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森一眼便看出那是两柄二十响的快慢机,只要对方立下杀心,无论自己怎样闪避,都没法躲得开!
这刹那,王森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我数三声,你不抛枪,我便开枪!”
那人声音冰冷,但王森知道他并非那位缠红色围巾的人。
“一!二!”
王森依言抛掉手上的枪。那人倏地爆出一阵狂笑,笑声未止,那座衣柜忽然自后倒去,将那人压在柜下!
这个变化大出意料,那人猝不及防,发出一声惊呼,手上的枪也跌在一旁!
王森反应极快,他像勇猛的山猫,一个鱼跃,扑向地上,随即抓向手枪!
木柜落地发出了一个巨响,伏在门外的杀手,知道事情有变化,踢开门冲了进去!
王森一个风车大转身,手上的快慢机“的的答答”地叫着,当先那两个汉子应声倒地,后面那三人连忙退了回去。
王森再一枪打死木柜下面的那个杀手,弯腰又拾起第二柄手枪!
就在此刻,柜门弹开,跳出一个人来。王森一转头,食指随之一扳,可是这刹那,他才发现那人竟是朱国明!他大吃一惊,急忙一甩手臂,“砰”的一声,子弹射穿朱国明臂上的棉衣,嵌进木门。
朱国明吓得像座石像,不能动弹。王森也嘘了一口气,后背一阵冰寒,已为冷汗湿透。
王森道:“你怎会藏在里面?”他随手抛了一柄枪给朱国明。
朱国明道:“子弹叫不响,不找个地方躲藏,能活着过春节吗?”
王森道:“快想办法出去!”他俩俯身冲至窗台下,悄悄揭动木窗,外面没有动静。
朱国明轻声:“慢!”他脱下帽子,走到王森旁边,将帽子慢慢升高,“砰!”一颗子弹射来,把帽子打穿。
“他妈的,他们守得可紧!”
王森放下窗子,改向右边跑去,那里的房子比较完整,炕上的席虽然破旧,却未烂掉。王森看了一下,见屋顶下嵌着一块木板,知道上面有天窗,便收枪,快冲几步,一跃而起,双手抓住横梁,挺腰一荡,翻了上去。
朱国明却持枪守在门后,王森慢慢拉动木板,一线天光照了下来,他倏然用力一拉,站了起来。
由于横梁接近天窗,所以他一站直,上半身却露出屋顶,只见一个汉子正爬上屋瓦,便一枪打过去,那汉子惨呼一声,跌了下去!
王森目光向四周扫射,见树后和石后都有人影晃动,当下他一手在瓦上一按,跳上屋顶,伏在屋脊后面。
他发现下面还有两个人,那位“高手”却不知在哪里。那两个人加起来,还没有一个“高手”的可怕。王森看不到他,一颗心始终没法安宁,所以他依然伏在屋脊下,不敢跳下去。
朱国明由门隙望出去,不见人影,又见王森没有动静,估计对方一定是伏在隐蔽的后面,双方正在僵持。他立即悄悄跳到左首那边去,因为他记得那里躺着两具尸体,他们手上还有枪!
他不知道要坚持到几时,手上虽然有枪,却怕子弹用罄,所以走过去,准备缴枪,突然他发觉隔邻那间厢房有人!
他没看见人,只看见墙上有道人影,那是因为门开着,日光由门照进来,射在墙后的人身上,于是投影在另一堵墙上。
朱国明一颗心登时揪紧,他忽然站住,墙上人影晃动,朱国明立即开了两枪!
子弹一出膛,他身子也撞向房门,那门早已腐朽,抵受不住他用力一撞,连人带门飞了出去!
与此同时,墙后那人也现身开枪,他只开一枪,却射到朱国明身后的墙上去!
朱国明落地之后,立即滚到金鱼缸后面!
王森听见下面传来枪声,毫不思索,立即跳了下去,猛听屋子里“喀嗤”一声响,那人撞开窗棂,跳到屋后去!
王森一落地,只见到红影一闪即没,他随手发了一枪,子弹穿窗而出,但他知道这一枪没有命中!
