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泰山屠龙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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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绝世奇功

颐:贞吉。观颐,自求口实。

——周易·颐第二十七

解:观人之腮中食物,不能饱腹,须自求口中之食物。

那晚,汉王朱高煦的人马血洗兵马指挥府,几乎杀绝了徐指挥全家。

徐玉郎听从大哥、二哥的警告,带着大哥临终留下的一个谜,杀出了重围,不料,外围还有杀手,弩箭齐发,猝不及防,负了重伤。多亏徐指挥帐下有个叫向天志的健士,将他拖进了树丛,隐藏起来,躲过了追捕。

要知道汉王朱高煦的命令是“斩草除根”。

向天志是湖南道澧州永顺宣慰司辖下永定卫选送进京的健士。拨在兵马指挥使帐下司职,徐指挥对手下校尉士卒素以仁爱宽厚待之,所以十分得军心。向天志虽不是亲卒,但钦佩兵马指挥徐野驴的为人,对徐指挥一片忠心。故主遭害,他十分痛心,救出幼主后,决心保住故主的一条脉息。由于京城遍布汉王朱高煦的耳目鹰犬,连日来朱高煦又着人一一核实徐家死伤人数,虽还未发现三公子,却也是险乎又险的事。京城已无法久藏,于是他们化装成乞丐,以叔侄相称,躲过汉王的耳目,避开朱高煦的鹰犬,逃离京城。

一路上是向天志乞讨衣食使徐玉郎免遭冻馁之苦,对徐玉郎真有再造之恩。

到了永定卫,那儿是蛮荒之地,人烟甚稀,但景色绝佳,处处山深林密石奇,奇峰嶙峋、万石笋立,高秀入云。

苍崖、老松、古藤;鹰扬、猿啼、虎啸;山奇石赤,真是雄奇、诡谲、幽深。不仅险峻、威武,且千妩百媚,简直穷世间名词无合适者形容之。由于崇峦大谷连接数县,毗峰高耸,山截溪盘,所以进山比进蜀道还难。金鞭崖下金鞭溪,便是林木封闭的狭窄门户。

一进金鞭溪涧,峰回路转,山穷水复。

正因为山高皇帝远,这里历朝历代都是躲避兵灾刀祸的好地方,更是前朝隐士遁世隐居之所。所以不乏奇人高士。即使山外,那里也是鸡犬之声相闻,这山那寨友好相处,绝无世间鼠窃狗盗之士,也无杀戮、倾轧。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民风甚好,大有极乐世界之感。

徐玉郎随向天志在此山中的金鞭崖下定居,世外桃园虽好,刀光血影却难忘。

徐玉郎的伤口已渐渐收口,随向天志习艺练武,向天志自觉自身武艺有限,便四处为徐玉郎寻访名师。

徐玉郎时时想着复仇,觉得随向天志练武有了长进,一心想出山寻仇。

向天志截住他道:“要报深仇大恨,必须有杀贼奇功。那汉王朱高煦身经百战,有一身了得的功夫。再加手下私蓄了三千健士,其中近百人是武林高手,你这样单身匹马,不光除不了仇人,反而会断送了自己的性命,断了徐家的血脉。”

向天志的话说动了徐玉郎,他决心寻师学艺,提高武技,以求能以精湛的武功同仇敌较量。

一天,向天志回到茅庐,兴冲冲告诉徐玉郎在龙尾溪听说黄丝寨上有一个奇人,能像鼯鼠一样飞行。

黄丝寨是悬崖峭壁托起的一块高山平地,群山中,云雾缭绕其间。黄丝寨就在云海之上,足有三百余亩,四周便是壁立千仞的悬崖。高山平地上杉松林密,茶林疏落。绝壁上则孤悬许多百年老松,枝干斜出曲蟠。悬崖下是狭谷,危峰林立,势如青翠海浪涌腾拍岸。傍晚更是深幽邃远,怪兽吼叫,时可见奇幻无比的佛光笼罩在黄丝寨上方。

