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吉祥被抬进内院,诸葛通便掀起一角帘子,只见他脸如金纸,心头大骇,着轿夫将轿停在内厅,随即亲自背他出轿,走进密室。
这间密室,除了翁吉祥、诸葛通等人之外,即使是一般的堂主亦不能进去。姚史仪尾随而入,将门封住。
诸葛通将翁吉祥放在床上,翁吉祥嘴一张,哇地一声,吐出几口鲜血。诸葛通见血中有小块物体,心头登时一沉。
姚史仪急道:“请诸葛护法照顾掌门,待属下去请大夫。”
翁吉祥呻吟一声,道:“不必……”
姚史仪忙道:“掌门伤势不轻,再不能躭误……”
翁吉祥苦笑:“本座已不行了……连内腑也碎了……一路强忍,终能忍到……华三川那一掌好不厉害……”
诸葛通道:“既然如此,更加不能不延医治疗。”
翁吉祥道:“去向罗氏取一颗九转丹来试试,千万不可将本座的情况泄漏出去……一个都不准……”言毕气喘不已,双眼紧紧闭上,姚史仪忙上前替他推血过宫,翁吉祥又吐出几口血出来。姚史仪虽非大夫,但看此情况,也知道翁吉祥这条命,九成保不住。
姚史仪越想越担忧,天翁门其实是翁吉祥一家的,故此有个翁字,翁吉祥死后,若果由外姓人主持,必引起混乱。再说诸葛通,虽然是个人材,又有威信,但只是个宰相式的人,缺乏擎天巨柱之作用。而他自己自信没法驾驭这个一直以翁家为主的组织,至于齐百飞,就更加不能了。
翁吉祥气息微弱,姚史仪扶他躺下,忽觉他身体非常沉重,比石还重。翁吉祥在天翁门就像一座山,山一倾,山上的树木还能保得住么?姚史仪忽生末日之感,看来天翁门崩溃的日子不会太远。他正在担忧间,
诸葛通进来了,手上还提着一壶水。姚史仪连忙把桌上的杯子送上,诸葛通边斟水,边向姚史仪递来一个询问的目光。
姚史仪轻叹一声,摇头表示希望不大。诸葛通脸色凝重,取出一颗丸来,放在杯内等它溶化。低声问道:“替他推血过宫否?”
“稍微用力,掌门便不停地吐血……”
诸葛通叹了一口气,见杯内的药丹巳化开,便捧起走到床前。姚史仪忙又将翁吉祥扶起来,诸葛通和姚史仪费尽工夫,方把那碗药全灌进翁吉祥口中。两人坐在床前,好一阵,见翁吉祥仍然昏睡不醒,心头沉重。
姚史仪将诸葛通拉到一边商量。“诸葛护法,咱们要不要通知大公子?”
诸葛通道:“大公子和二公子在城外,他们尙不知道此事。嗯……且忍耐一阵,暂且不通知他俩,反正掌门受伤之事,目击者甚多,不虞被人怀疑咱们。”
“护法,万一掌门不幸,咱们天翁门……”
诸葛通挥手止住他继续说下去。“诸葛某早已立志为天翁门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万一掌门不幸,唯有扶持大公子……总堂主有何高见?”
姚史仪恐他误会,忙道:“属下亦早已发下重誓,为天翁门献尽毕生力量。不过大公子恐怕未必能起掌门的作用,掌门不幸消息传出去,那些归附本门的小门派,必定会乘机投向长虹帮和合义寨。”
“这是难免的,咱们唯有尽力!”诸葛通道:“史总堂主亦是忠心耿耿,只要咱们三人,同心合力,天翁门始终是武林巨霸。”
忽然翁吉祥发出一声呻吟,两人连忙走前,只见翁吉祥睁开双眼,挣扎着要坐起来,姚史仪连忙助他一臂之力。诸葛通问道:“掌门,你觉得如何?”
翁吉祥苦涩地一笑。“精神好多了,不过老夫自知此乃回光反照,故此你们静静听老夫说几句话……”
姚史仪忙道:“掌门,你一定会药到病除的。”
翁吉祥轻叹一声:“难道本座自己还不明白……五腑都伤了,还能活命?在半途上若非老夫拼命用内力护住心脉,早已垮了。你们听我说……”
诸葛通道:“属下洗耳恭听。掌门有命,属下两人必尽力而为,万死不辞。”
“老夫正要听你说这句话。”翁吉祥神志清晰,说话亦十分清楚。“天翁门不能倒下去,而且要独霸武林,号令天下,为求达到目的,不择手段。诸葛护法将老夫话全部记录下来,快!”
姚史仪忙将桌子搬到床前,为诸葛通磨墨,诸葛通取纸笔准备。翁吉祥道:“先将老夫刚才那几句话抄录下来。”半晌他才续道:“老夫逝世之消息,秘而不宣,只许你们和齐百飞知道,即使是老夫的妻妾子女,亦不能知道。”
姚史仪问道:“掌门,这消息要保密多久?”
“如果华三川亦死,则三个月后可以让老夫家人知道,半年后对外发布,若果华三川未死,则三年后方可发布。老夫死后,将老夫尸体藏在床下地道里,再将地道封住,避免臭气溢出。
“在此期间,你们三位必须扶植重道,让他三年后能安然接替老夫。”翁吉祥神态忽然狰狞起来:“假如你们三人敢对老夫和翁家有一点不忠,老夫死后化鬼也要来找你们。”
诸葛通和姚史仪都有一身武功,但听了这句话之后,都忍不住机伶伶地打了个冷颤。诸葛通更是小心翼翼地道:“掌门人放心,诸葛某与姚总堂主必为天翁门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翁吉祥厉声道:“不是天翁门,是翁家!天翁门永远都是翁家的。”
姚史仪和诸葛通又是一惊,连忙应是。翁吉祥嘘了一口气,道:“事成之后,老夫在天也会保佑你们。”
姚史仪觉得有点好笑,但又笑不出来。问道:“掌门,他们见不到您,属下该如何解释?”
