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天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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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长城大火拼

第二天,天一亮,老蔡便组织人手饮食和找寻藏宝的地点。黎自添、钟楚雄、老杨和许老七四个人一组,负责一段路。

山上都是石头,由李自成道现在已有三百年历史,从表面上,根本看不出什么异状来。

黎自添道:“这是大海捞针!”

老杨说道:“就算大海捞针,也要找!”

“正常的工作时间,应该是三个月至半年,幸运一点的,也许一个月就能让咱们找到,但咱们这许多人,在这里一个月,别人不会奇怪?”

老杨道:“我去问问老大……”话一出口,忙又改口,道:“等下吃早点时再问!”

钟楚雄则乘机打量地形,这里地形,近高远低,就算自己有办法一拳打死老杨和许老七,与黎自添逃跑,但老蔡等人居高临下,仍然没法躲过乱枪的扫射。他心中暗暗祷告,希望宝藏不在这附近,否则自己与黎自添便无活命之机。

当年李自成的副将尚且要杀死伙伴,今日的老蔡会放过自己吗?

吃早餐的时候,黎自添再度提出困难,老蔡道:“根据书中的记载,藏宝洞的进口上面有块大石,石不高,形状不规则,两三个壮汉就可以将它推开!”

许老七骂道:“他妈的,他既然要留赠有缘人,为什么又不写清楚,或者做个记号!”

老蔡瞪了他一眼:“假如他写清楚的话,还轮到咱们做有缘人吗?废话!”

老杨连忙打圆场道:“现在有这些资料,也不会太难找,只要咱们加快速度,相信进度不会太慢的!”

“我分配四人一组,便是这个道理,既然大家都急不及待,那就立即动工吧!”

老杨道:“把营帐拆掉,以免太过引人注目,而且今晚可能已去到前面了!”

“有理,老郑,拆帐!”

众人又开始找寻,一时间,每组负责半里。钟楚雄那一组被夹在中间,由于有了目标,所以众人专找大石头下手,一时间,只见石头不断由山上滚下去。假如一个人便能推得动的,他们便不理,三个人也推不动的,也放弃,是以半天的时间,各组都完成任务,向前推进。

钟楚雄一早便发现疑点,因为事隔三百年,情况有了改变,以前两三个人便推得动的石头,现在可能会因下面积了山泥,而推之不动。当然,他不会说出来。

到黄昏,又向前推进,天黑之后,点上火把继续找寻,由于体力消耗大,最后一段路,一直晚上十点才完成。

一日苦战,向前推进六里路,但仍然没有发现。老蔡道:“照这个进度,明日之内一定可以找到!大家早点休息,养精蓄锐,再干它一天!”

虽说鸟为食亡,人为财死,大伙儿干劲十足,但经过一天的消耗,第二天进度便慢了下来。老蔡不断催促,又提早派工钱,但情况改善不大。

老杨也大声喝道:“大家加把劲,时间就是金钱,迟一刻便多一分危险,很可能把昨天的努力也白费了!”

刘白杨带人送午饭来,中午吃的是馒头,送咸菜和一点腊肉。许老七道:“他妈的,吃这种东西,怎会长气力?”

刘白杨冷冷地道:“你想吃山珍海味?多的是,只要你找到宝藏,城里到处都吃得到。现在荒山野岭里,你就将就一点吧!”

老杨道:“钟先生,坐下来吃饭吧!”他自己却仍站在高处。

钟楚雄自然知道他的用意,故意道:“老杨,一块儿吃吧!”

老杨道:“我还不饿,你们先吃!”

钟楚雄笑嘻嘻地道:“老杨啊,我看你比我还辛苦!这半个月来,你开始寝食难安啊!”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天经地义!如果你有点同情心的,吃了饭便多用点气力吧!”

钟楚雄咬了一口馒头,道:“我是以日计工钱的,做的快对我没好处!”

许老七道:“笨蛋!你找宝藏,还是要工钱?”

“找到宝藏,我可以得到多少?真可以让我吃用一生呀?”

许老七讪讪地道:“老大总不会亏待你!”

“难说!别说我,就算是你跟老杨呀,嘿嘿……”

许老七急问道:“我跟老杨怎样?”

钟楚雄故意不答,反问:“你认为老蔡会分多少给你?”

许老七呆了一呆,道:“现在还未找到宝藏,不知值多少钱,怎知道会分多少给我?”