人们说那怪人早关门不收徒了,更不愿见凡间任何人。

向天志说:“只要心诚,常言道,心诚求得佛眼开,佛眼都能求开,何况人乎。你一人上黄丝寨吧,上得去,求得着,是你的造化。求不着,上不去,也不用勉强。”

徐玉郎叩别向天志,踏上了攀登黄丝寨的登天路。

他选了壁立千仞这一面。整整爬了七天,上去一看,哪来什么茅庐,一片荒林,是个人迹罕至的地方。站在寨上远望,丹崖翠谷倒是尽收眼底,森峰列岫,气象万千。然而没有他要找的高人,真使他扫兴。正在绝望之际,远见对面山上有一道耀眼光彩在闪烁,定睛细瞧,那是两座石峰相对倾斜拱持成石门,光芒正是从那天门般的石门间闪出来的。远远望见有一人在舞剑。

徐玉郎鼓足勇气下山,又攀崖上山,来到天门,只见十数丈高的天门间云雾穿流,藤挂悬垂披拂,古松依崖横空。南边远方,青碧万寻,峰若剑杪,迎门一座孤峰上下横突,高耸入云,大有南天一柱之雄。茅庐还在那边的峰巅之上,那是一座黄草搭成的茅庐,看样子不但有人,而且正在练功,因为剑光正在其上闪烁。

徐玉郎见如此遥远,本来想偃旗息鼓,打道回金鞭崖,但耳边山风呼啸,似看人在问:“尔父仇不报了?尔父仇不报了?”

是的,为报父仇、家仇才出来寻师学艺,不经一番风霜苦,哪得梅花放清香!他鼓足劲儿又向南天一柱攀去。

仿佛变戏法一般,总是人到地空,痕迹不留。

徐玉郎疑是自己眼花,但最终爬完六指峰、摘星台,在黑枞垴上找到了茅庐。

茅庐找到了,他欣喜万状,但是欢声未落,他才发现茅庐是空的。惟有茅庐后面养着一只精灵警觉的小獐子,在不安地骚动。茅庐里面的草铺上有只灵猫蹲伏其上。灵猫不是家猫,身长三尺如同小虎。龇牙咧嘴,十分不友好。门楣间挂着只鸟笼,鸟笼门敞开着,里面空空如也。庐顶作横梁的杉木斑驳杂色细看才知是条巨蟒盘踞其上,蟒头双目微闭,巨大火红的舌叉如同烧红的火夹,时时准备袭人。

相思鸟飞来了,衔着一片珙桐叶,上面似像有字,但不是墨迹,显然是天纹,一个“定”字。

他定居下来了,搜遍茅庐,既无米面,又无油盐,连一块干粮也没有,只有一袭山草捶软后织成的蓑衣,每根经纬上都编进了百鸟的羽毛。

山风凌厉,阵阵寒意,他试着用它挡风,说也怪,穿上这羽衣,似乎有魔法,獐子、灵猫、巨蟒都成了驯顺的动物。

徐玉郎住下了,三种动物伴在他左右,十分驯顺,倒解了他不少寂寞。他决心等下去,直到外出的高人回来。

徐玉郎真正要过不食人间烟火的生活了。

渴了,学小獐子的样舔舔清晨的露珠,吸吸山间的缭绕的雾。跟小獐子去找水源,獐子吃什么,他也吃什么。小獐子脐上有一个奇特的囊,分泌出一种一滴一滴如同黄色珍珠的脂膏。这一切:露珠、山泉、草根、树皮、野果、香珠,居然会使他陡增无穷力量。

