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森出了徐公馆,迎面寒风一吹,精神一振,心中立即翻腾起来:“楼上那说话人,分明是徐东卫,他为何放走我,唔,莫非他真的怕我带人来,还有,他不知猜不猜得出我的身份。”
“嗯,那批枪械即使不是他暗中指使下手拦劫,但肯定也曾窝藏过,他跟高陵白家有甚么关系?他会不会逃走?”
“哼,假如他逃走,不是正好证明他心中有鬼么?跑得了徐家,跑不了高陵的白家。”
王森边思量边走着,眨眼间便已穿过小巷,忽地他心头闪起一个念头:“徐东卫的大女儿嫁给古记钱庄的古大少……唔,我何不到古记钱庄看看?咦,我真是急傻了,古家大少怎会在店里睡觉?”
寒风呼呼,王森忽然听到一个衣袂的猎猎声,他瞿然一醒,连忙回头向后一望,长街杳没人影,他只道是自己眼花,暗笑一声,向招待厅走去。
那座招待所是专门招待政府有官衔的人物,王森走至招待厅外,心头一动,暗道:“不好,莫非是徐家派人跟梢,我一进去,身份便暴露了。”
心念电转间,他脚步一拐,便自招待所旁边的小巷走进去:“去哪里?”他心头又再泛上一个念头。
走了一阵,王森决定去找小虎子,因为小虎子的姐夫,是本城人氏,他这几天都住在姐夫那里。
小虎子姐夫的居所,距离招待厅不太远,那条小巷唤仁清路,王森以前来过烟台城无数次,而小虎子姐夫的家也走过一次,是以认得路。
他刚踏上仁清路,正面忽然驶来一架自行车,那车顺着风,像箭一般射过来。
王森连忙向灯柱后面一闪,不料那人似乎发觉他的行踪,把车停了下来,叫道:“队长队长!”
王森没应他,那汉子自言自语地道:“刚才明明看见他的,怎地一下子便不见了?回去准得挨局长一顿臭骂。”
王森暗暗冷笑:“好小子,刚才那一个照面,你便认出了老子?想用这计谋骗老子,没的让人笑掉了牙。”
那汉子举头四处一望,跨脚上车又道:“丁处长被人杀死,队长又不在……”
这话一出,王森一颗心几乎出口腔外,忍不住脱口问道:“丁处长几时被人杀死的?”忙由灯柱后走了出来。
那汉子大喜,道:“队长快去局子里吧!我还得去通知周局长。”
“丁处长到底在何处被人杀死的?”
“在清风路的鲁园馆子外头,尸体还停在局子里,专等队长回去查看。”那汉子说罢,双脚一蹬,自行车又如飞而去。
王森紧一紧衣衫,转身向局子的方向走去。走了一半,他心头一动:“这人我似乎未曾见过,会不会是徐东卫使的诈?不好,老子中计了。”话虽如此,但仍极有几分侥幸之心:“也许是烟台分局新来的弟兄也未定,我怎地如此疑心大。”
想到此,王森越走越快,穿过仁清路,转入一条小巷,这小巷相当静,鞋底踩在石板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小巷并不太长,但巷子的末端却被几辆木头车挡住去路。
刹那,王森心头一沉:难道中了人家的奸计,连忙一个风车大转身,向原路跑去,尚未出巷,外面街上也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王森连忙把插在腰带上的手枪抽了出来。一出小巷,一个高大身影映入眼帘,一个粗壮的声音叫道:“队长。”
王森心头一疑,喝道:“甚么事?”
话音一落,只听“砰”的一声,一颗子弹呼啸而来。
枪声击破长街的寂静,那呼啸之声,夺人心魄。
枪声一起,王森立即矫如豹子般,向地上一伏,随即把枪举起,正想扣动扳机,不料那高大的汉子,喉底胡胡一叫,身子慢慢软倒下去。王森一怔,尚未定下心神,只听第二道枪声又响,他立即把身子滚向墙边,同时无目的地发了一枪。
就在王森发枪之后,他才知道这个汉子在无意之中替自己挡了一枪。
这个汉子是谁?王森放目向外瞄准,一边自向大汉爬去,问道:“你是谁?”
