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凤惊魂甫定,见秦黄金倒在一滩血泊中,入气少,出气多,不觉又手足冰凉起来。
就在此刻,房门忽然被人拉开,进来的赫然是秦彦章,他目光一及,也被这景象吓呆了,半晌才尖叫了一声!
丹凤声音欲哭:“不是我……二少爷,不是我打……打他的……”
“那是谁?”秦彦章这时候欲念早已抛到九霄云外,“不是你还有谁?”他忽然一阵风般奔前,一把抓住丹凤的衣袖,拉着她冲出书房。
刚走到回廊,迎面走来一个中年妇人,见秦彦章抓着一个腮边挂着泪痕,衣冠不整,痴痴呆呆的女人,不由讶然问道:“彦章,这女人是谁?”
“四娘,你来得正好,这婊子打死了爹!”
那女人是秦黄金的第四房姨太太,听了这话呆一呆,尖叫道:“你说什么?”
这女人的叫声尖锐之至,把附近的人都吸引了过来,秦彦章道:“这婊子用花瓶打死了爹!”
丹凤叫道:“冤枉!不是我打的……我没有打他!”
四奶奶疯了一般大叫起来,指着丹凤的脸道:“不是你是谁?”
“我……我不知道!”
秦彦章道:“但房内只有你跟爹!”
丹凤脑子到现在尚未完全清醒,还能怎样地解释?只翻来覆去地道:“我是冤枉的!”
四奶奶忽然伸手掴了丹凤一巴掌。“打死你这臭婊子,你真是胆生毛啊!什么破烂货,给你进来已是天大的面子,还敢行凶!”她忿然扭住了丹凤。
丹凤年纪较轻,但一来害怕,二来敌不过她的大力,被她扭倒在地,四奶奶骑在她身上,用力撕下丹凤的衣襟,丹凤立即用力挣扎起来,可是四奶奶不是省油灯,屁股坐在她小腹上,双膝抵住她双肩,双手不断乱抓!
但听“嗤嗤”连声,丹凤的外衣被她撕开,四奶奶骂道:“臭婊子,姑奶奶要看看你身上有什么宝贝,敢来抛媚眼,又敢来杀人!”
她手一扯,又把丹凤那一件粉红色绸布夹纱的束胸扯了下来,将一对白皑皑涨鼓鼓的乳峰露在天日下,但见左乳上有一圈红痕,似是牙痕,众人都十分奇怪,在旁交头接耳!
那些年轻小伙子更是趁机挤前,看了个够,正闹得不可开交时,只听人群中有人道:“好啦,大少爷来了!”人群立即让开。
秦彦文边排众而出,边问:“老二,发生了什么事儿,这么喧闹,连前厅也听到!”
秦彦章涩声道:“爹死了……”
秦彦文目光落在地上,神情一变,忙道:“四娘,请你起来,别让人笑话!”
四奶奶对秦彦文似乎有点顾忌,果然站了起来,秦彦文把丹凤拉了起来,道:“到底是什么事儿,弄成这个田地?”
丹凤扑在秦彦文的怀中呜呜地哭了起来,裸露着一对乳房也全然不觉。“大少爷,你得替我作主……”
秦彦文反而有点不好意思,道:“凤姑娘,请你先弄好衣服,其他的等下再慢慢说!”
秦彦文把他大哥拉到一旁耳语,秦彦文脸色大变,叫道:“看住这女人!”转身向书房跑去,四奶奶一边叫等等她,一边颤巍巍地大步跟上去!
秦彦文来到书房,见父亲躺在血泊中,叫了一声:“爹!”
秦黄金双眼反白,直勾勾地望着上面,没一丝神采,秦彦文蹲下身子,伸手一探,已无气息,那四奶奶已跪在地上啕哭起来。
秦彦文打量了一下书房,只见满地瓷片,却似是花瓶的,他抬头一望,只见尸体倒地附近的高几上的那只花瓶已不见!
事情非常明显,秦彦文不用推敲也知道“真相”!因为他一早便知道老头子对丹凤感兴趣,那一定是他带她来这里,想跟她成其好事,哪知丹凤不肯,所以老头子来个霸王硬上弓,不料丹凤贞烈,顺手抄起几上的花瓶打下去,却料不到把他打死!
四奶奶哭了一阵,大骂道:“阿文,你不是也被那狐狸精迷上了吗?还不快去报官!”
秦彦文应了一声,跑了出去,一边吩咐小白去局子里报案,一边与兄弟母亲商讨这件事,一时间内宅之内,哭声震天,外面还蒙在鼓里,欢笑声和锣鼓声,响成一片!