他想,也许这一切是高人的安排。

一个月过去了,小獐子不愿再动弹,似乎要徐玉郎出动采集食物和水。

灵猫带起路来,带着他在林间攀援。灵猫会捕捉能飞的鼯鼠。鼯鼠前后脚爪之间有蹼膜,尾巴又蓬松又长大,夜间出动在树间滑翔跳跃。

他跟灵猫一起捕鼯鼠,去挖鼯鼠的粮仓,那里的山珍野果,那里的奇异的树皮草根、菌菇药石都是鼯鼠挖来的灵药。然而,灵猫却专找鼯鼠粪。

徐玉郎已悟出了一个道理:世界上万物有择性,选择的当是对其最有益的,最有养分的东西。所以,鼯鼠粪也成了他的食物。

殊不知鼯鼠粪、尿是“飞虎酒”的原料,那鼯鼠粪便是奇药五灵脂。

又一个月过去了,高人仍未归来。

向天志几次来寻,只能隔山对话。徐玉郎方知自己已在不知不觉中获得了绝顶的轻功。腾挪纵跃已同小獐子、灵猫无异。手脚之敏捷、利落已使向天志望尘莫及。好在隔山对话,峰峦传呼,有什么话也不瞒人。知道个平安也就放了心。

接下来轮到那大蟒苏醒了,那蟒也颇解人意,引他到水边猎水獭、娃娃鱼,引上悬崖摘灵芝。奇怪的是大蟒将水獭、娃娃鱼食化,游到悬崖上一个洞穴中,面壁随气哈出水獭的肝,娃娃鱼的皮。远看,那是一团模糊的血块,近前细看方知是一片血晶。千年巨蟒哈出的气体是冰片,而这高山水獭肝与娃娃鱼皮的化合之物是什么?从未听说过,更没有见过。他还和以前一样当作美餐。谁知吃下去以后浑身灼热异常,秋寒涧冷不用御寒之衣。

三个月过去了,高人仍未归来。獐道、猫道、蛇道他都走遍了,只觉得自己像做了个茧子,把自己封闭在这深山中,而这些野物为他供养了蓄积神力的一切。使他渐渐地、默默地变化,他觉得总有一天,也许会像风蝶一样羽化的,那时,便能到处飞翔了。他在等待这一天的到来。

这一天终于来到了,清晨,相思鸟落在他脑门上喳喳叫着,把他唤醒。只见铺前站着一个白发皓首的老翁,身穿百鸟羽衣,手中拄着一根荆杖,一派仙风道骨。

徐玉郎翻身下铺,跪倒便拜:“仙师恕罪,弟子侵占你的……”

“哈哈哈哈!娃娃,我不是什么仙师,这也不是什么神床,这一切都是为有志者准备的。难得你匪石匪席,锲而不舍……”

“你就是羽衣道长?”

“愿意拜师?”

徐玉郎大喜过望,连忙跪倒,“师父在上,受弟子一拜!”

“哈哈哈哈!”羽衣道长的笑声犹如古刹钟声。

羽衣道长授徒之法与常人不同,既不教习招式,又不教习内功,用荆杖在地下颤颤一划,道出连串偈语:

动万物者莫疾乎雷

桡万物者莫疾乎风

燥万物者莫熯乎火

说万物者莫说乎泽

润万物者莫润乎水

终万物始万物者莫乎艮

“此周易?”徐玉郎边说边照荆杖划去的方向演进。

“徒儿,这六句话,你可悟出些什么?”

“徒儿猜测绝技源出周易,以徒儿之性莫不是漢于火?”

“果然悟力惊人。为师授你四招绝技,你要牢牢记住偈言,朝夕琢磨自会识其间奥秘。羽衣道长说到这里闭上双目,说一句,荆杖在地上划一下:

