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再度前进,终于在黄昏时进入沛县。沛县是座古城,汉高祖刘邦出身于此,奈何除了一点‘虚名’之外,并没有为它带来什么实际的好处!只留些破旧的房舍。
俞永玉打发了马车夫,住进一家客栈,三人在房内吃晚饭,小红又问道:“姑爷,你几时跟小姐正式拜堂?”
“待有了落脚的地方之后再举行未迟。”
玉儿讶然问道:“俞郎,你不是打算在这里落脚?”
“还未决定,我甚至要去何处也未决定。”
小红道:“姑爷,您怎会变得毫无主见?莫不是生了悔意?”
俞永玉瞪了她一眼,斥道:“胡说,我与玉儿心心相印,矢志不渝,岂会后悔?”
玉儿到底比较仔细,低声问道:“俞郎,你那六千两银子是向朋友借来的?他要你何时归还?你是否为此而烦?”
俞永玉只好道:“是向朋友借来的,他没说明归还之期,不还我心里总是有点……咳咳,咱们喝酒吧!”
饭后,俞永玉也找了个借口,悄悄溜出客栈,到外面走了一匝,大街上有家饭店还未开门,俞永玉进去问掌柜。“掌柜,向您问个人,每你可曾见过……”,他将伦长富的相貌描述了一番。
掌柜道:“那老要饭曾来此吃过饭,还有一个穿锦袍的人,不过那是四天前的事了!”
俞永玉目光一亮,再问:“请问他俩来过几次?如今又去何处?”“来过两次,不过这几天又不见了,不知去了何处,何不去客栈问问?”
“只有他们两个人,还是来此请客?”
“只有他们两个人。”
俞永玉在城内客栈里调查,最后到自己投宿那一家才查到,原来伦长富竟然住在这一家,与他一同投宿的那个人,照描述亦似是童万山,可惜他们三天前已走了,去何处亦不知道。
俞永玉回客房想了一夜,决定先安顿了玉儿和小红,然后去找伦长富,是以他在次日便在城内买了一辆马车,自己权充马夫,驾车西行,准备去商丘。
马车在路上走了七八天才到达商丘,俞永玉首先要解决的便是居住的问题,因为不想惊动别人,便诈称自己已成亲,结果赁了一栋只有四房一厅的小院,着人打扫一番之后,立即搬了进去。
虽然不想惊动别人,但拜天地道仪式却免不了,当下又留些必须之品,由于身上没有钱,不好雇人,只得事事亲力亲为,他是恨不得立即成亲,了却一件心事,好去“还债”。这天他刚买了香烛布幔,正要回家,忽然见到街面上有个熟悉的人影,定睛望去,可不正是伦长富?
伦长富居然会在商丘的现,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毫不费功夫。袖永玉恐被伦长富发觉,连忙躲在一摊卖零食的小档后面。
只见伦长富迈着步走过来,忽然巷口闪出一位丐帮弟子。问道:“长老,刚才在下忘记问候今晚在何处落脚?”
伦长富道:“城隍庙!”一顿又道:“还有,周舵主今晚你们都别到那里去,老夫要处理一点私事!”
那丐帮弟子大概是简丘的分舵主,闻言应道:“属下待替您办了事,便去通知弟兄们!”言毕转身而去,伦长富则仍大步向前走去。
俞永玉暗道:“真是天助我也,想来是我俞永玉时来运至,一切都这般顺利!”当下也不追赶,待伦长富走远才回家。
俞永玉不肯再与玉儿苟且,在未行礼拜堂之前,仍然分房睡,是故今晚悄悄在城隍庙杀伦长富,也不虞被她们发觉。
玉儿和小红那知道这许多,都兴冲冲地忙着布置这布置那。俞永玉黄昏又上了一趟街,一是为了打探城隍庙的座落;二是为了买些细小的暗器以备不时之需。小红烧的菜还真不错,三人饱餐了一顿,俞永玉便道:“这几天大家都累了,早点歇息吧!”玉儿和小红自无异议,收拾了残羹冷饭便各自回房休息。
俞永玉躺在床上寻思杀伦长富之道,最可惜的是他不知道伦长富的底细,依理伦长富之功力必比自己深厚,经验火候更在自己之上,要杀他非得出奇制胜不可。俞永玉苦思无计,索性下床,忽然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我何何何不早点去城隍庙埋伏?
主意一定,立即换了套黑衣紧身衣裳,带上兵刃暗器,推开窗子,悄悄往城隍庙走去。
商丘虽亦是古城,但热闹情况又在徐州之上,此刻街上仍有许多行人。俞永玉一路蛇行鼠伏,尽量不暴露身形,直趋城隍庙。
商丘地虽大,但城隍庙看来香火不盛,庙宇已颇为破旧,料久未经修葺。俞永玉不知里面情况,遂由后面翻进去。
城隍庙内寂静之至,俞永玉小心翼翼,一路穿堂过舍,来到前殿。他先匿在走廊上观察了一阵,不闻人声,这才走出去,果然不见有人,忙道:“伦长富临时改变主意,还是他还未到?”假如是前者自然不妙,但若是后者,无疑又增添了几分成功的机会!
俞永玉决定在庙里等候,他左右上下看了一阵,还轻轻跃起,匿在牌匾后面,居高临下,视野较广,过了顿饭工夫,庙门忽被人推开,接着又闻一阵脚步声,一听便便知来者只有一人。
庙内虽然没有灯火,幸而天井上尚有微弱的星光透进来。只见进来的那名汉子十分高大,可不正是伦长富?俞永玉又喜又紧张,忙将呼吸放轻。
伦长富手上提着一包东西,还有一瓢酒。他用衣袖在香案上扫了几下,再将手上的东西放下,然后点起枝残烛来,俞永玉恐被发现,连忙将头缩回牌匾后。庙内一片宁静,过了好一阵,忽有夜行人的衣袂声传来,伦长富“刷”地站了起来。道:“公鸡?”
外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鸭子?”
“进来吧!”
俞永玉偷偷探头党出去,见庙外走进一个夜行人,脸上还蒙着布,瞧身材有九分像是童万山。伦长富一见他便把手一伸,道:“拿来吧!”
蒙面人拉下脸上的布,正是童万山,只见他笑嘻嘻地道:“拿什么来?酒菜不是早已齐全了?”
伦长富冷冷地道:“卫飞星的首级!”
