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窗外已露出一片白濛濛之亮光,沈七郎首先自地上跃了起来,再自怀内取出一锭银子,放在桌子上,又以木炭在桌上书写:窗子之赔偿金。最后唤醒群豪,开门出去。
“多谢胡老前辈救命赐宿之恩,今日先别后,日后将有所报!”沈七郎言毕,反手将门关上,一行人便走出小村。
安容奇道:“咱们如今去何处?”
沈七郎道:“娄展云二行人已死绝,青龙会必然不知咱们之情况,趁此良机,北上渡河吧!”
白芝道:“这三个老怪物,到底是什么人?”
桑小红轻斥道:“不可出口伤人,说不定人家还在旁边监视!”白芝向她扮了个鬼脸,勾住她的手臂,如小鸟依人般。
走了一阵,上官长城道:“上官某搜遍枯肠,都猜不到那三个老家伙之来历,安兄江湖阅历最丰富,不知是否知道?”
安容奇亦道:“安某亦觉得七分奇怪,这三人看相貌,绝非亲兄弟,只能是异姓兄弟,江湖上有三位是异姓兄弟,又有这等武功的,好像未曾听人提过!”
沈七郎道:“异姓三兄弟行走江湖的,不是没有,只是没有这号人物,不过也可能他们以前不止三兄弟,只因战死几个,才使他们心灰意冷,隐居山村。”
赵四在后面插腔道:“赵某行走江湖数十年,完全没有耳闻,而看他们出手之狠辣,绝对不是不出世之高手、因此赵某觉得颇为可疑。”
上官长城道:“这次若非他们出手相救,咱们早已身首异处,不管其来历是什么,总不会对咱们不利!”
沈七郎问道:“诸位体力是否已恢复?”结果大部份已恢复,只有几位内功基础较差,在恢复中。
过了一炷香,所有人的体力已完全恢复,心头顿时轻松起来,步伐亦快了,沈七郎道:“咱们还是略为化化装,否则不难被人发现。”
白芝道:“什么东西都没有,如何化装?还是先找到马匹,赶在青龙会之前过河吧!”
话虽有理,但穷乡僻壤,去何处找这么多马匹?这次旋风十二骑损失极大,连行军帐幕、炊具一股脑抛弃,长途跋涉甚不方便。
群豪加紧步伐,午饭在一小集分开进食,搜遍全集,只能找到两匹劣马,于是让白芝及石慧珠乘坐,其他人仍迈开大步前进。
一路上平安无事,未见一个扎眼的人,第二天便到达黄河畔,由于害怕遇到青龙会钓人。因此不在码头过渡,群豪足足等了半个多时辰才见到一艘渔船经过,连忙呼喊。“老丈,咱们给你五两银子,请你载咱们过河。”
鱼船上的老渔夫听后便摇橹过来,赵四道:“此人不是练家子,臂力是长年累月练出来的。”
老渔夫叫道:“这里没有码头,泊不了岸,你们能跳上来吗?嗯,你们人多,可得分两次过河,而且马匹也不能上。”
群豪见船小,便依言分开两批上船,上官长城、赵四带一半人上船,沈七郎及安容奇则押后,群豪望着汹涌奔腾的黄河水,都是心头忐忑,生恐在此处出事,盖绝大部份都是旱鸭子。
第一批已安全到达彼岸,那老渔夫破浪回来,挥手道:“你们快上船吧,天黑之后便不好走了!”
群豪都有一身武功,但岸边全是黄泥浆,即使轻功再高,靴裤也都沾上泥巴,不过,此时亦顾不得这许多了。
上船之后,沈七郎及安容奇分守船头及船尾,小船破浪前进,由于流速快,小船根本没法直线前进,而且船速亦甚慢,好不容易才抵彼岸。
沈七郎见岸边黄泥浆中有一块石头,便振衣飞起,脚尖在石头上一点,再度拔空飞腾,仅仅跃上岸边。
群豪上岸之后,上官长城等人由西向东跑来会合,接着便联袂走上堤坝,不料坝后突然出现二三十个蒙面汉来,不吭一声,见人便杀。
群豪发一声喊,分头应战。这批人之武功比以前任何一批都强。“龙剑虎刀”骆人英及骆人雄兄弟,一向上阵不管对手多少人,都是焦不离孟。两人刀剑合璧,威力倍增,他俩是第一个将对手杀死的。
忽然有人叫道:“三个人斗他兄弟!”