那汉子已说不出话来,王森伸手向他腰间一摸,摸到一柄枪,顺手把它掏了出来,却是一般侦缉队员常用的那一种,他心头立即一沉,同时胸间升起一股怒火。
“砰。”第三枪又再响动,却又射在那汉子的身边上。
与此同时,王森也发现对方的位置,左手一举,回了一枪。
那人大叫一声应声而倒,就在此刻,前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王森忙自那侦缉队员身后跃了过去,出了巷子,举目一望,只见一辆自行车飞快地向远处驶去。
王森双枪齐发,“砰砰”两响,车上的汉子身子一颤,自行车再冲出十余丈,才翻倒地上,车轮兀自骨碌碌地转动着。
与此同时,对面街道的一棵树后,也露出一管冷枪,“砰”地发了一响。
王森料不到对方尚有一人,身子一挪,但已来不及了,只觉右上臂一热,便知道中了枪。刹那间,他脑海灵光一闪,随即伏倒地上,把右手枪抛出。
树后那人伸头探望,正想再补一枪,但王森比他更快,左臂微微一抬,“砰”的一响,只听那人大叫一声抛枪倒地。王森只一枪竟然击中在其鼻骨上。由于距离近,子弹嵌在头骨上,哪里尚有命活?
王森躺了一阵,见四处再无异状,才慢慢爬了起来,拾起了地上的短枪,走向对面街道,把那两个杀手的枪也缴了,最后才走向那个骑自行车的汉子。刚走了一半,又一个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王森一惊,伏在一棵树后。不久,便见横巷处奔来几个壮汉,都是手上提着匣子炮。
“头儿头儿。”为首那人放声大叫。
王森认出他是小虎子,忙道:“俺在这里。空叫甚么?”说着自树后走出去。
小虎子见状连忙跑了过来:“头儿,你挂彩啦?”
“他奶奶的,中了一记冷枪。”
小虎子道:“俺办好事之后,返回局子里找不到你,又到招待所找你,你房内又没人,知道你可能在徐公馆,我带了一批兄弟在徐公馆打探,见他们屋内有三个汉子骑着自行车出来,怀疑他们没安着好心,便赶了过来。不料,咱们的腿比不上他们轮子的快,让他们先到了。我就怀疑他们要杀你,幸而你反把他们杀死了。”
小虎子一口气把话说毕,另一条巷子又奔来两个烟台分局的弟兄来。王森问道:“你一共带了多少个人?”
“连我一共八个,我吩咐他们分开找你。”
王森左臂一指,道:“那巷口有个汉子,他大概已死了,你快去看看是不是自家兄弟。”
小虎子忙叫人去查看,又问:“头儿,那经过怎样?那人是你杀的?”
“不是,有人用冷枪要杀我,他刚好自横巷奔来,替我挨了一枪。要不是他,死的便是我。”王森想叹一声。
过了一会,那个弟兄返回来报告:“队长,巷口死的那个,正是咱们的弟兄蒋义先。”
“给我好好葬他。还有,他家里有甚么亲人?”
“只有一个年老的父亲。”
“小虎子,你明早替我送一笔钱与他老人家。”
“是。”小虎子道:“头儿你到徐公馆查到甚么,要惹他们来杀你?”
王森挥手道:“回局子里再说。”
小虎子立即叫手下把尸体抱回去。
到了局子里,局内的专用大夫闻呼而来,替王森的伤口上药包扎:“队长,子弹没留在体内,又没伤着筋骨,休息一段时间便会痊愈了。”
大夫又留下一包药,王森连声称谢。
小虎子倒了一杯热开水来,王森喝了一口,闭目凝思了一下,才把经过告诉小虎子,同时道:“你准备人手,明日到古记钱庄找古大少,最好能与他妻子见一见面。待我向局长申请入屋搜查,再带人去徐公馆搜一搜。”
小虎子应了一声:“头儿,我扶你回招待所休息吧!”