钟楚雄故意叹了一口气,说道:“如果我是老蔡的话,在找到宝藏之后,一定先干掉几个人,免得把宝藏分薄了,尤其是……”

许老七又问:“尤其是什么?”

“宝藏不太值钱,更要多杀几个!”

老杨喝道:“钟楚雄,你别挑拨离间,我告诉蔡大哥,只怕你要吃点苦头!”

钟楚雄笑道:“我对老许说的话,你听了也有好处!”

“嘿嘿,有什么好处?蔡大哥绝对不会杀我!”

许老七道:“老杨,听听又有何妨?不过,咳咳,老大不是这种人!”

“你说他是什么人?”

“他一向对弟兄们都很关照!”

“你知他为什么对你们好吗?”钟楚雄道:“那是因为还用得着你们,但以后却用不着了!”

“为什么以后用不着咱们?”

钟楚雄哈哈大笑:“我问你,假如这次你分到的钱,足够你吃喝一生,你们会留在上海,干些见不得光的事吗?”

许老七抓抓头皮,道:“当然不会,老子不会回老家,讨个老婆,买几亩地享享福吗?”

“你真聪明,老蔡更加聪明,他一定也会洗手不干,而且会远走高飞,隐姓埋名。那时候,他不但用不着你们,还会怕你们落在政府手中,供出这件事来,所以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钟楚雄又叹了一口气,道:“不过,你别担心,我跟你的遭遇将会一样,咱们能够死在长城,也是一种福气!”

许老七问道:“你真认为死在这里是一种福气?”

老杨道:“别听他胡说!”

许老七道:“老杨,他的话也有一点点道理嘛!”

“饭桶,你听不出他是在挑拨离间吗?”老杨道:“找到宝藏,老大还要咱们替他搬运,路途也要人保护,怎会用不着咱们?”

钟楚雄抓起一个馒头向他抛去,道:“你吃吧,咱们开始工作了!”

这天依然没有结果,老蔡有点焦急,但仍不断鼓励手下。钟楚雄无意听他说废话,一早便躺在帐里睡觉,但当他睡醒时,却发现怀中多了一柄手枪!

钟楚雄十分诧异,见许老七睡在自己旁边,暗喜自己日间那番话起了作用,便悄悄把手枪藏在怀中,假装未醒。

不久,外面便传来叫床声了,钟楚雄跟众人出去,馒头已经炊好,众人抓起便吃,只有黎自添仍然坐着不动。钟楚雄道:“黎先生,你为什么不吃?”

“老是吃这种东西,下不了咽!”

“不吃那来的气力?”钟楚雄向他连连打眼色,黎自添有点会意,上前拿了一个馒头,慢慢地啃着,看他的神态,就像啃石头。

老蔡又催促大家寻宝,钟楚雄仍跟着许老七走前,他很想问他,是不是他把手枪给他;但一来因老杨在背后,二来又怕不是许老七给他的,则反而不妙。

大约十点半钟,郑达忽然从后面跟上来,叫道:“老杨,找到了,老大叫你们过去!”

许老七问道:“老郑,可是真的?”

郑达抑不住内心的喜悦,道:“老许,咱们发达啦。我还要去通知前面的!”

许老七一把将他拉住,道:“里面有多少?”

郑达道:“还未下去看过,老大叫钟楚雄去!”

老杨在钟楚雄肩上一拍:“钟先生,这次你英雄有用武之地了!”

钟楚雄哈哈笑道:“说不定藏宝洞,便是我埋尸之所走吧!”

黎自添快步跟上来,与他并肩而行。他嘴唇噏动了一阵,欲言又止,过了良久才道:“钟……你要小心!”

钟楚雄道:“你更加要小心!”他碍着老杨在背后,不便多说,也只好用这句话叮咛他。

发现藏宝洞的是老蔡自己,洞口接近长城,他兴奋得满面通红,见到钟楚雄便道:“老钟,现在便看你的了!”

钟楚雄到洞口一看,只见下面黑黝黝的,似乎通到很远去,他含笑道:“别高兴太早,也许不是咱们要找的!”

刘白杨骂道:“他妈的,你泼什么冷水!”

老蔡塞了十枚大洋在钟楚雄手中,道:“这是你今日的工钱!”

钟楚雄道:“给我一柄铁鍫、一支手电筒!”

老蔡自然不反对,钟楚雄道:“我对机关认识实在不多,最好请黎先生跟我下去,万一有事,也可多个照应!”