他不知道这座废宅一共埋伏多少个杀手,但他所知道的三个人,现在全都在屋后,因此立即向朱国明打了个手势,向大门的方向跑去。
两人恐怕尚有埋伏,保持一段距离,边跑边停,所幸一路平安,一直到达废宅外面。
枪声如此激烈,但是附近的木场工人早已放假,所以没人来探望。王森与朱国明一口气跑到山塘街,才敢停下来喘一口气。
朱国明吐了一口痰,骂道:“操他奶奶,差一点去地府吃团年饭!”
王森收起枪,道:“去吧,老熊大概已等得不耐烦了。”两人默默赶路,但两对眼睛不期然地不断转动着,注视周围的人。
朱国明轻声问道:“队长,你在想什么?”
“好险!”王森不想在路上多说。
“哼,差点给那两个‘奸臣’害死,幸好咱们命大运好!”朱国明依然愤愤不平,“队长,我看咱们也别回去了,苏州不是龙潭虎穴,是座地狱!”
“就是地狱也要闯它一闯!”王森侧头道,“假如你害怕的话,你自个回山东去吧。”
朱国明一挺胸,道:“谁说俺害怕,俺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王森见他装腔作势,忍不住哈哈大笑,但只笑了一半,笑声便被沉重的心情捂住!
到闾门之前,两人拐向留园路,向西行去留园找寻熊长岛。一进园门,到门厅便见到小潘,小潘一见到他俩,惊喜地问:“王队长,你俩去了哪里?到这时候才来!”
王森不答反问:“熊队长呢?”
“他等不到你,回局子里找人去四处找你了!”
王森忙道:“哦,那么咱们赶快回去吧!”
一人返回苏州城,已经暮色四合,家家户户屋顶的烟囱都冒着烟,街上的行人,手上都提着大包小包的,行色匆匆,一副急景残年的景象。
他们回到局子里,只见到熊长岛在打电话。他见到王森,便对着话筒叫道:“他回来了!嗯,好,好!”他搁下电话,跑了过来,问道,“你们去了哪里?我四处找不到你,快急死了!”
王森道:“咱们去了一趟虎丘山,你刚才打电话给谁?”
“俞副市长!”
王森心头一沉,问道:“他有什么反应?”
“当然也十分紧张。”
朱国明嘿嘿冷笑,王森连忙撞一撞他,道:“老熊,真不好意思,把你手下召回来吧,我请他们吃一顿饭!”
熊长岛道:“那也不必。我相信你突然决定去虎丘山,一定有原因的。小潘,你去通知他们收队,等下再到枫林饭馆找咱们。老莫,走吧!”
吉普车在街上急驰着,王森想着心事,熊长岛见状也不敢多问。车子停在饭馆外面,四人到雅座,点菜等候小潘。
熊长岛忍不住道:“老王,你一定有新发现!”
“有一个问题困扰着我,等我自己弄清楚了再告诉你。”
“行,今晚我跟你们睡在一起,再慢慢研究。上海那方面有什么消息?”
“他们失去冯俊国的踪影!”
话刚出口,王森又想到一个问题:假如“老鹰”的事是子虚乌有的,那么欧阳处长也有问题,他的话怎能相信?是故他立即住口。
熊长岛哪知道这许多,他长叹一声:“千万别让他溜到外国去,要不咱们便白费心血了!”
朱国明在旁边道:“您放心,咱们队长从未失败过!”
王森忧心忡忡地道:“凡事都有第一次。”
老莫为了缓和一下气氛,忙道:“天气冷,咱们先喝杯酒!”
过了半个钟头,小潘才到。四人草草裹腹之后,熊长岛便道:“咱们去旅馆再谈吧!”
“去哪一间?”
“豪华旅馆!名字虽然叫豪华,但却绝不豪华,那是一家小客栈,不过那种地方反而安全。”
“豪华旅馆附近,有什么大饭店(旅馆)?”
“苏州饭店,是本市最高级的了!”
王森道:“现在时间还早,咱们开车去城内蹓跶一下吧。”
朱国明道:“晚上坐吉普车,冷得很,有什么好蹓跶的?”他嘴上这样说,但还是站了起来,跟在王森后面。
五个人乘车去城内溜了两圈。到沧浪亭附近,王森忽然叫老莫把车子停在那附近,然后下车步行,穿过两条小巷到豪华旅馆。
王森却不住豪华旅馆,穿堂直入,出后门,斜对面便是苏州饭店了。他指一指道:“咱们住那里!”