秦彦文感到为难的,是要怎样向贺客交代,总不能把真相说出去,若诈称得急病而殁的,那么等下局子里的人来了,又如何自圆其说,最后他决定等小白来了,再交由他办!
小白回来报知:“局子里的马队长等下就来!”
秦彦文把向宾客交代的任务交给小白,小白应了一声便出去,秦彦文便去看丹凤,只见丹凤发头披散,被人五花大绑,脸色青白,双颊的胭脂有一团没一团的,十分难看,见到秦彦文便又哭了起来:“大少爷,奴是冤枉的!”
秦彦文轻声道:“这件事非同小可,我可救不了你!”
“我的确是冤枉的,大少爷,请你相信我!”
秦彦文叹了一口气,道:“等下局子里的人来了,你再对他们说吧!”他的确喜爱她,想到她起码得坐误杀的罪名,最少也得囚十年八载,不由又难过地叹了一口气,心头沉重地离开柴房。
丹凤一听见局子里三个字,心中立即燃起一股希望之火,暗道:“小陶一定会替我洗刷冤名!我,我官司一了便离开这里……就算小陶不跟我走,我自己一个也要离开,重新找寻生活……”
她胡思乱想,一阵悲来一阵喜,一阵紧来又一阵松,过了一会儿,柴门“呀”地一声被人推开,开门的是小白,背后还有一个人,丹凤认得他是小陶的同僚:高雄——一个高大而神情严厉的汉子。
小白道:“高爷,就是她!”
高雄走了过来,一手便把丹凤提起,往外走去。丹凤轻声问道:“高大哥,小陶来了没有?”她一开腔才知道自己的声音是如此的沙哑,连她自己都认不出来!
高雄一声不吭,只大步地走着,丹凤忍不住大声再问了一次,高雄沉声道:“不知道!”
丹凤赌气地问:“你不认得我么?像死了一般,没一丝人情味!”
高雄只当作没听见,穿堂过舍地走着,丹凤只见经过的地方都有人在看她,便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她忍不住再问:“你要带我去哪里?”
高雄冷冷地道:“回局子!”
秦家的寿帐立即拆下,一家上下都忙碌起来,戏刚开了锣便散了,绝大部份的宾客都回家去,只有些至亲的留了下来。
济南城的侦缉队长马北带着几个工作人员去秦家,其中一个便是小陶,但当他到达秦家,知道最大的疑犯丹凤是小陶的老相好后,便立即命令他返回局子里,同时叫周古董来代他!
侦缉队的工作人员在现场逗留了半个小时,又在书房外走了一圈,便收队回局去。
由于死者是本城钜富,疑犯又是自己手下的相好,所以马北亲自提审,地点就是在他自己办公室内,副队长老凌陪审,周古董纪录,小陶苦求之下,马北终于准其坐在旁边听。
丹凤进来时,马北叫她在对面坐下,她这时候身上的绳子已解掉,只在双手上扣了一对手铐,她怯生生地坐下,小陶立即送上一个鼓励及支持的目光,丹凤娇躯一颤,又淌下泪来。
马北轻咳了一声,问道:“你叫什么名!”
“丹凤!”
“这是你的名字,还是艺名?姓什么的?”
“姓朱,丹凤是我的正名,也是我的艺名!”
“今年几岁?哪里人氏的?”
丹凤道:“小女子是枣庄人氏,今年二十岁!”
“你为什么去秦家?”
丹凤收了泪,把原因说了,马北再问:“你为何跟秦黄金在书房里?”
丹凤看了小陶一眼,嗫嚅地道:“秦老爷说他有话跟我商量,所以叫白管事带我去书房!”
马北一拍桌子。“既然他有事与你商量,为何你把他杀死?”
丹凤吃惊地道:“队长,冤枉,我没杀人!”
马北问:“那他为何会死?”
“我……我真的不知道!”
小陶插腔道:“你不用怕,把他跟你在书房里的情况说一遍!”
老凌也道:“最好仔细一点,但不要乱编事实,让咱们查出来之后,对你没好处!”
丹凤沉吟了一阵才抽抽泣泣,断断续续地把经过仔细说了一遍。
马北道:“假如你没用花瓶打他,为什么他头破血流,花瓶破碎,死于地上,分明狡辩!”
丹凤又喊冤,小陶道:“队长,请恕属下问一句,朱丹凤,你跟老头子纠缠时,房门有没有被人打开过?”