毕翠微忽然惊呼一声:“师兄!”那人冷哼一声,看也不看她一眼,只顾指挥。忽然一道人影飞起,“巴”地一声,跌倒在河边泥浆里。原来他着了沈七郎一指,再被其踢飞!
为首那人轻啸一声,双脚如流水行云般飞过来,喝道:“你们退下!沈七郎,一别数年,风采更胜当年,本座想再领教一下!”
“原来是宋龙兄,别来无恙?”沈七郎嘴上说着,双手却不曾停止,倏地一缕指风射出,却不是对付对手,而是偷袭旁边的一个蒙面汉,韩奎正在不支,倏见对手不能动弹,他心头有点明白,猛地一拳击在那厮的鼻子上,但见血花迸出,人已被打飞下堤坝。
韩奎谢了沈七郎一声,转身去助董千里,宋龙双手一错,将手下及沈七郎分开,随即又一掌向沈七郎印去,沈七郎知道对手不是省油灯,不敢大意,见招拆招,但觉对方不但掌力比前沉实雄浑,招式火候亦更加老辣,更是全力以赴。
数年前,衡山一战,宋龙略逊半筹,两人斗了两千招,宋龙才输了半招,自此之后,潜心苦练,以期有朝一日能反胜沈七郎,洗刷当日之辱。因此一下场,便施绝招,不料沈七郎攻守兼备,招式毫无破绽,不由暗吃一惊,这才惊觉到自己固然有进步,而对手进步之速度,似犹在己之上。
群豪这边人数较少,实力亦较参差,至今只有沈七郎、骆氏昆仲、韩奎及上官长城得手,其他的安容奇、赵四亦陷于苦战,因为对手均在两人以上,使他们没法发挥作用。至于白芝、桑小红及石慧珠三人连手,仍然形势险恶,尚幸,宋龙顾念师情,事先已有所交代。因此毕翠微之对手只缠住她,而不敢下杀手,毕翠微方能不时以长鞭替桑小红等人解围。
情况越来越危急,沈七郎看在眼内,忍不住道:“宋兄,沈某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放他们离开吧!”
宋龙笑道:“沈兄此话有欠思量,贵友之中,有数人是本会之叛徒,本会对付叛徒从来是宁枉勿纵,岂能轻易放过!”
沈七郎又道:“咱们两人好好斗一场!”,
宋龙笑道:“如今不是好好的吗?何况高手即使泰山崩于前,而面不变色,以沈兄之能,实不会为旁人而有所影响!”
“你敢跟我打赌吗?假如我能赢你一招半式,便放他们离开,由我随你去青龙会,假如我输了,便全部跟你回去。”
宋龙吃吃笑道:“这一场比赛,我是稳操胜券,何必再跟你另赌一场?哈哈,你说话分神,开始露出破绽了,还是先顾自己吧!”
沈七郎怒气暗生,道:“你们以众凌寡,沿途下毒,手段卑鄙,今日沈某便跟你拼了吧!”他作势扑前,倏地退后,一个后肘击在一个蒙面汉的后背上!
这一记力道奇大,直打得那厮身子蹭前,童小济见机不可失,金笛猛刺,点在对手的华盖穴上。
沈七郎一招得手,双脚一顿,凌空拔起,曲腰弹腿,横起丈余,脚尖倏地落在一个蒙面汉的肩上,借力跃起,扑向桑小口的对手。“纳命来!”
他大喝一声,如同天将下凡,威风凛凛,左掌向其面门击去,那厮慑于其势,退了一步,翻刀护住面门。沈七郎正要他如此,右手食指射出一缕指风,封住其腰上穴道,那厮连刀也握不住,掉落地上,白芝立即将长剑送进其胸膛。另一个蒙面汉长枪分心刺至,沈七郎半翻身,左腿抬起横扫,踢在枪杆上,上身向前,向另一个蒙面汉射出指风,这次虽然没有得手,但却令对方阵脚大乱!
这些事写来虽慢,实则疾如白驹过隙,宋龙又惊又怒,喝道:“快围住他!”立时有四五个蒙面汉将沈七郎团团围住。
沈七郎喝道:“挡我者死!”左手抓住枪杆,右手五指运劲连发五道指风,迫得那厮弃枪而退,沈七郎枪杆往地上一顿!身子又凌空飞起,宋龙亦斜飞起,凌空拦截!
好个沈七郎凌空举枪连刺三记,将宋龙迫落地,他身子亦开始下坠,枪尾在一个蒙面汉的刀背上一敲,借力飘飞七尺,避开宋龙之袭击!