俞永玉心头猛地一跳,忙道:“卫飞星不是朝廷内外咸认忠贞大臣的于谦的保镖?”
卫飞星武功高强,以前在武林中享有盛誉,但后来不知去向,俞永玉因与温臻古有联络,故此知道他以国为重,甘心当于谦的保镖。
时朝廷奸臣当道,王振独揽大权,视铮之风骨的于谦为眼中钉,时欲除之,卫飞星认为朝廷能否再兴,在乎于谦一人,故此负起保护之责,此事就武林中人知之者极少。
伦长富居然要童万山取卫飞星之首级,此人当有问题,令人难解的是伦长富能指挥大内副总管童万山?莫非他在王振集团里的地位,犹在童万山之上?还是他俩都投靠了瓦刺,而伦长富比较得宠?
那童万山吃吃一笑,道:“你道卫飞星是个废物,要杀便杀得了么?”
伦长富冷笑道:“凭你今日之地位和势力要杀他,还不是手到拿来之事!”
童万山沉声道:“你莫把事情看得太简单,我不能随便暴露身份,否则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卫飞星南下必有图谋,你可知道!”
童万山淡淡地一笑,道:“不外乎联络些什么人,成不了大事的,用不着紧张!”
“哼,所谓防患于未然。”伦长富寒着脸道:“既然你食言,咱们之间也没什么好谈的了!嘿嘿,你莫以为如今有王振当你后台,便扬威耀武,朝廷迟早有变化之一天,居时你便别来求我!”
童万山伸手去取酒壶,谁知竟给伦长富一手拨开:“要喝酒也行,先取卫飞星的首级来见我!”
童万山眼珠子一转,忽然冷冷一笑,道:“要取他首级还不容易?他如今就在商丘城内!你且等等,我去去就来!”
伦长富道:“你别想再玩花招!”童万山轻哼一声。转身大步离开城隍庙i。
俞永玉在牌匾后暗暗高兴,忖道:“看来介绍人所说果然不虚,伦长富这厮貌似忠良,其实包藏祸心,居然勾结瓦刺,欲毁我长城,今日即使无酬劳,也得杀他!”
心念来了,忽然伦长富抓起酒瓢,拔出瓶塞,仰头便便“骨嘟嘟”地喝着,俞永玉忙又缩回去。伦长富喝了几口酒,用力将酒瓢放在桌上,“砰”的一声响,木塞弹跳落地,伦长富弯膝低头去捡拾。
俞永玉不知发生什么事,忍不住探头出牌匾探察,不料那城隍庙失修已久,牌匾亦已腐朽,禁不住承受一个人,还探出探入的,只闻“蓬”的一声响,俞永玉连人带匾一齐跌了下去。
这一来,不但俞永玉冷不及防,伦长富亦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他武功虽高,奈何心情不好,情绪激动,影响了听觉,一时闪避不及,竟被俞永玉撞及了尾龙骨。
一阵“哗啦啦”声中,挟着两个惊叫声,庙殿里一片混乱!
伦长富被撞及,身子俯前,把香案也掀翻了,烛倒火灭,殿内一片黑暗!
俞永玉有为而来,毕竟反应较快,他落地一滚,未曾站起来,便先射出三枚飞镖!
伦长富受伤之后,自然亦意识到庙内有敌人,当下连忙自地上爬起来,说时迟,那时快,俞永玉那三柄飞镖已经临身!伦长富经验丰富,临危不乱,他来不及挥动打狗棒遮挡,唯有撑腰闪避,可是他忘记尾龙骨受伤,动作不如平时灵活,第一二柄飞镖被他闪开,第三柄再也让不开,“刷”一声,被刺中胁下!
伦长富怒吼一声:“儿辈敢尔!快报上名来!”
俞永玉闻声知他受伤,心头狂喜,刺出长剑挥前急刺,伦长富忍痛挥棒挡格。俞永玉恐外面有丐帮弟子,故此采取速战速决之策,长剑一招紧过一招。
伦长富心头一凛,暗道:‘此人是谁?武功竟然这般了得?”他们丐帮的棒法以灵活巧妙见称,可惜他身上受伤,动作大受影响,十成威力还使不出七成来,只二十多个照面,已被俞永玉占尽上风。
伦长富喘着气问道:“你到底是谁?有种的便报上名来!”
“血梅花凌云!”俞永玉言毕,长剑又是一变,一招五式,剑尖吞吐不定,招式变化难测,与崆峒派的黄沙剑法截然不同。
这一来,伦长富更觉不济,只再过了十招,身上又再中了一剑,伦长富当知这今夜凶多吉少,猛地发出暴喝,俞永玉恐他召集丐帮弟子,赶紧加强进迫,同时暗暗掏出两枝飞镖在手。
激战中,伦长富手中的打狗棒倏地使出扫字诀,手腕一翻,向俞永玉双脚扫去!
俞永玉长剑一沉,反攻为守,战向打狗棒,但伦长富那一招未曾便尽,便已改施扫字诀,打咨让过长剑,横扫俞永玉双脚!
俞永玉双脚一顿,跳高闪避,谁知伦长富身子微偏,手臂一招,打狗棒再变,这次使用戳字诀,急刺俞永玉的小腹,丐帮以这套打狗棒奠定武林地位,绝非浪得虚名,堪称绝学。
好个俞永玉,虽身在半空,但临敌不乱,长剑“刷”地横削,格住打狗棒,身子借力翻开,与此同时,他手中的两把飞镖,及时射去!
俞永玉双脚凌空在柱上一蹬,身子尚未落地,又倒飞过去,而且去势比来势更快几分!
伦长富正想追前下杀手,耳际闻得暗器破空之声,怒哼一声,及时蹲身让开飞镖!说时迟,那时快,俞永玉人又射至,伦长富身子突然暴长,挥棒扫去!
不料俞永玉似将他这一着算上,人至伦长富身前,身子忽收又升高几尺,越过伦长富头顶!当他身子越过伦长富时,手中长剑倏地反手挺出!
伦长富料不到他身子凌空犹能改变方向‘,刚一怔又闻背后风声大作,正想拧腰闪避,但觉后背一凉,接着一股灼热之感直抵心房!
俞永玉双脚一落地,又来一个风车大转身,双掌齐出,击在伦长富后背之上!伦长富张口喷出一口鲜血,冲前几步,扑倒地上!