翁吉祥骂道:“饭桶!难道不会说本座闭关练功么?听清楚,老夫死后,暂由你们三个代老夫处理一切事务,以诸葛通为首,姚、齐两人为副。”说到此,他脸色显然黯淡了,道:“写好了没有,快拿给老夫过目。”诸葛通忙将信纸送上。翁吉祥匆匆看了一下,又道:“拿笔来!”诸葛通又将笔递上,翁吉祥在上面署了名,喘着气道:“此信由护法保存,必要时方可拿出来。不可负我……不可负翁家……”话音未了,喉头咯地一声响,嘴角渗出大量的血来,双脚一蹬,已不能动弹,诸葛通伸手探探鼻息,向姚史仪摇摇头。
两人好像做了一场梦,又好像失去了主宰般,呆呆地坐在床上,你望我,我望你,一声不响。
夜渐深,天翁门内堂一片静悄悄,由于是最内线的关系,此处只有林香主和容山河率领的十八个守卫,而外面尙有四重守卫,每重的人数都比内堂的多得多!
容山河心情十分紧张,不断拿眼望着密室的房门,房门严丝密缝,里面的动静,外面全不知道。他心中委决不下,该不该再冒险下去,若离开天翁门,将永无机会,但若果留下来,时间一长,必然会露出马脚。
忽然密室房门打开,姚史仪和诸葛通自内出来,神态有点疲累,林香主忍不住问道:“护法,掌门人他……”
诸葛通道:“掌门人服了九转丹之后,已无大碍,只是精神不济,如今巳睡着了,你们不可让人进去骚扰他……”众人听见翁吉祥无恙的消息,都嘘了一口气,脸上露出笑容。
姚史仪问道:“齐总堂主可有消息传出来?”
林香主道:“属下不知道!”姚史仪挥挥手,与诸葛通出去,当他俩转身过去时,容山河发现他俩后衣都湿了!
容山河心中暗道:“他俩用本身的内功助翁吉祥疗伤?看来翁吉祥虽无性命之危,但伤势亦必十分严重!”忽然一个念头窜到心头:“我何不易容翁吉祥混进去,趁此机会杀了他?”
他心头突突乱跳,林香主走过来,道:“老梁,我肚子不舒服,此处且交由你负责!”容山河没口答应,更立下主意化装翁吉祥,混进密室!
适才诸葛通进出,他已暗中留意,密室的门并无机关,而今里面更应没有上闩,因为翁吉祥既然睡着了,诸葛通离开,怎敢叫他下床开门!
容山河想来想去,觉得如今这个机会难逢,乃决定再冒险一次,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主意拿定,遂唤黄克用。“俺肚子不舒服,去解个手!”言毕匆匆出去,钻进卧室,取出易容品来,点着灯,对着镜,仔细易容。虽然没有真人对着,但容山河凭记忆,自信有八分相像,加上在夜色中,鱼目混珠,成功之机极高,当下又带上喷筒匕首,吹熄油灯,开门出去,由于他怕在中院露出翁吉祥的面目会令众人怀疑,是以低头疾走,谁知道黑暗中撞到一个人!
容山河吃了一惊,目光一瞥,见是林香主,便沉下腔来,沉声道:“你是怎样走路的?”
林香主惊喜地道:“拿门人你下得床啦?”
容山河喝道:“住口,不许你传出去,本座要暗中巡视一下!”
林香主连忙应是,慌忙走了。容山河嘘了一口气,觉得此行任务实在艰辛之至,不由踌躇起来,忽然后脑麻穴一麻,已不能动弹,接着背后走来一个人,容山河目光一及,见是诸葛通,心头猛地一沉,正想再装腔作势,谁知诸葛通脸色一变之后,又一指戳在自己身上,他只觉眼皮沉直,脑海里嗡地一声响,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当容山河醒来时,发觉自己是躺着的,他慢慢睁开双眼,见面前坐着两个人,一个是诸葛通,另一个则是姚史仪!他心头一惊,下意识地想坐起来,可是四肢却不听使唤,目光一垂,又发现一件事,自己全身上下不着一件衣服!
姚史仪冷冷地道:“你被封住麻穴,休想逃跑,事实上你插翅也逃不了!”
诸葛通声音十分尖锐:“你好大的胆了!居然敢潜进本门,还敢化装本门掌门,老实招来,是谁指使你的!你叫什么名字?出身何门何派?敢有一字含糊,便教你尝遍痛楚!”
姚史仪加上一句:“教你活活痛死!”
容山河但觉指尖发麻,他的美梦化成泡影,甚至以前用生命换取来的金钱,也化为乌有了——一个人若连生命也保不住,金钱再多也无用处!
这刹那,他心头似闪过无数个念头,又似一片空白,所有的一切都似停顿了下来。
姚史仪笑道:“好小子,你敢情是不见棺材不流泪,待姚某先让你尝一点滋味!”
容山河道:“慢来,有话好说,嗯,这里似乎是密室吧?翁掌门为何不来?”
诸葛通喝道:“住口,此刻是咱们问你,还是你问咱们?”
容山河尽量使用拖延之计,道:“我被你们制住尙且不急,你们又急什么?放心,我绝对不是长虹帮的人!”
诸葛通道:“那到底是什么人?”
容山河觉得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不说实话,枉自讨苦吃,因此坦然道:“我是个杀手,有人派我来杀翁吉祥,但我不知道顾主是谁,只怕你们不相信!”
“值不值得相信,咱们懂得判断,”姚史仪道:“再说下去!”
诸葛通冷笑道:“原来你是近年来,被认为最出色的杀手之王‘变幻煞星’容山河!难怪有此厉害本领!”
