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茂的撤退策略十分成功,剿匪大队果然给小马和杨集成他们引向北方。
杨集成见剿匪队已远离田东明等人下山的地方,也寻路下山,他们人少,也熟悉地形,剿匪队大部份是乌合之众,由下午开始到现在都没歇过,都已累得人疲马乏,又不见有人影,都纷纷放慢脚步。
朱国明大声叫道:“快追,咱们不能功亏一篑!”
胡平原道:“小朱你和小黄带咱们的人继续追,其他人在附近休息,记着追近之后,不能跟他们开火,立即回报!”
黄成和朱国明带人去后,其他人立即觅地坐下,大部分的人,不顾三七二十一,随即躺在地上喘气。
小虎子摇摇头道:“等下要他们爬上起来,可就困难了!其实像这种工作,应该全部由咱们侦缉大队担任!”
胡平原微微一笑:“假如这样便要增加很多人员了,咱们国家穷,养不起这么多人!”他倚着树吸着烟斗,“我估计咱们今天是追不到的!尤其是在晚上!”
小虎子一拳击在左掌心上,道:“错过今日,又不知要再花多少时日和功夫才能全歼他们了!”
胡平原的估计没有错误,天亮之后,朱国明、黄成带着满脸疲乏的侦缉队员回来,向小虎子报告,找不到天马匪徒。
小虎子道:“现在天亮了,咱们再搜索一下吧,也许能够找到踪迹!”
胡平原道:“找到也没有力量跟对方较量了。下山休息一下,再派人打探吧,人多反而会引起对方警惕!”
小虎子觉得有道理,于是由原路退回去。回去的时候,都有神无气,很多队员在刚才拼杀时,腰上的水壶,身上的干粮都已掉了,折磨了一整夜,又饥又渴,都后悔被应征上山剿匪。拖拖拉拉走了两个多小时才到达山神庙附近,剿匪队员们如拾到大元宝般,冲进竹棚找水喝,胡平原则与小虎子到四处看。
菜地上已一片绿油油,而且附近还有很多刚开垦的地,未曾耕种,竹篱里面的小鸡,因为没人喂食,吱吱喳喳地叫个不停,小磨房里堆了很多大豆、小麦,还有酒坊、纺纱、裁床。胡平原啧啧称奇:“这股流寇果然跟别的不一样!”
小虎子冷笑一声:“既然要男耕女织,又何必当流寇,真是莫明奇妙!”
胡平原呵呵笑道:“人是会变的!昨晚田东明不是说过,他们要自力更生吗?也许后悔了,这倒是个好现象!如果其他流寇都跟他们一样,咱们的工作就轻松得多了!”
小虎子要下令烧掉竹棚,却被胡平原阻止:“留着,也许他们会回来,咱们不是可以省回许多时间吗?”
小虎子笑道:“还是你想得周到!”
剿匪队在下午才到达黄麻镇,小虎子把剿匪队解散,命令林五岭和杨镇负责登记死伤者,以便日后做出赔偿,他自己却打电话到济南总局。
周而勇听了电话之后,对话筒道:“小虎子,你等等,我叫王处长跟你谈!”
他叫秘书请王森过来。
王森听了小虎子的报告之后,道:“这股流寇不简单,里面必定有几个厉害的人物……什么?你说流寇在山上种菜养鸡……还开磨坊酒坊?嘿嘿,真是件新鲜事儿,没有烧掉最好,派人暗中打探,一有消息就来电话!好,再见!”
王森搁下电话,将“天马”流寇在山上耕种的事向周而勇说了,点上一根烟道:“局长,你听人说过有这样的流寇没有!”
周而勇搁下手上的钢笔,也点上一根香烟,难以置信的道:“真有这种事?”
“他们亲眼所见,不会是假的,而且他们还在开垦土地,面积很大!”
“哈哈,在山上干活不用交租,不用纳粮,倒是个好办法!”
“局长,你看他们可自耕自足吗?”
“不管怎样,这件事总值得咱们研究研究!”周而勇喷了一口烟,“小王,你有什么看法?”
王森只觉得新奇,还未深入考虑过这个问题,是以想了一阵,道:“看来他们是有意改变以前的生活,尝试过自食其力的生活!”
“还有一个可能性。”周而勇顿了一顿,道,“他们是为了改善生活!”
“请莫忘记,他们开垦的面积很大,看来不像单只为了改善生活!”
“你说得不错,他们可能有意放弃流寇生涯,又怕世人不能容纳他们,所以只好在山上自食其力!”
王森捺熄烟蒂,道:“局长跟我研究这些,一定有原因!”