俞永玉这才嘘了一口气,举袖拭拭额上之汗,暗叫侥幸,伦长富真实本领自己实不逊伦长富一筹,能够顺利得手,实拜幸运之神所赐!
“嘿嘿,这真叫做恶贯满盈,勾结外敌残害自己同胞者,岂有好下场!”
外面似乎有声响传来,俞永玉瞿然一惊,急忙拔出长剑,捡起飞镖,砍伦长富的首级,提着他的头,往庙后跑去。
俞永玉在城隍庙附近兜了一圈,然后悄悄回家。他仍由窗口跳进去,将伦长富的首级放进一个装满石灰的小箱子里,正想登床休息,忽然心头一动,穿上常服,又再上街,准备到城隍庙附近探个究竟。
他心中不为自己担心,只望能救卫飞星,免他遭童万山毒手,可是他又不知道卫飞星住在何处,只好四处游荡,望幸运之神再度眷顾。
可是他走遍全城大街小巷,毫无所获,只好折向城隍庙,只见那里有许多丐帮弟子把守,他正想悄悄离开间,已被一位丐帮弟子发现,大声喝问:“谁?滚出来!”
俞永玉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前,抱拳道:“在下崆峒派弟子俞永玉,不知贵帮在此集会,请恕打扰之罪!”
这两年俞永玉名头颇响,丐帮子当中有人闻过其名名,上下看了他几眼,问道:“俞少侠怎会来此?”
“路过此地。未知还有何指教?”那丐帮弟子想了一想,道:“敝帮伦长老被人杀死,咱们正在此处调查,不知俞少侠可有见到什么扎眼的邪派高手?”
俞永玉故作沉吟,道:“俞某在晚饭后只见到大内副总管童万山而已,嗯,贵帮帮主也来了商丘!”
“没有。”
“未知贵帮可知卫飞星来了商丘?若见到他请通知他该小心一点,盖在下闻说童万山欲对他不利。”
那丐帮弟子眉头一皱,反问:“俞少侠这消息从何得来?咱们不
知此两人在商丘。
“是本派的一位朋友提供的!”俞永玉拱拱手,道:“希望贵帮早日找到杀死伦长富的凶手,在下告辞!”
俞永玉又在附近兜了半圈,不见有人跟踪,这才回家。伦长富被杀之事,竟然没有被宣扬出去,商丘城仍然十分平静。俞永玉过了两天,便与玉儿拜堂,三天之后再娶小红,婚后三口子,十分恩爱,可惜俞永玉必须赶到常州天香酒楼交首级,领酬金,是以始终难以尽欢。
玉儿见他闷闷不乐,忍不住问道:“俞大哥界是不是贱妾未能贵为人妇之责,使你愀然不乐?”
俞永玉乘机道:“非也,愚兄因想起欠朋友一笔钱,心中不安而已。”
玉儿道:“贱妾之私己将用罄。没法助你,大哥有何打算?”
“有人介绍愚兄去保一趟镖,可得九千两银子……只是新婚燕尔,愚兄舍不得丢下你俩。”
玉儿正容道:“既有此一良机,勿以贱妾为念,欠债还钱,天公地道,你心头不乐,就算日日陪着贱妾亦枉然,何况以后尚有相聚之机。”
俞永玉心头大喜道:“如今就去,于心难安,也放心不下。”
玉儿道:“贱妾虽然出身青楼,却也读过几年书,当知大丈夫志在四方,若你整天呆在家内,贱妾反不高兴了!我有小红作伴,不用你陪,待贱妾为你收拾一下,你明早便上路吧!”
“愚兄去后,你俩须得小心门户。此去多则一个月,少则半个月,便会回来,届时再雇几个下人守门。”俞永玉想不到会这么顺利,连日来的事情,无论大小,都随心所欲,更娶得此明理的妻子,俞永玉喜得忍不住在玉儿颊上香了一记。
初夏四月,常州已暖气迫人。这常州是交通要衢,富裕之地也,城内人来人往,俞永玉有点奇怪,介绍人为何约自己在此相见。
天香酒楼乃常州最大最豪华的酒楼,俞永玉照例先到柜台留言:“若有人自称病舟要找千帆者,请引见。”
小二带俞永玉到楼上,俞永玉看了几眼,道:“给我一个雅座,以屏风围起!”言毕先塞上赏钱,小二自无不照办之理。
俞永玉独自一人饮食,甚是无聊,待至晚饭时分仍不见介绍人来,有点牵挂,忽闻外面有熟悉的声音道:“独孤先生,幸会幸会!”俞永玉自屏风后偷窥,外面一张桌子坐着三个人,面对自己这边的是位长相斯文,皮肤白晰的老者,侧面那位正是安于道,背着的那位,则看不到面目。
面对那老者抱拳道:“安大侠老朽更是如雷贯耳。”
“不敢。独孤先生对武林情况似乎颇为熟悉。”
那老者独孤先生道:“常州来往的人多,所以方知大侠之名,其他事情嘛,老朽年纪老迈,早已不管啦!”
背着那人道:“独孤先生以前也是武林中人。”
“哦?沈兄怎不早说?”安于道道:“未知独孤先生以前在何处活动?”
独孤先生笑道:“安大侠幸勿听老沈胡讲!老朽年轻时难免好事好热闹,跟着几位朋友到武林中凑含凑合而已。像老朽那三脚猫的功夫,怎能入方家之眼?”
俞永玉将头缩回去,忖道:“这独孤先生谈吐从容不迫,似见过世面,看来不像是无名小卒!但武林中成名人物,又无复姓独孤者,莫非是化名?安于道何事来此找他?”
只听那个老沈道:“两位莫只顾闲谈,快请点菜,这一顿就由沈某作东!”
独孤先生和安于道推让了一番,终于各自点了两个菜,姓沈的再加了两道菜,吩咐小二速办。独孤先生即问道:“老朽与安大侠素不相识,今日托老沈相邀,未知有何指教?”
“不敢,安某是有点事想请教您。”安于道顿了一顿问道:“未知独孤先生可曾走过扬州看过司徒明之夫人杨氏的坟墓否?”
俞永玉心头一跳,忖道:“说到点子上去了。”当下又探头出去偷窥。只见独孤先生脸色微微一变,问道:“安大侠何出此言?”
他脸色恢复甚快,但俞永玉却看得清清楚楚,暗道:“莫非他知道那些石人是谁雕的?”
