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小林已认定全庄无人,故此行动时毫不掩饰,直向灶房走去。灶房的门关着,但外面没有锁,他用力一推,推之不开,显然里面上了木闩,木闩托上,证明里面有人,这刹那间,小林心头狂跳,倏地抽出有长剑来,退后一步,再冲前一脚踢在门上。
“蓬!”木闩被震断,两扇门立刻打开,小林站在门外,双眼向内望去,却不见有人影。他不敢托大,先提了一口真气,护住心头,然后小心翼翼进去。
门后无人,暗角亦无人,小林心头诧异,慢慢走前,灶前亦无人,但墙上的窗户只掩着而不闩。
小林立即推开窗子跃了出去,窗外是过道,宽六尺,尽处是围墙,小林转头见两边无人,又跃上围墙瞻望,可是仍不见有人。
小林肯定刚才必定有人在灶房内,否则是谁在里面将门闩起?当下沉吟了一下,再度回灶房,揭锅盖一看,里面有米有水,显然有人正想煮饭!
小林猛吸一口气,再度跃了出去,向小院对面跑去,然后悄悄跃上屋脊匿起。暗中却在监视四周的动静。可是过了顿饭一夫,仍不见有人影,他不由动摇起来,再过一盏茶功夫,悄悄从另一方跳下去,绕路到童洁生前居住的小院。
小院处处都上了锁,里面亦没有人,小林倚在柱子旁边思量,这枫林山庄房舍栉次鳞比,若果一间间搜索,他虽不怕辛劳,但恐怕只会惊动匿居在庄内的人,未必能找得到,是以决定以退为进。
当下他走出独立小院,施施然穿房过舍,由前门离庄,一直走到山脚才稍歇了一下,然后又向小集走去。
小林估计匿藏在庄内的人,必然知道枫林山庄的某些秘密,他不会轻易离开,亦不会鲁莽从事,因此他想再一次突然光临枫林山庄,杀他个措手不及。
小林在集内先饱餐一番,再买了一些暗器,然后到客栈投宿。在小集过了两夜,至第三天先备定了好些干粮,然后再上枫林山庄。
这一次他不走大路,专挑小路行走,还在远离枫林山庄之处上山,到半山再绕过去,一直到枫林山庄后面,居高临下监视。
上次与孔礼亦是在此监视枫林山庄,事隔两个多月,枫林山庄已发生了极大的变化,令人唏嘘,正在感叹之际,忽然发觉庄内有烟冒起,仔细一瞧,冒烟的地方正是灶房那里,这是炊烟!
庄内有炊烟冒起,说明有人在里面居住。小林一颗心砰砰乱跳,当即蹑手下山,这一次他再不能失败,再失败的话,对方一定会悄悄离开,则以后要想再找到他,便更加困难了。
小林又悄悄翻进庄内,这次他不直接去灶房,而是匿在附近房舍的屋脊偷窥。灶房的门依然紧闭,烟囱上白烟冒个不停。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工夫,便见灶房木门拉开,一个男人手提食篮,自内走出来,小林一颗心又再提起,但仍然不采取行动。
待那男人走近,方觉得那人颇为眼熟,一时之间却想不起在何处见过,但自他步履起落间,却看出他身怀武功!
那人向童洁生前居住的小院走去,小林十分奇怪,不料他到小院前,忽然向旁一拐,在围墙边穿进去。小院背后便是风十三生前的居所,小林心头一跳,忙不连跃下去,远隔跟踪。
只见那人在门上敲了几下,里面便传来拉门闩的声音,接着那人进去,转身关门,直至此刻,小林看清楚他的面孔,原来他就是在八月初亦来枫林山庄赏枫,自称姓林的青衫客。
第一次见面,小林便对他生疑,却苦无证据,如今看来果然有问题,只不知房内其同伴的武功如何,不敢轻举妄动,遂走过去,伏在门旁凝神摒息偷听。
只听里面隐隐约约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外面没有其他人吧?”
青衫客道:“没有!”
那男人道:“我最怕不知愁那小子多管闲事,去而复返!”
小林心头猛地一跳,暗道:“此人认识我?他为何住在风十三房内?莫非风十三只是诈死?”
又听一个女人说:“不知愁是个好人,他若来了你最好避避他,不要伤害他。”
小林心头再一跳,暗叫:“怎地秋香也在里面?”他惊诧之余,猛觉自己对这件所知甚少,此刻更如堕入五里雾中。
青衫客道:“不必担心,反正他没来,再说他得了五万两银子,又在景德镇开了间酒家,这时候还不回去享受享受,他便是笨蛋!咱们吃饭吧!”