“老黎手无缚鸡之力,留在上面!老许,你跟他下去!”老蔡暗中向许老七打了个眼色。

钟楚雄见他派许老七跟自己下去,暗暗高兴,那总好过跟老杨进去;当下两人跳下去,钟楚雄打亮手电筒照射。

地洞狭长,迎面扑来一阵阴森冷气,他暗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在前面带路。

许老七在后面催促他:“他妈的,你走快一点行不行?”

钟楚雄说道:“你嫌我慢的话,请带路!”

许老七当然不肯;钟楚雄问道:“老许,你有带枪吗?”

“当然有,干什么?”许老七倏地退后一步,抽出手枪来,道:“你乖乖听话,大家有好处,要不,老子一枪送你上西天!”

钟楚雄镇静地问:“我听什么话?”

许老七喝道:“赶快找!”

钟楚雄心中忖道:“难道枪不是他给我的?”心念未了,地洞已转了个弯,但那一段地道只有七尺深,电筒光柱照射下,什么也不见!

地道之顶传来“呜呜”之声,钟楚雄手一提,光柱照在上面。上面是一条条的长石板,石板与石板之间有缝隙,仍由上面吹了进来,发出怪响。

许老七已在后面叫道:“看什么鸟?快找!”

“你看不到吗?什么东西也没有!”

许老七道:“你前面地上不是有块石板吗?搬开看看!”

钟楚雄这才发现洞壁之前,果然有块石板,他只好走前弯身,把石板移开,下面又有一个洞。他道:“老许,你过来看看!”

“不必,你先下去!”

钟楚雄依言跳了下去,打亮电筒,只见下面堆放着几口铁箱,箱上都有锁,于是将情况告诉许老七。许老七道:“先抛一箱上来看看!”

钟楚雄跳了一箱最小的,抛了上来;许老七一手提手电筒,一手握枪,走前两步,连开几枪,把锁打碎,再用铁鍫拨开箱盖。

电筒光射下,只见箱内放着好些绿的、白的和黄的链子,他忍不住发出一道欢呼:“他妈的,咱们发达了!”

钟楚雄是在下面暗自忖道:“真是皇天无眼,这批国宝竟然落在他们手中!”当下暗动脑筋。

许老七在上面道:“把下面的箱子全抛上来!”

钟楚雄想了一下,悄悄将手枪拔了出来,故意发出啊嘻嘻哈哈的声音。许老七在上面喝道:“钟楚雄,你别搅鬼,下面没有机关,你死了对咱们也没影响,快再把铁箱抛上来!”

钟楚雄喘着气道:“他妈的,这几口铁箱又大又重,我抬不起来……哎唷,我双脚被铁链锁住了,老许快救我!”

许老七心想你再厉害也是空拳赤手,老子有枪,只要提防一点,还怕你不成。当下慢慢下去;钟楚雄在铁箱后面,静候机会。

许老七十分狡猾,先打亮电筒照进去,道:“你胡说什么?”

钟楚雄看得清楚,道:“操你娘的,你害怕什么?连看也不看就乱嚷了!”

许老七只好探头到洞口,钟楚雄眼明手快,手枪探出去,立即向他开了一枪!

“砰”的一道枪声过后,手电筒跌了下来,钟楚雄又等了一会儿,见没有动静才走出洞外,正想爬上去,冷不防上面“砰”的响了一道枪声!

这道枪声,就似在头上轰响,吓得钟楚雄三魂不见了七魄,连忙滚到铁箱后面伏着,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半晌定下神来,才觉得子弹不是射向下面来的,心念一动又奇怪了:“难道是许老七临死,胡乱开的枪?”

上面传来叫声:“钟先生钟先生!”

钟楚雄吸了一口气,才问道:“你是谁?”

“我是老杨,许老七已经死了,上来吧!”

钟楚雄心头一跳,暗道:“怎会是他?刚才是他开枪打死许老七的?”

老杨在上面又叫道:“钟先生,你那柄枪式我昨晚给你的,枪柄上还刻了一个杨字,不信你看看!”

钟楚雄打开电筒一照,果然见枪柄上刻了个杨字,当下问道:“你为什么给我枪?”

“为了你,也为了我!”老杨道:“你真以为我相信老大不会杀咱们吗?我不过也想捞点本,你快上来,咱们想个办法制服蔡老大,这批宝藏就由咱们俩平分!”

钟楚雄嘿嘿冷笑:“你怎会信我!”

“我相信你的本领,我只能跟你合作,才有成功的希望!时间紧迫,请你赶快作出决定!”

