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太婆龙头拐一顿,缓缓走出,朝锺二先生笑道:“两位师傅和咱们怀玉山庄有一段梁子未清,前辈容老身打头阵如何?”
独孤握也从身上取下生死笔,迈步道:“老大嫂要以一敌二,未免不公,不如让出一个来,也叫老朽见识见识枯骨寺的绝艺。”
说话声中,已往寒枷尊者迎去。
赤伽、寒伽,不知是那一个阴笑了声,两个僵直身躯,大不刺刺僵立当地,纹风不动,生似对眼前两人,丝毫不在眼里。
锺二先生因枯骨如来妄自尊大,只叫两个门人出场,自己身为五大门派之尊,自然不好动手。
此时眼看樊太婆、独孤握迎着走出,自己正好借此落台,暂缓出手,这就含笑点头,后退几步。
樊太婆等锺二先生退下,便立即功运右腕,厉声喝道:“你们请吧!”
赤伽尊者只望了她一眼,依然木立如故。
寒伽尊者阴恻侧的道:“要是贫衲兄弟先出手,两位岂不立时落败?”
“哈哈,那么老朽就占个便宜!”
两丈距离,一晃而至,独孤握人随声出,一点笔影,疾如奔雷,奇快无比向寒伽尊者当胸叩去!
他久闻五台枯骨寺二尊者的凶名,是以一经发动,立展绝着,一点笔影,才到中途,便倏然化作无数笔影,宛似天女散花,缕缕劲气,向寒伽尊者三十六处大穴同时罩落!
这一着当真快得出奇,诡异无伦!
寒伽尊者发觉对方第一招的声势,便自不凡,倒也不敢硬接,僵直身子连腿也没屈一下,就向右侧闪出,枯爪一抡,往独孤握肩头抓去!要知凡是练成“僵尸功”的人,别看他上身僵直,粗看只是直挺挺的,要转个身,都须全身转动,有背武功原则,太以不够灵活,其实练“僵尸功”的人,首重反应,蹦、腾、跳、跃,讲究身发如风,如影随形。
独孤握以一支生死笔,纵横江湖,名列“四恶”,自然深知厉害。
他“三十六式天花笔法”,上下翻覆,每一招式,都是奇快无比,同时袭取敌人三十六穴。
是以一见寒伽尊者向右肩抓来,身形一矮,笔随势转,缕缕笔影,有如一阵雨丝,被风吹起,长短错落,向对方双膝扫去。
寒伽尊者没料到独孤握变相会有如此快法,自己一爪落空,对方飘洒笔势,也同时卷到。“僵尸功”吃亏之处,就是全身僵直,不能下弯。扫攻下盘,正是唯一克制之道。
此时即使把对方立毙爪下,自己也非受伤不可!心头一凛,陡地双脚一蹦,引身暴退,但就在后退之际,口中发出一声厉笑,双爪骤扬,十道奇寒澈骨的尖风,却朝独孤握当头抓落!
独孤握经验老到,出场之后,时时刻刻都深具戒心。此时对方笑声乍起,人已电射而起,“三十六式天花笔法”洒开漫天笔影,像一蓬急风骤雨,狂卷疾飘,声势倒也并不稍逊。
另一边,樊太婆独斗赤伽尊者也动上手了,她走的原是刚猛路子,此时拐势展开,白发飘动,拐影如山,把一支龙头拐,使得翻江倒海,尽是急攻招术,劲风呼啸,居然把赤伽尊者“赤伽阳煞”的炙热狂飙,激荡得四外流散!
这一场搏斗,不但少林弟子个个屏气凝神,心头紧张,就是锤二先生、瓢浮子等人,也莫不目注斗场,心中忐忑不定。
因为独孤握、樊太婆虽然全力施为,敌住寒伽、赤伽两人,但那只是凭两个人数十年修为,和各人一套精纯的招法,在人家“寒伽阴煞”和“赤伽阳煞”两种旁门独特功夫之下,勉强支持,时间一长,绝难持久!
锺二先生正在盘算,如何把两人替下?
猛听一声大喝,紧接着“嘶”的一声,寒伽尊者右手衣袖,被独孤握铁笔扫过,撕了下来,同时两人左掌也对个正着!
“砰”然轻震,两条人影,倏然一分。
独孤握仰天发出一声大笑:“枯骨寺寒伽尊者,原来……”
他敢情要说“也不过如此”,但话才说到一半,忽然打了一个寒噤,脸色苍白,脚下接连踉跄后退。
瓢浮子睹状大惊,他身在切近,一时连拔剑都嫌不及,身形飘动,双掌连环劈出,挡得一挡。樊秋云已闪身把独孤握救转。
这瞬息之间,纵横江湖的生死笔独孤握,业已脸如白纸,冷得浑身打战,牙关格格作响。
飘浮子心切救人,连拔剑都来不及,就和寒伽尊者动上了手,他未尝不知对方“寒伽阴煞”的厉害,但此时实逼此处,也已无暇顾及。
仗着自己数十年潜修的纯阳之体,脚下站椿,运起全身功力,一掌紧接一掌和对方澈骨奇寒的“寒伽阴煞”硬拚硬打。
这时樊太婆也已落了下风,她和飘浮子恰巧相反,打得汗流浃背,重衣尽湿。
赤伽尊者一双鬼爪,简直比炭火还红,爪风过处,炙得人奇热难耐,连自己一支龙头拐都好像快要烧红,握在手上,掌心隐隐发烫!
一个疏神,拐头竟然被对方硬生生抓住,两人各执一头,谁也不肯放手!刹那之间,从力拚百招,进人完全静止,双方同时贯注内力,相持不下。
但赤伽尊者火红鬼爪抓到的一头,钢拐逐渐转红,而且烧红的一端,在逐渐延伸,拐上的热度,当然在积极上升。
这种拚战,任何人都可看得出,最后,樊太婆是非放弃不可!