天轨太乙流

地首起干戈

是震跃龙门

桂冠磨盘求

耳道形须无

目离神若有

山峰通玄关

吞吐肺腑透

徐玉郎边听边默记边悟,发觉依然出自周易,不过和荆杖所写文字相连,一笔一画全在其中。

羽衣道长诵毕,睁开双目笑道:“徒儿,这首歌中包括着我那八卦四绝,你是否能悟透,为师七日后,再来听证。”说毕起身便走。

徐玉郎机敏过人,智力极高,羽衣道长这偈言每出一句,他便默记一句,虽然不能立即悟透说出底蕴,但似是而非,已有天机之兆应在胸中周折。

自此,每日晨起即练,一招一式全按羽衣道长用荆杖在地上划的道儿开始,只用了三天他便颖悟,那八句话中说了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八个字。乾——天、坤——地、震——动……演化成九成宫法,九成宫乃是书道之法,狂草龙蛇,或隶或篆,每笔每画无不同武学招式。内气外势俱按卦位运动,乾为首,坤为腹,震为足,巽为股,坎为耳,离为目,艮为手,兑为口。看似漫空飞舞,实质点、横、撇、捺、勾、折、竖,每一下都是险绝的招式。

夕阳西下,黑枞垴上的原始森林被夕阳染得彩霞一片,天地归元,一片宁静,云雾向黑枞垴弥漫过来,徐玉郎推动双掌从乾位推到坤位,拨出一个“开”字,只见身前丈远处的云雾如同奔腾的海浪遇见岸礁一般,化成串串泡沫,喘息着向四下散去。这是一股多么神奇的力量。彩霞变成了可以卷舒的长袖,斜阳变得益发明丽煌然。

“好!”随着喝彩声,羽衣道长来到徐玉郎跟前,颔首微笑道:“徒儿,没想到你会有如此精进!练吧!就这样练下去,千日之后,必成大器。”

就这样历经三年,徐玉郎练成了九成宫功法。羽衣道长说他命中火盛,宜以火会,于是又教以赤绵药掌。

羽衣道长一年四季在外云游,偶尔像云彩似的飘回来一下,接着又飘走了。不过这一下只需点拨三言两语,便大受裨益。

对于一个原来已有武功造诣的青年来说,自从得到大自然的恩赐,素质得到了根本的变化,三年的苦练,加上名师的指点,简直脱胎换骨一般,无论武技、内功都神速精进。

羽衣道长把一身惊人绝学传授给了徐玉郎,徐玉郎在这净化的仙境般的山野里虽没有更多的人可接触,却可把武学运用于奇禽怪兽身上。“隔空击禽”,内气透射可将十余步外的飞禽击落。轻功猱升之术比猿猴有过之无不及,无论跟熊较力,还是与豹角逐,腾跃纵跳滚翻都使技法得以验证,莫道兽类无思索,兽类的狡狯有时精过于人。

徐玉郎已经成了一个武功出众、出类拔萃的人物,但没有羽衣道长的许诺,他是不能下山的。

三年过去了。

徐玉郎时时想下山去复仇,几次央求羽衣道长都没有回音。

这一日,羽衣道长派相思鸟送来珙桐叶信,上面的纹路指示的是路标。要他前往“朝天观”之望天台。

望天台在三姐妹峰古刹朝天观内,是徐玉郎素常习武之地。

此观本建在绝壁之顶,殿倚峭壁之巅,前临万丈深渊,望天台是临崖的一块平台,左右都是深不可测的峡谷。进了朝天观,见羽衣道长在望天台上打坐,便大步往登天阶上走,不料刷刷刷,登天阶上站出了两排八名道士,个个手持兵器,拦住了去路。

徐玉郎犹豫了起来,阵势摆开,明是不让上望天台。他想:这些道士显然都是师父邀来的,什么用意?是试探武功深浅?那么交手时手下便要留情,不能自己人打自己人。正在寻思,羽衣道长洪钟般的声音响起:“徒儿,你不是想出山吗?只要你登上望天台,过为师这一关,为师就送你下山。”