钟楚雄觉得他将刻了姓氏的枪给自己,颇足以信任,便道:“好,我把铁箱抛上去,你接着!”

他将地洞里的四只铁箱全部抛上去,然后也爬了上去,手上仍握着枪。老杨的目光在黑暗中闪闪生光,他干笑一下,首先将枪收了起来,问道:“你有什么办法制伏老大?”

“除非你引他进来!”

老杨道:“他这个人疑心大又谨慎,绝对不会冒险进来!”

钟楚雄道:“由这里爬上去!”他指一指上面的石板道:“上面便是长城,咱们偷偷由这里上去,神不知鬼不觉,就怕推不开石板!”

老杨道:“赶快试试!”他蹲在地上,道:“你快骑上来!”

钟楚雄踏在他肩上,老杨升高尺余,钟楚雄举起双手,便触到石板,他立即用力推动,上面的石板早已松了,一推即开。

石板一推开,山风立即贯了进来,钟楚雄不管三七二十一,便爬了上去。老杨道:“我把铁箱抛上去,你小心接住!”

可是他刚抛了一口铁箱上来,地道里便传来几道枪声,原来老蔡又派人进地道视探了。

钟楚雄问道:“老杨,你怎样?”

老杨道:“没事,给我解决了!”他再抛一口铁箱上去,就在此刻,忽然又响起一阵猛烈的枪声,老杨叫道:“快拉我上去!”

钟楚雄伸下手臂,把老杨拉上去,老杨惊魂未定,问道:“枪声从何而来?”

钟楚雄跑到墙垛后窥望,只见老蔡的人,都伏在大石后面开枪,而远处正有许多人包围过来,只听老蔡叫道:“刘白杨,你他妈的吃里扒外!”

刘白杨在远处应道:“何通伦,假如你一早肯跟我二一添作五,便什么事都没有了。现在嘛,哈哈……”

何通伦(老蔡)道:“你别妄想!”

“那咱们就瞧着办吧!咱们只要把你围住,饿也饿死你!”

老蔡吃惊起来,但仍不肯投降,却对远处道:“老郑,你进洞看看,他妈的,莫不是老杨也叫钟楚雄杀死了!”

黎自添叫道:“我进去看看!”

这时候,何通伦根本顾不了他,头也不回地道:“快去快来!”

钟楚雄道:“这小子今次倒聪明!”

老杨道:“趁现在咱们再下去把那三箱也搬上来。”

钟楚雄道:“我认为已经够了,要搬你自己下去吧!”

老杨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不过我相信你!”他把手枪放在上面,然后跳下去。

老杨首先将许老七的枪抛上去,然后才把那箱装满链子的铁箱抛上去,甬道已传来黎自添的叫声:“黎先生!”

老杨忙问道:“快进来,后面有没有人?”

话音刚落,那端已传来一个清脆的枪声,黎自添惊呼一声,不顾一切地奔跑过来,喘着气道:“老郑带人追来了!”

钟楚雄伸下手,道:“快上来!”

黎自添抓住钟楚雄的手,钟楚雄立即将他提上去,道:“老杨,快上来!”

老杨财迷心窍,道:“抛柄枪给我!”一边又抛了一口铁箱上去。

钟楚雄抛一柄枪给他,老杨贴壁而立。但郑达已看出端倪,道:“小朱,快出去通知老大,说洞里情况有变!”

老杨当机立断,将最后一口铁箱抛上去,钟楚雄再把他拉上去,三个人把石板铺回原处,老杨一手提一口铁箱,轻声道:“快!”

钟楚雄也提两口,留一只最轻的给黎自添,三个人弓着腰在城上快跑,过了一阵,看见后面没有追兵,三人才稍定下神来。

钟楚雄道:“咱们沿城跑,还是不安全,下城找个地方匿藏才是道理!”

老杨嘴巴向外一呶,道:“城外安全一点!”

他先将铁箱抛出,跟着跳下去。钟楚雄和黎自添也将铁箱抛下让他接住,钟楚雄飞身跃下,但黎自添却犹豫不决。钟楚雄道:“快跳,我扶住你。”

老杨更急,催促道:“他不跳,咱们别等他!”

黎自添蹲在墙垛上,苦着脸道:“我怕会断骨!”

钟楚雄道:“我尽量保护你!”可是黎自添仍未能放心,就在这时,城头上传来枪声叫声:“老大,他们好像就在前面!”

何通伦叫道:“手电筒快照!”

