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途电话虽拨通,但欧阳处长却有事离开,他的秘书叫王森下午再打电话去。
王森与朱国明出了邮电局,他忽然发觉外面多了几位小贩,心中暗暗冷笑,快步而行。
朱国明心想王森这次一定会去找熊长岛,但王森却去买了一大篮水果,然后对朱国明道:“咱们去探你表姐。”
朱国明讶然道:“你不是说不能随便去吗?”
“但现在情况已经不同了,而且咱们有证明书在手。”王森嘴上说得轻松,心头却十分沉重。
开门的是林建明。朱国明问道:“表姐夫今天不工作?”
“今天已经是小年夜了,回家帮你表姐准备过年!”
王森将水果放在他桌上,随即将证明书拿给林建明看:“这是苏州当局代省里打的证明。”
林建明有点奇怪,问道:“王队长,你把信给我看,有什么含意?”
朱国明道:“表姐夫,你还不明白?队长是让你放心说实话!”
林建明道:“我几时不说实话?”
“你忘记啦?那天中午说林香莉跟你有亲戚关系,晚上又否认了!”
朱国明一张脸登时涨红了,结结巴巴地道:“她已经死了快一个月了,还提来作甚?而且,这种事,咱们老百姓也管不着!”
林建明道:“表姐夫,你这样说便不对了!我知道,你是被人警告过,所以才不敢说。但假如你把真相告诉队长,也许案子很快便会侦破,不但林香莉沉冤得雪,而且你也不用再担心!”
王森道:“老林,我绝不勉强你,你自己琢磨吧!”
杨兰正在灶房里包饺子,刚洗好手捧茶具出来,闻言问道:“琢磨什么呀?”
林建明又将老婆拉到灶房里去,半晌才出来,道:“王队长,实与你说了吧!腊月初七,我正好载了一位客去平门,隔远见到冯俊国一个人进城!”
王森心头一跳,急问:“哦?你没看错?”
“怎会看错?不过他神色有点慌张和焦急,拿着皮箱,低头疾行,只往小巷钻去!”
朱国明叫道:“好哇!这小子竟敢说他是在闾门跟林香莉分手的!”
王森再问:“当时你有没有看见林香莉?”
“没有,那时候如果不是载着客,我很想问他,为何不跟香莉在一起!”
朱国明也问:“表姐夫,你跟林香莉到底是什么关系?”
“她是我堂侄女!”
王森又问:“老林,你还记得当时是几点钟吗?”
林建明想了一下,说道:“大概十点到十一点之间吧,我没有袋表,不敢太肯定。”
王森眉头深锁,林建明的话对他颇有帮助,但不但没能替他解开死结,反而增加了困扰!林建明道:“队长,我知道的,就是这么多!”
“你堂侄女有没有别的男朋友?”
林建明不假思索地道:“当然没有,她不是那种见异思迁的女人!”
王森忍不住问道:“那么冯俊国是不是另有女朋友?”
“这个倒没有听过……”林建明沉吟道,“他在北平那里有没有爱人,我就不知道了。”
“北平?他常去北平?”
“他在清华大学念了两年书,因为那年患了肺炎而辍学,医好之后便回苏州来了。”
“他在清华念哪一系的?”
“这个我便不知道了。”
朱国明接问道:“表姐夫,你那天为什么要瞒咱们?”
林建明尴尬地道:“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朱国明抓住他的手,急问:“是谁来恐吓你的?”
“谁知道?有人从门隙塞进一封信来,俺过去开门,已不见人了!”说着杨兰将那封信拿出来,“队长请看。”
王森接过来,只见信封上写着一行字:建明兄夫妇同启。
他把信取了出来,信中也只有两行字——
建明兄台鉴:启者,素知吾兄沉默寡言,又深爱子女,敝人一向敬佩。风闻兄台有两位贵客到访,希望兄台保持一向的作风,否则后果不言而喻,切记莫误。
下面署名:千里眼,即日。
朱国明骂道:“真是岂有此理,咱们拿这封信给老熊看,也许他能够认出字迹来。”
王森忙道:“不可,仍请兰姐收藏,用得着的时候,再来取也方便得很!”他忽然道,“咱们不能久留,免得连累你俩,不过请你俩假意相送。”
林建明夫妇会意,开门送客。朱国明道:“外头风大,不用送了!”
杨兰道:“咱们表姐弟几年不见,要请你吃顿家常便饭,你也不肯赏脸,几时跟表姐也客气了!”
