彤云密布,阴风惨然。
一根丝绦挂在树上,丝绦上打了一个结。
一颗头颅伸进打了结的丝绦。
只需把垫脚的东西踢开,那魂灵便会急匆匆奔向地府。
京郊有条芦沟河,为了沟通京师漕运,从金口至京城北修了一条运河,河成之日,得以联通护城濠,向通州,而进入潞水。这条河疏通以后汛期河水奔流漩洄,裂岸崩堤,枯水期又沉淖淤塞,积滓成浅,不能乘舟,也不能过渡,为此金章宗时有大臣奏议在这河上建一大桥,大定二十九年六月开始动工,直至明昌三年三月末才得以建成。
芦沟桥附近有座河神庙,河神庙前有只黑黑的大铁牛。
正是这凡而又凡的铁牛,使得芦沟桥圣而又圣。
河神庙与通常的寺庙有不同之处,别的寺庙供奉的正头香主离不了如来、弥勒、文殊、普贤、观音外加十八罗汉或五百罗汉等等。而河神庙里的正头香主却是个并不神圣的主儿。
河神既享人间供奉,自然要为人间消灾弥难。
也许正是这缘故,每逢汛期这里香火便旺。
这一日寺中来了一个疯疯癫癫的书生,进得庙门不由分说,见了河神的像便砸。管庙主持自然不依,喝令手下将这狂徒撵出寺门。
这狂生出得寺门破口大骂道:“什么混帐东西,河神,你个不公不母的玩艺儿,我烧了这么多香,磕了这么多头,许了这么多愿,可是你干什么了?不为人间消灾,难道你们也要做贪官污吏么……”狂生一边哭诉,一边跌跌撞撞地走着,他看见附近有一片枣树林子,便走了过去。
风啸枝吼,四野静悄悄,似乎无人跟着,连往日喜欢跟在别人屁股后面看热闹的孩子也没有一个。
狂生变得凄凄惶惶,他跌坐在一颗粗大的枣树前长叹了一口气道:“我周又吉事到如今,家破人亡,冤屈难伸,对这个世界还有什么留恋,还是一死了之……”
这个自称周又吉的人解下腰上丝绦,选一处结实的树干抛上去,然后挽一个结,搬了一块石块垫脚,并往脖子上试挂了挂,然后哭着向北拜了又拜,告别家乡亲人。重新又将丝绦圈套到了自己脖子上,只等双脚蹬开石块,直奔阎罗殿去做冥国中人。
就在周又吉把脚下石块蹬开,双足腾空,身子一悠,脖子上一紧,眼前一黑,准备奔地府之际,忽听得耳旁嗤地一声,脖子上一松,接着整个身子下坠,似是要坠入阿鼻地狱。悠悠中他作好了面见阎罗天子的准备,不料,嘭地一声腿先落地,接着屁股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他睁眼一看,哪里是什么阁罗殿,眼前还是那片枣树林子。
抬头看,那根丝绦还在树杈上挂着,只是已经断开。
他上前抽下,只见打的结还在,只是另一处出现了新茬。他不由得纳闷,莫不是丝绦挂不住自己这百十斤?
他重新打好结,挂好,整个人吊上去试了试,这回可是踏实了,双手吊住绳套停了好一会儿,也没再断开。
他又一次拜过,又一次站到了那块垫脚的石块上,又一次蹬开石块,又一次像挂板鸭一样挂在空中。
然而,一阵风声啸过,他又一次下坠,又一次跌疼了屁股。
他坐在地上朝上一看绳又断了。他恨恨地说:“天哪,不知道这世道有多艰难,有多么黑暗,我是惹不起,你们还不许我躲?难道连死都不允许吗?要知道你们这是助纣为虐啊,不让自缢,那好我就一头碰死在这乌柏树上。”说毕,攥足一股劲儿,头一低便往那枣树干上撞去。
枣树干坚硬如铁,这下碰上去必死无疑。
“蓬!地一声,周又吉觉得如同撞在了牛皮鼓上,一股巨大的反弹力将他顶回了二三丈,若不是身后有一棵枣树挡着,还不知要跌向何方呢。
眼前的金星刚刚散去,只见一个布衣男子站在不远处正瞅着自己憨厚地笑着。他身高七尺,一脸冰冷,大眼睛瞪得溜圆,好像谁欠了他什么似的。他没说话,可他的眼神却会说话,似像在责备他:“喂!好好的路不走,为啥要往人家肚皮上撞?!”
