是初次出门,连这点江湖经验都没有,今后该处处小心才好!
当下赶紧戴上面罩,但那姑娘的倩影,却在这一瞥之后,使得他着了魔似的,眼光不时往对门厢房射去!
“云想衣裳花想容,
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
会向瑶台月下逢!”
他低声轻吟李白的清平调,觉得正和自己此时的情景,十分相同,心头也不期泛着一丝说不出的滋味,不知是惊喜?还是惘然?反正全是被那姑娘勾起来的情思!
“你……你老晚饭在里边用,还是移驾上前面酒楼?”店小二的声音,忽然从身后响起,敢情他已恭立身侧,等候着回覆。
卫天翔着实被他吓了一跳,自己怎失魂落魄得连有人进来,都没听到,这就点了点头道:“店家,你就替我送进来吧!”
店小二没命应是,接着端来许多菜肴,和一壶陈酒,放到桌上。
卫天翔瞧得呆了,一个人那用得着这许多菜,而且件件都是香喷喷的,自己从小到大,瞧都没瞧过,自然不知名称。
店小二满堆谄笑的道:“你老且尝尝小店名厨,保管适你老口味,这都是特地为你老做的,当年刘大庄主在日,白水庄来往的贵宾,一向都在小店落脚,你老住过一次,就知道小店伺候周到,嘻嘻!”
卫天翔一再听他提到什么陆总管、白水庄,心头大感纳罕,白水庄陆总管怎会知道自己从衡山下山,怎会特别关照店家,替自己准备食宿,难道白水庄的主人,和古叔叔是好友,他怕自己初入江湖,才要他们沿路照顾自己?
心中越想越对,也就坦然放心,独个儿大吃大喝起来。这一餐,当真是卫天翔从小到大,吃得最好的一顿。
他喝了几杯,就觉得有点飘飘然之感,登床就寝,这一晚他只要阖上眼皮,那张清丽绝俗花一般的笑脸,和那双黑白分明亮晶晶的大眼,就会浮上心头。
一觉醒来,已是朝阳满窗,连忙一跃而起,推窗一瞧,西厢房还是门窗紧闭,那姑娘敢情还没起身?
就在他怔怔出神之际,店小二已经送来脸水,一面满堆笑容道:“你老怎么不再睡一会儿,还早着呢!”
卫天翔指了指西厢,问道:“店家,对面住的客人走了没有?”
话一出口,又觉得自己无端端打听人家姑娘,不禁耳根微微发赧,好在他戴着人皮面罩,别人瞧不到他。
店小二却挤着眼睛,神秘的笑道:“咳!你老瞧到啦?说实在,这位姑娘真美极了,小的伺候过多少过路的官宦小姐,就是从没看见过这般美人儿,哦!你……你老是问她几时走的,那可走得早呢,天刚一亮,就动身啦……”
卫天翔等店小二出去,洗了把脸,吃过早点,要待会账,掌柜含笑道:“尊客的账,白水庄陆总管前天就付下了,尊客只管请吧!”
卫天翔愣了一愣,跨出店门,只见店小二牵着一匹骏马,已在门口伺候,一见卫天翔连忙牵过马来,笑道:“这马也是陆总管替你准备的,白水庄还有一天路程,爷快请上马吧!”
卫天翔虽然不知白水庄的主人是谁,但他一心以为这是古叔叔替自己安排的,也就坦然不疑的接过缰绳,跨上马鞍。
他虽然还是第一次骑马,但身负上乘武功,倒也并不觉得困难。
离开萍乡,沿着官道走去,忽听背后车声辚辚,有人大声吆喝,回头一看,只见一簇乘马的人,拥着六辆轿车,一路吆喝而来,一下就擦身而过。
卫天翔目光敏锐,早已看清第一辆大车前面,挂着一面四周镶有黄色流苏的旗子,中间绣一支凤凰,六辆大车后面,是一乘骏马,端坐着一个年约二十五六,背负长剑的青年,生相威武,他斜着眼睛,看了卫天翔一眼,就策马一掠而过。
卫天翔以前听古叔叔说过,江湖上情形,暗想这敢情就是镖车了,光瞧那汉子,耀武扬威的神气,一定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心中不禁悠然神往!