安于道道:“安某知独孤先生是此道大行家,故此相询,希望能知道出自谁人之手笔!”
独孤先生笑道:“大侠料不止为此吧?老朽曾去看过,亦看不出是出自何人之手,不过里面却有大侠之像!”
安于道尴尬地笑了一笑,道:“不瞒先生,安某正是为此而来请教先生,因一般人决不可能知道详情,但那几座石像实在……咳咳,除非是当事人……”
独孤先生道:“那批石像,确是出自名家之手,但以老朽所知,竟无此风格者,故此猜不出是何人所雕!”
“先生长居于此,难道当时那人在坟前雕刻这种大事,也不知道?”
独孤先生笑道:“谁说那人一定在坟前雕刻?老朽告诉你,这是一件奇事,坟前突然间出现那批石像,当时连司徒明都觉得奇怪,却又查不到是谁干的!”这句话叫安于道和俞永玉都大感诧异,安于道失声道:“难道那批石像是突然自天而降?”
独孤先生笑道:“那当然不可能!只是人家做得秘密而已。”
安于道摇头道:“那十八尊石像,比常人还高大,单由山下搬上山,要费很多少人力物力!岂有无人知道之理!”
刚好小二已将酒菜捧来,独孤先生笑道:“老朽对此已无兴趣研究,而且亦久不操刀!”说着以左手抓起筷箸挟菜。
安于道讶然问道:“先生惯用左手?”
独孤先生苦笑一下,提起左臂来,只见手腕软绵绵地垂着,安于道惊问道:“先生手腕关节已断?”
独孤先生脸上闪过一丝难察的奇特神情,喟然道:“故此老朽对此已无兴趣。大侠若要调查此事,须去问别人了!”大概安于道不好意思再追问下去,也举箸吃喝,只道风花雪月,不谈正事。俞永玉虽然亦感奇怪,奈何他另有牵挂,可惜直至酒楼食客尽散,仍不见介绍人之踪影,最后只好去找客栈歇息。
俞永玉到客栈,开了一家清静上房,对着小花园,甚是幽静。他先着小二送水洗澡,欲将一身风尘洗尽。
俞永玉坐在澡盆里,心里忽然有点担心,担心介绍人不来,而吞掉那一万四仟两银子,他的担心并非没有道理,盖一直以来,都是介绍人先与他联络,他既不知介绍人的身份姓名,也不知他在何处!换言之,若介绍人存心吞掉他的酬劳,俞永玉根本没法追究。
正在担心之际,忽然窗外有人吟哦:“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夕……”
俞永玉“沙”地一声,霍地自澡盆里跳了起来,系上毛巾,欲推窗探看,忽然心头一动,改变主意,赶紧揩干身上的水,穿上内外衣,再挂上了长剑,手捧木盒向窗前走去。
这时候,外面那人已在念第二遍,奇怪的是声音竟与上次有点不同,但俞永玉仍然将窗子推开,道:“今晚这种天气,那来的月亮?”
只见花园里站着一个人,背向着窗子,道:“天上虽然无月,但我心中有月!”
俞永玉抬头一望,天上明明有月嘛,那人这样说,分明是来对暗号的,当下忙道:“在下想看看你心中的月!”
“可以,你先送我六阳!”六阳自然是六阳魁者之简称,俞永玉将木盒朝他抛去,道:“接住!月在何处?”
那人反手接住木盒,揭开看了一下,又反手抛出一物过去。那东西直射进俞永玉房内。俞永玉忙拾起,却也是一只小木盒。俞永玉再望出窗外,已不见了那人!他迅速打开木盒,只见里面有几张银票,合起来正是一万四千两,还有一封信,急又拆开阅之。
信云:彼此缘份已尽,今后各不相干。祝一生平安。
这信自然是介绍人写的,但写来歪歪斜斜,似是在笔迹上露出破绽,故意乱笔涂鸦。
俞永玉至此才松了一口气,正欲撕破那封信,忽然心头一动,将之纳入杯内,然后带上包袱,半夜悄悄离开常州城。
俞永玉出了城,在城外找了座树林歇息,天亮时,换了套衣服,慢条斯理进城,这一次,他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找安于道。
他不便到客栈打探,唯有四处闲荡,路经一家钱庄,信步走了进去。不料里面刚巧走出一个人来,正是安于道,待要闪避,经已来不及了!
安于道见到他,也愕了一愕,问道:“俞兄弟怎会来此?”
俞永玉打了个哈哈,道:“小弟也不知安兄会来此!小弟是来兑一点碎银的!”
安于道道:“如此安某在门外等候!”
俞永玉进内兑了银票,改存进自己的名下,又换了些金叶银子的,然后出去。安于道问道:“俞兄弟可有空?安某请你吃顿饭。”
俞永玉反问:“安兄有什么事情否?”
安于道又是一怔,随即道:“本来是有点事,但如今已空闲了。”
俞永玉道:“小弟却急着回家,嗯,咱们路上说话如何?”安于道还要与他商量司徒明被杀之事,自然同意,当下一个去买马,一个回客栈取马,又买了好些干粮,并辔驰出常州城。
安于道见俞永玉神情不太焦急,问道:“俞兄弟家乡何处?”
“小弟故乡在关中,不过如今要去的是我新置的家,在商丘!”
安于道惊喜地道:“原来兄弟成了家!”
俞永玉遂将玉儿的出身说了一下,叹息道:“世上尽多俗人,此事安兄万莫泄漏出去!”
安于道点了点头道:“贤弟之处境,愚兄实能理解!”
俞永玉忙转了一个话题:“安兄对司徒明之死因,调查得如何?”
“一无所获!嗯,那些石像之事,贤弟可查出来?”
俞永玉摇头问道:“安兄来常州莫非是为了此事?”
“正是,愚兄闻说有位巧手匠叫独孤先生的住在常州,故此来问他一下,可惜亦无结果。”
“独孤先生?他叫什么名?”
“人人均如此称呼他,愚兄也不便问他名字。”
两人在路上不断推敲杀司徒明的凶手,但都得不到要领,不一日便已进商丘城,两人都觉得气氛有点不对,因为街头巷尾,满是乞丐!
俞永玉有点心虚地道:“安兄可曾听到消息,谓丐帮长老伦长富被人杀死么?”
安于道大吃一惊,道:“伦长老不辞而别,原来他跑来商丘,却被人杀死?”