樊秋云急得一张粉脸上,已滴出汗珠,紧握着长剑,恨不得一下把赤伽尊者劈成两半。
钢拐快要烧红到一半了,樊太婆还在竭力苦撑,白发飘动,顶风上直冒着热气,手中钢拐,还是丝毫不动!
“好,老身就送给你吧!”
她话声发得较迟,右腕却运起平生之力,手上一抖,使了一招“顺风送帆”,借对方全力夺拐之势,陡然向赤伽尊者当胸送去!
这一下,大出赤伽尊者意料之外,烧得通红的拐头,真要被捣上胸口,确也非同小可。
樊太婆原是早有准备,钢拐出手,人已倏然后退,顾不得喘息,大喝一声,双手连扬,但听一片锐啸,九条黑影,已连绵电射飞出!
流星拐,樊太婆的成名暗器,悉数出笼,九支精钢短拐,才一出手,声势果然不同小可!九拐齐发,笔直激射,但一到赤伽尊者身前,立时散开,有直钻前胸,也有左右横打,有的明明从他身前掠出,却反打后心。
赤伽尊者一声阴笑,右爪一松,通体火红的龙头拐划起一道红光,直向樊太婆凌空飞来。
同时双袖拂处,把九支流星拐,悉数卷向半空。
“老虔婆,你还有什么拿手杰作?”
两丈距离,一晃而至,火红鬼爪,凌空向樊太婆当头抓落!
樊太婆手无寸铁,龙头拐通体烧红,像标枪般射来,那敢去接,身形急闪,堪堪避开。
陡听身后一声惨叫,一个少林弟子,已被飞来的烧红钢拐击中,焦臭四溢,心中方自一怔,赤伽尊者也自凌空扑到。
“贼秃,看剑!”
樊秋云抢在樊太婆前面,一剑一拐,迎着劈出!
这下可把樊太婆惊出一身冷汗。
“秋云快退!”
那还来得及,“砰!”樊秋云右剑左拐,同时脱身,娇躯往后就倒!
但就在樊姑娘出手的一瞬之间,锺二先生双脚急蹬,也往瓢浮子身前掠去。
原来瓢浮子和寒伽尊者拼到三十招左右,发觉自己真气耗损过巨,丝丝寒气,冻得直透肌骨,原先站椿的脚步,也被逼得连连浮动。
锺二先生眼看自己再不出手,飘浮子已难支持,一时那还顾得自己身份,双脚一蹬,纵身往瓢浮子身前落去!
此时另有两条奇快无比的人影,一左一右抢在锤二先生前面,落到赤伽尊者和寒伽尊者身前!
不,其中直奔赤伽尊者的一个,身在半空,已发出一缕极细银光,劲急无涛,闪电射到!
在场之人,但觉银练横空,寒光夺目,连人影都无法瞧清。这一道银练,是从山门右侧射来,他正是跟随师叔静因师太,准备对付玄黄教总坛主的方玉琪。
他们因玄黄教这一路人,始终不见,而枯骨寺的人却声势极盛,看去锤二先生、飘浮子等人,不但无法能胜,简直败局已定。
静因师太心中暗暗焦急,才带着方玉琪、姜青霓,缓缓向广场移近,悴便随时策应。
他们这边才一移动,那左首本来迎敌黑衣帮的神州一剑和静因师太,敢情也有见及此,不约而同的移近广场。
此时正好赤伽尊者掷出龙头拐,拂开流星拐,火红鬼爪凌空扑到,樊姑娘竟然一剑一拐,迎着挡去。
姜青霓紧靠在方玉琪身边站着,她和樊秋云最谈得来,此时一见樊姑娘冒险出手,芳心一急,玉掌轻推着方玉琪道:“方师哥,还是你去把秋云姐姐接下来吧!”
方玉琪本来已想出手,再经师妹这么一推一叫,也就依言纵身掠出,但就在他身形堪堪跃起,樊秋云已被赤伽尊者爪风扫中,兵刃脱手,身往后倒。
这一下瞧得方玉琪大惊失色,一时来不及多想,身在急掠之中,右腕一翻,掣出银练剑,连招式也没有,只是抖手便刺。
他纵身跃出,早已运起浑身功力,这一情急发剑,劲贯剑身,无意之中,从剑尖上透出一缕无坚不摧的剑气!
剑招出手,只见一支极细的剑尖,夹着丝丝之声,劲急无情,往赤伽尊者当胸刺到!
赤伽尊者但觉银练耀目,森森寒气,已贯胸而至,一时那想认得出剑势由来,纵有一身深厚功力,也无法硬挡,心头大吃一惊,连来人是谁都无暇再看,急急往后掠退。
方玉琪身形落地,樊秋云也由她祖母樊太婆抱起,只见她,脸红如火,双目紧闭,早已昏迷不省人事。
樊太婆只有这个孙女,眼看她身中“赤伽阳煞”,火毒攻心,不由气得浑身颤动,放下孙女,喘息着道:“好贼秃,老身和你拚了!”
方玉琪忙道:“老前辈还是救人要紧!这两个贼秃,由晚辈打发吧!”
他说话之间,神州一剑司徒昌明,也已落到瓢浮子身前,低声道:“飘浮道友且请后退。”
瓢浮子正感被人家逼得步步后退,难以应付,一见神州一剑赶到,就趁机收手,一边说道:“司徒老哥当心他的‘寒伽阴煞’!”
他自己以为仗着本身纯阳之气,和对方力拼数十招,除了后来渐感寒冷,并无大碍。
那知他方才提足真气,挥掌和对方硬拚之时,倒也并无多大感觉。此时才一收式,陡觉一阵奇冷无比的阴寒之气,突然侵入肌肤,直透骨髓,全身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寒噤,脚下立现踉跄!
锺二先生瞧得大惊,赶快一把扶住,急急问道:“道友怎么了?”
瓢浮子摇头道声:“不妨事……”
锺二先生听他说话有异,再一细瞧,只见瓢浮子虽在运功支持,但脸色灰暗,全身抖动,分明中了寒毒,和生死笔独孤握并没稍差。刚把他扶到地上坐下,转眼之间,瞥见樊太婆也脸如火烧,委顿地上,只是张口喘息!