中午时分,到了临江,在大街上瞥见一家名叫临江档的酒馆,门前正停着那六辆大车,镖局的人,已纷纷赶来!
一阵扑鼻香风中,只见六个长裙曳地的窈窈少女,花枝招展,莲步姗姗的各目跨入车中,青年镖头炯炯双目,瞪了路旁的卫天翔一眼,跨上马匹,一簇人又呼喝而去。
卫天翔暗暗称奇,原来这家镖局,保着的竟是六个美女,不知是那家官宦人家的眷属?
心中想着,就在酒馆门前下马,上楼选了个临街座位,点过酒菜,忽见邻近自己的一张桌上,此时缓缓站起一个身穿锦袍的中年文士,手执一把摺扇,意态潇洒,袍袖飘飘的走过自己座位,面露笑容,向自己微微颔首。
卫天翔也连忙含笑点头,那知这一照面,顿觉此人眉目姣好,很像一个女人,再待看看仔细,那人已会过酒账,飘然而去!
正好店伙送上菜饭,这就不去再想,独个儿吃了起来。
这时正当中午,食客众多,人声极为嘈杂,但卫天翔却听到左边角落上,正有二个人在低声说话:“唉!看来这魔头极可能是冲着‘飞凤旗’来的,陆氏兄弟,这趟镖,十成里有七成棘手!”
听说这魔头已有二十年没有在江湖上出现,照年龄来说,比咱们得大上三十来岁,大哥,你别瞧错人了!”
“二弟,旁的不说,光是他手上那柄“消魂扇’,不是这魔头还是谁来?咳,你总记得他二十年前为什么突然销声匿迹?”
那个小弟自然听说过,他是给昆仑一阳子破去了‘九阴掌’。”
这就是了,你该知道飞凤镖局,乾坤手陆老镖头是一阳子老前辈的师弟,还是当今昆仑掌门的师叔,砸了飞凤旗,不就是直接砸了昆仑派的台?何况这趟又是陆老前辈的令孙亲自押镖……”
“哦!那么大哥,我们遇上了该什么办?”
“这……”
卫天翔循声望去,果然发现在左边不太被人注意的角落座位上,有两个四旬汉子,正在边谈边说!
这两人生得仪表不俗,敢情同胞兄弟,脸型差不多,年长的一个同字脸,年轻的一个却稍微瘦了一点,太阳穴全都微微隆起,一看即知是武林中的高手!
年长的一个“这”字下面还没出口,目光恰好和卫天翔一接,口中忽然‘噫”了一声,立即推凳而起,往自己走来,一面抱拳道:“兄台莫非就是衡山杜大侠了,兄弟万雨苍,久仰大名,今日幸会之至!”
卫天翔眼看对方冲着自己而来。
什么?衡山杜大侠?
万雨苍!啊!自己曾听古叔叔说过,万雨苍是点苍双雁的老大,点苍名列四大剑派……
他一阵错愕,只觉耳根一热,嗫嚅的道:“万……万大侠敢情认错了人,小可卫……
天……翔……”
万雨苍也不禁一愕,讪讪的道:“卫兄请恕兄弟冒失,实因卫兄和衡山金面二郎杜大侠极为相似!”
卫天翔心中一动,衡山金面二郎,啊,莫非昨晚店小二也因为把自己当作了金面二郎招待?一面抱拳道:“小可久闻点苍双雁大名,今日认得万大侠,实感荣幸!”
万雨苍目光掠过卫天翔身边的松纹剑,呵呵笑道:“原来卫兄也是武林中人,如不嫌弃,请移到一处,以便畅谈。”
店伙一见他们攀谈起来,也就把卫天翔桌上杯筷,一齐送到万雨苍桌上。万雨苍忙着替卫天翔和兄弟万雨生相见,大家说了些久仰的话。
万雨苍点头道:“卫兄神光内蕴,看来内功造诣极深,不知尊师是谁?”