“安兄千万莫说出去,丐帮弟子不让外人知道!”俞永玉跳下马来,道:“先到舍下吃点东西再说吧!”他在街上买了好些东西,安于道也备了两份礼,然后一齐到俞永玉新居。
门口站着几位丐帮弟子,俞永玉心头一沉,问道:“诸位来此有何指教?”
一位年纪较大的乞丐抱拳道:“阁下便是崆峒派弟子俞永玉么?”
俞永玉沉声道:“不错,有什么事快说,这位是‘铁剑大侠’安于道!”
丐帮弟子忙又向安于道行礼,道:“敝帮帮主已至商丘,有事欲与俞少侠商量,但俞少侠的两位夫人却谓少侠不在家,故此咱们在此相候!少侠勿担扰,敝帮弟子并无骚扰两位夫人!”
俞永玉道:“俞某刚回来,也有事与安大侠共商,你们帮主若有事相问,可以请他到舍下!”
那几位丐帮弟子抱一抱拳,道:“在下等必将少侠邀请的话禀告敝帮主!”言毕一齐去了,俞永玉立即拍门。
安于道看了俞永玉一眼,道:“丐帮怎知道贤弟得悉此消息?”
俞永玉要欲支吾,大门已开了!开门的是小红,小红一见到俞永玉,喜道:“相公你回来了!”
“唔,小红,快见过安大侠!安兄请进。”俞永玉一边又将食物交给小红:“快烧些菜,家里还有酒么?”
小红大声叫道:“玉姐姐,相公回来了!”
玉儿闻声出厅,俞永玉为他们介绍过后,又请安于道坐下。“安兄,寒舍有客房,你今晚便在此屈就一夜吧!”
安于道恐俞永玉误会自己看不起你那两位出身青楼的妻子,便道:“只怕打扰了你们!”
玉儿连忙表示欢迎,又去备茶水。俞永玉将包袱放进房内,再出厅相陪。玉儿刚将茶捧上来,外面已闻有人道:“丐帮帮主岑宝居求见!”
俞永玉暗道一声来得好快,一边又忙着去开门,心中暗感不妙,怀着忐忑不安的情绪将门打开。
只见门外站着一位高瘦的中年汉子,鹑衣百结,但十分干净整齐,面皮黝黑,神情颇为和蔼。俞永玉微微放心,抱拳道:“末学后进崆峒派弟子俞永玉拜见丐帮帮主!俞永玉一句戏言,不料帮主竟大驾光临,惭愧惭愧!”
那中年汉便是岑宝居,他回礼道:“俞少侠年少有为,岑某亦有耳闻,今日有事相求,登门请教,乃应当之事,打扰俞少侠宝眷,丐帮上下深感不安!”
俞永玉连忙请他进内,安于道长身抱拳道:“岑帮主别来无恙?”
岑宝居忙道:“托福,还未饿死!安大侠风采更胜从前,教岑某好生羡慕!”
安于道笑道:“岑帮主口才大有进步!哈哈,想不到咱们在此相见!”
俞永玉力持镇定,请他们坐下,又着玉儿添茶杯。“帮主今晚便在舍下吃顿便饭吧!”
岑宝居欣然道:“敝帮弟子就有这种方便!”言毕大笑不已。
俞永玉硬着头皮问道:“帮主大驾光临,未悉有何指教?”
“不敢!”岑宝居目注俞永玉,问道:“少侠知道伦长老被谁杀的么?”
俞永玉心中暗惊,脸上却装出笑容,道:“那夜在下刚由从城隍庙附近经过,因见有许多贵帮的弟子……后来方知贵帮的伦长老不幸被人杀害,却未知凶手是谁。”一顿反问;“帮主因何有此一问?”
岑宝居叹了一口气,道:“因为敝帮花了无数的人力调查,可惜一无所获,因想起俞少侠斯时在附近,故此来相询一下……嗯,俞少侠那一夜因何会从城隍庙附近经过,可否赐告!也许少侠认为不重要的事,但对敝帮来说却有莫大的裨益也未定!少侠肯协助,敝帮上下五内同铭!”'
俞永玉听他这番话,方知自己过于紧张,心头登时轻松了不少,故意沉吟了一下,道:“那夜在下未能入睡所以在庭院里练拳,因听到外面似有夜行人的风袂声。一时好奇跃上围墙察看,见一道黑影向城隍庙方向射去,是以跟随而去,谁知黑影进入一条小巷之后,便失去踪影……嗯,情形便是如此!”
岑宝居又问:“依少侠观之,那人的轻功有多高?”
“只在在下之上,不在在下之下!”俞永玉道:“在下曾在京师见过大内副总管童万山几次,那一夜虽然看不清楚其脸孔,不过从身材及身法观之,却有几分相似!”
安于道和岑宝居同时失声道:“童万山?”
俞永玉忙又道:“董万山虽非什么好人,但总不能随便将这笔账算在他头上,在下得再声明一次:我不能肯定是否一定是童万山!”
岑宝居摇头道:“少侠不用担心,敝帮绝不会将这笔账算在他头上!”稍顿又道:“两位都是同道之人,实与汝等说了也不怕,童万山是伦长老的亲弟弟!”
安于道一愕,俞永玉“啊”地叫了一声。“不会吧!那……童万山怎会是伦长老的弟弟?且伦长老一直嫉恶如仇,又怎会有那样的弟弟?”
岑宝居正容地道:“岑某又怎会骗两位?童家家穷,养不起两个儿子,结果生父将伦长老卖与一位姓伦的商人为子,只道儿子不用再挨饿,不料那姓伦的商人有一次去常州办货,半路遇到山贼被杀死了。伦长志再次挨饿,历尽千辛万苦回家乡,谁知家乡犯了水灾,举家外避,从此失去联络……”
安于道问道:“那他俩又如何相认的?”
“起因在三年前,有一日伦长老在京师外遇到童万山,因朝廷杀了不少同道,伦长老要替同道报仇,结果两人恶斗一场,结果两败俱伤,衣破衫裂之余,各自露出身体上的特征来,问起身世,方始恍然。
两人抱头痛哭之余,伦长老劝他离开皇宫,不可再为虎作伥,但童万山却认为留在大内,作用更大,最低限度可为同道通风报讯。起初伦长老不同意,但终也说不过他。万山临别之前向兄长保证要为国为民立功。最近他趁南下之际,去找伦长老,结果夜上司徒明家将他带走!”