与此同时,河面上不知几时,竟然驶来一艘小舟,舟上三个老汉以袖风击水,催舟前进,船未靠岸,三道人影已自船上飞了起来!
上官长城眼尖,叫道:“是那三位老农夫!”
那三道人影只两个起落,已跃上堤坝,脸上挂着黑布巾,来势汹汹,见到青龙会的人便打,宋龙又惊又怒,喝道:“谁敢破坏青龙会的好事!”三位老头根本不理他,左冲右突,连伤数人,形势登时大乱。
“报上名来!”
一个道:“你大爷爷擒龙手!”
齐老二道:“你二爷爷是叫屠龙掌!”
鲁老三道:“你三爷爷叫降龙神!”话刚说毕,又有两个青龙会的人倒地。安容奇趁对方阵脚大乱之际,发起神威,长剑飞舞,将对手之首级,斩落尘埃!
沈七郎哈哈笑道:“宋龙兄,屠龙、擒龙的人来了,你用不着找我啦!”他倏地奇招突出,指掌齐施,重创一名蒙面汉。
宋龙一看情况不妙,连忙尖啸几嗓,下令撤退,上官长城杀得性起,不让对手撤退,赵四悄悄走过去,在那蒙面汉背后发了两柄飞刀,上官长城仗他之助,将对手杀掉!胡老大双眼射出两道神光,落在赵四脸上。
赵四知道他不满自己偷袭行为,但他坦然相对。
胡老大道:“你知道老夫当夜为何会出手救你们吗?”
赵四道:“莫非因为你同情咱们被人下了毒?”
“正是!老夫最痛恨那些在背后出毒手的阴险小人!”
赵四道:“在下亦十分痛恨这种人,假如前辈知道我还有七个子侄,被他们在酒菜中下酥骨散,一个一个被杀死,相信你不会反对在下以牙还牙!”
白芝道:“我们旋风十二骑,被他们杀得只剩下五个人,那天若非赵表叔没有喝酒,若非沈大哥及时赶到,咱们早已死绝了!”
胡老大脸色一变再变,沈七郎道:“对付这干人,根本不用讲武林规矩!他们看中目标之后,无所不用其极。掳人胁迫,下毒劝降,哪一次是光明正大的,这种人多杀一个,武林便多添一分福气!”
胡老大长长嘘了一口气,道:“老夫三人隐居了二十五年,想不到世道变成如斯!”
沈七郎抱拳道:“晚辈再次多谢三位前辈相救之情,可否同到前面小镇,让在下做个小东,聊表寸心?”
胡老大抬头望了一下天色,此时暮色四合,炊烟四起,便道:“好,老夫有话要问你。”
沈七郎忽然拍开谢英德之穴道,道:“阁下可以走了,但沈某希望你能脱离青龙会,不要助纣为虐!”
谢英德苦笑道:“我落在你们手中的情况宋龙已看见了,你说我还能去那里?倒不如让我跟着你们。”
上官长城冷冷地道:“跟着咱们?咱们可不是你的保护神!”
谢英德反问:“阁下可以反戈一击,别人便不准?”
“上官某是为沈七郎所感动,我只对剑术狂热,无意称霸武林,而且学剑之人,并不嗜杀,青龙会之作风不适合某!”
谢英德道:“我本就讨厌青龙会的作风,只是受制于人,不得不听令而已。你知道我为何独自一人上山岗要杀你们?便是要独自立功,解除威胁!若与娄展云一道,功劳又是他的了!”
胡老大忽然问道:“你何事受制?”
谢英德叹了一口气,道:“如今说出来也不怕羞家了!拙荆与人通奸,被娄展云捉住痛脚,要我加入青龙会,否则将消息传出去,某家在山西薄有名气,戴绿头巾的事,若果传出去,还有脸在武林立足乎?”
上官长城见他年纪已不小,忍不住问道:“尊夫人今年贵庚?”
“元配早没,所谓拙荆是继室,今年才二十五岁,谢某整天在外走动,她耐不住寂寞,竟然跟我叔叔通奸……”
安容奇道:“山西似乎没有阁下这号人物。”
谢英德伸手往脸上一抹,登时变了个模样。“某因无颜见人,不但戴了人皮面具,也改了姓名,实际某家姓严双名学义!”
严学义的大名,群豪都听过,那可是号人物,义薄云天,为救灾民,散了不少家财。沈七郎道:“原来是严大侠,咱们欢迎你加入!”