徐玉郎这才明白师父要考试了,少林寺的规矩是打出山门,而这里的规矩却是打入山门,有人截道,那也只得应战了。

两名道士举剑分袭徐玉郎左右肩井,出手狠辣,徐玉郎被迫还手,身子旋起,双手左右分掌推击,双足同时错步,凌空疾踢,正好击在道士胸前。

两道士也非等闲之辈,虽然各挨了一脚,竟然跟没事人一般,剑分左右,阴阳两仪,刷刷刷剑花成串,又疾又狠。

徐玉郎目中异彩烁烁,八面威风,贯气于衣袖之上,犹如铁刷钢裁一样,左足凝重地跨出一大步,威猛的风采大有气吞河岳之势。两道人的剑尖击在衣袖上竟然发出当当之声。徐玉郎用挥发的内气荡击二人,逼得他们连连后退。不容他们有丝毫喘息的机会。按九成宫法,上挑天轨,下除地道,中摆龙腰,身法如写一个“九”字,趁他们分别防守头顶和下盘时,双足一剪,变为今草,如流水速,拔茅连茹,倒写出一个"成”字,借“九”字之“乙”而为“成”字之上,奇形离合,钩锁连环,神化自若。

九成宫法之妙在于神安于中宫,头目手足分布于旁之八宫,出手随长短虚实而变化,如同之章法,有相避相形、相呼相应之妙。方圆平直得于心手,既有定规,又无守成。或左、或右、或伸、或缩,无不招招卓立,各不相错,式式相错,各不相仿,纵横变幻,无不如意。

第三式为“宫”字,掌腿同扫,飞旋一个圆,罡风如潮,暗潜之劲排山倒海而去,两道人先后跌倒。

徐玉郎闯过头一阵,第二阵也是两名道士,不过这两人是持棍拦住去路。这两名道士虬须怒张,怪目侧瞪,双身六进六退,顿时棍影满天,冲错之间,已递十余招。狭窄的登天梯阶,哪里容得下多余之人。双棍夹击,就是插翅也难逃过。

两道人按二龙戏珠的棍法,左右挟持,每招都是生死之关的绝着,以雷霆万钧之力,泼风般扫击,以使徐玉郎无躲难藏,眼见生死就在须臾之间。

徐玉郎身手饶是可以,双掌一错,借两棍上挑之力,足下一点,飞身跃起,左手拨,右手提捺,其势如青天迅霆激电,完全是潦草颠狂之笔法。

两道人身随棍动,竟然拿捏不稳。只见徐玉郎左腿屈折挑竖,右脚留放钩环,明明白白写了一个狂草“宫”字,这还是第一阵的继续,那臂、那腕、那掌,如群鸟举翅翔飞,猿猴腾挂丛林,蛟龙蟠蜿山泽。

按九成宫三字一气呵成,两道人面如血糯,大汗如淋,道袍几可挤出水来。握棍的手已自颤抖,虬须内蚯蚓似的血管贲张,两腮抽搐不已,已全无了开初的猖狂气势。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越过了第三阵,飞进了第四阵。

第四阵是两个年长的道士,一袭青衣,须发似银。见了徐玉郎不问青红皂白,挥刀就砍,势猛力狠,犹如雷电曳光。这是十分厉害的“隔空斩”。不是靠刀刃伤人,而是用刀气伤人,徐玉郎被迫要作后退之策,殊不知身后那二个持棍的道士“秋风横扫”正好袭其双足。这又是极厉害的一招“隔空打”,同样不是靠棍击伤人,是靠棍头发出的横截的内气。

徐玉郎已历几阵,真力消耗不小,不得不避实就虚,在闪避的同时调息。而眼前的道士招式怪异,往往出手便是狠辣无比的杀手。知道今日之试绝非轻松,双足借双棍之力,身子斜飞,闪避过刀锋,在刀棍之气的夹缝中,斜写一个“尖”字化解。两足尖正好踢在老道持刀的手腕上。双手则趁机发赤绵药掌直截阶下道士的天庭。