这一阵工夫,自己这边,竟然连伤四人,不由瞧得心头大是震惊。
正好青师太、静因师太,也同时赶到,替四人喂下药丸,本来准备对付三路敌人的人,这下全都会合在一起了。
再向前一看,方玉琪已和枯骨寺两尊者动上了手,神州一剑司徒昌明仗剑站立一边,正在替方玉琪掠阵。
锺二先生暗暗叹了口气,目前自己这许多人中,只有方玉琪一人,因得异人传授,武功出众,万一再伤在对方“赤伽、寒伽”两种霸道的旁门功夫之下,自己这边,哪堪设想?
尤其蓑衣丈人和广明大师两路人马,直到此时,还不见一点消息,不知能否抵挡得住披麻教和伏兽天尊的猛兽?
他一念及此,更觉忧心忡忡,站立不定。
正当此时,战场上已起了极大变化,原来赤伽尊者被方玉琪一剑逼退,心头惊愣之际,定睛一瞧,不由发出一阵阴笑,道:“小子,原来是你!”
僵直身躯一挺,双爪作势,直直迎向方玉琪抓到!
方玉琪身才落地,眼看对方奋身迎来,当然正中下怀,因为适才无意刺出的一剑,发觉自己居然能把全身真力,透剑而出,将对方逼退。
不禁想到莲儿以前说过:“大罗天剑”练到上乘境界,就能随剑发出剑气,伤人无形,难道自己最近果然功夫大有精进,已能使出剑气?一念及此,雄心大发,对方这样笔直迎来,正好再拿他试试!
当下身形不动,暗将浑身真力,贯注剑身,右腕一振,银练剑漾起一片寒光,全力递出!
果然这一剑,有如一团冷飙,从剑尖汹涌飞射,一股凌厉绝伦的剑气,丝丝直响。
赤伽尊者只觉自己的“赤伽阳煞”,一和剑气接触,顿时如汤沃雪,消灭大半。同时感到心神一震,赶紧一沉丹田真气,硬把前冲的身子忙不迭向侧急闪,横跃八尺。
方玉琪再次把赤伽尊者逼退,证实自己果然剑发随心,不禁大喜过望!
瞥见神州一剑司徒昌明恰在此时,跃到寒伽尊者身前,替下瓢浮子,手掣长剑,正要动手,不由大声喊道:“司徒老哥哥,快请住手,凭这两个贼秃,那里用得着你多费手脚,还是交给小弟,一并打发吧!”
话声一落,一面向寒伽尊者招手道:“来,来,你们两个一起上就是!”
方才寒伽、赤伽,要锺二先生等人一起上,这会方玉琪也居然叫他们一起上,当真口气奇大!
那位端坐敞轿上的枯骨如来,自从寒伽、赤伽奉命出场,就一直闭目枯坐,纹风不动。
就是双方那样猛烈的激战,他连眼也没睁一下,好像眼前之事,和他漠不相干,同时也正表示出他只须门下两尊者出场,就可稳操胜算,毋须他多瞧。
这会方玉琪仗剑掠出,那两次发出的“嘶“嘶”剑气,声音极低,没有樊太婆方才拐风那样凌厉;但枯骨如来闭着的双目,却蓦地一睁,迸射出两道奇异电光,向方玉琪瞧来。
他虽已听出声音有异,但做梦也想不到方玉琪还只是一个弱冠少年,一阵打量之后,低沉的道:“徒儿,这位施主功力非凡,你们就一起试试也好!”
他说得声音不高,但在方玉琪听来,嗡然作响,分外有力,震撼心神,不禁心头感动一凛!枯骨如来这两句话,听到寒伽、赤伽耳中,也同样一怔。
因为自己两人的武功,师傅知之甚谂,方才像绣二先生、独孤握、瓢浮子、樊太婆等一千高手,师傅尚且要他们一起上,这会只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师傅却说他功力非凡。
这小子,几个月前,在九华山和自己两人也动过手,除了身法奇特之外,也并不见得出奇。
两人中的赤伽尊者,方才两次被方玉琪剑气逼退,也知道方玉琪不过仗着一支寒森森的利剑而已,但师傅既然这样吩咐,只好躬身领命,瞧了方玉琪一眼,阴森森的道:“小子,你发招吧!”
神州一剑司徒昌明听得暗暗点头,枯骨如来果然名下无虚,他闭着眼睛,居然还听得出方老弟功力非凡,一面回头叮嘱道:“小兄弟,你可得小心应付!”
方玉琪向他点点头,手上银练剑剑尖一颤,朗笑道:“要是方某先出手了,两位岂不立时落败?”
他这话,正是前赤伽尊者说过的,这时奉还回去,最也恰当不过!
赤伽尊者阴嘿一声:“好狂妄的小子!”
“子”字出口,枯爪倏伸,已向方玉琪当胸抓到!
不寒伽尊者一言不发,也同样扑来。
方玉琪敞笑一声,身子滴溜溜一转,闪出两人爪风之外,没等两人回身再扑,银练剑起处,“大罗天剑”刷刷展开。
刹那之间,寒风四起,剑气漫天,场中三人,已只剩下三点黑影,互相追逐。
先前还分得出在一片剑光中,有一股炎热的淡红影子。
是“赤伽阳煞”,一段阴寒的黑气是“寒伽阴煞”;但渐渐地,这一热一寒一红一黑的淡影,已被一片耀眼银光所掩没。
其中只听到天风嘶嘶,和寒伽、赤伽两人的齐声怒啸!
“住手!”一声低沉的喝声,宛如起自半空!
大家陡觉眼前一黑,漫天剑光,倏然敛去。
广场上一百零八个少林僧侣,手上执着的火把,还是照得通明,不过觉得昏黄了许多。
大家定睛瞧去,场中三条人影,好像同时被一阵狂风,吹得站不住脚。
尤其是方玉琪,还打着踉跄,后退了两三步。这情形不由瞧得大家悚然一惊,只见两条人影,快若闪电,同时向场中掠出。
“哈哈,枯骨如来,你居然帮着徒弟出手,难道不怕有失身份?”
