侦缉大队的精英份子,又开了两个小时的会,对这件案子,大家还没有结论,不过,晚上医院打电话来,说阿花的表舅李光祖已经脱离危险期。
小虎子将他从阿花口中查到的资料抖了出来。
李光祖是老张老婆的表哥,今年四十六岁,因为家里有钱,自小便学会了吃喝玩乐,尤其是玩雀,老张老婆家穷,地位悬殊,所以两家人一向很少来往。
李光祖原籍十里铺,那是在兖州西南,他游手好闲,常到城里玩,认识了一大批花花公子,后来因为玩雀,还学人斗雀,常被人骗钱。
李光祖的父母死后,李光祖赌得更凶,很快便把家产败得七七八八,人人都说李光祖是因为玩雀才败家的,在村里颇受歧视。
李光祖痛定思痛,决定研养雀之道,几年之后给他养出名。很多人要来向他学习养鸽养雀之道,他收学费,还是有不少人肯付。
后来,他代人饲养斗雀,因为饲养训练得法,经常取胜,他固然解决了生活问题,也大大出了名,可是也惹上了帮会麻烦。
李光祖这个人拿得起,放得下,思量自己斗不过帮会人马,便不再替人养雀,只养鸽贩卖为生。他培育的良种信鸽也很著名,甚至军队也向他买种,这样也可以养活一家大小有余!
李光祖除了养鸽之外,闲时自己也养几只鸟儿解闷,他对雀儿的特性是越来越了解了。一次不知是谁请他来到济南,付了一笔很可观的费用给他。他因为到济南城,便顺便探望了多年不见的表妹和表妹夫!
就在小虎子见到他的第二天,他在路上被人袭击,所幸机警,负伤逃到老张家,老张父子便送他进院。
至于李光祖到济南所为何事,是谁袭击他的,他可能告诉了老张,但阿花并不知道。不过对方防着这一点,所以要杀死老张一家!
小虎子一口气说罢,朱国明接道:“至于去杀老张一家的那两个汉子,是本地‘同胜会’的两个小角色。这两人在帮会里的地位虽然不高,但杀人的经验丰富,武功又好,常充当杀手的角色!”
周而勇问道:“去‘同胜会’查过没有?”
“查过了,‘同胜会’的几位大阿哥都不在济南!留守的头目叫彭开,他说他完全不知道这件事!”
小虎子怒道:“咱们有空的时候,迟早要对付这些渣滓!”
周而勇道:“这件事以后再商量!小虎子,你明天下午到医院录口供,这两天大家都累了,今晚早点休息,散会!”
侦缉大队成员,自小虎子以下,全部回宿舍或回家睡觉了。但周而勇、丁一彪、岳华山和凌志风四个人仍留在会议室内,他们再研究了个多小时才散会。
调配处长岳华山在昨天已调了许多人员把守码头和车站,今日一早又调增人员,连大路也设检查站。这是他们昨晚商量的结果,故意摆出“大战”的架势,迫对方沉不住气。
小虎子昨晚回宿舍后,躺在床上想了好一阵才睡觉,今日他七点便上班。其他侦缉大队的精英份子不让他专美,也都提早上班。
王腾达的案子,有了点新消息!不过对小虎子来说,并不是好消息,原来那天王腾达根本没去城内的饭馆、面店、酒楼吃饭,就连风月场所也没去!
那么王腾达跟那两个人去哪里吃饭?
不在公众场所,必去民居!
小虎子又派出大量人员到里弄里去查问,并要求公安部门协助,整座济南城就像在风雨中!
俞大坤那边都没有新的发现,不过他一家大小接受小虎子的劝告,深居简出。
岳华山撤回守在那里的侦缉队员,改由公安人员保护俞家!
最后小虎子又派杨镇去王腾达家作进一步的调查,希望能在其家人口中挖到消息,王家的人不用公安人员保护,而是住进了两个侦缉队员。
小虎子忙了一个上午,觉得自己做了很多事,但又好像没做过一件踏实的事!
他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凌志风年纪较轻,素来跟年轻的侦缉队员较谈得来,他索性离开办公室,到侦缉队的大厅来。他递了一根香烟给小虎子,道:“王处长以前碰到疑案、难案也很多,但他从不像你这样坐立不安的!你下午到医院,得顺便问他有什么秘诀!知道吗?”
小虎子知道他说话素来半认真半开玩笑,因此也不生气,只叹了一口气:“假如你是俺,也许你也是这样!”
“也许!”凌志风说道,“不过,你急也没有用病!对咱们来说,最重要的是办法!”