马北瞪了小陶一眼,颇有不悦之色,丹凤想了一下,说道:“好像没有,那时候我脑袋浑浑噩噩的,不大清醒……不过,那时候,我后背靠门,有人开门也看不到!”
“那就更加铁证如山了!”马北道:“本来我也还有一丝疑问,凶手有可能是在他们纠缠之间,从门外抛花瓶进来的,现在这个怀疑已经不成立了!因为丹凤背对着门,那么秦黄全必是面对着门了,如此他头上破裂的地方,该是前额,而不是后脑!”
老凌抽着烟,悠悠地道:“高几的位置离门比死者和疑凶离开房门更远,若果凶手是由外面进入来的,他必须经过他们两个身旁才可以拿到花瓶……”
小陶截口道:“这样凶手便可以击到死者的后脑,然后再乘乱离开!”
老凌道:“但这样死者与第一个疑犯便不可能不发觉!”
马北又问:“朱丹凤,你在事后有发现谁自房内出去吗?”
丹凤摇摇头,道:“第一个进来的是秦家二少爷!”
小陶脸色一变,知道她这样一答,这误杀之罪更难洗脱,心中暗暗着急,却又苦于不能开口提醒心上火!
马北把脸一沉,这:“朱丹凤,你最好坦白交代案情,否则对你没有好处!”
丹凤泪流满面,道:“马队长,我真的没有杀人!他又不是要杀我,我为何要杀人……”
“但你不答应他的要求!”马北道:“因此他有可能要对你用强,所以你一时气愤之下,杀了他!”
“我是气愤,但气愤不一定要杀人,因为我可以假意答应他的要求以求脱身,根本用不着杀人!”
这个理由对一般良家妇女来说,理由不大充足,但对一个货腰女子来说,却是一个很好的辩词,小陶心中虽然有点酸,但却暗中向她点点头。
马北道:“也许你已经假意答应他了,只是他要求立即行事!”
“就算他要求立即行事,也……也不会迫我杀他……大不了答应他就是……反正我又不是黄花闺女!”
马北道:“哼,假如你会答应他的,又怎会跟他纠缠?”
“我心中不高兴,不过如果因为我不答应他,便会有危险,我自然会答应他……”丹凤虽然是货腰的,也卖过了好几个人,但对着一个大男人,说这样子的话,到底也觉得羞人,垂下了头,连粉颈也涨红了。
“分明狡辩!”马北一拍桌子喝道:“朱丹凤,我看你是要用强才肯招供!”
丹凤如受惊的兔子般抬起头来,道:“马队长,人人均说你办案精细,但你这次却真的冤枉了我!就算你打死了我,到阎罗王那里,我也要呼冤!”
马北看了老凌一眼,问道:“老凌,你有什么意见?”
老凌捺熄了烟蒂,又卷了一根点上,慢吞吞地道:“先把她关押起来,等法医的验尸报告出来之后再说吧!”
一直都不作声的周古董忽然道:“队长,刚才我在秦家,听人谈及一事,可能对本案有帮助!”
马北目光一亮,忙问:“什么事?”
“听说疑犯左乳上有两排齿痕!”
“哦?”马北望了丹凤一眼,丹凤脸色一红,又把头低下。“朱丹凤,有没有这件事?”
丹凤轻轻点点头,马北再问:“是怎样形成的?”
“他……咬的……”
“谁咬的?”
“秦黄金!”
小陶用力拍了一下桌子,骂道:“这老乌龟死得好!”
他说了才发觉众人都望着自己,便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去,凭这一句话,便有理由赞成马北的观点,小陶不宜插手这件案子!
马北目光发亮,道:“这说明他用强……好啦,把她押下去吧!”
周古董把丹凤押下,丹凤临出房时,大声啕哭呼叫:“小陶,你救救我,我是冤枉的!”
小陶心如刀割,转头问马北:“队长,你认为这件案子怎样?”
马北道:“除非有意外的发展,否则已无疑问!小陶,你也干了不少年了,不会因公徇私吧!”
小陶道:“不是因公徇私,而是以事论事,我不相信她会杀人!”
马北瞪了他一眼,道:“你不相信并不等于她便不会杀人!枉你还是个组长,连这个也不懂,人在危急的时候,往往会做出些平日不会做,或者做不到的事情来!”说完他便开门出去!
老凌也站了起来,轻轻在小陶肩上拍了一下,他没说话,只是给他一点安慰,小陶望着他们的背影,忽然也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