这是神州一剑司徒昌明的声音,他和锺二先生同时飞落场中。
不错!方才出手的正是端坐在敞轿上的枯骨如来。大家谁也没瞧清他如何出手,也没瞧到他如何离开敞轿?但那乘敞轿已经没了枯骨如来的影子,他一手持着一串念珠,端端正正的立在广场中央。
寒伽、赤伽两人,宛若斗败了的公鸡,两身灰色僧袍,支离破碎,敢情是被方玉琪剑尖划破的。
方玉琪后退了几步,依然丰神朗澈,卓然而立。
他左右两旁,正是方才闪身出去的昆仑名宿锺二先生和神州一剑司徒昌明,两人手上,也各已亮出长剑。
锺二先生满脸怒容,关切的问道:“方老弟,你快运气试试,是否受伤?”
方玉琪摇头道:“晚辈并没受伤。”
枯骨如来脸上一无表情,目光瞥过锺二先生和神州一剑,才冷冷的道:“老衲只是叫他们住手,并无伤人之意。”
神州一剑仰天朗笑道:“好一个并无伤人之意,那么你猝然出手,是为了抢救两位令高徒的危境?”
枯骨如来沉声道:“不错!小徒们确非这位小施主敌手,不过老衲只想向这位小施主请教一事。”
说到这里,两道寒电似的目光,盯着方玉琪道:“小施主年龄不大,一身武学,已臻上乘,为老衲数十年所仅见的青年高手,想必大有来历,不知小施主可否把师承门派见告?”
方玉琪肃然答道:“方某天台门下,先师道号苍松子。”
枯骨如来阴森森一声冷笑,不屑的道:“崆峒苍松子一手‘通天剑法’,何足为奇?”
话到这里,声音突转严厉,接着道:“老衲是问你方才那驭气使剑之术,是从那里学来的?”
方玉琪见他口气之中,瞧不起师傅,不禁俊目乍睁,傲然说道:“你认为天台门下,不足为奇,方某也并没有把五台枯骨寺放在眼里,大家不妨放手一试,至于方某那里学来的剑法,凭你枯骨如来,还不配问!”
枯骨如来脸上隐现怒容,嘴角泛起一丝狞笑,看了方玉琪一眼,冷笑道:“小施主一手剑法,果然世所罕见,但老衲自问凭一双肉掌,小施主还奈何不了,不信只要你伤了我一寸衣角,五台枯骨寺从此封山,永不再履江湖!”
锺二先生自然听得出枯骨如来话中之意,分明是说方玉琪剑法虽奇,但功力还不到火候,此时无法胜得了他。
以枯骨如来那种阴森险恶的魔头,既然发现方玉琪是他将来的劲敌,此时动手,岂肯轻易放过?想到这里,正待开口。
方玉琪早已朗朗笑道:“老师傅有此自信,方某自非领教不可!”
长笑声中,银练剑抖起缕缕寒光,疾刺过去!
枯骨如来纵身一跃,右掌“拂尘清淡”,斜斜切出。
方玉琪一上手便使出“大罗天剑”,同时展开“飘香步法”,剑随身转,发招飘忽。
一霎时,一柄又细又长的银剑,化成一片绵密剑网,匹练漫空,银光如幕,直若天罗下撒,寒风砭骨,他这一含愤出手,尽展绝学,威势凌厉已极!
枯骨如来一身深厚武功,就当前江湖上,能和他动手过招的人,委实不多,此刻被方玉琪这一手惊涛骇浪的剑势,也逼得左右闪避,不敢硬攫其锋。
要知无名老人这三十六招“大罗天剑”共分上、中、下三个段落,前面一十二招,虽然凌厉,只是第一段落,越往后去,越是精深。
两人斗到十二招之后,方玉琪的剑风,愈发凌厉,三丈方圆尽在丝丝剑气笼罩之下,以枯骨如来那等身手,不但无法抢得上风,而且渐渐被逼得无法还手。
银练剑的光圈,还在继续扩展,愈来愈大!站在一边的寒伽、赤伽,眼看连自己师傅居然还赢不了姓方的小子,心头自然无限震骇!
锺二先生瞧到方玉琪轻轻年纪,竟有这般威势,总算心头略宽。
但另一方面,使他束手无策的是身中“寒伽阴煞”和“赤伽阳煞”的飘浮子、独孤握、樊太婆、樊秋云四人,这一阵工夫,中寒毒的冻得全身发紫,触手如冰;中火毒的烧得全身发赤,炙热如火,四个人全都不省人事,气若游丝。
正在焦灼,正好迎战披麻教和对付伏兽天尊的两拨人,业已回转。
锺二先生瞧他们虽然伤折了不少人手,但不像败退下来的神气,可以料想得到他们已获惨胜。一时无暇多问,立即拉过蓑衣丈人,请他瞧瞧四人伤势。
蓑衣丈人瞧到地上躺着的四人,不禁失惊道:“这是中了外门阴毒功夫,除了几种稀世灵药,葛仙翁的‘百草丸’,或可奏效,老朽身边所带药物,恐怕无济于事。”
边说边从怀中掏出两瓶药丸,递给谷飞莺道:“这两种药物,你都知道,一瓶是‘温心丹’,喂给身中寒毒之人服下;一瓶是‘清心丹’,喂给身中火毒之人。
“你要亲自照应,每隔一个时辰,喂他们三粒,尽这两瓶药丸,或可保得一天之内,暂时不致恶化,也许到时葛仙翁也好赶回来了。”
锺二先生连连点头,便吩咐少林门下,把四人拾回寺去。
谷飞莺虽然不高兴爷爷叫自己陪着四人回转静室,这样不是连热闹都瞧不成了?但此时救人要紧,也只好撅着小嘴,随后走去。
这时广场前面的大路上,突现两条人影,电闪风飘般往广场驰来。
锺二先生、神州一剑等人,方自一怔,不知这般急急赶来的是敌是友?
