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财主双手负背,挺胸凹肚,道:“村长,听说来了一批强盗,又抓住了一个是不是?”
“不错!”村长指指地上,“呶,就是这个!”
石财主哈哈一笑:“马大嫂,奇怪呀!人家偷你的钱,你还替他敷药,传出去人家都要笑咱们石湖村的人是呆子!”
金铃怒道:“你少说风凉话!俺金铃办事一向有分寸,用不着你多说!”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是助长贼威!以后他们再来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马大嫂,你要走了,可不能留些麻烦给咱们的呀!”
村长忙道:“他说他是被迫的……”
石财主笑道:“这种骗小孩子的话,连村长您也会相信?”
村长不悦地道:“石兄这样说是什么意思?认为俺没资格做村长?不错,你说的也有点道理,但做人也得宽大一点,假如他是被迫的,咱们让他的血流干而死,心中也难安!”
“您怎知道他是不是被迫的?”
白成德道:“俺可以证明!”
“哦,外村人,你怎样子证明!”
“刚才有人要拖他跑,但他在地上滚动,不让他们拖回去!假如他不是被迫的,又怎会这样?”
这句话十分有力,石财主登时语塞,半晌才说道:“村长打算怎样处理?把他放走?”
村长道:“俺自有分寸!”他转头对鲁牛山道,“俺给你一个机会,你今晚好好想一下,明早俺来问你的话,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鲁牛山忙道:“俺绝对不会隐瞒,村长放心!”
村长道:“夜深了,大家都回去睡觉吧,明天再来!白兄弟,你武艺高强,就请你看他一晚!”
白成德说道:“没关系,包在俺的身上!”
人群逐渐散去,石财主走近村长身旁:“村长,你不觉得这件事有点奇怪?”
“有什么奇怪?”
“强盗哪里都不偷,为什么偏光顾马大嫂,又偏让姓白的逮住?”
“这有什么奇怪?你想到哪里去啦?马大嫂家最靠后山嘛!人家武艺高强,捉住一个被迫入伙的强盗,算得什么?”
“您别忘记姓白的是外村人,他以前是个白痴,出了一趟城,回来病就好了,这件不透着奇怪吗?俺看这个人一定有问题!”
“有问题的是你,白兄弟是个好人,换作别人,一早就跟马大嫂……咳咳……哼,在我眼中,他比一些本村人还好!”
原来去年底石财主跟他争做村长,两人本有心病,说话也就针锋相对。
石财主一挥袖,甚为不悦地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俺可是为了您好呀!”
“谢你这骂人是狗的好心人了!”
石财主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走了几步,轻声自言自语:“你放人,老子就抓人,到时候看谁厉害,明年这村长非由俺做不可!”
白成德将鲁牛山拖进柴房,鲁牛山道:“白爷,您要救救我……”
白成德踢了他一脚:“俺说过的话,从来不说两遍!你好自为之!老实说,你跟赵祥贵是什么关系?”
“你是说老赵?俺只是跟他的女人同乡,其他的可不知道,是他请我来杀人的,俺不干,只答应替他偷回那三百多块!刚才您也该听见吧!”
“你还知道什么,快说!”
“不,不,俺不知道……还知道你姓白,是老赵的同乡,就是这样而已!”
白成德拿了一条草绳,将他的手脚捆了起来,然后拉着金铃到正屋。金铃焦虑地道:“那姓赵好心毒,咱们怎办?”
白成德眉头深锁,道:“铃子,时间太紧迫了,咱们一两天之内,就要走,要不俺就先走!”
“不,要走咱们一齐走!”金铃顿了一顿,问道,“真的这般紧迫?”
“赵祥贵害我之心不死,我就不能在这里逗留下来!”
“我看他们经过这次,也不一定敢再来!”
“你别忘记,俺是个被通缉的杀人犯,他不来,难道不会向村长那里通风报讯吗?”
“他不怕你供出他来?”
“通了风,报了讯,他就离开山东,海阔天空,谁能奈何他?”
“那咱们什么时候走?”
“明天太急,再说会引起别人思疑,后天吧!就这样决定!明天你尽量把田地和房舍卖掉,便宜也要卖!俺回去了!”白成德走了两步,又回头说道,“不,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危险得很,跟我过去那边睡吧!”
白成德跟鲁牛山刚吃过早饭,村长便带了几个人来了。
“你叫什么名字?”
“鲁山。是槐村庄人氏,您不相信可去问问!”
“俺不问你这个,你知道赵祥贵有多少人马吗?”
鲁牛山想了一下,道:“俺见到的,约莫有二十多个,不过昨晚儿来的只有七八个!”
“为什么只来七八个?”
“其他人听说都让他派出去做‘买卖’了!”
“人数不多嘛!”村长看了旁边的人一眼,继续再问,“他老窝在哪里?”
“在孟良崮山上有个山洞,但那里不像是他们的老窝,只是一个歇脚点吧……嗯,看他们的行动,倒像流寇,不过还不成气候!”
“你被他们抓去多少?”
“半个月左右,所以他们的情况,俺不太清楚,而且他们也不会告诉我!”
村长点点头,道:“本来要把你交到局子里,不过念在你是被逼,又受了伤,就饶了你吧!”
鲁牛山在地上叩头:“村长,你真是俺的再生父母,您是比和尚还慈祥的好人哪,一定能长命百岁!”
村长得意地笑了,道:“俺现在就放你回去!”
白成德在旁边道:“且慢,村长,现在不能放他回去。”
村长与鲁牛山异口同声问道:“为什么?”
“第一,他腿上的伤,还未结疤,不能走路的;第二,他这时候回去,很可能又会让赵祥贵抓住,所以俺认为过两天再放更加适当!”