严学义叹息道:“严某只能追随诸位,跟青龙会周旋到底了。”
胡老大不耐烦地道:“如今可以走了吧!”当下群豪草草将那十具青龙会的尸体埋葬,便匆匆起程。
群豪走了七八里路,才见到一座小镇。这镇子的人口虽然不多,但因近黄河,商旅往来颇多。因此商业繁盛,不但饭馆食肆多,而且客栈亦颇具规模。群豪先到客栈赁房:放下行装,然后再找了家清洁之饭馆吃饭。
由于人多,分坐两张大桌,此时因天色已晚,食客已纷纷结账离店,是以店内食客并不多,沈七郎看店小二准备酒菜,每桌放十六道菜,两坛酒。
赵四长身道:“老朽到厨房去监视,免得再着道儿!”董千里及童小济不待吩咐,便到店前及店后把风监视。
沈七郎抱拳道:“三位前辈的姓名可是真实的?日后如何称呼?”
胡老大淡淡地道:“名字只是一个记号而已,不管用什么姓名,我始终是我,你始终还是你!”稍顿又道:“昨夜老朽不是已介绍过?老夫叫胡老大,这位义弟叫齐老二,身材较矮的义弟叫鲁老三。”
上官长城道:“原来三位前辈是义兄弟!”
鲁老三道:“不要叫前辈,就以姓名相称!咱们的底细,你们亦不用去查访。第一,咱们不是青龙会的人;第二,咱们对诸位没有恶意!”
安容奇道:“三位前……重出江湖,可是担心因为救咱们而暴露了行踪及底细,是故迫得离开?还是愿重出江湖?若是前者,安某代表在座诸位向三位致歉!”
胡、齐、鲁三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胡老大干咳一声,道:“老夫三人是静极思动,因此随你们出来看看。君子之交淡如水,希望日后双方都保持君子之交。”
沈七郎道:“住下等恭敬不如从命,倘在下等说话之间,无意犯了三位忌讳,尚请包涵。”说着,酒菜已纷纷捧上来,童小济及董千里已回来吃饭,只有赵四仍留在厨房。
店小二道:“厨房内那位赵爷说,不用等他了,他自己在灶房里用膳。”
沈七郎举杯邀饮之后,群豪便开始动箸,这一顿饭吃了近个时辰,散席之后,各自回房休息。因恐青龙会半夜来袭,故分班当值巡逻,幸亏一夜无事。次日吃早饭时,胡老大问道:“诸位欲去何处?”
沈七郎道:“实不相瞒,咱们尚未定行止。”
胡老大道:“是因为老夫三人在场吗?”
沈七郎忙道:“老大千万不要误会,咱们要去偷袭青龙会之分坛,上官兄,你可知道青龙会在附近可有青龙会分舵?”
上官长城低声道:“最近此处的是山西的宁山衡泽州,那里有个寒露分舵。”
沈七郎再问:“里面之情况,你可清楚?”
“小弟曾去过一次,只能说略有所了解而已。”
安容奇沉吟道:“咱们先到了那里再暗中调查,青龙会在暗,咱们必须迫他们‘现身’,而且也只能以上驷对下驷之办法才能取胜,并不断积小胜,而最终瓦解其组织!”
沈七郎脱口道:“真是英雄所见!所以我们也不一定不能战胜青龙会!”
上官长城接道:“还有一点,这也是我从你身上学来的,邪不胜正的信心,一个人只要充满信心,他们发挥出来的能量,便大大高于寻常人!”
那三个老农夫听了这番话,干枯的脸宠上,实似发了光,连眼睛也露出神采。高手相争,信心永远都占重要的因素,这三个老大肯定都懂得这个道理。
这个道理本来很显浅,七八岁大的孩子已经常听师长耳提面命,但很多人都往往忽略了。三个老农夫从这两个字里,看出这群年轻人的生命力。
骆人英道:“那咱们便秘密赶去泽州。”于是分成三组人,分头前进,并订下联络暗号。
胡老大道:“咱们三个老头子正要去山西,若经过泽州,自然会去看看热闹,后会有期。”他向两个兄弟打了眼色,先出门去了。
两兄弟会意跟出去。
群豪又买备了许多应用物,再买了一辆马车,然后由安容奇、赵四带着石慧珠、白芝及童小济先上路。第二批是骆人英、骆人雄兄弟、韩奎、楼晓春及严学义,最后一批则是沈七郎、上官长城带着毕翠微、桑小红及董千里。
去山西泽州并不太远,但说近又不近。因此群豪在路上遇到卖马的,只要过得去便买下来了。也幸好这几天雪霁,人马走得较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