“我要提醒你,解决‘天马’这股流寇,不能用以前的办法!”
“不错!条件可以宽大,只处理首恶,这样就算不能成功,也可以瓦解他们内部斗志,最重要的一点,是藉解决‘天马’,给其他流寇作个榜样。”王森忽然站了起来,道,“不错,这样咱们解决流寇便不用花太大的气力,而且也不必担心人员不足!”
“所以这件事,我还是希望你能亲自去处理一下!”
王森道:“这件事关系很大,要先得省里批准才好办!”
周而勇笑道:“你比以前更加成熟了,放心!我不会叫你白忙,你现在已经是处长,考虑问题应该持这个态度!等下我跟省里通过电话,有了结果我再通知!”
第二天,周而勇便通知王森,一齐到省政府开会,省政府赞成周而勇的建议,即席批准,并且写下几封授权书给王森,要他全权处理这件事。
这是一个新的任务,对王森充满挑战性,王森接到任务之后,便在第三天兴冲冲的骑摩托车出发去黄麻镇。
由沂山转移到鲁山的“天马”流寇,分成七队,每队十人,分头到鲁山鸡公岩集合。
这次他们虽然走得匆忙,但幸而郭茂有了准备,东西虽然不能带走,钱却没剩下一个在山上。
七队人员,已有六队平安到达鸡公岩,只有由何清率领的第五队还未到。
郭茂一到鲁山,便派人到附近找寻落脚地方,有了上次的经验,他要求扎营的地方,要包括易守难攻的特点,附近有较大的平地可作耕种,要靠近水源。
众匪在鸡公岩待了两晚,饱受风吹之苦,到第三天才找到一个比较适合的地方,更重要的是附近没有其他流寇,省却冲突。田东明夫妇看后也十分满意,但何清那一队人还未回来,却使上下都担心起来,田东明只好派人下山打探消息。就在这一天,杨集成和小马那一队人也到达了。
郭茂立即下令建营房,还派人下山购买粮食和日常必需用具。
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到第三天才扶着双腿受伤的何清回来。田东明忙问原因,何清道:“他奶奶的,咱们在王井附近铩羽了!”
郭茂忙问道:“是遇到侦缉大队的人吗?”
“不是,咱们几个人身上的钱不是花光,便是在下山时掉了,到那里没钱买东西吃,便进集干一票,哪知他们人多,又有枪,咱们便完蛋了!”何清哭丧地道。
田东明急问:“其他兄弟全死了?”
“大概没有……但不死也挂彩,就怕他们都给抓去了,我双腿受伤,也以为必被抓去,幸好当时刚巧有一辆马车经过,俺跳上马车,这马车载我离开……”
小马插腔问道:“那为什么不一直叫他驶到山下?”
“谁说我不想,不过因为失血太多,我逐渐支持不住,又怕在晕倒之后,让车夫送到局子里去,所以半路下车,晕倒在高粱地里,也是天见可怜,被一位老婆婆救我回家,还替我治伤!”
“他知道你的身份吗?”
何清呸了一声:“他妈的,你以为我是傻瓜吗?我编了一个故事骗她,多亏那天我在门口晒太阳才见到小林他们!”
负责去寻人的小林道:“俺放下一个大洋给那老婆婆!”
小马故意取笑:“原来他妈的一条命,才值一个大洋!”
郭茂担忧地道:“其他兄弟如果落在局子里,咱们的行动便会泄漏了!”
何清道:“咱们‘天马’的人都是不怕死的好汉,他们不会招供的!”
田东明冷笑一声:“招供又怎样?他们又不知道咱们的窝,鲁山连绵百里,他们能搜遍每寸土地?安心重建咱们的‘家’吧!”
郭茂心头的忧虑始终难以消除,不过也不便说出来,以免影响人心。
清点一下人数,一共只剩下不到九十人,换而言之,死在沂山的兄弟竟有三四十个,有几十个重伤的,死在路上,还有九个不能下山又怕连累大家,纵身跳崖自尽。
那一战是“天马”近年来的惨败,在群匪心中都有不同深度的影响。
重建家园,一切从头难,天气又渐渐冷了,不但要备冬衣,还得购买大量的棉被草席,因此上下都忙得很,负责购物的人,更是两天下山一回。
郭茂的顾虑并非多余的,两个受轻伤被抓住的匪徒,在派出所招出“天马”转移到鲁山鸡公岩的情况,派出所立即将情况转告去黄麻镇的小虎子。
黄麻镇正处于鲁山与沂山两山之间的南面,而且也比较靠近鲁山,所以“天马”转移,侦缉大队并不转移。
小虎子接到电话,亲自带人到王井审讯,查明确实,便派人到鲁山山脚打探消息,为了提防“天马”又转移,他严令手下非不得已不可进山。
当他返回黄麻镇,王森便在当晚七时半到达了。王森带领侦缉队南征北战多年,由小虎子至下面都对王森十分景仰,而且互相间也十分熟络。王森一到,镇公所便热闹起来了。
小虎子忙问道:“王处长吃过晚饭没有?”