转眼工夫,只见两人已到广场,前面一个青袍长髯,发椎道髻,背负长剑的道人,是青城派掌门铁肩道人。第二个朱服儒巾,蟹脸苍髭的儒生,是邛崃哭广居士。
这两个人不但身上衣着,已有多处破损,铁肩道人左手袍袖,也撕去了一大截。
最触目惊心的,还是哭广居士手上,抱着一个灰衣道服,气息奄奄的人,从一头乱发和瘦小身躯看来,这人不是百草仙翁葛长庚,还有谁来?
锺二先生瞧得心头大震,立即迎前道:“两位道友想必在中途遇到敌人,葛老哥怎么了?”
铁肩道人向在场诸人,打了个稽首,又向青师太行礼道:“大师姐也在这里?”
一面向锺二先生答道:“贫道和哭广道兄因各大门派集会嵩山,便兼程赶来,不想就在参驾店附近一处山脚下,发现葛仙翁重伤在地。贫道和哭广道兄才一走近,便遭一群头蒙黑布的人围住,说来惭愧,这几个蒙脸人,武功之高,贫道简直从未见过!”
青师太点头道:“你们遇上的是黑衣帮十大天王中人!”
铁肩道人续道:“别说他们有八九人之多,即使一对一,恐怕小弟也难有胜算,不到十来个照面,咱们两人,已落尽下风。正在危急之际,耳中突然听到一声雕鸣,从半空中冲下两头白雕,说也奇怪,这两头白雕,好像专为解围而来,见到黑衣人就嘴啄爪抓,片刻之间,便伤了两人,吓得所有黑衣人,不迭后退,这时忽然从对面小山上,传来一个小女孩的声音,说道:“你们回去告诉莫老绺,叫他在端午之前,回转老巢,否则决不宽贷。”
黑衣人中,有一个怒喝道:“小丫头,你仗着扁毛畜生伤人,算得什么,你到底是……”
那人话没说完,就听一声雕鸣,紧接着惨嗥骤起,说话之人,已活生生被大雕抓碎脑袋,往后倒去。
那小女孩又道:“你们再不走,我叫大白、小白,都把你们抓死!咱们公主说过,你们都是无恶不作的人,抓死几个也不打紧。”
剩下几个黑衣人,果然闻言之后,抱起一具死尸,和两个负伤的人,纷纷退去,两头白雕也在此时一声欢鸣,冲霄飞起。
小弟和哭广道兄依稀看到那头较大的白雕背上,似乎坐有一人,但无法看得清楚,因葛仙翁身负重伤,就急急赶来。”
他说话之时,哭广居士已把葛仙翁放下,蓑衣丈人替他喂过药丸,嘱咐少林门下,抬回寺去。
这一阵工夫,枯骨如来和方玉琪已打到二十招开外,方玉琪的剑势,宛如长江大河,愈来愈是凌厉。五丈方圆,全被他森森剑气所包围,任你枯骨如来武功通玄,也感到压力重重,砭肤刺骨!
他既惊又怒,一阵“嘿”“嘿”干笑,伸出一双枯干得有如鸟爪般的手掌,毫不用力,虚飘飘地划起一个圆圈,双掌一合,向身前推去!就在他双手掌心一合之际,场中突然爆出一个焦雷般大响,狂飙雷卷,砂飞石漩,一股足可崩山裂地的掌风,卷起无数灰色风柱,排空涌出,立时把方玉琪一圈银色剑光,冲开一道缺口。
锺二先生总究见多识广,睹状大惊,口中大喝一声:“方老弟留神,这是‘乙木旋风掌’!”
方玉琪此时耳中听到的只是像海啸般刺耳锐啸,眼前看到的尽是急旋而来的灰蒙蒙的风柱,像汹涌波涛般涌到。
心头一慌,赶紧双脚一蹬,身子凌空飞起两丈多高!
他这一跃,固然避开了对方冲到的掌风,但手上剑势,自然也因身子的跃起,停了一停。
枯骨如来那会放过这一丝空隙?阴笑一声,双袖急扬,两只枯爪,迅疾绝伦的仰天一圈一合,“乙木旋风掌”,响起闷雷暴响,往上打出!
“啊!”场中不知有多少人发出惊呼!
“砰!”方玉琪身在半空,那有躲闪的机会,一个身子被向空爆发的罡风,直弹起五六丈高,连人带剑,化作一道银练,凌霄而上。
这真是快得使人目不暇接,方玉琪被震飞起,大家目光随着向空仰望的刹那之间,从广场右侧一棵大树上,突然响起一声娇叱!
不!飞起一道青虹,向枯骨如来电射而下。
来势快得出奇,“乙木旋风掌”卷起的无数风柱,被青虹穿过,一阵“嘶“嘶”轻响,立即消失殆尽。
青光敛处,广场上突然多出一个秀发披肩的白衣少女!
恰好方玉琪也飘然落到地上!原来他身子堪堪纵起,一眼瞧到枯骨如来双掌翻起,迎空击来,自知无法硬接。百忙之中,情急生智,陡然记起自己天台派“通天剑法”中最后一招“长虹经天”,就是剑身合一,往上急纵的救命绝招,此时正好用上。
心念一动,立即猛吸一口真气,凌虚弓身,剑随身发,往上急窜,正好脚下狂飙,向上直涌。要知他功力虽然不及枯骨如来深厚,但在黄山莲花峰石壁,由莲儿代无名老人传他的“六合真气”实是道家无上玄功,收发由心,一遇外来袭击,自生抗力。
枯骨如来“乙木旋风掌”,虽然奇猛无比,但也只能仗着功力比方玉琪深厚,把他震飞出去,那想伤得了他?是以这一阵来势汹涌的狂飙,只把方玉琪凭空带起五、六丈高,身上却丝毫无损,飘然回到地面。
这一场虚惊,直把所有在场之人,惊出一身冷汗。
他们连场中已经多了一个人,都来不及注意,只是瞧到方玉琪飘落的身法,似乎并没受伤,就鼓起掌来。
那长发披肩的白衣少女,手上提着一口青盈盈的短剑,睁大眼睛,低声问道:“玉哥哥,你可曾受伤?”