卫天翔略一迟疑道:“万大侠千万不可如此称呼,小可只是跟随家叔,练了几年,这次还是初次出门,要请万大侠多多指教才好。”
万雨苍在江湖上成名十年,但为人却十分爽朗,闻言呵呵笑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万某托长几岁,就称你一声老弟,咳!不过老弟也得改改称呼,大侠大侠的,岂不见外了。”
卫天翔道:“万老哥,既然如此吩咐,小弟恭敬不如遵命。”
万雨苍又道:“卫老弟此次出门,不知有何贵干?”
卫天翔迟疑的道:“小弟是奉家叔之命,前往雁荡。”
万雨生拍手道:“那倒巧极,咱们还有一段同路呢!”
卫天翔道:“那么两位也是去浙江的了。”
万雨苍摇头道:“愚兄弟从点苍赶来,原来是应鄱阳白水庄之邀,赶去助拳的。”
“白水庄?”卫天翔啊道:“原来万老哥贤仲是到白水庄去的,不知白水庄发生了什么事情?”
万雨苍笑道:“卫老弟也和白水庄有旧?”
卫天翔摇头道:“小弟正有一事感到奇怪,此时听万老哥提起白水庄,才出口相问。”
当下就把昨天投宿,受到客店殷勤招待之事,详细说了一遍。
万雨苍听得哈哈大笑,道:“无独有偶,他们一定把老弟当作金面二郎看待,照这么说来,杜大侠果然也答应来了!哦!卫老弟,这件事说来话长,白水庄刘家,原来当地望族,大庄主风云剑刘建树,说起来还是华山掌门梅花道人的师弟。十八年前,刘建树虽然已是三十来岁,在济南开设一家镖局,江湖道上提起风云剑来,却赫赫有名,据说那年他保了一位卸任府台携眷回籍,不想路上竟然出了岔子,被当时一处占山立柜的大盗飞天龙王卜大成拦击。
刘建树双拳不敌四手,叫那姓卜的杀死府台全家,劫走财物,只有府台新过门的儿媳崔氏,因生得有几分姿色,才留下性命,掳上寨去。风云剑刘建树自然不肯甘休,入晚之后,孤身犯险,剑诛卜大成,自己也负了几处刀伤,才把崔氏救了出来,崔氏孤身一个女流之辈,无依无靠,又是感恩图报,才嫁给风云剑为室,刘建树经过这场风险,便偕妻室,回到白水庄,不再在江湖走动,崔氏也替他生了一个女儿。”
万雨苍微微一顿,又道:“那崔氏平日为人,原也十分贤淑,妇道人家,多数信佛,后来不知怎的拜门口一个游方老尼为师,虔心学佛。哈!你当那老尼是谁?卫老弟,你总听说过武林中传说的‘方丈二奇’?”
卫天翔脱口道:“万老哥说的,可是天山一僧,雪山一尼?”
万雨苍点头道:“咳!那老尼据说就是雪山神尼,她说她和刘建树的女儿有缘,但因尘缘将了,而女孩子那时还只有二岁光景,无法亲自传授,要崔氏跟她先练习,等女儿大了,再传授给她,崔氏这就得了神尼真传……”
“啊!”卫天翔啊了一声!
万雨苍继道:“那知十五年前的一个晚上,突然有人找刘建树寻仇,两人一去不返,后来有人在白水庄外,发现刘建树和九头枭褚子豪的尸体,褚子毫原是飞天龙王卜大成的拜弟,当时人称黄河双凶,但奇怪的这两人全身并无伤痕,只有眉心中间发现粟米大一点朱红,分明这两人全死在一种厉害指功之下。”
“啊!”卫天翔这会听入了神。
万雨苍又道:“崔氏母女也在那一天失了踪。不!她带着女儿连夜赶上华山,向掌门人闻天翁哭诉经过,下山之后,就携女远走,并没转回白水庄去。那时刘建树的胞弟刘家树,年龄不到二十,还在华山习艺,听到他胞兄的噩耗,痛不欲生,几次向闻天翁哭求下山寻仇,他师傅只是不准,说这是一场冤孽。
不久闻天翁仙去,梅花道人继承掌门,他一心替师弟复仇,到处查访,十五年来,不知仇家是谁?直到最近才找出线索,那杀害风云剑的凶手,竟然就是崔氏!”