“唉!”周又吉懒得说话又不得不说话,长叹了一口气道:“在下想死,可是今天撞见鬼了,上吊绳断,碰树又碰到了你的肚皮,请弟台帮我一把,成全我,让我早些解脱。”
那人听他这么说,脸上仍无表情,那双眼睛仍在说话:“哪里有什么鬼,不过是区区给你开个玩笑,好好的一个人,为何要去寻死呢,区区给你想想也不值得!”
周又吉奇怪地瞧了那人一眼,他不说话竟能使别人知道他心里要说的话,这可是个奇人怪人。于是说道:“我有我的苦处,还是死了的好。”
“嗯!”那人只这么一声,仍没有话,但周又吉明显可以感到他的眼神在说:“既然让你遇见了我,那你是断断不可能再死的了。”
“你这个人这么不讲理,我想死是我的事,与你何干?”
这一回他说话了,不说便罢一说一长串:“话不能这么说,看见有人要寻死而撒手不管,岂不是见死不救,见死不救乃为不义,有活路不指乃为不仁,你想陷我于不仁不义,让世人唾骂不是?”
“这……”
“不要这也那的了,只要你说了寻死的原因,死得合理合情,我就帮你去死。”他说得那么冰冷,好像杀人是一件小而又小的事似的。只要愿意,他随时随地可以解决周又吉。
周又吉长叹了一声说:“我就是对你说了也是无用的!”
“难说有用无用!”他还是用眼睛说话。
那人将周又吉扶到树下,二人席地而坐。
周又吉说出了一段令人泪下的辛酸事。
当朝皇帝长到十七岁,由太后作主指婚,选工部尚书钱允明的长女钱锦鸾为皇后,御史云汀的女儿小云为贵妃。
英宗自己又册封了小时候的伙伴钱秀珠、马雪珍为贵人。从此左拥右抱,寻欢作乐,不把国事、政务放在心上。大事小事都委给太监头目王振去办。
英宗自从册立了后妃,淫乐无度,也就把政事荒弛了,有时一连二三十天不上朝问政。
英宗日日欢娱,就像饺子虽好,日日吃它不免要有腻的时候,王振怕英宗酒色生活过的乏味了,无事出来掣肘,影响他独揽朝政,于是想用美色来羁住他,以便自己继续独断专行。于是,想出了个选美的歪点子,命义子王山携带重金出京搜寻天下绝色佳丽以供皇帝淫乐。
王山接了王振旨意,思谋到何处觅佳丽,有从人劝他奔江南,因为那里有人称天堂的苏杭二州。于是王山带了重金出京,星夜奔江南而去。
王山到了苏州府,苏州知府彭间侯见是上差哪里敢怠慢,其他官员更是千方百计地巴结。
王山在馆驿住下后,在门前扯起了奉旨选美的大旗,这一下便搞得鸡飞狗跳了。
良家缙绅都知道送进宫去不是件好事,能够得到皇帝宠幸的机会微乎其微,如果得不到宠幸,那么,只有成一个白头宫女,寂寞终老。所以民间将选秀女当作一种灾难,千方百计躲避。没有愿意将自己女儿送进宫去的。
彭知府不得已下了手扎,要各县保甲将乡邑中的民女拣那些有才色的送府应选。
不出几天功夫,各处将选来的女子报到苏州府。
彭知府请王山过目遴选,没想到王山竟一个都没有选上。
王山皱了眉头问:“就这些?”
彭知府答道:“本郡的美女全在这里了。”
王山道:“怎么一个个粗手大脚的,就没有秀气一些的,就这样的叫我回去怎么交差?”