俞永玉与安于道交换了一个眼色,问道:“如此说来司徒明并非他杀的?”
“当然不是!在此之前,凭万山之助,咱们已暗中通知了许多同道躲过西厂的诛杀,他又怎会杀死司徒明?再说伦长老在其身旁,真有此事发生,亦不容万山动手!”
俞永玉急又问:“是次童万山何事匆匆来找伦长老?”
“据万山查知于谦大人的护卫卫飞星私通也先,待瓦刺攻进京畿便杀死于大人,制造混乱,让瓦刺大军有机可乘。童万山不便动手,又悉卫飞星南下,故此通知伦长老。”
俞永玉心房如被人刺了一剑,若按岑宝居之说法则自己实在杀错了人!这件事他非弄清楚不可,可是又不敢表露自己杀手的身份!他长长吸了一口气,觉得当夜伦、童二人的对话仍有可疑之处,又不便指出。
岑宝居见他低头沉思,以为他不相信自己的说话,忙又道:“俞少侠,万山确有自新之意,日后相遇,尚请放他一条生路!你知伦长老的性格,他一向主张明刀明枪,不喜亦不放心弟弟仍留在大内,故此一直希望他离开,但岑某却不是这样想,万山到丐帮,不过为丐帮添一名好手而已,但咱们对朝内的动向便一无所知,何况王振信任他,说不定有朝一日可假其手杀了那奸贼,如此作用岂非更大?”
安于道道:“安某赞成岑帮主的看法!但司徒明若非他杀的,那又是谁?”
“两位一直怀疑他是杀死司徒明的凶手?”
说话间,玉儿已烧好了菜,捧了上来,俞永玉忙替客人斟酒,以掩饰窘态:“玉儿;咱们讨论武林中事,你不宜在场。”
“是,贱妾到炊房里去,还有两个菜未煮!”
岑宝居待玉儿去后方道:“伦长老死后,万山北上找到岑某,又告诉岑某一件秘密,他怀疑‘铁胆慈心’温臻古在秘密筹钱组织义军。”
俞永玉脸露微笑,截口道:“此事在下早已知悉,且捐了三次钱与他!”
岑宝居失声道:“你中计了!据万山谓,温臻古实是受王振之托,藉此敛财,不过至今万山尚未找到真凭实据,故此未敢完全肯定!”
俞永玉又“啊”地叫了一声,几乎一跤摔倒于地!岑宝居虽然没有怀疑他,但却替他带来了两个不幸的消息,这两个消息对他打击之大,更甚于一剑杀死他!安于道吃惊地道:“果真如此,武林中受骗的人可真不少!”
俞永玉暗道:“岂止受骗,莫非为了替他筹集义军军饷,又何须到处杀人?伦长老亦不会死在自己的剑下!”
岑宝居道:“今日岑某所说之言,请两位守秘!尤其是万山的身份更不可泄漏,因为丐帮如今亦只我一人详知之!”
安于道这时轻轻推了俞永玉一下:“来,大家喝一杯,一则希望国家兴旺,早诛奸贼;二则祝丐帮早日找到杀死伦长老的凶手!”
三人均是一饮而尽,俞永玉边斟酒,边怀着去忑的心情问道:“在下斗胆再问一句,难道贵帮经过这样多时日,对伦长老之被杀,尚找不到蛛丝马迹?”
岑宝居沉吟道:“亦非没有……万山看过之后,怀疑凶手是杀手血梅花干的!不过血梅花素来杀人之后都留下标记,但这次没有,所以敝帮尚不敢肯定!”这句说话仿似晴天霹雳,在俞永玉头顶上炸响!安于道立即向他投来一道凌厉的目光,俞永玉几乎晕厥!他心中暗叫道:“岑宝居啊岑宝居,你今夜为何找上门来?你这扫帚星!”
夜深,天阶凉如水。庭院中还有人:俞永玉和安于道,四周寂静,只有虫鸣声。
良久安于道用低沉的声音问道:“伦长老是被你杀死的?”
俞永玉眼睛望着夜空,语气不带一丝情感:“是。”
“为什么杀死他?”安于道声音充满了愤怒。
“理由你早已知道!”
“原来你去常州是为了收取酬金!是谁托你杀他的!快说。”
俞永玉语气丝毫没变:“我一定要查出真相,和一定要杀死他!”
安于道气息突然急促起来,冷冷地道:“你不怕我杀死你么?”
“我不反对,但请容我先杀死那个利用我的人!”
安于道默默地望着他,总永玉脸上神态丝毫不变,这反而改变了安于道的态度,半晌道:“咱们的合作计划依然不变,只不过增添了一件:调查利用你的人!你准备明早便出发吧,今晚早点睡。”
俞永玉忽然转头道:“安兄,玉儿和小红是善良的妇人,她俩与此事完全无关!”
安于道道:“你放心,我这就去求岑帮主,叫他派人暗中保护你两个妻子,明早再见!”言毕踰墙而去。
人谓小别胜新婚,何况俞永玉仍在新婚期内,照理应该十分热情才合,可是他躺在床上却似一具殭尸,一动也不动,心冷如冰。
玉儿小心翼翼地问道:“相公是贱妾惹你生气?”
俞永玉猛吸了―.口气,道:“不是,我告诉你一件事,你万不能泄漏出去,我杀错了一个人,心头难过,明早我便得去找寻那个在我面前捏造事实的狗贼,我一定要杀了他才能心安!你不必多问,睡吧!”
玉儿道:“贱妾了解相公的心情,不怪你。但你……可得小心。”
“我已请安大侠求丐帮帮主派人暗中保护你俩……现在睡吧,愚兄明早便得离开!”
玉儿果然轻轻闭上双眼,可是俞永玉又怎能睡得着觉?他想得很多很远……介绍人“洗手不干”。证明他早已知道事实之真相。他到底是谁?
忽然俞永玉心头一动,当夜洽谈“生意”时,介绍人居然敢要自己先观察后下手,莫非他知道童万山的“底细”,又知道他会来找伦长富?如此说来,童万山此刻的处境亦必然十分危险!
想到此,俞永玉几乎跳了起来!他极力按捺住自己,将童万山到司徒家之后的经过仔细回忆一下,那一夜他以为见到童万山的只有自己和安于道,后来才知还有一个伦长富,说不定还有自己不知道的人!而这个人是否与介绍人有关,或是与雇主有关?其实最该杀的并非介绍人,而是雇主,且说不定介绍人已被雇主灭口了!