“啊!她竟然杀害亲夫!”卫天翔听得全身一震!
万雨苍叹息一声,道:“那还是最近才知道的,因为南天一雕臧荼,有一个弟子叫做花衫客冒荆,武功已得乃师真传,而且生性好色,臧荼本人除了刚愎之外,还无恶迹,但他门人却仗着乃师盛名,为非作歹,江湖上人人侧目。
也不知怎的会闯到怀玉山去,遇上一母一女两人,敢情他见到小姑娘姿色秀丽,可能言语轻薄,结果被老的隔空一指,废去武功,被点之处,就是有半粒大小一颗红斑点,南天一雕自然认得出这是雪山神尼的独门绝技‘朱砂指’。此事传出江湖,梅花道人再一打听老少两人形状,证实正是崔氏母女,这才由梅花道人出面,邀人助拳。
愚兄弟因先师在日,和华山闻天翁老前辈交谊极深,才连夜赶来。卫老弟如果不急于赶赴雁荡,正好前去凑凑热闹,而且这次各大门派,可能有不少人赶来,在江湖上走动,大家多认识几个人,也是好事。”
卫天翔不由给他说得砰然心动,暗想自己雁荡之行,还有四十来天,像点苍、华山等正派门下之人,自己能认识几个,自是好事,想到这里,正待答应。
万雨生好像忽然想起一件什么事来,急急的道:“大哥,寻陆家兄弟之事,咱们到底应该如何?”
万雨苍点头道:“照说昆仑和我们点苍,不无渊源……”
万雨生道:“那么他们镖车已经去远了,咱们快走!”
万雨苍毅然道:“好!咱们既然碰上,总不能眼睁睁让昆仑的人栽跟斗,不过二弟,那魔头委实厉害,你可不得燥进!”
’
卫天翔初入江湖,此时一听前面有事,心中极感兴趣,忙道:“小弟同去,不知是否碍了两位手脚?”
万雨苍笑道:“如果不是我走眼的话,卫老弟,你身手决不在愚兄弟之下。”
卫天翔忙道:“万老哥两位,成名多年,小弟初入江湖,怎好和贤昆仲相提并论?”
说话之间,三人会过酒账,各自上马,沿着官道追了下去。
果然他们三匹马,纵缰疾驰,追到樟树镇附近,只见前面六辆大车,业已靠路边停了下来。
万雨苍不愧多年老江湖,一见情况,立即扬手制止后面两人前进,三人同时勒住马头,远远的停了下来!
万雨苍飘身落马,万雨生、卫天翔也跟着跃下,三人站到一处高岗上,纵目瞧去,来这条大路前面,倒下两棵合抱樟树,正好拦住去路,那青年镖头此时正好指挥着十来个趟子手,搬运阻路樟树。
万雨生虽然觉得这两棵合抱樟树,倒得有点蹊跷,但又不像有人生事,因为此时一班镖局的人,已经把一棵樟树搬开,而正点却没有露面,心头正感纳罕,不期回头向他兄长望去,可是万雨苍却神色凝重,只微微的摆了摆头!
一声阴森的干笑,从樟树林中传出,接着缓缓走出一个袍袖飘飘,摺扇轻摇的锦袍文士来!
万雨生站得和卫天翔较近,压低声音道:“卫兄弟,那话儿来了!”
卫天翔已然瞧清,他正是酒楼上和自己点头微笑,很像女人的人,不由心中大奇,低声问道:“这人是谁?”
万雨生道:“我还是方才听大哥说的,这人就是二十年前的江湖败类,人妖郝飞烟。”
卫天翔奇道:“为什么叫他人妖?”