容山河苦笑道:“诸位既然知道,又何必多问!”
姚史仪略为提高声调:“咱们要知道,你是怎样混进来的?”
“容某杀死梁多喜,以他的身份混进来!”
姚史仪吃惊地问:“你用其身份多久了,有否人怀疑过你?”
容山河傲然道:“在天柱峰上的梁多喜,便已是在下,总堂主是否怀疑过?只要在下有心扮谁,时间不长,就有八九成把握!”话刚说毕忽然想起自己被诸葛通拆穿身份的事,笑了一声道:“可惜在下不知翁吉祥伤势重得不能下床,否则护法也未必能一眼发现在下是西贝货!”
“你准备如何下手?”诸葛通的声音不带一点感情:“本门是否有你的人作内应?”
“没有,一个也没有!翁吉祥伤重,只要没有别人在场,要杀他还怕不能得手?”
姚史仪望一望诸葛通,诸葛通摇摇头,表示没有什么话可问,姚史仪以掌作刀,用刀一切,容山河忙道:“且慢,你们杀死我也没有好处……”话未说毕,又不醒人事……
待容山河再度醒来,四周一片漆黑,什么东西也看不到,他觉得腹如雷鸣,饥火灼腹,但四肢却不能动弹,原来被牛筋紧紧缚住,他忖道:“想不到我容山河不被人杀死,却活活饿死,诸葛通果然毒辣!”
想起这几年的努力,将化为泡影,如梦成空,一时悲从中来,顿觉了无生趣,心底又有股不愤之气,不甘心于此失败,他开腔叫道:“诸葛通……”话一出口,他又吃了一惊,他拼尽全身之力喊叫,谁知又微弱又沙,全身气力似被饥火烧光,心间顿时充满了悲哀,却又无勇气咬舌自尽,未几,脑际一片空白,又一忽,眼前出现了许多食物,山珍海味,遂样在眼前闪过,最后出现的却是一个黄澄澄的馒头,他几乎要伸手去攫取,真没出息,连一个馒头也引得他垂涎三尺!
容山河这时候才知道食物之重要,他觉得诸葛通用这个手段折磨自己,是最毒辣的……一会儿,眼前的馒头不见了,代之而来,却是地府的引路小鬼。容山河轻叹一声,至此地步,也只能认命……
齐百飞突然率领部属回师合肥,诸葛通立即邀他到自己的住所里商谈,除了一个姚史仪之外,所有人都被摒于外。
姚史仪问道:“老齐,为何匆匆回师?”
“咱们起初颇为顺利,攻占了他们一块地盘,谁知后来闻大成带人拦截,他人数比咱们人数还多,而且上下斗志鼎盛,小弟见再战下去,于己有害无益,故连忙班师,把得来之地盘也放弃了!”
姚史仪讶然道:“想不到华三川死后,长虹帮人心尚未涣散!”'
齐百飞道:“小弟来此尙有一事报告,华三川那厮中了毒针,居然尚未死!”
姚史仪吃惊地道:“岂有此理?他中了剧毒尚未死?此消息确然?”
“有九成准确!”齐百飞态度坚定。“听说当时他们做了各种准备,还带了两颗天山雪莲子上去,华三川一中毒,立即服下雪莲子,先拔了大半毒气,再转回大洪山延医治疗!”
诸葛通怒声道:“华三川有天山雪莲子,可惜咱们没有千年人参!”齐百飞脸色一变,急声道:“难道掌门的伤势十分严重?”
“出乎意料地严重,咱们事前对华三川的估计实在不足!”诸葛通将翁吉祥的遗书取了出来,交给齐百飞。“总堂主看了再说!”
齐百飞看了遗书,脸色青白,一张嘴巴张得老大,半晌才结结巴巴地道:“掌门已经……”
诸葛通点点头,收起遗书,齐百飞因被翁吉祥救过一命,故此对翁吉祥最是忠心,忽然伏案痛哭。姚史仪喝道:“老哥,你作甚?你这一哭,惊动别人,违背了掌门的遗嘱,后果有多严重,你知道么?”
这句话比圣旨还厉害,齐百飞登时收声,可是眼泪还是淌个不停。诸葛通道:“以后的任务更加艰巨,诸葛某只怕齐总堂主义气用事!”
齐百飞道:“护法,为了天翁门,为了将来替掌门报仇,齐某什么气都忍得住!”
诸葛通摇头道:“难难难!”
齐百飞霍地长身而起,不悦地道:“你不相信我?”
诸葛通摇摇手,道:“非不相信你,而是假使你虽然忍得住气,但脸上神色却表露出来!”
齐百飞似泄气皮球般,瘫倒在椅上,姚史仪接道:“老齐,咱们不是单只为了报掌门知遇之恩,最难就是要助大公子他日雄覇武林,试想想,这任务有多艰巨!”
齐百飞猛吸一口气,道:“你俩怎样,某便怎样办!若怕某误事,某宁愿长年在分舵练兵!”
诸葛通点点头,道:“首先咱们三人必须互相信任,互相支持,互相配合!”
齐百飞道:“咱们相处十多年,某对两位信任之极,更相信你俩没有取而代之的想法,至于某那就更加不必说了!”一顿又问:“三年的时间,如何瞒骗天下人?若骗不了人,一帮一寨也会来攻打咱们,最怕他们联合起来,则大事不好!”
诸葛通缓缓地道:“今有一个人在此,可以鱼目混珠,将他代替掌门人,三年之后,再将他废掉,干净利落!”
齐百飞再度站了起来:“是谁?什么人?”
诸葛通道:“咱们到密室内去!”当下三人返回密室,诸葛通指着床上饿昏了的容山河。“就是他!”
齐百飞道:“这小子一点也不像掌门,如何能鱼目混珠?”