黎自添再不犹豫,毅然跳下去,钟楚雄一把将他拦腰抱住,却因冲力太大,蹬退了两步,一跤摔坐在地上,但黎自添两脚没有触地,自然没事。他从钟楚雄身上爬起来,道:“谢谢你……”

老杨道:“这时候别再啰唆,快跑!”他提着两口铁箱,首先在前面快跑,城头上电筒光柱乱晃,不过距离远,目标尚未暴露。

由于下面一片平坦,没有遮蔽之所,是以他们向上爬,天黑风急,加上手上提着两口铁箱,行动甚缓,黎自添更几番差点跌下去。

何通伦他们在城上奔跑,速度甚快,渐渐迫近,城下偶尔传来一两道枪声,何通伦叫道:“表弟,宝藏被钟楚雄抢去了,你他妈的,还开什么枪?抓到他才是上策!”

刘白杨在下面叫道:“抓到钟楚雄,找到宝藏,大家二一添作五,你答应咱们就合作!”

何通伦道:“好,一言为定,你们上来吧!”

刘白杨道:“你别想趁机放冷枪,老子留下一手,另有安排。”

何通伦骂道:“他妈的,你疑心什么?宝藏又不在你手上!”

刘白杨立即大叫:“大伙儿都上去!”

郑达回头叫道:“老大,他们就在上面!”

这时候因为距离近,手电筒已勉强可以照及,何通伦道:“还不给我开枪!”他咬牙切齿地:“谁打死杨应龙的,赏大洋三十枚!”

枪声砰砰地响,黎自添走在最后面,他心头一惊,手上的那口铁箱便跌了下去,铁箱沿途碰着石头,“格格”地响着,碰到一块大石,弹起老高,连箱盖也撞开,那些玉链、珠链和金链,洒满了一地,在手电筒光芒下,闪闪发亮。

何通伦的手下,看见都怪叫起来,何通伦道:“跳城追,抓不到他们,便别回来!”

枪声更密,黎自添拼命向上爬,叫道:“你们为什么不开枪回击?”

这时候,枪声越来越激烈,钟楚雄三人都匿在石后,不敢暴露身形,而且也开始回击。

何通伦的手下跳下长城,沿坡登山,但不知是那个人首先弯腰去拾地上的珠链,其他人立即争先恐后地向地上抢去。

钟楚雄和杨应龙居高临下,连珠弹发,射杀了三个打手。郑达叫道:“他妈的,上面那些更值钱,你们别学饿狗抢屎。”

何通伦也忍不住抽枪向天发了三弹,叫道:“不许抢,快冲上去!”

黎自添吓得双手发软,道:“钟楚雄,他们快上来了,快想个办法!”

钟楚雄当机立断,抛下一口铁箱,杨应龙叫道:“你疯了吗?”

“拿两口铁箱就算拿得动,也握不了枪!”钟楚雄道:“老黎,我掩护你,你快爬上去!”

杨应龙觉得他说得有理,也抛下一口,大概他用力太猛,铁箱直线飞下,撞到一块大石,弹起老高,那铁箱的锁因年久早已腐烂,再吃此一撞,半空散开,箱盖弹起,里面的东西洒满了一地,但仍不断向下滚去,刚巧有一个铁盒落在黎自添面前。

黎自添下意识地伸手一接,本想随手抛掉,但不知为什么改变主意,将铁盒塞在怀里,又向上爬去。

钟楚雄与杨应龙边爬边向下开枪。何通伦与刘白杨的手下,人数虽多,但天黑视线不清,枪声虽密,却没一弹中的,相反很多人为了争夺宝物,聚在一起,反遭杀伤,到后来,场面更加混乱,连刘白杨和何通伦也加入争夺的行列。

钟楚雄三人爬了一阵,见下面的枪声疏落,知道结果,稍松一口气,杨应龙道:“咱们攀城到城内去吧!”

钟楚雄道:“我正有此意。”三人摸黑行动,虽然因为黎自添而令到速度大减,但终于也安全地到达长城内。

杨应龙在前面带路,向来路跑回去,跑了一阵,隔着一条长城,他们听到清脆的枪声,钟楚雄喟然道:“他们为财火併了!”

杨应龙道:“那三箱宝贝还在那边,咱们不如躲在附近,等他们两败俱伤再去取回吧!”

黎自添忙道:“不好,有危险!”

钟楚雄道:“枪声终会惊动政府人员,等下有人来,连咱们也脱不了干系!”

杨应龙道:“不会这般快的。”

钟楚雄道:“你手上那箱宝贝,已足够你终生享用不尽,还贪心作甚!”