俞永玉想到这里思潮便停顿下来了,人海茫茫去那里找这个神秘的雇主?他找寻雇主,首先要找的就是介绍人,奈何他连介绍人的底细亦不知道!这一夜俞永玉根本未曾合上一眼,刚有点睡意的时候,安于道已来找他了。
安于道第一句便问他:“你打算去那里?”
“先去找岑宝居!”
“请问岑帮主,如今童万山在何处?”
“早已去京师了?”
“接到他的信息没有?”
“还没有。”
“请叫他小心周围的人。说不定王振已怀疑他了!”
岑宝居十分奇怪,想问个明白,俞永玉已拉着安于道离开。
“俞老弟,王振与此事有关系?”
“动手的不会是他,应是武林中人!”
安于道道:“我给你弄胡涂了!现在又准备去那里?”
俞永玉脱口道:“去常州!”
俞永玉并非认定介绍人在常州,而是因为上次与他相约在常州天香酒楼见面,结果他却找上好景客栈。但不管是天香酒楼还是好景客栈,总都是在常州。
官路上来往的人颇多,安于道见俞永玉一言不发,忍不住拍马驰快几步,低声道:“你要找的人在常州么?”俞永玉遂将一切告诉他。
安于道眉头深锁,道:“他现在又怎会在常州等你?何况他以前约你见面的地方又非在常州!”
俞永玉坦然地道:“实不相瞒,小弟只怀着碰运气的心情……若不去常州实不知该去何处打探。”
安于道想了一下,也觉得此乃没有办法中的办法,终于点点头,
俞永玉又道:“安兄,待到了常州地界,咱们便分开,否则目标太大,尤其是你!”
安于道是老江湖,自然不加反对。
到常州地界,俞永玉果然走快一步,直趋好景客栈,他仍开上次那间房,先洗了个澡,坐了好一阵,然后到天香酒楼,一上楼便见到安于道独据一桌,临于窗口,俞永玉遂找了一个座头,两人遥遥相隔,只交换了一个眼色,便独自饮宴。如此坐了一会儿,酒楼的食客渐多,许多人见到安于道都过来打招呼,安于道堆下笑容,一一点头回礼,偶有人问起,亦只称路过。
未几,楼上又走出了一个人,见到安于道叫了一声:“安大侠尚未走么?”俞永玉觉得耳熟,忙抬眼望去,原来此人乃上次介绍独孤先生与安于道认识的那个老沈!
安于道见到他脸色微微一变,道:“真巧,沈兄也来此吃饭?安某早已离开,因而南下路过贵境,来此晚饭。”
“安大侠是一个人?”
安于道颔首道,反问:“沈兄亦是一个人?相请不如偶遇,请坐请坐。”老沈谦虚两句便在其对面坐下,安于道笑道:“今日应该由安某作东,沈兄要吃什么,尽管吩咐小二照办!”
老沈果然老实不客气,点了五六个小菜,还要了两壶酒。安于道笑道:“老沈,瞧你的模样,好像走了许多路,肚子饿得厉害?”
老沈叹了一口气,道:“独孤先生失踪了,你还不知道?小弟正是由他家里赶来的,今早连水都还未喝过!”
安于道吃了一惊,问道:“独孤先生怎会失踪的?”
“我也想知道!”老沈先喝了一口酒,舐舐干涸的嘴唇,道:“小弟也是听人说的,独孤先生已有好几天不见了,所以立即赶去看看!”
安于道道:“也许他被人雇去雕石像吧,几天不见怎可断定是失踪?”
“假如他是被人雇去雕石像为何家内一片凌乱,连桌子椅子也倒在地上,又为什么门不锁上?”
安于道目光一亮,又问:“邻居是否有听到什么声响?”
“小弟今早去那里打探了许久,终于有人说听见半夜独孤先生家内传来桌子倒地的声音,因为他脾气古怪,又不喜与人交往,所以也没有人过去看看!那一晚正是咱们见面那天!”
安于道心头又是一跳,脱口道:“换言之,假如独孤先生是‘失踪’的,便是在与安某见面之议当夜被人掳去的。嗯,地上有没有血?现场有没有可疑?嗯,对啦,你和他都表示他已许久没与武林中人来往了,按理说不厉害仇家,但这件事……”
“所以这才奇怪!”老沈沉吟了一下,忽然笑道:“也许这与你有关哩!”
安于道脸色一变,道:“与我有关?沈兄此话是什么意思?”
老沈笑道:“若与你无关的,为何与你见了面之后失踪了?所以你也有责任到他家里看,若能找到点蛛丝马迹,也尽了朋友的责任!”
安于道这才知道他与自己开玩笑,便笑骂道:“想不到你武功不行,这张嘴却这么厉害,吃了饭咱们便去!”说着小二便捧着菜酒过来了。
俞永玉因尚未有头绪,边留神安于道与老沈说话,边注意食客。这时候,楼梯又走上几位食客来,其中一位穿着一袭藏青色的文士服,瞧来是位书生,背上还挂着一囊书。那书生面皮白晰,留着三绺短髯,瞧来甚是俊朗。
就在此刻,老沈忽道:“安大侠,小弟敬你一杯,祝你一至独孤先生家里便知真相!”
安于道哈哈笑道:“安某又非双鹰神捕,那有此本领?”那书生闻言转头望去,脸色微微一变,本向内走去,忽然转身下楼。他下楼时,因面对着俞永玉,是以看得比较清楚,俞永玉忽然觉得此人看来有点眼熟,可是深思之,又觉从未认识此人,心中奇怪不已。
书生下楼,小二还送菜来,俞永玉仍然觉得那书生不知在何处见过,他突作决定,决心下楼看看,当下抛下一锭银子与小二,道:“菜且放在这里,在下有点事去去就回来!”言毕匆匆下楼而去。
到楼下四顾不见那书生,遂去掌柜台查问,掌柜道:“那书生出去了,往北去!”俞永玉忙又出店。
天香酒楼座落城内繁盛之地,那条街道乃南北向,俞永玉向北急去,谁知去了好一程,仍不见那书生的踪迹,俞永玉十分奇怪,忖道:“莫非他走进横巷?”他心底有一股莫名的冲动,立即在附近的横巷找寻起来,他边找边问,但竟无人见过那个书生!