“不必。这一点儿伤还难不倒俺。”王森又喝了一口水,问道:“今日黄昏我吩咐你去调查的事,办得如何?”
小虎子道:“头儿,那徐东卫的确有问题,他派人去送礼的咱们查出有十三家,这十三家之中,有八家先接了礼物之后便出城了,家人也不知他们去了哪里。”
王森冷笑一声:“把枪械转运出去了。哼,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说着掏出袋表一看,已四点半,便坐在椅上瞌睡。
小虎子见他睡着了,便悄悄退了出去,顺便把门关上。王森也不知睡了多久,忽被一阵敲门声惊醒,以为是傅正忠上班,连忙用手擦了一把脸,把门拉开,却原来是个小厮,捧着一碗汤面,道:“队长,虎哥吩咐俺六点半送一碗面进来。”
王森正觉肚饿,心头大喜,笑问道:“你吃了没有?小虎子呢?”
“虎哥带了几位弟兄出去了。”
王森接过面,便呼噜呼噜地吃起来,不一会儿,一大碗面已吃个精光,小厮刚收了碗筷,丁一彪和傅正忠分局长便来了,他俩见王森臂上缠着纱布,齐问原因。王森便把昨夜潜入徐公馆的事说了一遍。
丁一彪想了一下,拍桌道:“这姓徐的,果然有点问题。”
“处长,现在可准我带人搜查吧?”
丁一彪道:“好吧!我向总局长请示一下。”说着抓起电话摇动起来,总机替他接好线,丁一彪立即向周总局长汇报。
周局长听后,也甚为兴奋,忙道:“我立即过来。”
周局长尚未到分局,小虎子已先回来了,王森急问:“情况怎样?看见徐家大小姐没有?”
小虎子道:“找不到人,古家的人说古家老爷,少爷及少奶奶在半个月前去上海游玩,要过了年才回来。”
王森一呆,丁一彪道:“有问题,年关在即,钱庄正是清账之时,古家的人怎会在这时候去上海?”
总局长恰好赶到,王森再把古记钱庄东家父子媳妇一齐不见的事,简述一下,道:“局长,我看徐家一定有问题。”
总局长道:“好,立即集人,我亲自去一遭。”
王森道:“快替我化装一下,我不想让徐家的人认出我。”
局子内就有化妆师,于是让王森装了一匹虬髯,又把眉毛加浓加黑衣给他披上,一切准备就绪,一队三十六人的搜索队,带上武器,浩浩荡荡奔向徐公馆。
到了徐公馆门外,只见大门紧闭,周局长示意小虎子上前拍门。
小虎子拍了好一阵子门,才有一个老头闲闲散散地把门拉开:“爷们找谁?”
“徐东卫在家么?”
那老头见门外的人,全都是携枪带械的彪形大汉,吃了一惊,惶恐地问道:“你们是甚么人?”说罢便要关门。
小虎子用手把门撑开,大声道:“咱们是局子里的人,有事找你们老爷,快叫徐东卫出来。”
老头道:“局子里要找老爷?啊……请你们等等。”回头向内喊了话,把大门拉开,让人马入去。
入门是个清雅的庭院,三十六个人,把庭院塞了一半,但小虎子等人都如临大敌,没有一丝儿欣赏景色的雅兴。
过了一阵,只见一个小丫头跑来道:“福伯,老爷的门关着,我拍了好一阵子门,都没人应,你去看看吧!”