方玉琪惊喜的“咦”了一声,摇摇头,还未来得及答话。
白衣少女撅了下嘴唇,抢着笑道:“本来么,你练了‘六合神功’,老贼秃那想伤得了你?哼,这坏和尚,已被我剑气所伤,索性让我先杀了他,给你出口气,待会,我还有许多话要和你说呢!”
她话一说完,不待方玉琪回答,柳腰摆动,转身就要向枯骨如来迫去!
方玉琪急忙大声叫道:“莲儿,莲儿,你快回来,我没输给他,我已经赢了他了。”
他这声大叫,所有在场的人,全都听得十分清晰。
枯骨如来这一阵工夫,屹立当场,始终纹风不动,一张枯瘦得如骷髅的脸上,神色萎顿,不知是愤怒?还是羞愧?包着颧骨的脸皮,微微痉挛了一下,口中发出一声低沉叹息。
缓缓举起左手袍袖,瞥了方玉琪一眼,点头道:“不错!老衲发掌之时,衣袖曾碰上小施主的剑锋,从今日起,五台山枯骨寺就宣布封山,只是……只是……”
说到后来,嘴角边上,业已渗出一缕鲜血。
他微微一顿,吸了口气,又道:“这位女施主年龄不大,竟擅驭剑伤人的上乘剑气功夫,不知可否赐告师承宗派?”
方玉琪瞧他果然被莲儿剑气所伤,而且还伤势极重,他只是仗着精湛内功,强行抑制。
心头不觉感到江湖上,不是争名,便是夺利,甚至因此身败名裂,至死不悟,试想像功入化境,身在方外的枯骨如来,也依然难除贪嗔,实在良可慨叹!
他瞧着枯骨如来,心头一阵怃然,连对方说些什么,都没听到。
莲儿早巳接口道:“我叫莲儿,我师傅在东海莲花岛,叫做无名老人,你问我师承,还想报仇?哼,你这辈子也赢不了我!”
枯骨如来低低叹息了一声,袍袖一挥,那乘停在不远的敞轿,便立即奔了过来。
枯骨如来飞身上矫,依然闭目枯坐,两尊者、四菩提,跟在轿后,如飞往来路奔去。
枯骨如来等人一走,少林寺广场,顿时显得冷落了许多。
因为四拨强敌,只来了两拨,黑衣帮的人,已经在半路上被两只白雕和一个没有露面的姑娘打发走了,主要敌人玄黄教这路人马,却始终不见瑰身,此时天色将明,尚未赶到,可能也在半路上被人赶了回去。
这虽然只是猜测,但黑衣帮这一拨人,既有雪山琼宫中人出手,玄黄教在半路上遇到拦击,也大有可能。
锺二先生和神州一剑、青师太等人,略一磋商,便下令收队。
即使玄黄教的人赶到,以目前自己这边的实力,不仅足够对付,何况又凭空多了一位擅长以气驭剑的姑娘,就算许天君再来,也不足为患。
锺二先生移步走近莲儿身侧,拱手笑道:“姑娘仗义出手,剑伤枯骨如来,逼使他宣布封山,江湖上从此减少一个武功高深的作恶魔头,姑娘功莫大焉,老朽代表中原武林向姑娘致谢。”
莲儿红着脸,瞟了方玉琪一眼,抿嘴一笑,连忙还礼道:“我虽然把那坏和尚震伤,其实玉哥哥早就赢了他啦,老前辈这般说法,我怎敢当得?”
方玉琪慌忙替莲儿介绍在场之人,莲儿一一见过,才一同回进少林寺去。
谷飞莺一见大家回转,她立即迎着爷爷,报告瓢浮子、独孤握和樊太婆祖孙等人,伤势并无变化,只是百草仙翁葛长庚伤在右背,也已喂下伤药。
蓑衣丈人谷守真听得直是皱眉,飘浮子等四人,身中旁门中厉害的寒伽、赤伽阴功,自己的丹药,最多也只能保持他们在几个时辰之内,伤势不起变化。当初只望百草仙翁能及时赶到,他的“百草丸”,容或可以挽救他们垂危的生命。
如今百草仙翁也被人在路上拦袭,伤势沉重,尤其连他几十年寸步不离的药箱,都一起丢了!
蓑衣丈人并没回答他孙女的话,只是面情凝重,缓缓往葛长庚榻前走去,他身后跟着锤二先生、神州一剑等人,也全都心头沉重,默不作声。
谷守真轻轻掀开棉被,这一掀,所有的人,莫不大吃一惊。
只见葛长庚合身而卧,知觉全失,他右背近肩处,赫然印着一个比墨还黑的巨大掌印,最奇怪的是这只黑色掌印之中,现出白色掌纹,连五个手指的指纹,都清楚可见。
在场诸人,已可说包括了江湖各大门派,也包括了所有白道中的领袖人物,平日见多识广,武学上虽各有短长,但天下武功,即使没有见过,也总听人说过,但对葛长庚右背这个黑色手印,现出白色掌纹的怪异功夫,不仅是各人生平从未见过,根本连听也没听说过!
“这是甚么功夫?”
锺二先生紧蹙着长眉,自言自语的说着,语气充满了骇异!
蓑衣丈人摇摇头,接口道:“似乎也是一种邪恶的旁门阴功。”
说着转头问道:“莺儿,你替葛老前辈服的什么药丸?”
谷飞莺道:“我先替老前辈服的是‘重伤回生丹’,后来瞧到他右背的伤势,黑得像墨,孙女怕其中有毒,又喂了一粒‘解毒保心丹’,爷爷,你说对不对?”
蓑衣丈人手捋白髯,嘉许的点了点头道:“对是对的,只怕爷爷的‘重伤回生丹’和‘解毒保心丹’,对这种歹毒阴功,也难有效验!”