他到底是谁?为何瞧来眼熟?偏偏又想不起!
俞永玉心中不断盘旋着这几个问题,忽然心头一动,忖道:“他便是介绍人?唔,不大可能,他身材纤细,不像不像!”可是他心底又认定必然见过那位书生!
当俞永玉返回天香酒楼时,安于道和老沈早已结账下楼去了,但小二仍将他的酒菜保留着。“客官,要不要替你再温一温?”
“不用了!”俞永玉无心饮食,匆匆塞饱肚子也回客栈了。他推开窗子,见后园没有人影,便用黄粉在窗棂上划了一个三角形,最后关上窗,躺下床睡觉。
这一觉睡得十分好,醒来已是红日满窗,至今无人来敲门,证明安于道尚未来,俞永玉遂坐在床上练功。上午俞永玉也不出店,只吩咐小二送了两只油包子,一碗稀粥,在房内吃毕,一直在等候。
日已过午,房门忽被人敲响,俞永玉连忙将房门拉开,敲门的果然是安于道!安于道闪进房内,俞永玉关上门道:“安兄可有收获?”
“现在还不知道,你且看看这两幅画!”安于道自怀内掏出一叠画纸来,递给俞永玉,自己则坐在椅上。
俞永玉打开画纸,只见上面用墨笔描了一个男人,面正而眼斜视,线条准确硬朗,俞永玉目光一及,脱口道:“安兄,这幅画画的可不是你么?”
“俞老弟请再看清楚,此画你见过没有?”
俞永玉目光大盛,道:“画未见过,石像却见过,这与矗立在杨映红墓前的石像,有九成相似!”
安于道道:“这幅画若非石像之写生,便是石像依此画雕刻!”
“这是从独孤先生家里找到的?”俞永玉在房内踱着步,又将下面那一张拿了上来,这一幅,俞永玉一眼便认得,因为一人有三张面孔,只有在杨映红墓前见过!亦即是第十八尊石像。
看那些线条笔触,两幅画分明出自同一人之手笔,俞永玉吸了一口气。问道:“安兄可曾调查过,独孤先生是否懂得绘画?”
“查过了,有邻居谓独孤先生能画他雕刻石像,必先在纸上打草稿,不过他们又不敢肯定这是独孤先生所绘的!”
“他的失踪与此有关?”俞永玉不停地踱步,自言自语地道:“司徒明被杀,若那些石像是出自独孤先生之手,那么他之失踪,可能与司徒明被杀,基于同一个原因!”
“真是英雄所见略同!但你又能否猜出原因么?”
俞永玉苦笑道:“正如你所说,在下又非双鹰神捕,怎能知道!”
“余生也晚,若早生几十年,安某必聘请他俩调查!”安于道略顿一顿问:“你昨晚为何突然下楼,连饭也不吃?”俞永玉遂将情况告诉安于道。安于道自然没法替他解决。“假如他便是介绍人所乔装,可是天助咱们也!”
“不像,安兄在独孤先生家还搜到什么线索?”
安于道摇摇头:“有者你已知之!”
俞永玉再问:“独孤先生与老沈到底是什么人!他俩又有何关系?”
“独孤先生单名一个活字,最初无人留意他,后来不知怎样在附近一带出现,专替人雕刻,他除了能雕石之外,对玉雕和木雕,同样能够胜任!无人知道他与司徒明有何关系,司徒家扩充房舍时,请了不少工匠,亦无其份!”
俞永玉搓着手道:“问题还不在此,司徒明的亲家和其未来女婿的身份,至今仍是一个谜!”
安于道喟然道.“叫安某杀敌还来得痛快,要我在这些疑团中找出头绪,亦需‘表示’一下!”
“安兄不必以此相激,小弟若不能找出真相,杀死‘雇主’,唯有自刎谢罪!”俞永玉稍顿问道:“安兄有何打算?”
“先吃顿饭再说!”
俞永玉立即吩咐小二准备酒菜,安于道坐在床上运功调息,俞永玉则将两幅画铺在桌上细观。两幅画出自同一手笔,毫无疑问,但是否独孤活所绘,则难以证明。
“独孤活?这个名字怎会这般古怪?”俞永玉暗道:“莫非此乃假名?他为何要用假名?是否另有内情?”
一刹那,几个人影在他脑海走马灯般转个不停,先是司徒明,继而是童万山、伦长富、独孤活、老沈、“介绍人”,甚至床上的安于道,最后是在天香酒楼上匆匆一瞥的青衣书生!
俞永玉有点头昏,他双臂一伸,打了个呵欠,不料却将镇纸的茶羞碰翻,茶汁倒在那幅三头怪像画纸上,并无溶化。
房门忽然被人敲响,俞永玉忙将画收起来,却发现安于道的画像之手部被几点茶汁溅及,墨已溶化,忙又用布拭去,可惜无效。
安于道听见敲门声,下床开门,待小二去后即问道:“俞老弟,你刚才手忙脚乱作甚?”
俞永玉将情况告之,安于道忙拿过画来看,他那幅肖像,墨色溶化,却无异象,那幅三头怪像被茶汁溅及之处,却现出几道淡黄的线条来。“俞老弟你瞧!”
俞永玉兴奋地道:“原来此画另有乾坤!”当下忙又将茶取来,洒了一些在那幅画附近。只见茶汁干后,纸色却变了,变成淡黄色,黄色团上有较深色的线条,细观之却又是一个头像!换而言之,三头怪像头部之内,还有一个头像,不过线条色泽与底色接近,看来有点模糊不清。
俞永玉问道:“安兄,此人是谁,你看得出来么?”
“看不清楚!”安于道道:“咱们再在别处洒茶汁!”奇怪的是他俩弄湿了全张画纸,都没有变化,另一幅亦如此。安于道吸了一口气,道:“独孤活在三头怪像里面,再弄了一个这样的人像,有何含意?”
俞永玉苦笑道:“恐怕这只有绘画的人才知道了!”忽然他脑海里灵光一闪,又道:“反正咱们没有去处,何不再去扬州走一趟?”
安于道目光一亮,问道:“你想再去杨映红的坟墓观察一番?”
俞永玉颔首笑问道:“只怕安兄反对!因为这会冒渎了安兄的心上人!”
安于道忙道:“谁说我会反对?去去,这怎算得上冒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