老道眉头一皱,刀飞出手,但未等落到台阶上,老道即以左手抢过刀把。下方持棍的道士见徐玉郎赤绵药掌击到,慌忙后仰下跌,在此剧烈攻势之下,看来是为徐玉郎赤绵药掌掌风所迫不得不如此,其实,那两道士幽灵僵尸般倒下的身子飘荡起来,犹如风中柳枝,一仰之后复又扬起,在身子弹起的瞬间,手中的棍尖已疾电似的点向徐玉郎的足三里,而两老道配合默契,左手使刀同样凌厉,刀气如虹,光华怒张,直点向徐玉郎左右乳根下。这是两处要穴,特别左乳根下是人心之所在,是最最要害之处。如此上下夹攻,四手联击,眼看着徐玉郎再难闪避。

在这万分紧急的时刻,徐玉郎没有退却,反而用双手去捏剑尖,三个指头去捏锋芒锐利的剑尖,实在是危险至极,然而徐玉郎却有这样的绝技,看得准、拿得稳,三个手指只一搓,热流电射,竟然烫得持剑道人直甩双手,与此同时,徐玉郎双足一弹,竟将双棍齐截成四。

徐玉郎这一双赤绵药掌是羽衣道长为他用炼丹之药炒炼千日的结果,发掌前只需在药囊上轻轻一抚,药粉会随指端内气爆燃,以钢铁传导,直透对方手心,瞬间奏效。这是羽衣道长毕生心血所致的硕果。如今悉数传授给了徐玉郎。徐玉郎学得赤绵药掌后一直无机缘应用,今日猝不及防中硬接双剑,急中生智,智生勇,小试牛刀,没想到竟然大有效,不由欣喜万状。

徐玉郎斗败众道士,直上望天台。

羽衣道长捋着银髯,呵呵一笑道:“好!能击败你八名师门同道,打上望天台来的,为师门下就你一人。”

徐玉郎双腿跪地,惶恐地说:“徒儿该死,徒儿不知他们是同门师兄!”

羽衣道长说:“不知者,不为罪,他们打不过你,是他们道行不到家!”

“是!”阶下众师兄一齐稽首。

“众师兄,小弟得罪了……”徐玉郎性善质朴,连连致歉。

羽衣道长不悦道:“痴儿性太愚了,尔踏进江湖,既不可持强凌弱,也不可怀妇人之仁!”

“师父你同意我下山了么?”徐玉郎听出话声自是激动。

“不!在我门下从未有别师下山一说,想离此山只有一条路,打败为师!否则,休想!”

“师父,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徒儿岂敢同师父交手!”

“痴儿又说痴话,连师父也打不过,怎么又去战胜汉王手下如林的高手,报杀父之仇呢?!”

“师父,无论如何徒儿不能……我宁愿让师父打死!”

羽衣道长冷哼一声道:“你就这样回答我三年来对你的教诲吗?”

面对师父悲怆的责问,徐玉郎竟哑口无语。

“徒儿,你知道为师是什么出身吗?”

“?……”

“为师是前朝建文帝的卫士,这么多年来,我遁世隐居本来是做的复国梦,谁知成祖皇帝当朝以后,虽然南北杀戮,好征战,炫耀武力,但毕竟平定了天下,使老百姓休养生息过上了好日子,复国梦渐渐地淡薄了。但是朱棣之后又出了一个乱臣贼子朱高煦,残害忠良,罪不容诛。为师得知你的身世,这才授你九成宫法,炼你赤绵药掌,使你有一身对敌奇功,好去雪耻,好去复仇啊!”

徐玉郎噙着眼泪叩拜:“师恩没齿难忘!”

“三年来我教你,给你喂招,为的是有朝一日功成出山。你要有自信,如同刚才打败你师兄一样,同为师决斗。”

徐玉郎为了不使师父失望,毅然点了下头。

只听见羽衣道长发出一声长啸,啸声不亚于狮吼虎啸。震得山崖上斜出的松枝簌簌直抖,徐玉郎第一次听到师父这慑魄夺魂的怪啸,心神不由一慌,只这间不容发的一瞬,羽衣道长已将身子欺到了徐玉郎跟前。