朱国明故意大声道:“不是俺客气,实在是局子里有事要办!”
“那明晚一定要来,大年夜嘛,也该跟表姐一家团聚一下!”
王森和朱国明返回局子里,熊长岛立即问道:“市长有什么指示?”
王森笑道:“礼貌式的应酬,有什么指示?他只说会全力支持咱们查案。有什么新消息吗?”
“还没有!”说着小潘提了两只皮箱进来,熊长岛忙道,“你们不住招待所,我叫小潘替你们拿回皮箱!你准备住在哪里?”
“这个问题晚上再解决。咱们去冯家看看吧!”
依然是那五个人,吉普车很快便停在冯家门外。门公又迎了上来:“熊队长又有贵干?”
“你们老爷在家吗?”
“他到店子里去了。”
“哪一家?”
“不知道。”
熊长岛冷哼一声,示意老莫开车,车子先停在冯记布庄外,但伙计说冯世传已去茶庄。于是五个人又赶往冯记茶庄,冯世传果然在那里。
冯世传一见到熊长岛便大声叫道:“熊队长,是不是已经找到犬子?”
王森截口道:“不错!冯老先生,咱们找个地方谈谈好吗?”
冯世传脸上变了色,道:“我现在正想结账,改天再谈好吗?”
王森语气冰冷而又霸道:“两个地方由你挑选,一是在你这里,二是到局子里去。”
冯世传手脚颤抖,道:“那就请屈就一下,请跟老汉进来!”他推开一扇门,看来里面还有“洞天”。
王森叫小潘留在店里,他、朱国明和熊长岛三个人则跟冯世传进去。里面有个仓库,还有一间小房,一座小厅。冯世传引他们进厅,王森叫朱国明守在厅外。
冯世传要叫人送茶,却被王森阻止:“冯老先生不用客气,咱们已经喝过了。”
冯世传坐在酸枝椅上,有点坐立不安,颤声问道:“熊队长,你们……真的、真的找到犬子啦?他在哪里?怎地没跟你们一齐来?”
王森道:“不是找到他,是抓到的——在上海你女婿家里!”
冯世传脸色大变,结结巴巴地道:“你、你胡说,那小畜生最恨他大姐,他怎会去她家里?而且他也不会去上海!”
王森道:“你才胡说!他为什么会痛恨他亲胞姐?”
“因为……咳咳,也不能说是痛恨……”冯世传好像犯了肺痨似的咳嗽起来,半晌才道,“那是犬子小时候顽皮,他大姐不时打他,所以他长大后,一直都不理睬她!真教你笑话!”
王森说道:“令郎在清华大学,是念什么系?”
“念物理系。”冯世传的态度忽然强硬起来,“犬子既然已经落在你们手中,你们大可以当面问他,何必来为难我这个老头子!”
王森道:“不知老先生知不知道,提供假证供是犯法的。”
“老汉知道,你认为我哪一句话不真实?”
“你媳妇对令郎失踪之事,有什么看法?”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只能自己怨命运不好,终日以泪洗面!”
王森心头一动,长身道:“不再打扰老先生了。”他拉着熊长岛离开。
上了车后,熊长岛有点奇怪,问道:“老王,你为什么只问他几句话?”
“我突然改变主意,咱们先去问李玉樱!”
熊长岛精神一振,连忙催老莫开车。
车子很快又停在冯家门外。门公奇怪地道:“你们找不到老爷吗?”
“找到了,他叫咱们来找你们少奶奶。”熊长岛不理他,当先大步走进去,除了老莫留在车上之外,其他人都到厅上。
门公道:“请你们在厅上等等。”
王森道:“有没有清静的地方?咱们有些话要跟她商量!”
门公想了一下道:“那么请到内厅吧。”四人跟他到内厅坐下,过了一阵,一位貌只中姿,体态丰腴的少妇走了出来。
王森道:“你便是李玉樱?请坐。”
李玉樱坐下,虽然有点腼腆,但并不窘。她坐下问道:“诸位大爷来找小女子,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王森见没有人在旁边,便开始发问:“冯俊国失踪,你事先可知道?”他见李玉樱摇摇头,又问道,“连一点兆头也没有?”
“没有。”
“他婚后对你怎样?”
李玉樱想了一阵,道:“他是个深情的人,大概因为我跟他虽然成了亲,但还不熟悉,所以大家都有点陌生,他很少跟我说话。”她忙又加上一句,“不过我绝对不怪他!”