“王大人,苏州没有还可以到别的地方找吗?”
“你说哪里有?”
“扬州!”
彭间侯这一句话不要紧,把祸水引向了扬州。
王山经彭间侯这么一提醒,也猛地记起当年隋炀皇帝下江南,就是到扬州看琼花,那里是个出美女的地方。于是要彭间侯派人陪同锦衣卫统领楚狂客先行前往。
扬州府知府纪明倒是个十分方正的官员,一听说王振的假子要来扬州,心上先自不高兴起来,心想这些宦官守在皇帝身边作威作福不说,还专门出歪点子,出来骚扰百姓。他把楚狂客接进馆驿,也不和他明说,只让他逛水游湖,日日放舟在瘦西湖里荡漾。另一边则密令家将将扬州城内的乐户找来,要他们将娼妓中的绝色女子传来供挑选。
那些乐户也不知知府要干什么,以为是要宴乐客人,于是将扬州城内最有名的姑娘选了来,一共选了三十余人。
王山来到扬州,被请进府衙,面对那么多绝色美女,一下子耀花了眼。这些娼妓一个个都是色艺双绝的人,又是风月场中好手,需要什么分寸就有什么分寸,需要什么表情就有什么表情,媚时媚得百娇千姿,羞时羞得梨花倒卷。王山不知是娼妓充数,筛来选去,终于选出了一个佳丽。
那佳丽姓徐名芳叫蓉儿。年方二九,杏眼柳眉,冰肌玉肤,在扬州地面上算得上是头一块牌子。那时,江南江北的士大夫醉心于蓉儿的人很多,只是她眼界甚高,只肯诗酒唱和,不肯陪寝,否则就寻死觅活,鸨儿也拿她没有办法。这一回听说是皇帝佬儿选美,自然求之不得。
徐蓉儿送进京后得到了皇帝的宠幸,王山因此得到封赏成了都尉。王山想起此番选秀女,得赖苏州知府和扬州知府的帮助,便同王振讲起了这事,不几天皇帝圣旨下来,竟然命彭间侯作山东巡抚,纪明调往金华道当了道台。这倒是彭纪二人始料不及的,也足见权阉的威力所在。
选美之事虽然结束,但因为选美而得到荣升的事却引起了不少人的羡慕,有的人痴心妄想,也能得到这样的机会,因此而升官发财。
苏州知府的继任叫朱立刚,他就是这样一个官迷财迷。天天盼着和前任一样飞黄腾达。
别说,还真叫他等来了这么一个机会。不久京里又来了一个王总管,还是楚狂客陪同,言称上次苏州没有选到合适的秀女,皇帝很不高兴,指明要苏州府选出一名送进宫去。王总管人还未到苏州,朱立刚就前出十里相迎。
朱立刚把王总管迎到了馆驿,打听得前番彭知府接待的情状,要属下做得比他前任更加铺张。决不许怠慢了王总管。
朱立刚到任不久,还没有从百姓身上刮得多少油水,因此只得从亲戚处借贷了银钱来应酬。
选美选了三四百人,可是王总管一个也看不中。这下可急坏了朱立刚。忙找幕府徐伯宁商议,徐伯宁一肚子坏水,他出了一个歪点子,不惜坑害良民。
周又吉哭诉道:“小生去岁在淮阳遇到了名妓李茵香,两人一见如故,我看她待我是一片真情,便卖去了祖产替她赎身,茵香说她有一个养母,于是也一起接来同住,她虽是青楼女子出身,可是跟了我一心一意做个人家,再也不想三想四。我们两人也算得情深谊长。谁知一介草民只求安居乐业,却也会祸从天降。那一日苏州府突然派来差役,铁索一抖便拘我上公堂。说是有个江洋大盗独眼龙在泗阳被捕,押解到苏州府归案,因为他在苏州作过不少大案,杀人越货无恶不作。他供出在苏州的同党有我周又吉,说我是坐地分赃的窝主。上得公堂,无论我怎样喊冤,知府总也不睬。时间不长,又将我放出监,说是案子审清楚了,我不是什么强盗,也不是什么窝主,是独眼龙误攀乱供,释放我回家,要我不要与坏人来往,免受无辜罪名。听了知府这番话我还以为他是个青天大老爷,心中还感激不尽。