村长点头道:“还是白兄弟细心,鲁山你就在这里多住两天吧!”
白成德冷冷地对鲁牛山道:“俺是为了你好,你不用吹胡子瞪眼睛!”
村长斥道:“鲁牛山,你别不识好人心!要你乖乖留下,咱们不会难为你!”他站了起来,说道,“这个人还是交给你看吧!”
“放心,他敢走就任他走!村长!您慢走!”
村长离开之后,鲁牛山道:“白爷,要是有了什么变卦,俺可……”
“哼,不会有变卦!”
“你为啥不让我走?”
白成德冷冷地道:“少废话,换药!”他替鲁牛山换了药之后,仍将他捆住。
白成德生怕放了鲁牛山之后,赵祥贵又会找上门来,他决定在他离开时才放人!
金铃果然将那几亩地和茅舍贱卖,地契就在村长家办理,她晚上回来时,白成德对她道:“小铃子今晚还是放在大娘家,明早再抱回来,晚饭俺煮,你去收拾,明天一早咱们就走!”
金铃二话没说就进屋子,白成德煮了饭,也不去催金铃,却将牛车推了出来,将车轮抹拭一番,还加了油,又切了一些干草,准备在路上给牛充饥。
吃过晚饭,金铃将那三百多块交给白成德,白成德不收。
“还是由你保管!”
“路上奔波,你也要钱!”
“你给我十个大洋就好!你将钱绑在袜子里面,首饰金器也要藏好。”
“得了,这些你都不用担心!”
白成德道:“缸里面还有面粉,趁今晚蒸些包子,烙些烧饼吧,路上要吃!”
一夜他俩忙到半夜才能歇下,鲁牛山见他俩睡在一起,却十分规矩,心中暗道:“他妈的,这白成德是不是男人,抱着这样一个标致的女人,也不动心!”
白成德与金铃打着鼻鼾,反而他久久不能入睡。
次日一早,白成德与金铃便起来了,金铃煮了一锅面条,烧了水,然后把女儿抱回来,替她换上新衣服,然后才吃面,还没吃完,邻居都来与他们相辞和道贺。
金铃将剩下来的衣服布料家具,都送与平日有来往的邻居,忙了好一阵才能脱身。
白成德拿了一壶水上车,还在车上铺了张棉被,让她母女坐在车斗里,他把剩下来的面条拿到柴房里去,替鲁牛山解绳子,道:“你吃了面条就走吧!”
“俺不饿,俺不吃!”鲁牛山恨不得立即离开,松了绳便瘸着腿走了。
白成德上了牛车,村长还来相送,问道:“白兄弟,你家乡到底在哪里,以后咱们路过也去拜访你!”
白成德道:“俺家在鲁山附近的黑石村,远得很哪!现在不走,天气冷了,路上就更加辛苦了!”
“那咱们也不耽误你的时间了!”
白成德与金铃见村民如此热情,而自己却一直在欺骗他们,心中十分难过。白成德到底是男人,他“呀”地叫了一声,挥鞭催牛前进,大黄便抬着步子,慢慢走出村子。
石财主站在远处,见他们出了村,人群也散了,便向另一个方向走出。他每日都有散步的习惯,没有一个人怀疑他有目的。
石财主走进一座树林,学猫头鹰叫了几声,一会儿一个他家的长工便跑了过来,道:“老爷,找不到那小子!”
“饭桶!他瘸了一腿,走不远,还不快给我散开找一找!”
那七八个长工便散了开去,在树林里找寻起来。原来鲁牛山粗中有细,他怕村民不服村长的判决,会暗中追上来泄恨,所以他进了林之后便躲起来观察一番,果然不久便见到有人进林,当下便躲在草丛中,不敢乱动。
那些长工找了好一阵,都没有结果,石财主拄着拐杖,也在附近找寻起来,他边找边骂长工饭桶。
忽然他发现野草无风自动,知道有古怪,便退后几步,叫道:“阿吉,阿林,你们过来,扶俺回家!”
他唤了几遍,便有两个长工跑过来,石财主用杖子一指:“小心,在里面!”
那两个长工走进草丛,不久便将鲁牛山拖出来,鲁牛山叫道:“你们村长已放了我,你还怎地?”
石财主用拐杖在他肚皮上戳了一下,道:“你可以骗别人,却骗不了我!你不是贼……”
“俺早说过,俺是被迫的!”
“但你是来找姓白的霉气的!”
“不是……俺不认识他!”
石财主拐杖在他伤腿上击了一下,道:“乖乖招出来,免受皮肉之痛,他人已走了,你还害怕什么?”
鲁牛山痛得惨叫起来,忙道:“俺说,俺说,他是被通缉的杀人犯白成德!”
“哦?可是真的?”
“俺若骗你的,教我不得好死!”
“谅你也不敢骗老夫,告诉你这地方杀死了你,也没人知道!”石财主恶狠狠地道,“你还知道什么?”
“俺只知道这些,请你高抬贵手!”
“你为啥会找上他?跟他有仇?”
“不,俺是受人之托的!”鲁牛山将赵祥贵委托他的经过说了一遍,“俺什么都告诉你的,你该放了我吧!”
“呆子,要放你,俺又何必来找你?阿吉,将他的手缚起来!”石财主哈哈大笑,“老七啊,你要跟俺比,还差一大截哩!明年的村长非我石某人当不可!”
长工阿吉问道:“老爷,咱们是不是带他回村?”
“饭桶,带回村去,老七又会说咱们将他屈打成招!送他到局子里去,老夫也得亲身走一趟!叫他们都来吧,速速行动,不要耽误我领功的时间,让白成德跑远了,这功劳可就要减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