姚史仪道:“他是江湖上著名的杀手‘变幻煞星’容山河,其易容术妙绝天下!”当下将他假扮梁多喜和翁吉祥的情况说了一下。
齐百飞道:“只怕还是会露出破绽!须知三年不是三日!”
诸葛通道:“由现在开始,咱们训练他成为掌门,在必要时才让他露面,料无问题!”
齐百飞道:“过年之前,他一定要露面!”
“有三个月时间,已足够,这小子除非不想活命,否则必然听话!”
姚史仪接道:“何况如今也无第二个更佳的办法!”
齐百飞点点头-道:“小弟没有意见,就由两位主持吧,过两天小弟便去分舵练兵,提防长虹帮突袭!”
容山河又恢复了知觉,觉得有东西由口腔流过喉头,他贪婪地吸吮起来。过了一阵方有气力微张双眼,一片光芒刺眼,他忙又闭起双眼,良久方敢再张开。
只见床前坐着三个人,认得是诸葛通、姚史仪和齐百飞。诸葛通正在喂他吃稀仮。“你久饿不可以吃得太多!”
容山河呻吟似地道:“你们何必再折磨我……索性一刀将我杀了吧!”
齐百飞哽道:“你要找死还不简单!”
诸葛通连忙止住他再说下去,道:“容山河,你今年不超过三十岁吧,你不想在道个风华正茂的年纪死吧?”
容山河道:“容某刚届二十八岁!是好汉的就不能用此手段……”
诸葛通道:“某只问你,到底想不想活?”
容山河心头一动,问道:“想活又如何?”
“便得听咱们的摆布,为期三年,三年之后恢复你的自由,这三年你可享尽荣华富贵……”
容山河笑道:“只怕没有这么便宜的事吧!”
诸葛通单刀直入:“我要你假扮敝掌门,以维系本门上下之信心!”
容山河一怔,脱口道:“要我扮翁吉祥?难道他已伤重毙命了?难怪你能一眼看穿我是西贝货!”
“废话!你如今还未答复我!”容山河尴尬地一笑:“蚁尙且贪生,何况人乎?在下自然想多活几年!”
“好,那就一言为定,假如你不听命令,便立即取你生命!还有一点,你休想逃跑,更不能踏出总舵半步,由内至外,最少有五重守卫。”
容山河道:“在下由阶下囚变成掌门,做梦也不敢想,有此机会,还逃跑作甚?”
姚史仪接道:“还有一点,你由现在起,必须将自己当作是真正的掌门,不得露出一点破绽,除了咱们三人之外,也不许露一点口风,否则立将你五马分尸!”
“这个当然,所有的条件,在下一概答应,只是在下对翁掌门的了解有限!”
“由现在开始,咱们便将一切吿诉你!”
三日之后,容曲河已能下床,齐百飞回分舵去,姚史仪当众宣布掌门闭关,门内事务暂由诸葛通和自己处理,然后他们每天均到密室指导容山河假扮翁吉祥,由动作、声线、说话神态、走路姿势,对妻儿说话的神态冷热,到武功。
诸葛通当然不会真正传授武功与他,只要他能摆出个架式。容山河为了活命,潜心苦学。此事说来容易,但学起来,实在不简单,他稍为露出一点不像向地方,便遭姚史仪和诸葛通斥责。眨眼过了个多月,天气已甚寒冷,容山河的表现才逐渐令姚史仪和诸葛通满意,两人至此方能松一口气,接着下来,两人又轮流将武林大势,以及凡与天翁门有关的人和事,仔细吿诉他,并时加考核,一点也不放松。容山河看来似甚优悠,其实十分吃力。一个人要长期假扮另一个人,等于由头到尾改造过来,其间之辛苦艰难,以及烦闷没趣,实非外人能以理解。
不过他容山河却是个人物,吃得起苦,而且他还不想死,所以学得仔细,因为他还想三年之后,到外面的世界享乐去。
由他醒来到今为止,他从未踏出密室半步,今天听闻诸葛通说会放他出去过年关,因为每年腊月廿五日,都是翁吉祥与手下欢聚之日,那一天天翁门上下大排筵席,庆祝今年的成就,以及迎接新一年的到临。
容山河很想抽空练习武功,以应付突然事变,忽然房门开了;姚史仪走了进来,道:“快准备一下,跟我出去!”容山河吃了一惊,以为有变,忙问:“什么事?”
“合义寨的徐长河和朱伯坤突然到访,他们此行目的,主要探查掌门的生死,所以你不能不出去一下,有关合义寨和本门的关系你都记得清楚了?”
容山河猛吸一口气,道:“一定都记得,表演包你满意!”
“好,且跟我来!”姚史仪帮他到一间耳房后,隔着纱窗,暗中指点厅内诸人姓名,原来翁吉祥的儿子也在座,待容山河都记住了,姚史仪才带他进厅。“掌门人驾到!”
厅内的人都站了起来,容山河见此场面,微吃一惊。幸好翁吉祥素来无甚表情,话也不多,因此他略为点头,即迈步向正中那张虎皮椅,至椅前,转身轻捋髯,道:“徐寨主,朱寨主请坐!”徐长河和朱伯坤谢了一声坐下,容山河坐下,下人送上香茗,他不慌不忙揭盅盖,先将浮在茶汤上的叶沬子拨开,轻呷一口,道:“两位寨主远来,本应出迎,只因翁某闭关练功,适才方吿一段落,失礼之处,尙请原谅!”
徐长河年纪未到五十,神态骠悍,闻言哈哈一笑,道;“掌门客气!你我乃老朋友、好朋友,非比寻常,又何必客气?”
容山河再呷一口茶,将茶盅放在旁边几上,笑问道:“两位寨主远来,未知有何指教?”
徐长河看了义弟朱伯坤一眼,干咳两声,道:“小弟听到江湖传闻,知翁兄重九日与华三川在天柱峰决斗,翁兄不慎中了一掌,受了点伤,近日寨务空闲,故与二弟来探望翁兄!”