杨应龙讪讪一笑道:“财产没人会嫌多!他妈的,还真想不到会这般顺利!”

三人忽然听到一个轻轻的马嘶声,钟楚雄与杨应龙同时叫道:“马车!”

再跑几步,果见有马和车,这是刘白杨载货来的。杨应龙将车上的东西全部搬下来,钟楚雄则拉马过来,替它上辕,三人跳上马车,城头上的听到声响才知道,但已追之不及了。

杨应龙对驾马车十分在行,不断挥鞭催促,黎自添却害怕天黑看不到路,马匹一失蹄很容易跌下山坡,所以不断叫他慢慢来。

杨应龙何尝不害怕,不过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时候一心只望飞黄腾达,那里还顾得危险;不过驰了一阵,他也终于将马勒停。

黎自添抹了一把冷汗,道:“天亮再走吧!”

“留个火把照路,再驰!”杨应龙道:“让他们追上可不是好玩的!”

钟楚雄下车捡了几根枯枝,点了火,让杨应龙拿在手上照路,马匹踱着步,慢慢前进。

钟楚雄摸出一根烟点上,杨应龙道:“给我一根!”

钟楚雄塞了一根烟到他嘴里,问道:“老杨,你到底是什么人?”

杨应龙哈哈大笑,道:“当然不是好人!”

黎自添问道:“你为什么要反叛蔡老大?”

“不是蔡老大,他是上海的‘飞爷党’头领何通伦!”

钟楚雄道:“我第一次见到他,就已猜到他的身份!我相信你会说为了钱,所以反叛!”

杨应龙道:“你只说对了一半!”

钟楚雄问道:“难道还有其他的原因吗?”

“我是个杀人犯,走投无路,才投到何通伦……”

黎自添“啊”地叫了一声:“你杀的是什么人?”

杨应龙咬牙切齿地道:“她是我的妻子!他奶奶的,她家穷,欠人一笔债,我娶她时,替她娘家清还了债款,花尽我的积蓄,使我自己一贫如洗,没办法只好到外地干跑单帮,那婊子却趁我不在家时,跟邻居通奸,老子一怒之下杀死她!”

黎自添大声叫道:“女人都不是好东西,应该杀,杀得好!”

钟楚雄看了他一眼,问道:“你不杀奸夫?”

“谁说不杀?但那奸夫一见我回家便溜掉了,后来衙门通缉我,我只好由安徽跑去上海投靠何通伦!”

“他对你总算有恩!”

“哼,我看上的一个女人,让他霸占了,我早想离开他,但没有钱,跑得了多远?这次终于让我找到机会了!”

钟楚雄心中暗道:“众人城府真深,平日对何通伦表现得毕恭毕敬,却久有反叛之心!”

黎自添问道:“杨先生,你已吃过女人的亏,为什么还会看上别的女人?”

杨应龙道:“我今年才三十九岁,怎能终生没老婆?而且阿青怎能跟那婊子相比?”

钟楚雄道:“老杨,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杨应龙道:“跑到南方去,慢慢变卖古董,也许可以做点小生意。”

钟楚雄道:“你不怕再变卖国宝时,会吃官司?”

杨应龙苦笑一声:“我本就是通缉犯,还有什么好怕的?”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对啦,咱们还未分赃。钟先生,你有什么意见?”

黎自添道:“你们不必分给我,刚才逃跑时我拾到一只铁盒,里面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就算我的吧!”

“好,钟先生,你呢?”

钟楚雄道:“我也还未有一个妥善的办法……老杨,假如我劝你把国宝交给政府,你一定不同意吧!”

杨应龙吃惊地问:“你真的有这个想法?”

“当然,反正我从何通伦手中得到的工钱,已够车马食宿费!”

杨应龙冷冷地道:“我可没你这般伟大!”

钟楚雄道:“我出一笔钱向你买,你肯改变主意吗?”

杨应龙道:“第一,我不要拿你的钱,我敬你是一条好汉;第二,你也未必有这许多钱!”

“假如你捐出国宝,而可以洗脱罪名,不用再东躲西藏,你肯不肯干?”

杨应龙犹豫不决,钟楚雄又道:“我相信你这几年在何通伦手中也得到不少钱,假如你要求不高的话,相信已足够你生活几年,大丈夫何怕养不活自己?流亡的生活最可悲,你自己想想!”

杨应龙干咳一声:“你有办法替我洗掉罪名?”