万雨生道:“因为他时常扮成女人,去迷惑大家闺秀,有人还说他是阴阳人,所以叫他人妖,听说武功奇高,又善使迷药,当年各大门派要想除他,都给他逃掉,后来给昆仑一阳子老前辈破去他‘九阴掌’才销声匿迹了二十年。”
卫天翔疑惑的道:“万二哥,瞧他年龄,还只有三十来岁呢!”
万雨生道:“这就是他采补驻颜,说实际年龄,最少也在六十以上……”
两人刚说到这里,那人妖郝飞烟已缓吞吞的走到第一辆大车前面,斜睨着插在车上的“飞凤旗”一眼,脸露不屑,阴声细气的道:“飞凤旗,嘿!陆凤翔来了没有?”
别瞧他阴声细气,但声音铿锵得中如有物,连站在二十丈外的万雨苍、万雨生,都好像有东西钻进似的,不禁心头一凛,暗惊这魔头好精深的内功。
那青年镖头正是乾坤手陆凤翔的孙儿陆凤荪,一见对方直呼自己爷爷之名,心中不禁有气。何况他仗着昆仑派的招牌,和爷爷乾坤手的威望,那会把对方瞧在眼里,闻言微微抱拳道:“尊驾何人?恕在下眼拙,敝局‘飞凤旗’所到之处,武林朋友,谁都卖个交情,何用家祖亲自出马!”
人妖郝飞烟慢条斯理的扇着摺扇,“唷”了一声道:“原来是少镖头,才有这大的口气。
其实要是陆凤翔亲自在场,可就不敢夸此海口了,不过这也难怪,少镖头出道得太迟了,认不得我老人家,这也没关系,我自然会让你带点东西回去,给昆仑派瞧瞧!”
这话挑明找渣来的,陆少镖头年轻之人,血气方刚,是可忍,熟不可忍!勃然怒道:“冲着‘飞凤旗’,还敢如此放肆,阁下倒真吃了豹子胆,你报个万儿,陆少爷手下,不斗无名之辈!”
呛!青虹乍闪,肩头长剑,业已掣到手上,只要瞧他撤剑之快,果然不愧昆仑派后起之秀!
人妖郝飞烟又阴声怪气的笑了一笑,说道:“少镖头火气倒真不小,我老人家又不是劫你的镖来的,我是接我的孩子们来的,难道是我的人,你都不让我接回去?”
陆凤荪给他说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手执长剑,愣愣的道:“那么你待怎的?”
郝飞烟冷冷一笑,尖声道:“噫!你车上除了到南昌交卸的二十万红货,难道忘了还有顺道托你们飞凤镖局保护的六个娃儿?”
陆风荪蓦然想起在岳阳接下镖银的当天,正好有一富商,说卖了六个使女,也是到南昌去的,顺道要自己沿路保护。
那六名少女,全在十七八岁光景,瞧模样弱不禁风,丝毫不像会武的人,此刻一听对方的口气,这六个少女,如果不是对方瞧上了眼,那么难道就是他的羽党?心念转动,长剑一横,正待喝问。
只见郝飞烟摺扇手掌上轻轻一拍,口中尖声喊道:“孩子们还不出来?”
“唷!”六辆大车里面,齐声娇唷,连轿帘都不见掀动,六条人影,像六支花蝴蝶似的,从车中飞出,落到郝飞烟身前,一齐躬下身去,娇声说道:“婢子参见坛主!”
郝飞烟摺扇一摆,扭扭捏捏的点头媚笑道:“你们一路辛苦,回去休息吧!”
六个白衣少女,又娇“唷”了声,转身欲退!
陆凤荪一瞧情形不对,大喝一声:“且慢!”
一抡手中长剑,倏然跃起,往六个少女身前拦去!
点苍双雁的老大万雨苍心知要糟,向身边老二,低喝了一声:“快去!”双脚一顿,当先凌空往场中飞去!