徐玉郎稳住了坤田,沉身于巽股,静以待变。羽衣道长出手竟是少林罗汉拳,三十六式变化多端,拳拳生风,招招狠辣,大有推山裂石,狂飙卷落之势。徐玉郎以九成宫法,按八卦走米位,书隶之法,一一化解。羽衣道长未等招老,一变招跃向崖边折下一枝松枝,用手一捋,顿成一把木剑。左手捏个剑诀,一声清叱,“着!”剑如狂螭,飘忽如电,好一式武当剑法,身剑合一,光华漫天澈地而至。剑剑都离徐玉郎面前寸许。如此凌厉的攻势,稍有差池,便有性命之虞。徐玉郎见武当剑法类似狂草,便以九成宫法,按八卦米字位反书狂草,仅凭内力贯至衣袖一一破解。

羽衣道长以天山剑法、崆峒刀法以及昆仑、点苍、峨嵋、华山、南海等各门各派的精华招式一一与徐玉郎交接。徐玉郎以九成宫法居然一一都能化解。

轮到用本门九成宫法,羽衣道长一截松枝写出王羲之的兰亭序,笔走龙蛇,令人眼花缭乱,其中“醉卧鹅潭”一招,乃是羽衣道长最厉害的绝招,当初传授给徐玉郎时,曾谆谆教导此招轻易不可使用,而此时羽衣道长自己竟用出了它,可见其真是毫不留情。

“醉卧鹅潭”,松枝斜指徐玉郎丹田,豪气直逼已不容他再有片刻迟疑。只见他右手往下一按,二指弹在松枝上,发出“克”的一声脆响。

羽衣道长向后收剑,而徐玉郎转身之际已从衣摆上撕下一缕布条,飞甩出去,与松枝在空中相接,又是“扑”的一声,布条直挺挺地搭在松枝上,相持不下。这一招以柔克刚把羽衣道长的狂草全部打乱了,挥洒不得,悬停不能。

山风呼呼吹起羽衣道长的银发,二人僵持着像一对山鸡。

羽衣道长朗声笑道:“徒儿,小心,我又换招了!”说罢身子朝左一摆,荡出两步,一抖松枝那布条竟似螺旋,转眼之间化成了齑粉。松枝又一挺,羽衣道长的手竟会陡长二尺,松枝如一条梨花枪,直点徐玉郎乳突。

徐玉郎见势往后仰跌,右手指微曲猛然如鹰爪卡住松枝,只一搓,松枝顿时燃烧起来,而左手指风直逼羽衣道长右耳。强劲的指风掠过耳廓,羽衣道长听到了破空之声,他又惊又喜,感觉到了自己多年的心血没有白费,但也挑起了他的豪兴。只见他握松枝的手掌一拳,另一股火焰从他掌中窜出,两股火苗对燃,转眼就烧红了两双巴掌。两人的手掌握到了一起,掌间掉下的是黑白相间的粉灰。双掌相抵,劲力互透,徐玉郎知道师父要较内力。他不敢怠慢,凝神引气将内力悠悠贯于掌心,渐渐两人手掌挺直成了一座桥梁,内气就这样在桥上横冲直撞。二人不停地震颤,最后静止了下来,似两具雕塑佛像一动也不动,不过脚下的岩石正在粉化,正在下陷。忽然间望天台发出隆隆的石裂声,登天阶下众道兄闻声大惊失色,连声呼喊:“望天台要塌了,望天台要塌了!”

师徒二人似闻而不听,视而不见,不过这一回不再下陷却是上浮起来,双掌嘭然一阵巨响,电光石火般迸射出—片灿烂赤焰,二人的身子却斥弹两丈远双双跌倒在尘埃。

羽衣道长频喘不已;徐玉郎胸闷如塞。不过他还是爬起来照拂羽衣道长。

羽衣道长摆摆手道:“不妨事!这是我毕生最过瘾的一次比试。徒儿,你是为师的最强劲敌。”

“师父!徒儿多有冒犯。”

“赛场如同战场。”

“师父……如今是否可以放我下山?”