“这几天,他有没有一直陪着你?”
“他……”李玉樱想了一下,道,“他好像心情有点不好,我想他是在怀念林香莉。”
王森心头一跳,忙问:“他在你面前提过她?”
“是我先问他的,他坦然承认。我安慰他,但好像没有作用。”
朱国明讶然道:“你不呷醋?”
李玉樱双颊飞红,道:“我怎会为一个死人呷干醋?再说林小姐为人很好,假如要我与她共事一夫,我也愿意。”
“你认为冯俊国值得你这样待他?”
李玉樱挺一挺胸,傲然道:“当然值得!像他这样内外俱美又聪明的男人,去哪里找?”
王森连忙岔开:“李小姐,你可会想过,冯家为什么会看上你吗?不怕得罪说一句,冯俊国找个更好的,好像是不太困难!”
李玉樱并不生气,道:“那是因为冯家认为我厚福,能够旺夫益子。”“你真的相信,原因是这个?”
李玉樱一怔,反文:“如果不是这点,还有什么原因?”
朱国明道:“假如咱们知道的话,就不用问你!”
王森再问:“冯俊国突然离家,你不觉得愕然?”
“当然会,而且十分焦急,我也很想知道他去哪里!”
“他去上海,准备溜出国!”
李玉樱惊诧到张开嘴巴,半晌也说不出话来。王森道:“我认为他跟你成亲是另有目的。”
“您的意思,我不明白!”
“冯俊国便是杀死林香莉的凶手!”
李玉樱更是说不出话来。
王森道:“不日便可以证明我的看法!李小姐,希望你仔细想一想他娶你的理由!”他说罢便告辞。
上了车之后,王森又叫老莫开车去李家,他想问问李用。李用正在米店里吃饭,王森道明来意之后,李用连忙道:“是不是已经找到小婿?”
“李老板,咱们找个清静的地方谈谈,好不好?”
“好,好,请到后面来!”李用带他们到后面,那里有个仓库,米袋之前,放着几张板凳,“地方肮脏,真不好意思。”
王森看他的样子便知道是个老实人,当下立即坐下,道:“李老板,冯家选上你家女儿,你有什么看法?”
李用一呆,道:“我家虽然不如他们冯家,但相差也不太远,而且我女儿娴淑贤惠,也不会辱没他家少爷!”
“你一直认为双方是门当户对?”
李用不高兴地道:“男家既然不嫌弃咱们,你们反而担心什么?”
“不是这个问题。老实说,我怀疑冯家跟你结为姻亲,是另有含意。”
“您认为有什么含意?”
王森想了一阵,问道:“冯家可有向你们提出什么要求吗?”
“不但没有,而且一切从简。冯老爷子不是势利的人!”
“你认为冯俊国离家失踪,是什么原因?”
“我怎知道?”
“你不怀疑林香莉是他杀死的?”
“人可是你们放的,难道有问题?”李用抓抓头道,“现在你们又怀疑他是……没可能的,冯家少爷怎会杀人?”
“很难说!”王森道,“他现在上海,准备溜出国去。假如他不是心怀鬼胎,又怎会不告诉你女儿,偷偷摸摸溜掉?”
李用手掌在大腿上用力一拍,道:“要是真的,我闺女可就惨了!”一顿又问,“既然你们怀疑他,为什么当时又放他出来?”
“事情很复杂,一言难尽。而且有些话,咱们现在也不能告诉你。你想知道的话,大可以去问冯老先生!”
李用道:“我一定会去问的,还要将我闺女带回娘家!”
“应该,说不定冯老先生也会‘失踪’呢!”
李用又吃了一惊:“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冯俊国的事,不是他一个人的事,可能是他家的事。好啦,咱们也不耽误你的时间了,假如有什么消息的话,请你尽快告诉咱们!”
饭馆内,熊长岛道:“老王,你对李用说那些话,有点欠妥吧!”
王森笑道:“我正想迫他跟冯世传摩擦。对付老狐狸,就得用些‘小道’的方法,令狐狸心浮气躁,才会露出破绽!”
熊长岛道:“那个死结解不开,咱们始终不能认定冯俊国是凶手。”
王森将林建明的所见和遭遇告诉熊长岛,熊长岛听后目光登时一亮,道:“这样说来,冯俊国真的是凶手了!”
王森道:“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咱们还未想通,便是冯俊国杀人的目的!”
熊长岛想了一下,道:“这件事,看来要落在留园‘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