周局长道:“快带咱们去看看他。”
王森心想:“莫非徐东卫自知秘密外泄,而自杀了?”急道:“快带路。”
那老头慌慌张张地在前头带路,穿过庭院花园,到了那栋小楼,老头叫开了守门的保镖,周局长道:“留下二十四人在外面布防。其他的都跟我上去。”
老头引众人到楼上一间寝室外,伸手拍起门叫道:“老爷!有人要找你。”
拍了一阵,房内毫无反应。小虎子走前把门柄旋开,探头入内张望。王森急道:“小心一点。”
小虎子连忙把枪摸了出来,把门推开,一个侦缉队员也拔枪跟在他身后进去。
床上的被褥异常凌乱,室内不见一人,小虎子叫道:“徐东卫不在房内。”
周局长忙道:“搜。”
楼上的四个寝室全被打开了,众人搜了一下,不但不见徐东卫,而且连他的妻子及儿媳也都不见了。
王森把那个老头叫来,问道:“你们老爷一家人去了哪里?”
“长官,小的甚么也不知道,今早醒来时,便不见了几个保镖,还以为他们休息哩。”
王森道:“好,我暂时不迫你答,但我知道徐公馆有一个秘密的放置密件的地方,在哪里?”
“小的不知,小的来此才十多天。”
“哦?”丁一彪道:“再到其他地方搜一搜。”
众人下楼在徐公馆各处搜索起来,不见有一枪半弹,不过后来在小楼的地底发现有个地窖,却也找不到枪弹,地窖内只放着几坛绍兴酒。
王森等人闹了半日,一无所获,只得收队返回局里,周局长立即召开高层会议,会议上由周局长把连日所得述了一遍,众人都认为徐东卫必已匿在高陵白家。王森却不同意,不过他并没开口表示异议。
最后周局长派王森带人去高陵白家调查,王森职责所在,自然不敢反对。
会后,王森立即考虑人选,以及如何掩饰行藏的方法,决定次日出发。
第二日,天刚亮,王森便背着一个银袋,带着小虎子离开烟台了,其他人马则由丁一彪统筹。丁一彪并与王森订下联络办法。
自烟台至高陵,只有八九十里路,王森及小虎子故意放慢步伐,准备用二天的时间到高陵。
既然任务如此紧急,王森为何好整以暇?原来他前天曾派出两三个人跟在白家的迎亲队之后,去高陵探察,他希望能在路上碰到他派出的人报告,使自己先对白家有个印象。
走了一天,碰不到那几个探子,只得找了个地方歇脚。第二天,月头高逾树梢,两人才再起程。到了下午四点多,便到了高陵了。
高陵是个小镇,人口虽不多,但街道颇为整齐,店铺也颇多。王森两三日来不曾剃须子,如今不用化妆,也已长满脸青惨惨的胡须荏子,他扮作客商,小虎子则扮作跟班小厮。
入了镇,王森拿出一扎竹筷,走至一家杂货店兜售:“老板,咱们自南部捎了一批竹器,都是上等货色,价钱又便宜,你瞧这竹筷削得多圆滑!”
那老板道:“小号的筷子还有很多存货,你家有卖竹碗没有?”
“竹碗要明春才有,下次俺带来给你看看。”
“好吧!咱们高陵不是甚么大地方,价钱卖不高,您可得算便宜一点。”
“这个自然啦!咱做生意最老实。老板,你们最近生意很好吧?”
“那里,糊口而已,就算还托赖,不用赔钱。”
“老板可真客气有王森话题忽然一转:“听说你们镇上的白家最近娶媳妇儿,风光得很,一定大排筵席,你家的生意,还少得了?”
那老板叹了一口气,道:“不瞒你啦!老乡。白家外头虽然风光,其实,唉……闲话还是少说,总之他并没大排筵席,俺一分生意都没多做。”
王森故意怔了一怔,半晌才道:“这岂不奇怪?俺一路来,都听人说白家如何有钱,如何是高陵的首富,怎会这般表里不一?”
老板道:“不瞒老乡你,俺跟白家也有点亲戚关系,白家的情况,镇上的人数咱最清楚了。这些年白家的确是高陵的首富,但自从出了个不肖子弟,便……”
王森问道:“这人叫甚么名字?”