“这句话谁也懂得说!”小虎子这次提高了声调。
凌志风依然笑容满面:“假如下午你从李光祖口中得到线索,一切难题迎刃而解,到时你就会觉得现在这副模样十分好笑!”
小虎子听得精神一振,忙说道:“有理。”
小虎子吃过午饭,便带着赵华国,乘老何的车去医院,他临走时交代,所有的人留在总局等他的电话!
老张及其老婆儿子都返魂乏术,阿花整晚都呆呆地坐在床上,不眠不食。
李光祖跟她住一间病房:三〇八。守在房外的是何新华!他一见小虎子便低声对他说了几句。小虎子想了一下,反而推开三〇七号的房门,一推开门,他又立即拉上,但是里面却传来了王森的声音:“小虎子,你干么进来了又缩回去!你快进来!”
小虎子这才再推门进去,原来周小红来探王森,正坐在床缘喂他喝汤。
“对不起!”
周小红红着脸向他点点头,犹疑了一下,又继续喂王森喝汤。
小虎子向王森扮了个鬼脸:“处长,大概你出院之后,就要请咱们喝喜酒了吧?”
周小红刚褪色的脸孔,又再泛上红潮。王森道:“小虎,你跟阿花姑娘又怎么样?”
这次轮到小虎子不好意思了。周小红道:“小虎子一向叫你大哥,他心里自己急得要命,又不好意思赶头,所以一个劲催你!”
王森哈哈笑道:“是不是这样?”
“哪有这种事?俺根本……根本连对象也没有!”
周小红道:“那我等下就告诉阿花姑娘,叫她早早死了心!”
小虎子连咳几声:“处长,俺要到隔壁房录口供,你一起去好不好?”
周小红回头瞪了他一眼:“大夫说他还不能动!”
王森已经爬下床,道:“俺慢慢走,才几步路而已!”小虎子向周小红扮了个鬼脸,扶着王森到三〇八号房。
赵华国早已搬了椅子到房内了。小虎子叫王森躺在阿花的床上,阿花默默地挪一挪位,小虎子只觉心头一痛。
李光祖经过两次手术,精神还很差。王森道:“小虎子,开始吧!别问废话,细节慢慢再由俺问!”
“是!”小虎子示意赵华国记录,“李光祖,是谁请你来济南的?”
李光祖吸了一口气,道:“俺表妹一家因俺而……咳咳……俺良心难安,不为自己也得为甥女阿花,一定跟你们合作……”他声音微弱,说话断断续续,小虎子和赵华国立即将椅子拉近。
李光祖歇了一下,才道:“四月廿二日……有一个自称姓梅的人来找俺……说他是做生意的,喜欢玩雀,要请俺到济南玩一趟,不但包起所有的花费!而且每天给俺三个大洋,要俺教他一些养鹦鹉的方法……”说着又喘了。
小虎子道:“你便跟他来济南了?”
“俺想自己只在十多年前来过一次济南,这买卖又不错,便答应了。咱们在四月二十五日出发,二十六日黄昏到济南,住在他家里……”
小虎子截口问:“他家住在哪里?”
“东交大巷十七号,那屋子很大,还有一个后花园。”李光祖喘着气,说道,“第二天,他先带俺到各处游玩,他出手阔绰,说话很逗人欢心,俺便尽兴玩了一天。”
赵华国趁他喘息时问道:“他叫什么名字?你以前见过他吗?”
“他告诉俺叫梅再发,以前未见过,说是听朋友提及俺的!”李光祖续道,“二十八日,他还是带我去大名湖游玩,绝口不谈养雀之道。俺也乐得逍遥一天。但到晚上吃饭,却在他家书房内了。当时只有我跟他吃饭,但是旁边却站着两个大汉。俺起初还以为是怎么回事,原来他要俺指挥俺那头蓝嘴鹦鹉表演几个动作。他对鹦鹉叨东西特别感兴趣。俺那鹦鹉属异种,来自婆罗洲,是俺当时以六十个大洋向一个海员买来训练的,这种鹦鹉善解人意,也能说简单的人语……”
王森截口说道:“这些细节以后再说吧!”
李光祖吸了一口气:“后来他愿付五百个大洋向俺购下鹦鹉,最后以六百成交。但他有个条件,要俺带鹦鹉到一处地方表演——飞进人家屋里叼东西,再飞回来。而他愿多付一百个大洋!俺知道他干的必是见不得光的事,但因为一时贪心,便答应了他们。事实上俺不答应他也不行,他在房内安排了两个大汉,便有胁迫的意思。四月二十九日三点钟,他带我到一栋平房,又与我爬上屋顶,对面是栋西式的别墅,他要俺指挥鹦鹉由窗隙飞进去。俺照他的话做了,结果鹦鹉飞回来,嘴里多了一只钻石戒指,他带我下去,又带俺回到他家里,严重警告俺,不许对外人泄漏一句!”