“我有几位朋友,在南京政府里办事,通过他们也许办得到,但我却不敢向你保证,你也可以慢慢考虑,不过我保证不会出卖你!”

“你的为人,我是相信的,但……”

杨应龙话音刚落,前头忽然传来一阵猛烈的狗吠声,黎自添吃惊地道:“什么事?”

“到了一个村落。”

钟楚雄道:“这马已经吃不消了,咱们不如在这里借宿吧!天亮再走!”

杨应龙道:“在这里过夜危险……”

钟楚雄道:“假如你信得过我的便驾车到远处后走回来,我在这里等你!”

黎自添道:“我走了半夜,已饿到走不动了!”

杨应龙没办法,只好答应。钟楚雄与黎自添跳下车,站在路旁等候,村里的狗,不断地吠着。黎自添十分惊恐,靠着钟楚雄。

钟楚雄还是头一次跟他这般接近的,他忽然闻到一股异味,这股气味,显然是发自黎自添的身上,虽然每个人的气味不同,但黎自添似乎更加不同,不过肯定不是狐臭。他心中暗道:“难怪他从来不坐在别人旁边,原来是有自知之明!”

杨应龙还未回来,村里忽然有人开门提灯出来,叫道:“是什么稀客到?”

钟楚雄转头望去,见提灯的是个女人,心中十分奇怪。

那女人又问:“你们是不是错过宿头的?”

“是的,”黎自添道:“我们正想道贵村借宿。”

那女人招手道:“那么你们还等什么?过来呀!”

黎自添轻声道:“不要去,这个女人有问题!”

钟楚雄故意问道:“你怎知这个女人有问题?”

黎自添面庞胀得通红,道:“她一个女人,不怕咱们吗?反叫我们过去,证明她有问题!”

“有什么问题?”

“她是故意的……说不定……她要谋财!”

钟楚雄道:“说不定她在想男人……嘿嘿,看上你哩!”他大声道:“大嫂,请你等等,咱们还有一个朋友!”

那女人把狗赶开,慢慢走过来,道:“你们吃过饭没有?我可以替你煮。”

“好,你煮吧!咱们算钱给你。”

那女人叫道:“我先回家准备,把灯挂在门口,你们一定要来啊!”

黎自添低声道:“她一定会在饭菜里下毒!你一向聪明,为什么突然间懵懂起来?”

“既然知道她会下毒,咱们不吃,她能奈何咱们吗?你怕什么?”

黎自添无话可答。过了一会儿,杨应龙便回来了,黎自添连忙将刚才的情况告诉他。

杨应龙道:“钟先生如果认为没问题的,我没意见!”

钟楚雄向黎自添一笑:“走吧,女人并不可怕!”黎自添沉着脸,神色十分难看。

村庄黑黝黝的,村人都在睡梦中,只有一栋砖屋门外挂着一盏纸灯,十分触目。所以很容易找到。钟楚雄在门外叫道:“咱们到了!”

里面传来女人的声音:“进来吧!顺便将灯拿进来。请随便坐,我下了面条便出来!”

钟楚雄首先进去,将铁箱放在桌下,拉凳坐下,边抽烟边打量。

屋子里收拾得十分整齐,看来除了那女人之外,并无其他男人。

一忽,那女人出来,三人都是一愕,因为这女人不但年纪不大,而且竟有几分姿色。她笑容满面,把门关上,道:“出外免不了要投宿,你们不必客气!”

钟楚雄问道:“大嫂,这里只有你一个人住吗?”

那女人脸色一黯,道:“不错,自从我丈夫和儿子染病死后,就只剩我一个人了!”

“你不怕遇到坏人?”

那女人微微一笑,道:“我丈夫生前把田地卖掉,到城里做生意,结果他死后,一无所有。我唯有在家里开客栈,赚点钱过活,就算遇到坏人又有什么可怕?大不了他们要我的身子,我反而可以多赚一点哩!我不抛头露面,就要饿死,现在不过多担一点风险而已!”

钟楚雄看着女人并没有什么风尘之色,但很佩服她的胆色和坦白,遂问道:“你不怕村人耻笑你吗?”

那女人叹了口气,道:“我曾经一贫如洗,他们又不照顾我,有什么权利约束我?就随得他们笑好了,我赚够钱,便到城里开家像样的客栈!”

钟楚雄道:“有志气!”

那女人道:“我看你们都是斯文人,要不要女人?我总共才卖过三次,身子干净得很,算便宜一点吧!”

钟楚雄指一指黎自添,道:“他想找个女人陪!”