“便是今次做新郎的白栋梁。这孩子名字好听,却是个败家的胚胎,日夕与些地痞来往,又是嫖,又是赌,这些年来,银子如同流水一般流出去,白家只剩下一个空壳了。”
“啊。原来如此。真是可惜。”王森露出一副同情的神态,道:“小伙子最怕沾上嫖与赌这两项。”
老板叹了一口气:“嫖这只是他个人的事,赌才是大害。试问白家一大副家当,即使婊子的荐金贵,一下子也没能使他破产,赌博那就快得多了,一夜之间,输个十万八万可容易得很。”
“老板说得不错。”王森又试探:“但白家的家长也管教不了他么?”
“白家只他一条根,自小宠爱得不得了,而且我那亲戚身上又有病,整日躺在床上,那里管得了这许多。”
“听说白家娶的是烟台城内的徐百万的三小姐,可是真的?”
“如何不真?徐家送来了一大批嫁妆,镇上的人都在说闲话哩。”
“听说徐家三小姐,貌如天仙,你这位亲戚也算有福气了。”
“外间的人都这般说,但俺看她也不太漂亮。而且手粗脚粗的,不像是千金小姐。”
王森心头一跳,却不敢再问,随口道:“老板你谦虚哩,徐百万的女儿怎样是粗手粗脚的?”
那知那老板正容地道:“真的,俺没乱说。”
王森谢了他一声,正想离开,不料街上走来五六个青年,前面那人身穿锦衣,后面几个满脸都是奉承之色,看样子都不是甚么好货色。
老板道:“呶,这不就是白家太少爷?你看他,整天跟这些流氓走在一块,见到俺这个亲戚,也好像不认得似的。九成又去找人赌钱了。哼,成亲才几天,便又耐不住啦!”
王森又跟他胡搭了一番,才带着小虎子到高陵客栈投宿,说了那一阵子话,天色经已黑了,两人吃了饭,在店内商量。
小虎子道:“头儿,咱们索性跟你上次到徐公馆那样,来个夜探吧!”
王森道:“不行,闹得不好,失陷在里面,可就完蛋了。你没听那老板说么?新娘子手粗脚粗,我估计她不是徐家三小姐,而是徐公馆内的丫鬟,她们把一个丫鬟冒充小姐出嫁,自然是为了引开咱们的注意力,这样子高陵白家跟这件案子也就脱不了关系了。”
“所以咱们更加需要到白家去探个究竟。”
王森道:“局长他们也都认为枪械已运来白家,但我却认为未必,因为徐东卫女儿嫁与白家的事,大家都已知道,换而言之,白家已不成为秘密,所以我认为枪械绝非放在白家。甚至白家也不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小虎子说道:“不会吧!他们怎会不知?”
“白家既然临于破产,假如有人叫他们娶个媳妇,却可以得到一批嫁妆及一笔钱,你说白家肯不肯?”
小虎子这才点了点头:“这就有可能了,但谁跟白家的人接触的,白家总会知道。”
“不错。所以咱们的目的是查出劫枪械的人,而不是被人利用的白家父子。”
“我估计那是一股悍匪干的。”
王森笑而不答,半晌才道:“你到镇上找找看,那三个弟兄是否仍在镇上。”
小虎子应了一声,立即便出去,王森道:“小心一点,我一直有个感觉,他们可能已发生了意外。”
小虎子神色一懔,跨槛而出。过了一个钟头,小虎子才回来,道:“全镇都已找遍,当眼的地方都不见有联络记号。”
王森脸色凝重:“这小镇可真是个藏龙卧虎之地,明日一早,你去通知丁处长,叫他派几个人入镇……”说着附在小虎子耳边,说了一番话。
第二日一早,小虎子果然一早便出店了,到了午后才回来,道:“头儿,都已办妥了。”
“人来了吧?”