哪知道,回家一看,岳母眼泪汪汪地对我说:‘你倒无事回家来了,可是我的女儿却陷入地狱去了。’紧问慢问,方知自我被捕役捉走以后,妻子几次到衙门去打探消息,那衙门里的人说:‘你男人犯了十恶不赦之罪,此番肯定是与那个江洋大盗一起枭首示众’。妻子几次要自尽,都被邻居劝阻。就在此时邻居中有个张老儿对我岳母说:‘你女婿的事犯大了,若要想法救他,只有去南京求王爷,我听说南京三爵爷的郡主少个侍女,你家茵香长得好,人又聪明,不妨去到那里,只要他们收下就可以求郡主在三爵爷面前说句话,还怕得不到开脱吗?’我妻子救我心切,竟一口应了下来,由张老儿去走了门子,第二天就送走了。谁知这是一个骗局,哪里是去什么王府当侍女,而是被选秀女,送到北京侍候皇帝去了。那江洋大盗独眼龙也不是什么误攀,而是苏州府设计,先捕了我,然后再卖通张老儿骗走茵香。可怜茵香一心为了救我,却身入虎口……我岳母得知这消息,先找张老儿拼命,哪知张老儿早就不知躲到那里去了,我岳母又到苏州府去要人,可怜她老人家竟被乱棍打死……”
“可恨!”
“这些赃官从来都是草菅人命的。”
“你这就是到京中来找她的?”
“是的!我卖掉了家私杂物和房屋,凑足了川资,来到北京,在京城找了好几个月,花了不少银钱结识了宫中的两个小太监,请他们细细打探,可是都说宫中没有从苏州选来的秀女,我把王总管去苏州选秀女的情形跟小太监一说,小太监在宫中进一步探问,并把这事给泄了出去。最后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弄得皇帝也不高兴,找来王振盘问,只说是有人冒牌,矫传圣旨。我在京中好多时日川资用光,寻妻无所,所以不想活了……”
“这又是何必呢!我这里有一点银两,你先拿着,附近有个云林寺,你到那里去暂住。我去替你打探消息。看看你那……”
“茵香,她叫茵香!”
“对,我去打探清茵香究竟在什么地方以后你再上吊也不迟,免得你死了到阎王老子那儿找不着她。”
“是!”周又吉不由破涕为笑。
“天哪!”
从不远处传来了一声凄厉的惊呼。
只喊了一声,没有第二声传来。
然而那是一声异常惨烈的惊呼。
如果有风,也许只会使人认为那是林涛的一声呼啸而已,然而,暮色四合,原野上氤氲的雾气里炊烟却是直直地升,没有风,连风丝儿也没有。
那声惨烈的呼喊好像是从地下冒出来的,喊冤呼救之声冲破了土地,然而,只冒出了一下,那地狱的门便好像立即关死了。
“喂!你听见什么没有!”
“什么?”
“有人呼救!”
“没有。”
“没有?”
是的,那声音本来并不强烈,周又吉又是个凡夫俗子,他哪里能听得到。
而他呢!一定是有功底的,能听到蚯蚓动、蚂蚁行。
“快快快!有人喊救命哩!我们快走!”说完,不由分说按他自测的方向飞奔而去。
惨不忍睹,这是一幅多么残酷的场景,一辆马车颠覆在地,驾辕的马儿被箭射毙,拉帮套的骡子身上也扎满了箭,像一只大大的刺猬,它们倒在地上,四蹄还在微微抽动。颠覆的车厢里有一具不全的尸体,项上的人头已经没有了,从服饰上看,是一个告老还乡的员外。也即刚刚离职的皇家大臣。
那青年想这位退隐的大员也不知得罪了那路神圣,建了仇家,落得如此惨烈下场。
那些杀手也够残忍的了,竟然连一张活口也不留,他数了数,连老带少一十八口,人人见血,个个过刀。
突然,他发现附近草丛中还有人在窸窣爬动,还有人在探头探脑。他扬手一弹,一个泥丸直射向了草丛中那人的面门。
“哎哟哟!”那泥丸糊住了他的眼睛。
“毛贼,还不快快出来。”
“我出来,我出来!”