万雨生、卫天翔也毫不怠慢,跟踪掠出!
却说陆凤荪仗剑拦出,动作虽快,还是慢了一步!
那六个白衣少女,当真身如轻絮,陆凤荪身形堪堪一动,她们早已抢先一步,飞入树林,一闪而没。
不!眼前一花,人妖郝飞烟,不知何时已面带阴笑站在他眼前,尖声说道:“少镖头别急,我自然会还你公道,带点彩头回去,向陆凤翔交账!”
他话声缓慢,右手摺扇,也极其缓慢的往陆凤荪右肩点来!说他来势极慢,那只是当事人的一种错觉,其实何异掣电?
陆凤荪别说举剑封架,连闪避都嫌不及,右肩骤然骨痛如裂,闷哼一声,手上长剑呛啷堕地!
郝飞烟顺手拔过“飞凤旗”。
刷!刷!刷!
三条人影也同时落地!
不!卫天翔越过万雨苍,还先到了一步。
郝飞烟瞧到卫天翔:“脸露出讶异之色,随着含笑点头,一面却又不屑地瞧了点苍双雁一眼,嘶的把“飞凤旗”撕成两片,掷到地上。
突然双目含杀,望着陆凤荪尖声喝道:“小子,你告诉陆凤翔,昆仑门下如果有人再在江湖上走动,你就是榜样!”
陆凤荪出道以来,几曾受过如此折辱,而且右臂若废,痛得他额角上绽出黄豆般汗珠,咬紧牙关,沉声应道:“好!陆少爷技不如人,虽死无怨,咱们青山不改,江湖道上,后会有期,朋友,你总该亮亮万儿!”
郝飞烟阴恻恻笑道:“好极!瞧不出娇生惯养的少镖头,还会说几句硬话,老夫来历,陆老头只要瞧到你伤势,自会明白。”
陆凤荪嘿了一声,向点苍双雁微微颔首,左臂一挥,领着趟子手,头也不回的上马而去!
万雨苍想不到乾坤手陆凤翔娇孙夙有昆仑后起之秀的陆凤荪,竟会连人家一招都接不住,自己慢了一步,他就身负重伤,狼狈而去,此时正主已走,自己三人站在场中,当真进退失据,极为尴尬!
人妖郝飞烟等陆凤荪去后,回头冷冷的道:“你们两人,就是江湖上人称点苍双雁的吗?
嘿嘿!从酒楼上跟到这里,还是专为瞧瞧热闹来的?还是想替昆仑小辈找场?”
他老气横秋,咄咄逼人,万雨苍虽已瞧出人妖两次出山,功力之高,简直非同小可,但点苍一派,自师傅仙逝,自己已是继承道统之人,岂能临阵而退?闻言傲然答道:“都可以说!”
郝飞烟尖笑道:“点苍流云剑客在日,尚非老夫之敌,尔等不怕差得太远吗?”
万雨苍、万雨生见他辱及师门,同时掣出长剑!
郝飞烟只是阴恻恻的干笑了两声,连理也不加理会!
卫天翔初入江湖,经过六个叔叔十二年头倾囊传授,最近又得修灵君打通经脉,练成“逆天玄功”,本来就恨不得有人给他试试,好知道自己的武功,究竟到了何种地步?
—这机会岂肯错过,何况对方又是一个江湖败类,心念一转,蓦地人影闪动,一下抢到点苍双雁前面,道:“两位老哥,是否先让小弟试试?”
万雨苍心头一急,他不知道卫天翔的底细,深恐郝飞烟骤下辣手,急忙叫道:“卫老弟,你……”
话声未落,只见郝飞烟忽然后退一步,口中阴声细气,喃喃自语的吟着:“佛法无边,广大灵感!”
卫天翔不知他说些什么,微微一怔!
人妖郝飞烟却蓦地一声尖笑:“你这会总该明白了吧?”
话声一落,双脚点处,人已嗖地腾空而起,腰身一折,斜刺里飞上树林,踏着树梢枝叶,眨眼工夫,走得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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