容山河忽然抬头笑了起来,厅内诸人只有诸葛通和姚史仪知其乃西贝货,一直担心他会露出马脚,见状更惊-两
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暗作准备,假如容山河违约,胡说八道,便立即杀上!
容山河笑了一阵,道:“多谢雨位寨主关心,翁某受了点伤还死不了!”朱伯坤惋惜地道:“只可惜华三川那厮,虽中了翁兄毒针,居然还能活下来!”
容山河笑道:“生死在天,朱寨主又何必惋惜?翁某痛定思痛,决心以三年时间苦练武功,三年之后,嘿嘿,……承两位寨主关怀,不但翁某得以康复,就是天翁门亦不会倒下去!”一顿及问:“徐寨主,贵我双方以前订立之协议,未知尙有效否?”
徐长河本因听了传闻,怀疑翁吉祥已死,故此特地来探査真相,如今见他尙在人间,疑虑全消,忙道:“当然有效,翁兄怎有此言?”
容山河又呷了一口茶方道:“我料华三川必然会放出消息,谓某已死,恐徐寨主有变耳!”
徐长河也笑道:“翁兄太看小小弟了,小弟若是这种人,又岂能得了弟兄们拥戴,而创下今日之局面?合义寨永远与天翁门一道,共同进退!”
翁重道心中暗暗冷笑:“若真如此,重阳节前,为何连一封信也没有?分明存心坐山观虎斗!”
“好极了,此乃徐寨主与华三川之分别!”容山河转头问道:“诸葛护法,如今是什么时候了?”
诸葛通道:“启禀掌门,如今乃酉牌时分!”
容山河道:“吩咐下去,设宴为两位寨主接风,本门香主级以上之弟兄,若在总堂者,都必须陪客!”
诸葛通暗松一口气,忖道:“想不到这小子还真有两下子,这些话咱们来不及教他,他居然答得这般合适!想翁掌门在生,亦不过如斯!”当下传令厨房准备。
容山河又道:“两位寨主请恕少陪一阵了!道儿和任儿,代为父陪客,护法和总堂主,请随本座来!”他长身走下来,居然有几分龙行虎步之势。
重回密室,容山河笑嘻嘻地问道:“两位,在下成绩如何,满意否?”
诸葛通点头道:“还算满意,就不知以后你会否因骄而误了大事?
容山河瞿然一惊,道:“误了大事,岂不是害了自己一条命,护法但请放心,容某一定小心!”一顿文道:“对啦,接下去该怎样应付?”
诸葛通看了姚史仪一眼,道:“吃了饭,你便请罪,然后跟大公子和二公子聚一聚,勉励他俩做事须三思,不可凭一时之意气,要他俩勤练兵!”
容山河道:“在下发现一件事,腊月廿五日,必须把追随本门的小帮会头目也请来,以安其心!”
这个问题,诸葛通和姚史仪不是没有想过,就怕容山河在斯时出纰漏,则得不偿失。容山河见他俩沉吟不语,忙道:“两位敢情是不相信在下,那也不打紧,反正这只是提议,决定权在两位!”
姚史仪道;“腊月廿五日,距今尙有一个月,慢慢再商量未迟!”
当下三人又再出大厅,容山河向徐长河抱拳道:“翁某因闭关已有一段日子,门内之事,不太清楚,故须先了解一下,累两位寨主久候,甚是不安!”
徐长河道;“小弟俩来得冒昧,该不安的是咱们,翁兄康复,不但是天翁门之福,亦是武林之福,小弟更望翁兄早日报却大仇,若贵门要灭长虹帮,小弟与敝寨,会全力支持!”
容山河微笑道:“多谢寨主,不过长虹帮和华三川都不是好惹的,须先作好准备!嗯,合义寨在徐寨主领导下,近日必又有进步?”
徐长河道:“托翁兄之福,小弟与敝寨方有平静的日子过!”
容山河见姚史仪向自己打眼色,乃道':“酒菜上来!”天翁门的人,亲眼见到掌门风采依旧,上下均精神振奋,是以办起事来,格外利落,眨眼间,三席酒菜已全摆上来,容山河举杯敬酒。“菜粗酒劣,请寨主包涵!”
徐长河和朱伯坤亦回敬了一杯酒,容山河亦敬全体手下,惹来了哄堂欢呼声。容山河微笑道:“本座受伤之后,累诸位弟兄担心了,亦辛苦了大家!”
众皆曰不辛苦,容山河道:“菜快凉了,请大家动箸!”
诸葛通和姚史仪交换了个眼色,都觉得这个计划十分成功,决定亦正确,单看众堂主香主的表现便已足以说明,心中颇觉安慰。
容山河送走了徐长河和朱伯坤,回头道:“道儿任儿,你们到为父书房来!”稍顿又道:“诸葛护法,姚总堂主,你们也来!”姚史仪应了一声,恐他走错地方,忙在前引路。
到书房,分头坐下,容山河瞥了诸葛通一眼,道:“道儿任儿,有一件事只能吿诉你们,不许泄漏出去!为父这次伤得极重,侥幸保住一条命,但武功只能保住三五成,因此日后的大任便落在你俩身上!”
翁重任吃惊地道:“难道爹没法恢复以前之功力?”
“机会不大!”容山河道:“当然为父不会放弃,亦因此日后闭关之时间必多,你俩凡事须多请教护法和总堂主,听到没有?”
“是!”翁重道问道:“爹须保重!”