黎自添脸色十分难看,怒道:“钟楚雄,你胡说什么?你自己想又不敢说……”

杨应龙笑道:“你紧张什么?那个男人不需要女人?除非你不能人道!”

黎自添脸色更是难看,骂道:“你……他妈的,你再乱说,我便揍你!”

他根本不会骂人,在激动下,更是显得神态好笑。

那女人,“咭”地一声笑了起来,道:“你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人!”

黎自添霍地站了起来,握着一双拳头,道:“我,我真的要打你了!”

钟楚雄道:“老黎,老杨跟你开玩笑,你何必认真?”

“他骂我……骂我……我就要他……道歉!”

杨应龙料不到他会这般认真,只好道:“好好,算我说错!”

“这不算道歉……你,你自己想女人,又没胆量,借机会侮辱我!”

“是我不对,大婶……今晚我就要了你!”

那女人笑嘻嘻地道:“随便你送钱……哎,面条糊了!”她快步跑进灶房。

黎自添这样一闹,弄得气氛甚为尴尬。钟楚雄道:“这女人也算得是好女人。老杨,你多送点钱给她吧!”

杨应龙道:“你放心,我对女人花钱一向很大方!”

那女人端着面出来,一人一碗,放在他们面前,道:“煮得不大好,你们将就一点吧!锅里还有一点。”

钟楚雄道:“我们一碗已够,你也吃吧!”

“你们真的已够了?那我可不客气了!”那女人步进灶房,又装了一碗出来,狼吞虎咽地大口吃着。

钟楚雄问道:“你还未吃饭吗?”

“吃过一个冷馒头,本来不用吃的,不过这位大爷,要我今天陪他……只好吃一点!”

钟楚雄正容地道:“你生活真的这般苦?”

那女人脸上一红,道:“也不是的……不过我已经说过,要赚钱到城里开客栈嘛!喂,我得先说明,我不会服侍男人的,你可不要嫌东嫌西!”

杨应龙问道:“你叫什么名?生意好不好?”

“我叫三娘,生意不好,勉强有一点剩余!”

“为什么不再嫁人?”

“村里的人,说我是不祥的女人,没人敢要!说真的,他们看不起我,我也不会嫁给他们!”

三娘吃得很快,进灶房拉出一只木盆,注了热水,说道:“你们湿湿脚就上床吧!”

三娘家只有三个房,一间自住,两间出租,杨应龙跟她同房,钟楚雄和黎自添各睡一间。

第二天一早,黎自添便下床,去敲他们的房门。

三娘红着脸开门,道:“爷,你这般早下床,赶着上路吗?”

“是的,你赶快替我们准备一些早餐吧!”

三娘披上外衣钻进灶房,钟楚雄等人盥洗完毕,她拿出几只蒸熟了的馒头来,道:“家里没准备,你将就一点吧!”

杨应龙道:“三娘,昨晚我跟你提过的事你考虑了没有?”

“哎,婚姻大事那有这般草率的?多谢你……不过等你办了事再来吧!要我嫁给你也行,我也得把屋子卖掉啊!”

钟楚雄与黎自添都瞪着杨应龙。杨应龙有点不好意思,他咳了一声,道:“这间屋值多少钱,我给你就是。收拾一下跟咱们走吧!胜过你在这里左等右等,赚来的钱只能填饱肚子!”

黎自添道:“你要跟她在一起,咱们便分开上路!”

杨应龙怒道:“分开上路,有什么了不起?你可以先走哇!”

三娘忙道:“两位不要为了我伤和气。应龙,如果你真的有心,以后再来吧!我等你半年!”

杨应龙道:“好,我半年之内一定来娶你!”他提起一口铁箱:“老钟,咱们走吧!”

出了村口,钟楚雄忍不住问道:“老杨,你真的要娶她?不嫌草率?”

杨应龙道:“其实她很可怜的……我也该有个家才对,是不是?”

“昨天咱们提的事你决定了没有?”

杨应龙道:“好吧,你说得有道理,躲藏的日子真不好过,就由你安排吧!你准备去那里?”

“先到北平,就算会上海也得到那里搭车!”钟楚雄问:“老黎你呢?”

“你已替我说过了,要回上海也得到那里乘车!”

钟楚雄忽然叫了起来:“我记起了!剪半梅,他说过你跟我驿马星动,都会到北方,而且有凶险,果然给他说中了,我想到天津去看他!”

杨应龙道:“上次他到上海,我无空去请教他,这次可得请他指点迷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