从草丛中站立起两个中年汉子来,“哎哟!大爷,我们不是毛贼,我们是附近的乡民……”
“乡民?”
“对呀!”
“为什么鬼鬼祟祟?”那青年十分严厉地诘问。
“大爷,我们是听见喊救命出来救人的!没有想到赶到这里,只看见这么一片尸首,怕救命未成,反受牵连,看见你们过来要紧躲了起来。”年纪稍长一点的那个乡民大着胆子回答。
“你们看见凶手了吗?”
“没有!”
“什么也没有看见?”
“只……只……看见一个白衣人……不……不……一群白衣人……”
“在哪?往哪里逃走了?”
“没……没看清楚……只看见一片白影一闪……”
“这一带常有这事发生吗?”
“最近这里常常有鬼出现。”
“这里并不是乱葬岗子!”那秀才说。
“是啊!可是每到傍晚这里总是阴风惨惨,常常可以听见男人女人老人小孩子的呼嚎声……”
秀才觉得毛骨悚然。
那青年却起了满腹疑团。什么人?这么大胆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在这京畿重地如此杀戮朝廷命官呢?
不远处传来了呻吟声。
有幸存者?
那青年连忙赶过去。
他发现的确确实实是幸存者。
“喂喂!你醒醒,你醒醒!”
“天魔刀”许墨林正在魂游太虚。迷迷蒙蒙之中似乎觉得有人在呼唤自己,他吃力地睁开了被血模糊了的双眼。
“喂喂!”一串银铃也似的笑声。
许墨林扭头看到了另一张脸,这是一张年轻的脸。不过是一张冷冰如铁的脸。
“天魔刀”许墨林突觉背部一紧。
“这是什么?”那青年从他身上取出一支针样的东西问。
“这是暗器,这里血流成河,不是你应该待的地方,你快快离开这里吧,不要连累了你……”
“你说这话还中听。来,让我瞧瞧,伤在那里,或许我还有办法治治!”
“你会治?”许墨林不由疑惑。
“也许吧……”说话间那青年已经取出了随身所带的一个小包包,里面有一只十分好看的琉璃瓶,一边察看许墨林的伤势,一边倒出些许,然后将药洒布在被扦脚筋处。也是许墨林命大,白衣蒙面客只挑断了他的右脚,左脚着了一刀,但脚筋没有完全断开。
青年敷完药道:“不至于瘫,但瘸是一定的了。”
许墨林感到疼痛已失,伤口似乎正在愈合,他惊奇眼前的这位青年竟有如此奇药,料定决非凡子,不过他还是长喟一声:“天亡我也!”
“尊驾!死者都是些什么人?”
“好人!”
“是谁杀的?”
许墨林摇摇头。
“血案连连,可惜我许墨林瞎了眼,枉在江湖混了这多年,过了这么多招,败了那是技不如人,活该!没有认出那人的门派,不能认出那人实是无能。”
“尊驾不必过于自责,俗话说虎也有打盹的时候,常在江湖走,哪能保一次风也不失呢!”
许墨林听了这话,不由注目凝视那张铁板也似的冰冷的脸。
“我想还是只有它能帮你认出凶手!”那青年重又拿起先前拿给他看的牛毛针。
许墨林接过青年手中的牛毛针,仔细端详了一下说:“这像是‘天下第一侠’的暗器……不过这不像他的手法,这下三滥的做法早已为他所屏弃了。”
“天下第一侠?”
“对!”
“天下第一侠是谁?”