“俺故意留个肚子等你们请!”
胡平原立即叫人去准备晚饭,负责买晚饭的队员还特别买了几瓶酒和一些送酒的小食。
众人围住桌子四周喝酒,王森吃了一碗饭才将省政府的决定说了一遍,然后问道:“大家认为怎样?有意见的可以提出来。”
杨镇道:“省里已经决定了,咱们还提什么意见?”
“那些流寇打家劫舍,还伤了这许多生命,就这样轻饶他们,大家心里没疙瘩吗?”
黄成道:“不是疙瘩,是不服气,真想好好地干他们一顿。”
“小黄,看问题要看远一点,解散‘天马’是为了解决更多的流寇!”王森放下筷子,点上一根香烟,又将省政府的看法以及周而勇的用意仔细解释一番,众人才没话说。
林五岭忽然苦着脸问:“王处长,假如没有流寇,咱们这批人不都是要失业了吗?”这一说,大家都笑了起来。
王森骂道:“他妈的,专爱说怪话,你们立了功劳,政府不嘉奖,还会叫你卷铺盖的?再说,如果咱们几十个人失业,可以带来山东老乡的平安,让他们好好的干活,也划得来,大不了,俺跟你们一块儿去种田!”
众人笑骂了一阵,王森又道:“查到‘天马’的动向没有?”
小虎子道:“现在只知道他们转移到鲁山了,确实地点还不知道,不过相信一两天内必有眉目!”
王森喷了一口烟,道:“这伙人办事,不但干净俐伶,而且够狠!”
胡平原赞同地道:“不错,他们在沂山辛辛苦苦经营,而且初具规模,想不到可以完全放弃,到新地盘重建!”
“‘天马’之内,有什么厉害人物?”
小虎子道:“咱们事后打探到,他们有个军师,很有点鬼主意,而新任头头田东明,很得下面的人敬重,最大的特点是他们比任何一股流寇都要团结!”
胡平原道:“我看他们那些竹棚都是新建不久,后来问过保安队员才知道情况,以前他们的老窝很简陋,跟一般的流寇一样,证明才刚刚改变!”
王森再问道:“可知道是什么原因的吗?”
三四十个人围在一起,却没人回答得出。朱国明不服气,反问:“处长?难道你知道?”
“可能跟两个人有关系!”
“哪两个人?”
“田东明!以前首领是汤三斤,现在才是他,改变是因他而起。第二个是齐家千金!”
林五岭叫了起来:“你说流寇会听她的话?”
胡平原道:“其他流寇可能不会听她的命令,但田东明有可能会听她的,单看他到仙石屯抢亲的表现就知道!换言之,是她影响了田东明,再由田东明影响了‘天马’!”
王森道:“假如是后者,事情就更加好办!”
小虎子道:“她是田东明的老婆,咱们可难找到她!”
王森笑道:“送信给她,先打动她,再由她去说服田东明,这样咱们便省却很多功夫!”
胡平原精神一振,道:“就是这个办法!”
王森到黄麻镇的第三天,到鲁山山脚探听动静的侦缉队员之一何新华便喜孜孜地回来了!
小虎子忙问:“小何,是不是有消息了?”
“是的,咱们虽未能确定他们的窝在山里何处,但大概的方向也知道,因为这几天,他们每天都有人下山购买东西!”
王森问道:“买什么东西?”
“可多着呢,粮食、布匹、碗筷、面盆,甚至锄头、剪刀、量尺、锯子,几乎什么都有!”何新华道,“队长叮嘱咱们不可跟上山,所以我先回来请示一下!”
小虎子望着王森:“处长,是不是要送信给他们?可假借他们的手送上去?”
“这是个办法!不过‘天马’既然有财力,咱们光送信可不行,还要有所行动。”
“什么行动?”
“把人拉到山下去,一面劝降,一面将他们的通道切断,让他们没法下山购买粮食!”
杨镇接腔道:“鲁山这么大,怎样包围?咱们哪有这许多人?”
王森笑道:“我问你,购买粮食,能够由悬崖峭壁上去吗?当然单靠咱们这些人还不够,还得召集附近的保安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