小虎子插腔问:“你平日训练鹦鹉是用一个小铁线圈作工具?”
“那有两个作用,鹦鹉如果嘴里不叼东西,就喜欢四处乱啄,有时啄太硬的东西,便会损了它的喙……俺平时训练它替俺叼什么东西回来,通常先让它叼个形状相似的,它就会知道我的意思!”
“后来呢?”
“后来俺想来想去觉得住在他家不大安稳,所以趁他们不注意时溜了出来。俺不立即乘车离开,因为假如他们要杀俺的,就算俺跑回家,也不安全。而留在济南,看清楚形势才定行止,反而比较上策,所以俺便化名投进旅馆!第二天晚上,俺找到表妹夫,向他打探消息,又知道你的身份,所以俺不敢多待,连忙溜掉!”
李光祖说至此,又喘息起来。王森三人对望了一眼,都觉得这宗案子的主谋人,论心智之高,计划之周详,都是上上之选!
赵华国叹息道:“凌科长和丁副局长没料错,窃匪果然是只鸟!后来又是谁追杀你?”
李光祖湿润了一下干涩的嘴唇,续道:“俺回去之后,想想俺在旅店也不大安全,所以把枕头塞在被下,摆成一个人在睡觉的样子,然后偷偷到邻房睡觉……”
小虎子插腔问道:“邻房的住客是你认识的?”
“不,没有人住……咳咳,俺懂得一点开锁之术,所以能进去。睡到半夜,俺突然被两道枪声惊醒,连忙凑在门缝偷看!见那晚跟梅再发去书房内的那两个大汉,在走廊走过。俺正在暗为自己机智而庆幸,不料那两个大汉又回来。俺吃惊便开了后窗,跳了出去,大概因为俺体重不轻,落地发出声音,为他们发觉,便在走廊的窗子向俺射击!俺后背中了一枪,负痛而逃,他们在后面追,由于距离颇远,终于让俺撇掉。俺一直挨到第二天的上午才敢去找表妹夫!”
说到这里,李光祖转头看了阿花一眼:“俺表妹夫跟外甥将俺藏在一口麻包袋里面,送到医院求治,诈称是遇劫中枪受伤!”
王森问道:“昨午在四一三号房向你开枪的人,你见过没有?”
“没见过!”
“既然没见过!你为什么事前会将枕头塞在被下?”
“因为俺从他掌背的肌肤发现跟他的年纪不配,所以有了戒心!”
王森心想这人观察力如何敏锐,心思又缜密,实是侦缉人员的好材料!当下再问:“你那天大概已知道了俺的身份吧?为什么不将这一切告诉俺?”
李光祖叹了一口气,道:“如果不是无路可走,俺又怎会说?因为偷窃钻戒,俺是个帮凶!”
赵华国道:“咱们回头再说那颗钻戒——是不是被梅再发拿走?”
“是的!后来俺也没再见到他!”
小虎子问道:“你以前见过王腾达没有?”
“谁叫王腾达?”
小虎子摸出一张王腾达的相片给他看,不料李光祖竟然说见过!
小虎子忙问:“在什么地方见过他?”
“就在东交巷十七号那间大屋里!那是俺刚到那天,梅再发让俺先休息洗澡,后来俺听见人声,便从窗缝望出去,见到梅再发还有一个胖胖的中年汉子!陪着这个人进来,但俺没正面跟他朝过相!”
“你可知道梅再发找他谈论些什么事吗?”
“不知道,他大概是来吃饭的。”
“你吃饭时也没跟他在一块儿?”
“那晚梅再发说他临时有生意上的要紧事要解决,所以让我一个人在房里自斟自饮!”
赵华国接问:“王腾达在那里待了多久才离开?”
“大概两个钟头吧!那屋很大,也不知他们在哪里说话,但一句也听不到!”
小虎子道:“你住在那里三四天,还见过什么人?”
王森道:“这些问题等下再问。小虎子,你先打电话回总局。对方行动很快,不要让他又溜掉了!”
小虎子霍然一醒,连忙出房,跑到院长办公室里面打电话,他将得到的资料,扼要地告诉周而勇,周而勇表示立即派人去东交巷。小虎子搁下话筒,心头轻松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