“唔,你俩须勤练武功,日后方可接任!护法,总堂主,请替老夫看着他们,让他们多负责点事,玉不雕不成器!”他说话之语气神态,仿如翁吉祥,加上翁重道兄弟俩做梦也想不到护法和总堂主会拿个假的来骗他们,即使容山河并不完全像父亲,也只道是重伤初愈之原因,因此毫无怀疑。
当下诸葛通和姚史仪齐称遵命,翁重道又问:“未知爹还有什么吩咐?”容山河看了姚史仪一眼,见他悄悄摇头,便道:“没有了……嗯,你娘那里,你俩代为父交代一声!”言毕长身。
翁重任忙道:“爹,你跟娘她们许久未见过面,不如亲自去……”
容山河沉下脸道:“能够的话,难道爹不去?三个月闭关期未届,今日若非徐长河来,爹亦不会冒险出关,莫误为父练功!”言毕拂袖而去。
诸葛通道:“大公子,二公子,掌门伤重,若非老天爷保佑,咳咳……你俩须体谅他,几位夫人跟前,还望两位替掌门解释一下!”他干咳一声,道:“本门内三堂及外三堂之副堂主之职尙虚悬,两位公子须力争,时机成熟,诸葛某必向掌门推荐!”
姚史仪亦道:“稍候姚某会跟侯堂主和楚堂主商量,请他们多给机会你俩!”翁重道和翁重任闻言大喜,盖他俩亦不想单靠父荫而升职!
容山河之表现,极得诸葛通和姚史仪之赞赏,但两人恐容山河乐极忘形,对他不给一点好颜色,要他永远战战兢兢。
容山河觉得今天过得特别快乐,最低限度,他既未当过一门之主,亦未做人父亲,今日却过足了瘾,心中暗道:“难怪有几分本领的人,都喜欢创立帮会,再不行也弄个寨主玩玩,原来是这般好玩的!只可惜我是假的,不是真的!”忽生奇想:“要做个真的又有何难哉?我就趁此三年,苦练武功,届时既有钱,又有真实本领,也弄个帮主玩玩,又有何不可?”
心念及此,便专心勤练武功,他本就聪明,只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虽遇明师,却不肯吃苦,一心认为一个人只要聪明,便可发迹,所以武功不行。这番立了志,又练得十分刻苦,每日关在密室内,苦练不缀。
容山河之轻功本就不错,因为此乃逃命绝技,不能不下点苦功,最差的是内功,是以把时间花了一半在修练内功方面。
诸葛通和姚史仪轮流到密室“探望”他,又常把翁吉祥的一切吿诉他,以免他日露出马脚。
容山河却缠着他俩将翁吉祥的成名绝技“奔雷掌”传授与他。
姚史仪问道:“你学奔雷掌作甚?”
“既然你们要求完善,若不学奔雷掌,终是个破绽!”
姚史仪道:“这套掌法,只有翁家儿子方准学,咱们也只是懂得一点皮毛,连口诀都不知道,又如何授你?不过他有一套武功,称为“天翁三全’的,倒可教你!”
“何谓“天翁三舍?”
“便是内功、身法和招式均全;本门所有的弟子都学过,问题是深浅以及其资质佳劣而已!”
容山河道:“那最好,请总堂主传授!”姚史仪先教他将口诀记熟,原来那只是一套内家掌法,练久了自然会增长了功力。
姚史仪临走时,又道:“莫忘记你本身的职责和身份,否则你休想活着离开!”
容山河心中暗骂:“真岂有此理,凭容某的表现,有谁看得出破绽?老是威胁老子!哼哼,日后教你知迈容某厉害!”
姚史仪和诸葛通轮流传授“天转三舍”,容山河学得认真,练得又刻苦,进展甚快,半个月时间,他便已经全部学懂,不知不觉,腊月廿五日又降临了!
腊月廿五日,天未亮,便下起大雪来,真是个好兆头哇,瑞雪丰年!
容山河尙在睡梦中,便为诸葛通弄醒来,他睁开双眼,便见到密室内点着灯,床前坐着三个人:诸葛通、姚史仪和齐百飞,便一骨碌地坐了起来。“三位一早来,未知有何指教!”
姚史仪道:“今日是腊月廿五日,是翁掌门与本门弟子,欢宴同乐的日子……”
容山河道:“这个在下知道,但也用不着这般早!”
“不错,但上次承你‘关照’,附属于本门的那些小帮会头目昨夜便已赶来了!”
容山河急道:“在下也是为了贵门才会自作主张!”
诸葛通道:“话已说出口,下面的人自然会照办,咱们亦无责怪之意,不过今日人多,咱们不得不早点来替你准备一下!”
容山河忙道:“三位尽管指教,在下洗耳恭听!”
姚史仪道:“本门内三堂香主以上的弟兄你都已认识,组织亦巳知个大概,但那些附属的小帮会,你便不知道了!”
他吸了一口气才继绩说下去:“愿听天翁门命令,接受管制的有:巢湖之湖天水寨,洪泽湖的三个寨、长江中游的白水帮、淮河的三才帮,另外还有七刀会、红衣教、天且山的怀义帮……等十七个组织,你且将这些帮会头目的名字记住……”
姚史仪只唸了两遍,容山河便记得一个不漏,齐百飞接道:“本门外三堂的堂主香主,你未曾见过,也先将名记住。“
容山河记了名字,苦笑道:“记住了名字,认不得人也是枉然!”
“等下咱们会暗中指点你!”诸葛通道:“掌门共有一妻六妾,夫人罗氏,小名阿翠,二夫人小名红玉,三夫人……七夫人枣儿,掌门最宠爱她,她年纪最轻,今年才廿七岁,通常在人前,你最尊敬大夫人……”
容山河记得头昏脑胀,问道:“还有没有什么要记的?都一古脑说出来吧!”
诸葛通严肃地道:“你再念一遍给咱们听!”
容山河道:“且让在下先洗个脸,易了容再念好么?”他有心卖弄,故意好整以暇,花了顿饭工夫才将一切弄好,然后把所有的人名身份念了一遍。
诸葛通三人听得脸脸相觑,齐百飞竖起大拇指赞道:“诸葛兄,你眼光不错,没有找错人!”