他声音说得极为低沉,说话声中,只是摇头。
蓑衣丈人在云贵行了几十年的医,像眼前五人这般束手无策的,倒还是第一次。
但就在他低沉的话声刚落,锺二先生身后,响起一个少年人的口音,那是方玉琪。他急急的问道:“莲儿,你身边还有‘碧玉莲子’吗?”
莲儿,就是刚才剑伤枯骨如来的白衣少女,大家给他一嚷,都不禁回过头去。
因为白衣少女——莲儿,是当代第一奇人东海莲花岛无名老人门下,从前静因师太身中恶郎君蛇神剑剧毒,连百草仙翁都感到棘手,就是服了一颗“碧玉莲子”医好的,是以大家目光之中,同时也射出希冀之色。
谷飞莺为了看护负伤的人,早就回转静室,外面的事,她还一无所闻,自然更不知道白衣少女莲儿是谁?
但她瞧到莲儿紧依着方玉琪身边,生得清丽绝俗,我见犹怜的模样,比自己不知美了多少,心头立时泛起一股寒意,娇躯不自禁的倒退了半步。
莲儿嫣然笑道:“玉哥哥,你当‘碧玉莲子’有这么多?师傅老伯伯说,它要三十六年才开花结实一次,师傅老伯伯给我的,我都给你吃了。”
方玉琪搓手道:“这可怎么好?啊!谷老前辈,他们几位老前辈的伤势,可还有什么药物能救?”
蓑衣丈人苦笑道:“这就难说了,恐怕翻破医药书籍,也找不出有治疗这种歹毒邪门武功的药物了。但以老朽推想,譬如千年何首乌,九叶灵芝等仙草,也许有效,不过这等旷世仙药,又到那里去找?”
这时天色已经大亮,大家静悄悄的从静室退出,精舍敞厅上,早已摆下两席素斋。
广明大师让大家人席,一方面因大家忙了一晚,腹中早巳饥饿,但另方面也算是庆功的意思。
两席素斋上首一席,以锤二先生、神州一剑为首,坐的全是各派掌门,年龄较长的人,下首一席是以傅青圭、方玉琪为首,都是年轻人,像金弹银剑于氏兄第、邱玉奇、姜青霓、慧修、公孙瑶红等人。
这是几天来大家一直这样坐的座次,如今来了莲儿,大家更如像捧凤凰似的,把她看作天人。
因为在这一批年轻人的心目中,对方玉琪早就钦佩得无以复加,但今晚瞧到莲儿一出手,就把鼎鼎大名的五台山枯骨如来击伤,武功比方玉琪还高,尤其她还只有十七、八岁年纪,人又生得清丽绝俗,明艳照人。
因此尽管上首一席,因瓢浮子等五人伤势垂危,各人心头,都感到十分沉重,虽属庆功,还是愁眉不展。
但下首年轻人一席,可不同了,大家把今晚首功,归功于方玉琪、莲儿两人,这就自然而然的热闹起来。
莲儿从小就生长在孤岛之上,自从七年前方玉琪和他父亲离开莲花岛之后,她没有了伙伴,除去练武,就一直过着寂寞孤单的生活。
这回突然间和许多年龄相仿的人在一起,尤其他们都对她另眼相看,怎不叫她既兴奋又高兴,和大家呱呱的说个不停。
尤其是姜青霓、慧修、公孙瑶红三人,她们本来认为像莲儿那样武功高不可测的人,一定目空一切,骄气凌人,想不到她和旁的女孩子一样娇态,天真无穷。四位姑娘,在席上一谈,竟十分投契,大有相见恨晚之感!
正当大家谈得高兴,精舍前面,突然响起一声雕鸣,一团白影,由空中坠落,那是一只全身洁白如雪的大白雕。它飞落草坪之后,霎着两只金睛,居然大摇大摆的往精舍中走来!
在精舍外面轮值的弟子,一眼瞧到大白雕往精舍里闯来,立即,双手作势,吆喝着想把它赶跑。
那知大白雕依然大摇大摆的走着,连正眼也没瞧他们一下。
几个少年僧人,眼见大白雕一直逼来,不由纷纷掣出戒刀,拦在前面。
大白雕偏了偏脑袋,竟似不屑,左边翅膀,往前一扇,就有两个僧人摔出一个筋斗。
几人见状大惊,戒刀一抡,正待涌身而上。
这一阵喧哗,早巳惊动了厅上诸人,铁肩道人向广明大师失惊道:“昨晚打跑黑衣帮的,就是这头白雕,大师快吩咐贵寺弟子,不可鲁莽!”
锤二先生也瞧出白雕有异,他方才听广明大师和元真子说过,今晚伏兽天尊的百头猛兽,如无两只白雕适时出现,派去的人几乎全膏兽吻。
是以此时看到大白雕大摇大摆的朝精舍走来,便出声喝阻,要少林弟子尽管退下,不可干扰,一面站起身子,往厅前走出。
少林弟子听到锺二先生出身喝阻,纷纷往两边退下。
那大白雕没人阻挡,便笔直走进精舍大门,穿过天井拾级而上,敢情它是要登堂入室,参与庆功之宴。
锺二先生走到厅前,朝大白雕拱手道:“你和同伴,帮我们消灭凶猛恶兽,老朽代表各大门派,向你深致谢意,不知此来,还有什么见告?”
那白雕好像听得懂人言,它两颗金光闪闪的眼睛,盯着锺二先生,连连点头,低鸣了一声,脚下并未停止,依然朝敞厅拾级而上,跨上石阶,笔直往厅内走入。
大家瞧得奇怪,但谁也不知它用意何在,只好让它大模大样的走入厅上,瞧它到底有何动作?
大白雕跨上敞厅,忽然住足,偏头打量着两席座上的人,然后缓缓向方玉琪身边走去。
莲儿觉得好玩,想伸手去摸,那知白雕瞧到莲儿坐在方玉琪下首,态度亲密,不由眨动凶睛,狠狠的蹬了她一眼,同时左翅一低,竟不让莲儿摸它,一面却伸过头去,挨着方玉琪,低鸣了一声。
方玉琪正觉奇怪,目光一转,忽然发现大白雕颈下,原来还挂着一个白色布囊。它伸颈挨来,正好把布囊送到自己面前,不由问道:“你是奉主人之命,送东西来的?”