“来了。”
“好,咱们现在便出去吧!”王森重新挂上银袋,与小虎子到街上。
白家在镇上的中心,屋大墙高,十分易认,王森与小虎子等了半天,才见白栋梁穿着件绸面的棉袍出门,身后还跟着两个彪形大汉。
王森立即向小虎子打了个眼色,小虎子会意,自小巷内转了出去。
白栋梁跟保镖经过王森的身边,也没看他一眼,笔直地走去了。
风中傅来他们几人的说话声:“少爷,你成了亲之后,手气就变啦!今日定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
王森慢慢跟了上去,却不时趁对方不觉时,用粉笔在墙上画了些标记,只听白栋梁道:“今天要杀,明日后日都要杀。他奶奶的,少爷不把输去的赢回来,就不能算扬眉吐气。”
另一个保镖道:“这个自然啦!您赢了咱们也多少沾点光。”
白栋梁干笑一声:“早知如此,少爷早就该娶个老婆来冲冲喜了,也不必弄到这个田地。”
保镖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早一点娶,可能会娶到个丧门星……”
另一个斥道:“老郑,你别胡说。少爷,也许你明后年再娶一个,手气会更佳呢!”
白栋梁大笑,说着已入了一栋庄院内,王森见门内站着几个凶神恶煞的大汉,便知道里面必是个赌场,于是忙把头别开,又走进一家店铺,“做”起买卖来。
过了一阵,再由原路回去,恰好碰到小虎子,便把情况说了。小虎子轻声道:“那几个弟兄已到了。”
“我看那小子没这般快回来,你叫他们先歇一下。咱们在附近监视。”
这可是苦差,一直过了晚饭的时候,白栋梁都还不离开那庄院,众人匿在暗处,又饥又寒,气得小虎子不断咒骂白家祖宗。
王森道:“咱们轮流去吃饭吧!说不定那小子要到半夜才出来呢!”
七个人轮流去吃饭,到得全部已吃过晚饭,白栋梁还未回来。腊月天的寒风,比刀子还利,夜风吹打在屋瓦上,发出刺耳的声音,令人倍觉心寒。
大概十点钟左右,才见那两个白家的保镖,扶着半醉的白栋梁自那栋庄院出来:”他奶奶的,才赢了几百块,明天还要去。”
保镖道:“明天杀他妈的一万八千块。”说着慢慢向白家走去,白栋梁边走边放开喉咙唱起歌来:“俺好像汉初大将韩信,直遇高祖才吐气扬眉……”
王森看见四周再无别人,便向手下打了个眼色,五个侦缉队员立即自黑暗中扑了出去。
那两个保镖喝道:“甚么人?”
两个侦缉员见他一手扶着白栋梁,左拳立即向其胸膛击去,那保镖左手来隔,侦缉队员右掌后发先至,击向对方小腹。
那保镖松了白栋梁,正待抵挡,但已慢了半步,只听“彭”的一声,小腹着了一记,五内几乎翻转过来。
与此同时,另一个保镖也被侦缉队员解决,白栋梁更是吓得出不了声来,一个叫何俊的队员抽出手枪来,说道:“乖乖的眼爷们去一个地方,否则大爷可不客气了。”
一个保镖道:“你们是甚么来路的?这周围百里,都有咱们的弟兄……”
一个侦缉队员立即给了他一拳:“快走。”前引后推,把他们带到镇外的一个小树林里。
白栋梁吓得脸色大变:“我的妈呀!你们要钱,俺给你就是。”
何俊说道:“小钱不要,要大钱。快走。”
树林是沿山而生长,山坡还有个小山洞,虽然小,倒勉强可以遮风。何俊先把三个人都缚了起来,再用布缚住双眼,最后叫同僚把两个保镖拉了出去。只剩下白栋梁。只听他一个劲地说道:“好汉们,你们有甚么要求,快说吧!千万不要动刀子。”
王森跟小虎子刚好入了山洞,听后知道他是个怕死鬼,便亮着手电筒,同时向何俊打了个手势,何俊立即喝道:“你奶奶的,我叫你闭嘴,你还在嘟哝甚么?不打你是不知道痛的。”说着一巴掌掴了过去。
白栋梁吃了一记,立即痛得哼哼哈哈起来。何俊道:“你还敢叫吗?”