诸葛通不苟言笑地道:“还有几个名要记,重道重任是大夫人所出,而其他夫人均有所出,只有七夫人未有生育过……”他又念了一大串若字。最后再将各人之容貌性格说了一遍。
容山河道:“你们昨天为何不先吿诉我?”
姚史仪道:“怕你昨天记得,睡了一晚,今日又忘记了!”
诸葛通道:“稍候,你先到内厅跟诸夫人公子小姐吃早点。到时候,诸葛某便会去找你,你先跟诸帮会头目见过面,然后请他们去看戏……”'
容山河心头一跳,问道:“去那里看戏?”
诸葛通瞪了他一眼,道:“咱们请了二班戏子到会,在庭院里搭台!”
“看戏这调调儿也是翁掌门所喜欢的么?”
诸葛通摇摇头,道:“以前都是掌门与手下们到处喝酒说笑,记住,今天你对手下不能摆架子!咱们恐你在醉后露出马脚,所以改看戏!还有,喝酒时你也不能尽兴!”
“翁掌门酒量如何?”
齐百飞道:“往日掌门最多只喝两斤高举酒!”三人又叮咛了一番,然后由诸葛通引容山河去内厅。诸葛通只送他到附近,便指引途径,要他自己进去。
容山河有点紧张,因为上次面对的是手下和朋友,这次面对的是妻儿子女,不能出了一点儿差错!
一入内厅,只见里面放着两张八仙桌,他女人坐一张,正冲刚好空着一个位子,另一张坐着他的子女,亦刚好是八位!
丑媳终须见家翁,容山河只得硬着头皮走进去,干咳一声,道:“好早呀!”他在空位坐下,先来个微笑,道:“愚夫想不到今日还能跟你们见面,幸好老天爷保佑……”
七夫人枣儿抿嘴笑道:“那你得感激大姐了,她每天在菩萨面前烧香许愿,请菩萨保佑你早日康复!”
罗阿翠忙道:“七妹不是也在菩萨面前上过香?”
红玉道:“既然掌门已康复,还说这种话作甚!”
容山河道:“阿玉说得好,过去的已成过去,以前的事,谁也不许提,否则便该罚!”
阿翠年纪已近五十,皮肤斥白,生来福相,甚为丰满,淡扫蛾眉,颇有母仪,容山河虽然好色,可惜年纪相差太大,处身“花丛”中,不喜反愁,幸好阿翠转头道:“春花,快叫她们上菜!”
枣儿道:“掌门,今日的菜全是你最喜欢吃的,你且猜猜!”
容山河心头一动,心想他近来每顿都有红烧湖鲤,便笑道:“当然少不免有红烧湖鲤了!”
六夫人阿梅道:“掌门只记得七妹的红烧湖鲤!”
容山河忙道:“刚才为夫不是已说过么,以前的事,谁也不许提!什么菜为夫都喜欢吃!一个人本以为必死,谁知阎罗王不肯收留,重回人间,你们说,还有什么东西不喜欢吃的?”
阿翠白了他一眼,道:“你自己又提往事了!”说笑间,丫环们巳捧菜上来,第一道菜果然是红婉湖鲤,丫环替每人斟了一杯酒,众人便轮流敬酒,妻妾敬了,又轮到子女。容山河遵嘱,浅呷即止。他又对每个子女说几句话,气氛遂渐活跃起来,但容山河却颇不耐烦,脸上又不敢有一点丁表露,恨不得诸葛通早点进来带他出去!
好不容易等到了最后一道菜,可是诸葛通还不进来,容山河只好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妻妾子女”们胡扯,“道儿任儿,等下你俩也去陪刘寨主他们一齐看戏!”
枣儿道:“咱们也去看!”
“今日是腊月廿五,谁不让你看!”
阿翠急问说:“掌门,你五十二岁生日,准备怎样庆祝呢?”
容山河吃了一惊,诸葛通可没吿诉他,翁吉祥何时生日,只好应道:“五十二岁又不是整数,随便吧!”
枣儿道:“怎能随便,今年不比以前,今年生日特别有意思!”容山河正在担忧,幸好诸葛通进来道:“掌门,他们都在等你,外面戏台锣鼓已响起来了!”
容山河连忙起身,道:“道儿仁儿,你俩先到大厅等为父!”随即与诸葛通出去,急不及待问道:“翁掌门几时生日?”
诸葛通磴了他一眼,道;“轻声一点!某也记不清楚,只记得是近月中旬!”当下又带他到大厅旁的客房,透过纱窗,暗中指点厅中诸人姓名身份。
容山河问道:“都到齐了么?”
“只有洪泽湖的杨寨主、三才帮的洪帮主未到!”
“那么护法必须跟着在下左右,随时提点,以免露出破碇!”
诸葛通听后觉得他颇有责任感,宽怀不少,当下带他出厅,容山河一一与他们打招呼,并多谢他们在岁晚离乡别井到合肥。
一个矮胖的汉子长身道:“听人说翁掌门受了重伤,咱们一直十分担心,今日见掌门安然无恙,至为宽怀!”容山河忙道:“多谢刘寨主关怀,如今翁某已痊愈,诸位可有华三川的消息?”
原来那人是巢湖天水寨寨主刘景贤,是天翁门的不二之臣,当下又道:“闻说华三川那厮,毒气尚未拔清,如今亦闭关逼毒!”
白水帮帮主田世海接道:“可惜他居然能不死,真是皇天无眼,翁掌门;天翁门与长虹帮遭棵子除了用鲜血冲洗,否则任何东西都化不开!”
红衣教教主王红莲道:“不错,这段仇咱们一定要报!”
容山河干咳一声,道:“仇当然要报,天翁门与长虹帮势不两立,天翁门即使不敌,也有侑心跟他们战至最后一人,把长虹帮拖垮,诸位大可以放心,长虹帮敢踏进大别山之右一步,天翁门必全力以赴'保护大家的利益,不让长虹帮在咱们的土地上践踏!”
