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那马车夫家,车夫刚回来,白成德向他表达要求,那车夫上下看了他几眼,道:“你们坐三个人,俺要贵一点,而且要走三里路才有马卖。”
“都依你。”白成德将棉被抛进车篷里,又将小铃子抱上去,他等金铃上了车,再向周围看了几眼,然后上车,“大哥,烦你快一点,咱们有急事要办。”他放下车帘,一会儿,马车便开动了。
白成德十分紧张,车篷后面也用布遮着,便揭起一角观望,背后虽然有许多行人,却不见赵祥贵。
金铃望着他,目光带着惊惶,白成德放下帘子挨着她坐下,金铃将棉被铺开,再坐在上面,抱着女儿偎在白成德怀中。
白成德将手枪塞在棉被下面,轻轻抚弄着金铃的秀发。半晌,他附耳对她道:“有事发生时,你带小铃子先走。”
金铃道:“不,要生要死,都在一块儿。”
白成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俺很感激你,不过你这样,俺可难安。”
金铃轻轻在他臂上捏了一下:“不会有事的,你别胡思乱想。”
“娘,爹有什么事?”
金铃连忙将小铃子的嘴巴掩住:“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打岔。”
白成德打一阵瞌睡,一醒来,又掀起一角布帘向后视察,此时日已过午,路上行人较稀,不见赵祥贵,白成德稍稍放心。
车夫在前头道:“爷们,前面就有个吃饭的地方……”
白成德忙道:“就停在那里吃吧!”
吃过午饭,马车继续前进,白成德在车上抽烟,由于四处密封,浓烟呛得小铃子呛咳不停,白成德连忙掀起布帘,让浓烟散掉,却见到后面不徐不疾地跟着一辆马车。白成德见那马车夫不断看着自己,但车篷封得严丝密缝,看不到里面的乘客,他磕掉烟灰,放下布帘。
再走一程,他再度掀起布帘,那马车仍在背后,距离跟刚才一模一样。
白成德心头一沉,忙爬前掀开前面的布帘,道:“大哥,请将马车停在路旁,让后面那辆车马先过去!”
车夫看了他一眼,似乎大惑不解,但却没有问,果然将车赶至路旁,背后那辆马车夫慢慢在他们旁边经过。白成德道:“等一阵再前进!小铃子,你不是要撤尿吗?下车吧!”
马车再度前进,约莫走了半里路,刚才那辆马车也停在路旁,白成德心中十分奇怪,知道车内的人九成是在跟踪自己。
果然过了一阵,那马车又不徐不疾地跟上来,白成德道:“大哥,请将车子驾向沂河旁!”
车夫很不高兴地道:“你到底要去哪里?”
“车钱绝对不会短你的,你就驶去沂河吧,俺想过还是坐船舒服一点!”白成德为了“鼓励”车夫,掏出一个大洋,塞到他手中,“这个给你买酒喝!”
车夫转怒为喜,道:“到前面路口再转!”有钱使得鬼推磨,到了一条小路,车夫便转了进去,白成德则紧张地望着后面。一会儿,那辆马车,再度跟上来。
金铃也看出兆头来了,忙问:“白大哥,怎办?”
白成德沉吟了一下,道:“等下俺下车,你们继续前进!”
金铃拉住他的手,道:“白大哥,那太危险了,你要跟他拼?”
“有他就没有我,俺的幸福不能让他毁掉!”
金铃焦虑地道:“万一你出了事,咱母女怎办?别下去!”
白成德轻轻推开她的手,道:“俺也舍不得离开你,放心!俺会小心。”
“答应我,不要杀人!要不,你就要成为真正的杀人犯!”
白成德在她的目光下融化了,过了一阵,他才道:“俺答应你,但俺还是要下车!”
“既然如此就算了!”
“让他一直跟在后面,俺怎能安心?”白成德抚抚她的秀发,“俺只打他的马,这样他就追不上了!”
金铃放开了手,道:“那咱们在前面等你!”白成德将枪插在腰带上,等到马车拐弯,视线为大树所阻时才跳下去。
那树十分茂盛,附近野草及膝,白成德伏在树后,静静地等着,不久那辆马车便逐渐接近了,白成德瞄准马匹,“砰”的一声迎面给了它一枪。
白成德的枪法虽然不好,但一来距离近,二来马匹目标大,子弹射进马匹的颈下,登时悲嘶一声,用力一跳,连马带车掀倒在地。
车篷里有人喝问:“老大,啥事儿?”马车夫一早已滚开,白成德认出是赵祥贵的声音,又向车篷上角开了一枪!