“不敢了,不敢了,你千万别再打,俺要撒尿了。”
何俊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你敢撒出尿来,俺便再揍你。”
王森干咳一声:“别再唬吓他,白少爷,你乖乖的,听咱们的话,咱们便不会难为你。”
何俊道:“大哥对你说话,你还不应他?”
白栋梁忙道:“小的听见了,请大哥吩咐。”
“你真的肯听我的吩咐?”
白栋梁又是一惊:“大哥不是要杀我吧?”
“你若听话,俺杀你作甚?”王森故意粗着喉道:“我问你,你娶的媳妇儿叫甚么名字?”
“她是徐……徐家小姐……”白栋梁似乎患了口吃病:“你跟我岳父家有……仇?”
“哼,你又不老实了,你老婆谁说是徐家小姐?”
“他……他们徐家说的。”
“俺看你是不肯说实话了,给我打。不要打小腹,免得他尿了出来。”
白栋梁忙道:“我说了,我说了,别打。”
“停。”王森止住何俊:“快说,假如有一句不老实的,俺可不再客气了。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白栋梁嗫嚅地道:“老大,俺把话告诉你,你可别传出去,要不然,俺这条小命,便得报销了。”
“俺答应你,你老婆到底是谁?”
“她是徐家的一个丫头,叫春梅,临出嫁时才被徐百万收作义女的。”
“为何要用这个瞒天过海的计谋?”
“这个……假如说白家娶了个丫头,那可没面子得很,所以……”
何俊道:“放你妈的屁,你又要讨打了。”
王森道:“你为何要娶徐家的一个丫头?他们给了你甚么好处?你得一字不漏的招出来,否则,明年的今日便是你的忌辰。”
白栋梁结结巴巴地把原因说了出来,原来白栋梁好赌,不但把家当输光,而且欠下了赌馆一笔债项,赌馆迫他要在年底清还,否则便要用白家的大屋抵押。
白栋梁回家向老父哭诉了,白金乐一听,病又重了几分,一个劲地骂个不休,最后,赌馆的老板忽然对白栋梁说:“只要你娶了徐家的小姐,咱们这笔债便一笔勾销,你们既不需要聘礼,便可以得到人,得到嫁妆,又可清还债务,一举三得,是天下最好的好事,你答不答应?不答应俺便要占屋了。”
白栋梁问道:“新娘子可是个丑八怪吗?”
赌场老板单眼老三哈哈大笑:“不但不是丑八怪?而且还是个漂亮的小妞。”
“这样的美事,老板怎肯把这让给我?”
“这个你便不必多问了,你到底意见如何?”
“好吧!俺现在已是俎上的鱼肉,还敢说个不字呢!”
老大说道:“既然如此,你回家准备吧,过几天,我便通知你的佳期,你派些人去迎娶便可以,人越多越好,嫁妆也越多。”
于是,白栋梁便糊糊涂涂地娶了老婆,直至进了洞房后,白栋梁才知道老婆不是徐家小姐,而只是个丫头,白栋梁娶老婆,单眼老三还封了二百块贺礼给他。白栋梁暗中扣起了一百块大洋,作赌本,这两天赢了七八百块,但他单输给老三的已有好几万块。
王森及小虎子听了之后,心想这单眼老三必与拦劫军火的事有关,当下问道:“单眼老三是个甚么人?”
“他今年约莫五十左右的年纪,五年前带一批人来本镇开赌馆,他底下有三几十个弟兄,个个都是学过拳脚的,又跟镇长有交情,人人均怕他几分……”
“他经常在赌馆内?”
“不一定,有时也会出镇,不过这两天他都在赌馆内坐镇。”
“他那赌馆是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进去赌?”
“是的,不过有熟人介绍就比较好一点。”
“好,明天你便介绍俺去跟他赌几手吧!”
白栋梁吓了一大跳,一张嘴几乎合不拢来,王森道:“你不回家,你家内的人会找你么?”
“俺不回家也惯了,我爹娘又不敢管我……”
“好极了,你在这里睡一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