王红莲道:“听掌门之言,并不将咱们包括进去,难道掌门有意弃咱们?”
容山河微微一怔,忙道:“翁某是不想连累大家损兵折将而已,教主幸勿误会!”
田世海道:“翁掌门,你说这句话,便是不将咱们当作兄弟,天翁门有事,也就是咱们的事!”他激动地站了起来,高声道:“翁掌门,你千万莫认为,经过天柱峰之役,咱们的人便散了!咱们还是与以前一样,坚决拥护天翁门!”
七刀会代表墨传书道:“不错,若让长虹帮打过来,咱们大家都无安乐日子过!长虹帮若攻打咱们,只要掌门一个命令来,咱们立即带人赶来,共同抵御!”
容山河实在料不到翁吉祥居然有此号召力,如此得人拥戴!他这时候,已完全将自己当作是翁吉祥,甚至忘注自己是容山河,因此感动地道:“有诸位这几句话,长虹帮还有什么可怕,诸位,我翁吉祥先谢过了,总之,天翁门永远与诸位一道,互利共存!”
言毕大厅里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气氛激烈,热情高涨。诸葛通虽然对容山河的表现十分满意,但仍恐他言多有失,环断向他打眼色。
容山河忙道:“诸位,外面的锣鼓已响起,请先到庭院观戏!”
刘景贤道:“戏可看可不看,不过翁掌门,有些话咱们不能不说!”一顿又道:“掌门可知咱们为何这般拥护您么?”这问题不好答,容山河暗吃一惊,转头望向诸葛通,但诸葛通也不便开口
他只好道:“刘寨主,翁某也正想听听诸位的心声!刘寨主,你可以吿诉翁某么?”
刘景贤道:“俺是粗人,直话直说!咱们拥护你是因为您对咱们统而不管,管而不严,充分尊重咱们,不像长虹帮那样,弄得下面的人非唯他鸣首是瞻不可!”
诸葛通暗道:“咱们还以为掌门没有魄力,谁知这是掌门有意造成的,让双方的附属帮会可作比较,如今看来掌门这个策略十分成功!”
容山河道:“原来如此!不过此乃翁某做人之原则,所谓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只有能互相尊重,合作才能长久,这个原则,以前如此,以后也是如此,永不变更!”
厅堂里又响起一阵掌声,历久不息,容山河挥挥手,掌声立停,如臂挥指,随心所欲,容山河心头一阵飘飘然,更忘记自己是个西贝货,续道:“如今知道诸位拥戴翁某的原因,就更加不会违背!”
他目光一掠,轻吸一口气,又道:“咱们彼此之间,能够长期相安无事,亦端赖诸位的共同努力,将来谁也不许违背此原则!凡事都可以商谈,不可动用武力,以免自己消耗实力,让长虹帮有机可乘。”
姚史仪心中暗道:“其实这几年大家融洽相处,乃因长虹帮咄咄迫人,形成紧张有所致之!”
红莲问道:“掌门,请恕小妹斗胆问一句,您受伤之后,完全康复了没有?”
容山河略为沉吟即道:“翁某身体已完全恢复,只是不知为何内功却似稍退了许多!”
诸葛通和姚史仪闻后,心中暗骂:“这小子疯了,这种话也说得出口!”谁知刘景贤却高声道:“翁掌门,咱们果然没有看错人,你的确把咱们当作兄弟,否则这句话,你绝不会说出来!”
众人之中,以墨传书最有感情,他忽然站了起来,道:“且听墨某说几句!”他目光一扫,问道:“翁掌门,你可知咱们为何今日全部来此,又不去看戏?”
容山河脸色一变,哈哈笑道:“看来翁某一定是在什么地方出错了!”
“掌门没有出错!”墨传书道:“只是咱们想知道掌门对咱们的态度!”
“如今大家都清楚了,翁某很想听你解释一下!”容山河转头望向诸葛通和姚史仪,只见他俩十分紧张,脸上露出无助之色。
墨传书道:“咱们巳知掌门受重伤,又闻伤后未出,即闭关练武,肯定武功未恢复,今日来探测掌门的态度,假如掌门坦白相吿,即是对咱们没有异心,天翁门是大哥,咱们是弟弟,只有大小之分,而无上下之别,假如掌门瞒骗的,证明掌门对咱们只如上司之对手下!”
容山河忽然抬头大笑,良久方道:“说到底,诸位对翁某不放心!”
“也难怪咱们怀疑,不过如今巳信任矣!”墨传书抱举道:“掌门,请原谅!”
容山河又发出一阵大笑。“这也难怪诸位,翁某没有立即通知诸位,又怎能怪你!”
红莲道:“好啦好啦,今后大家以天翁门马首是瞻,视如兄弟姐妹,不许再猜忌!”厅内爆起一阵欢呼声。
诸葛通与姚史仪交换了一个眼光,两人至此方放下心头大石。
容山河道:“既然大家能互相信任,如今便请到外面看戏,等下吃饭时再谈。”众人均站了起来,容山河回头道:“道儿任儿,你俩过来,多向诸位叔叔讨益!”翁重道兄弟立即过来,随众出厅。
姚史仪见他们去远,忍不住低声道:“这小子真有两下子,若非小弟参与此计划,连小弟也看不出破碇!”
诸葛通叹息道:“他不但只扮得像,简直比翁掌门更像翁掌门!难得的是这小子好像是颗福星,刚才若非他,只怕事情已糟了!”
姚史仪想了一下,觉得若翁吉祥在生,他决不会说出内功消退之话,则后果如何实难想象,不由也叹息道:“说不定这是天翁门之福,如此说来,将来三年届满……”
诸葛通轻咳一声,道:“他们去远了,咱们也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