“说来这就话长了,俗话说,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这是就文学才华而言,在武学领域,代有宗师大侠出,不过,各领风骚只有几年,几十年。
“前朝中,以‘火圣剑手’徐玉郎的护天大法最为奥绝、玄妙精深,发功时能追云逐电,非常人所能理解和掌握。九成宫剑法又凌厉绝伦,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火圣剑手已是剑侠之尊,堪称宗师,而为人却温文尔雅,是一介翩翩公子,敦厚而体仁。
“宣宗朝另一位高人,就是‘天下第一侠’牛震寰。牛大侠,为人谐谑,却又刚猛义烈。
“他的无极天罡功法最令人无法招架。‘蟒龙出洞’、‘飞龙甩尾’、‘佛印天’三招拳中出掌、掌中奔雷、雷中现刀的绝技,令许多高手胆战心惊,普天之下敢招惹他的不多,因为任何强敌都无法抵御。
“同样使剑,他的袖中剑不见头尾,神出鬼没,而且比常人快十倍,稳、准、狠也是十倍,也就是说比寻常好手多了十个制敌于死地的机会。
“他凭他那无极天罡功法和袖中短剑,跟火圣剑手一起辅佐宣宗皇帝战胜叛逆皇叔汉王朱高煦,登了大宝。在无数次战斗中,汉王手下的高手如‘东洋魔’樱内明一、‘天魔煞’云龙子、青衫道人、黄衫道人无不败在他和徐玉郎二人之手。
“这二位大侠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在保护宣宗从南京到北京继承大统以后,便分道扬镳各奔前程了。
“牛震寰受了皇封,当了忠勇王,与女侠蒲明燕完婚。不过做了半年官,便挂印走了,他本是个闲散惯了的人,受得了大山僻壤的风霜雨雪,却受不了官家的种种约束。更受不了当朝皇帝是非不辨香臭不分,远君子近小人,放纵宦官擅权。他回到了徂徕山飞云浦当他的上门女婿去了。
“‘火圣剑手’徐玉郎因保驾有功,官封仁圣王,兼作虎贲卫指挥,而他却留书坚辞,要云游四海去寻找自己的心上人……”
“不是他的手法?那又会是谁呢?”
“天下第一侠仗的是无极天罡功法,而那白衣蒙面客路数很杂,说不清……”
“难道他不会故意吗?”
就在此刻,许墨林埋藏东西的洼地方向闪过一道红影,像是一道虹彩,又像是刚才杀人时喷出的一道血线。
就一闪。
没有亮色,因为阴沉沉的铅灰色的天空上,没有一丝亮色。
四野里处处是风的怪怪的吼叫。
“走!孩子,你扶我过去,我要给你一件东西。”
“我不要!”那青年连连摇头。
“不不!不是要给你什么黄金珠宝,而是给你一个疑案,你不是问他们为什么要杀害那些好人吗!那件东西将来会给你一个明白答案的。”
“我不过是好奇问问罢了,答案不答案的,我也没有什么用。”说完似乎抽身要走。
许墨林紧紧握着他的手,仿佛怕他会飞走似的。“孩子,你看到没有这许多人的血,白白地流在这里,这许多条命白白地冤死在这里,你要是看得下去,走得开去,那你就走吧!”
那青年冷哼一声道:“尊驾这不是硬把我往是非坑里推吗?”
许墨林道:“为侠者,唯铲除人间邪恶为己任。”
“那这趟浑水是一定要趟的了?”他用凝重的目光发问。
“一定!”
“不可推卸?”仍是凝重的目光。
“除非你看见的不是红色的血!”
“好吧!”目光,点头。
找到地堰上的石缝,搬走石缝口上的石块。
哪来什么密件,除了那个浅浅的石穴,像咧着一张苦笑的嘴,嘴里一颗牙齿也没有。
他们马上想到了那道红影,方才从他们视线中划过,却并没有引起他们注意的虹彩。
许墨林拍地呼天,愧恨万分地诅咒自己辜负了林忠,愧对英魂。
等他回过神来再找那青年时,仿佛地遁了一般,人迹已杳,青年已经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