“徒儿,你以为你赢了么?”

徐玉郎让师父问得疑惑起来,“……”

“刚才你将指风指向为师的耳朵,是让了为师一招,我知道你有顾虑。不过后来较内力,你却还不老到。你来看……”

羽衣道长将徐玉郎领到刚才较内力的地方,只见羽衣道长立脚之处已出现指宽的裂缝,石粉足有二指,徐玉郎这边明显要浅得多。

“徒儿,你觉得可以下山了吗?”

“师父凭心而论,学然后知不足,但父仇一日不报,一日烧心不安……三年的苦练……”

“仅仅是开始!”

“师父何出此言?”徐玉郎对羽衣道长的话大惑不解。

羽衣道长却以为他的功夫未臻化境,起码还需要半年的升华。

这一下徐玉郎可按捺不住已经勃发的复仇之心了。他想走,又不敢再去恳求师父,只好偷偷下山,临走前他跪在师父门前良久,祈求师父饶恕他不辞而别之罪。然后,扎搏好玄色劲装,戴好英雄巾,转身下山。

徐玉郎疾步下山,经过金鞭溪时,猛然见前面溪口飘然立着一人,不看便罢,一看惊得连忙跪倒在地:“徒儿知罪!”

“为父报仇何罪之有?”

徐玉郎听师父这么一说,不免惊奇。不过他还是十分恳切地说:“弟子私下仙山,便是欺师之罪……”

“尔不是已经祈求过了吗!不是为师不放你下山,实在是世道艰险,为师怕你道行不足以御敌。凭你的艺业天下倒也无几个人能与你匹敌,然而环宇之内奇门层出不穷,修炼不臻化境就难以抵御……既然你决意下山,为师也不拦你了,你要好自为之。”

徐玉郎喜出望外,大礼叩谢道:“多谢师父!”

羽衣道长又道:“此番下山,为师赠你一件兵器。”说毕从道童手中接过一柄伞,对徐玉郎道:“这里有罗汉伞一把,是你师叔玄真子按四大天王中那把神伞研习出的独门兵器,师父又替你作了改进,闲云野鹤之人自然用不着这东西,你入世以后处处会遇强敌,没有一件好兵器是要吃亏的!”说完演示起来。

徐玉郎这才知罗汉伞先是防御之盾,后才是进攻之剑,真正是先君子,后小人。最后机掣打开,暗器“硫火珠”如雨似瀑,真正是流火暴焰的厉害杀手锏。(徐玉郎后将精钢戟弹用于罗汉伞,居然十分合用。)

徐玉郎再次叩谢师恩。

羽衣道长将一幅道袍扯下系在英雄巾上。“这上面有四句偈言,遇到无解之难时方可拆阅。你师叔在秦山住持,遇有急难就前去投奔。”

羽衣道长可说得上是千叮万嘱。

徐玉郎挥泪别师入世后云游四方,广交朋友,头一遭在九江府,惩罚了九江洞庭三霸王,半壁江南名头初扬,都知道新近出道了一个武功了得的徐玉郎。第二回在皖南九华山,错打徽湘两地武林名手“没羽鹞”蓝丁一和“千手佛”孙三山,错救采花大盗钱子光,结果三方结了个联手兄弟。声名从此远幡徽湘。第三回则是在回疆,同犯边的胡人交战,首次使用罗汉伞在正规军中得手。“火圣剑手”从此名扬海内。

…………

徐玉郎同解晶儿一同走在通向泰山极顶的山道上,二人边走边谈,毫无顾忌如同兄妹谈心一般。

徐玉郎问道:“哎!晶儿!你说大报恩寺的和尚搭救了你,那你的武功一定是跟和尚学的啰!”

“……”解晶儿支吾了一声,没有直接回答。

“可看你的门源好像是武当不像少林。”

“十三郎,让你猜对了一半!”

“半斤加八两,不就凑够一斤了吗?”

解晶儿轻轻叹息了一声,道出了一段同样的不平凡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