这一枪目的是阻吓对方,不怕他立即钻出来,因此他开枪之后,立即弓起腰向前奔跑。
马车果然停在半里处,路旁有田地,这时候田地里的人并不多,他们虽然听到枪声,但大概不知道那声音是发自枪管,因此并无引起惊惶。
白成德跳上车篷,便道:“大哥,开车吧!”
金铃见他安全回来,放下了心头大石,取出手绢替他拭汗,轻轻地问道:“怎样?”
“都听你的话,那马就算不死,也拉不动车子了!”白成德又扬声道,“大哥,请你快一点,到前面歇脚吃饭,俺请你喝酒!”
“黄昏就可以到河边!”
“吃了饭再下船!你可知道啥地方有码头?”
“临沂一定有,但到临沂要明天中午才到达!河边一定有小船,如果你要去远一点的,晚上他们不一定肯开船!”
白成德看了金铃一眼:“那就去临沂吧!找个能歇脚的地方歇一晚。还有,既然要去临沂,现在就转南吧,不要再向西走!”
马车夫应了一声,又“呀”地叫了一声,催马前进。
小铃子问道:“爹,咱们还要走多少天路?”
“快了,明天晚上就到,奶奶一定很喜欢你!”
“奶奶她年纪多大了?”小铃子还未出世,便没有奶奶和婆婆,公公和爷爷,所以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
“奶奶今年六十多了!”白成德心头发痛。
“爷爷呢?”
金铃忙道:“小铃子,明天再问,爹累了,让他歇一会儿!”
马车依然向南驰,白成德闭上眼,思想已飞去老远,他默默计算路程,由临沂下船,两天就能离开山东,他默然祷告,希望父母在天之灵,保佑他平安。
暮色苍茫,马车停在一座小集处,众人下车,去旅馆投店,又安顿了马匹马车,白成德才带他们去饭馆吃饭,他估计赵祥贵已追不上自己,心怀欢畅,陪车夫喝了几盅。
回旅馆时,白成德又悄悄塞了一个大洋给车夫:“叫跑堂的替马匹上好料!”
车夫感激地道:“俺晓得,不敢喂它吃劣料。”
第二天,马车又向南行走了,白成德数番掀起布帘,都不见背后有马车跟着,心头轻松了不少。
车夫走惯了这一带的路,车子果然在正午时驶进了临沂城。白成德算了车资,打发了车夫回去,便将金铃母女安顿在饭馆中,他却跑去河边找船。
到了河边,见码头附近有刑警看守,还有几个穿便衣的侦缉人员,在监视来往的船只。
“停船,检查!”一个刑警用枪,指着河上一艘有篷的小船。
“长官,咱们是去李家庄的,不在这里靠岸!”
“检查,你听见没有?靠岸!你就算溜过咱们这一关,下面还有几道关卡,也逃不了!”
船夫忙将船靠岸,哈腰道:“船上只有俺老婆和女儿,咱送老婆回娘家的。”
他还未说毕,刑警已不耐烦地喝道:“少废话,不是针对你,所有的船都要检查!叫她们上岸!”
船夫一边吩咐老婆女儿上岸,一边递上一根烟:“长官,这是啥事儿?”
“发现一位在逃的杀人犯,他叫白成德!”
白成德在远处听见,如遭冷水淋头,连忙走回城。原来王森骑摩托车到沂南了解情况后,立即通知附近几处派出所对沂河两岸和来往船只严加监视。
白成德只觉双脚变软,满嘴苦涩,料不到来到这里,却是条绝路!
他在街上走着,神志恍惚,忽然“呼”地一声怪叫,将他吓了一跳,所幸他反应敏捷,立即跳上行人路,只见一辆三轮摩托车,在他身边驰过。车座上坐着一条高大的汉子。
摩托车在对面的派出所停下,派出所里涌出了几个人来,向摩托车上的汉子行礼。
白成德隐隐听见他们道:“欢迎王队长大骂光临!”
“王队长?是山猫王森?”
白成德心头猛地向下沉,更觉走在绝路上,他呆呆地站在街头上,良久才拖着没有感觉的双腿到饭店里去。
金铃见他面色苍白,神志恍惚,吃惊地问:“大哥,你病了?”
白成德摇摇头,猛地叫道:“掌柜的,来一瓶酒!”
金铃心头忐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又知道他的脾气,他不想答时,你问也是白问,便默默地陪他喝了一杯。
当白成德要倒第四杯酒时,却让金铃用手按住:“大哥,别再喝了,时候不早,该上路了!”
“该上路了?”白成德颓然放下酒杯,问道,“路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