大白雕听得点着雕头,又低鸣了一声。
方玉琪急忙把它颈下布囊取下,打开一瞧,原来囊中放着一张信笺和一个白玉小瓶,笺上一笔娟秀字迹写着:“书奉方少侠青鉴:此次玄黄教四路进逼少林,除黑衣帮一拨,已遭大白小白,拦阻之外,令师兄龙步青统率该教高手,中途亦由本教出面阻挠,未克果行,目前已折返九宫,静候各派赴会,不致再向少室耨闹。随书附奉‘瑶宫玉乳’十滴,善疗伤毒,并祈察收。”
下面也没有具名的人,方玉琪堪堪看完,那大白雕好像任务已了,低鸣一声,振翅往厅外飞出,冲霄而起。
莲儿抬头问道:“玉哥哥,这信是谁写的?”
方玉琪只答了句:“这是天地教来的。”一面连忙拿着玉瓶,把信一起送到锤二先生面前,喜道:“老前辈,飘浮子老前辈他们都有救了!这是可以解毒疗伤的‘瑶宫玉乳’。”
锺二先生匆匆看完,便连瓶一起送到蓑衣丈人手上。
谷守真接着又把信传给神州一剑,随手打开玉瓶瓶塞,只觉一股清新甜香,透入肺腑,不由呵呵笑道:“老朽研读药书数十年,自以为天下药物,一闻即能辨别,但这瓶‘瑶宫玉乳’究系何物制成,也自惭识浅;不过光凭这份清新甜香,大似灵芝玉液,他们几人的伤毒,准可得救无疑!”
此时神州一剑、青师太、铁肩道人等人,也都把信笺看完,蓑衣丈人拿着白玉小瓶,起身往静室走去。
锺二先生捻须笑道:“既然玄黄教这批人马,在半途上被天地教逼了回去,自然不会再来,端午已在眼前,这几天大家都忙累了,正好休息上几天,便须上路。”
说到这些,回头又朝广明大师说道:“贵寺弟子,昨晚颇有伤亡,大师有事,不必在这里尽陪着我们,同时大敌既去,除了派少数人轮值之外,也好叫他们休息休息了。”
广明大师连连合十,退了出去。大家因一晚未睡,便各自回转静室休息。
方玉琪席散之后,和莲儿两人在静室中喁喁情话,各道别后经过。
莲儿依着玉哥哥,娇笑道:“师傅老伯伯临行时说的,江湖上冤怨相报,争名夺利,永远不会宁静,他要我帮你报了师仇,就一同回到莲花岛去。”
方玉琪道:“老伯伯还说了什么没有?”
莲儿粉脸一红,又羞又喜的道:“还有……我不知道,你将来问师傅伯伯好了,他会告诉你的。”
方玉琪听得一怔,笑道:“莲儿,那么老伯伯果然还有话告诉了你?”
莲儿红晕两颊,只是不说。
方玉琪瞧得大是不解,不知老伯伯说了什么?还想追问,只见姜青霓、公孙瑶红两人,拉着谷飞莺一起走了进来。
方玉琪瞧到谷飞莺,连忙起身问道:“谷姑娘,你来得正好,不知几位老前辈服了‘瑶宫玉乳’,伤势是否已好转了些?”
谷飞莺冷冷的道:“你自己不会去瞧?”
莲儿生长东海,天性纯洁,闻言道:“对啊,玉哥哥你应该去瞧瞧才对呀!”
方玉琪不知什么时候,得罪了谷姑娘,此时眼看几位姑娘一齐进来,自己自然不好多待,便藉故出了莲儿静室。走到飘浮子、独孤握、百草仙翁和樊太婆等人的静室,打了一转。
原来他们服下“瑶宫玉乳”,此时已沉沉睡熟,伤势显然大见起色。他因大家此时全都在静室中休息,一个人没处好走,也就回转房中,运功调息。
这一阵调气归元,运然返虚,差不多直到下午申牌光景,才被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惊醒,睁眼一瞧,只见闪进房来的,是一个身穿青衣的纤小身形,她,正是自己师妹姜青霓。
当下就一脚跨下卧榻,叫道:“姜师妹……”
“啊!”姜青霓惊得后退了两步,一手掩着酥胸,双颊飞红的道:“方师哥,我还当你熟睡了呢!”
方玉琪笑了笑道:“姜师妹,瞧你匆匆的找来,可有甚么事吗?”
姜青霓睁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直瞧着方师哥,点点头道:“当然有事情咯,飞莺姐姐独个儿走了。”
方玉琪奇道:“谷姑娘到那儿去了?”
姜青霓小嘴一噘,生气的道:“飞莺姐姐独个儿出走,还不是为了你?”
“为了我?”
方玉琪听得心头一震,皱眉道:“姜师妹,你怎好乱说?”
姜青霓被他斥得粉脸一紧,盈盈欲涕的道:“还说我乱说,本来么,你就一点不关心人家!”
她话声一落,突然转过身子,低着头,急急向外跑去。
方玉琪怔了一怔,急忙跟踪走出,叫道:“姜师妹,姜师妹……”
姜青霓是说到了自己伤心之处,才转身奔出,那知她才跨出房门,眼前白影一闪,身子已被一个人拦住,娇声道:“姜姐姐,你问了玉哥哥没有?他去不去?”
姜青霓道:“莲儿姐姐,他……他……”
方玉琪一见挡住姜青霓的正是莲儿,不由问道:“莲儿,你们要到那里去?”
莲儿“噫”了一声,道:“姜姐姐没告诉你?我们找谷姐姐去呀!锺老前辈、谷老前辈都答应了,就是姜姐姐,公孙姐姐和我三个人去找,所以来问你一声,你要不要去?”
方玉琪哦道:“姜师妹方才说了谷姑娘走了,回身就跑,我还不知详细情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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