五人开了两个房,住在二楼。朱国明跟老莫、小潘住一间大房,王森则与熊长岛住双人房。熊长岛关上门后,笑道:“想不到你还来这一招‘金蝉脱壳’!”
王森正色道:“苏州城对我来说,无处不是陷阱,不能不小心一点。”说着叼上一根烟,往床上一躺。
熊长岛一边脱鞋脱袜,一边问道:“你一定有话要对我说!”
“我说了你不要大惊小怪。”王森喷了一口烟,道,“山塘街的陈氏废宅,你去过没有?”
熊长岛一愕,道:“多年前去过一次,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跟小朱下午去那里,差点葬身在那里!”王森把经过说了一遍。
熊长岛听得目瞪口呆,问道:“你们为什么要去那里?”
王森想了一下,决定原原本本告诉他:“老熊,我告诉你一件事,不管这件事是真是假,你都得答应我,一定要严守秘密!”
熊长岛也点上一根烟,道:“这个秘密伴着我,直至死亡。”
王森于是将欧阳处长的话说了一遍。熊长岛一紧张,被烟呛得咳嗽起来。他喘了口气,反问:“你对这事有什么看法?”
“我认为欧阳处长有问题!他说什么‘老鹰’,什么大换血,全是骗人的鬼话,目的只是要我到陈氏废宅送死!”
熊长岛道:“他怎知道你会打电话给他?”
“他何须知道?只要在收线之后,拨个电话给那些人,便可以了!”
“但你一收电话,便立即赶去,他们怎会反赶在你前头到达?”
王森道:“假如那些人是住在陈氏废宅附近呢?”
“那附近没有电话!”
“闾门附近有没有?只要他们住在闾门附近,便可能赶在咱们前头,何况咱们也走了不少冤枉路。”
“欧阳处长有问题,那么俞副市长跟苏局长呢?”
王森沉吟道:“从他给咱们废子弹一事看来,也是披着人皮的狼外婆!”
“这样岂不是……只有高市长才值得信赖!”
“我对他也非常不放心。他给我的感觉,只是不与俞副市长一路人,并不说明他就是‘忠臣’!”
熊长岛呻吟似的道:“那么还有谁值得咱们信任?”
“除了你我之外,我只相信一个人,朱国明!”
“林香莉到底是什么人,她一死,怎会牵引出这么多的大人物来?真叫人想不通!”
“有办法!我先打个电话给咱们的周局长。”王森伸手过去,抓起电话,对接线生道明要求,便捂住话筒道,“我要入住这家饭店,便是因为这里有电话!”
大约等了十分钟,电话便接通了。王森立即向周而勇报告一切。这一说,足足有十多分钟,才说得清楚。
周而勇显然亦意料不到,怔了半晌才道:“我没话好说,只能提醒你:小心再小心。我设法跟江苏省主席取得联系,把你的遭遇告诉他,看他有什么反应,万一苏州那里待不下去,你暂时离开一下!”
王森没好气地道:“好吧,就这样,希望我能活着回去见你!”
王森跳上床之后,问道:“老熊,咱们再将这件案子,由头至今复述一遍,希望有所发现。”
熊长岛捺熄烟蒂,道:“我正有此意思,还是由我先说吧!”他吸了一口气,整理了一下思路,然后道,“腊月初七,咱们接到线报,说虎丘山发现一具女尸,于是我带了几个手下,赶到现场……”
当他描述现场和女尸的情形时,王森截口道:“你将这部分,再说一遍。”
熊长岛兴奋地复述一次,王森道:“好,暂时停住!女尸脖子上套的是牛皮绳子……嗯,为什么要用牛皮绳子?”
熊长岛道:“严格来说,那不能算是绳子,它只是用刀把生牛皮割成一条长长的带子。”
王森双眼突然一睁,问道:“是生牛皮?”
“不错,腥臭得很厉害,还有很多苍蝇附在上面。”
“关键就在这里!”
王森忙塞了一根烟进嘴巴,闭着双眼,好像在养神,但他脑筋像风车般,转个不停!
忽然王森自床上跳了起来,叫道:“我知道了!”
熊长岛急问:“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冯俊国为什么可以在十点半钟回到家里,而林香莉却在十二点半才窒息致死!”王森兴奋得满面涨红,“换而言之,我解开心中的死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