小林心中忖道:“这姓林的,因何知道我得到五万两银子?”此际他好奇心之强烈,笔墨难以形喻,他费了好大的力,才抑制住冲进去看个究竞的冲动。
里面不时传出碗箸相碰的声音,半晌,那个神秘男人又道:“林凯,过两天,你回山带老梁来此吧!”
青衫客道:“那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必管他,他来了反会弄出事情来。”
“老梁对我忠心耿耿,且对我有恩,我不能弃他不理,他这人死心眼得很,我叫他看守山洞,只怕他一步也不敢离开!”
青衫客没奈何地道:“那好吧,我明早去接他。”
小林听了心头狂喜,暗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从不费工夫,原来雇主在此,真是天助我也,咦,他雇我杀死卜流仁,莫非不是受童真所托,而是另有目的?”
心念未了,又闻“雇主”道:“林凯,把东西收拾起来,紧闭各处门窗。”
林凯道:“主人,咱们绝不能长期在此居住……”
“雇主”冷哼一声,道:“我杀了人么?一个林德胜有什么了不起?大不了把五万两银子还给他,做杀手的大都是事不关己,己不劳心,他几次登上枫林山庄,目的不外乎是银子而已!”
小林暗哼一声,忽然心头一动,迅速离开,直奔回灶房,匿在门后。过了一阵,外面传来一阵步履声,小林真气布满全身,作好准备,因为他必须一击必中。
房门“呀”地一声被推开,林凯走了进来,当他刚转身欲将门关回时,小林已一指戮出,正中其腰上的麻穴,林凯登时不能动弹,小林手指不停,又封了其哑穴,然后将他拉进去,再在其睡穴戳了一记,
这才松了一口气。
小林迅速溜出去,重新拉好门,然后直赴风十三生前的居所,一到门外,他立刻闭住呼吸,但闻里面传来“雇主”叹息之声:“我如今已变成这副模样,当真是三分似人,七分似鬼,怎值得你如此待我?”
秋香忙道:“我……我的心意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在乎外表……而且我的身子,你已经……”
雇主干咳道:“我根本不值得你爱,因为你看到的只是外表,其实我……我……一无是处!”
秋香又道:“不管你说什么,我都跟实了你,而且绝不后悔!”
小林心头一动,忍不住伸手敲门,只听雇主道:“林凯来了,去开门吧,不要再提此事!”
门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小林一颗心紧张得砰砰乱跳,因为真相即将揭开,门一开,小林立即一指抵在秋香腰上,搂着她跳了进去。
那人已看出不妙,喝道:“谁?”
小林放下秋香,这才看到那个“雇上”,目光一及,他忍不住发出一道惊呼,厅内那人相貌之丑,实在难以形喻,脸皮微红,似溃烂了一般,又似脸上挂满了血,没有眉毛,更没有眼睫毛和胡子,满脸猩红,衬得那口牙齿更加森白,令人不寒而慄!
这刹那,小林能理解童洁为何一见到他便发出凄厉的尖叫声,为何红叶和黄花在事后提起他,仍然浑身颤抖的原因!
丑汉见到小林目光一变,忽然抽出长剑,向小林急刺过去,小林忙不迭举剑一架,尚未答话,丑汉大喝一声:“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长剑一转,第二剑刺得更急。
小林连挡七八剑,觉得对方面貌虽然可怕,但武功却不可怕,充其量只与自己在伯仲之间,因此忙收摄心情,沉着应战。
丑汉之剑越来越急,攻势也越来越凌厉,小林每挡七八剑,便退后一两步,似乎不敌,但剑法未乱。丑汉似让人看到自己的丑陋面目而性情大变,非置小林于死地不可,但小林知道,他这种打法,看似凌厉,实则很容易露出破绽和空门,因此只守不攻,静候良机来临。
可是丑汉气力之旺,韧力之强,大出小林意料,眼看已被迫至墙角,再不反击便将死在对方剑下。丑汉喘着气,狞笑道:“不知愁,你果然不知愁才落得今日之下场!是你自寻死路的,可怪不得我!”
小林听他这句话,更加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当下叹了一口气,道:“童真,我对你并无恶意,你又何必非置我于死地不可?”
丑汉听他这一句话,似遭五雷轰顶般,身子猛地一震,长剑停在半空,劈不下去,小林当机立断,左臂猛地探前,封住了他的麻穴!
一场暴风雨式的打斗,终于结束,小林举袖拭汗,绕到其身后,又道:“童真,不管你是不是利用我,只要风十三不是你杀的,我便不杀你!”
丑汉怒道:“放屁!风十三是我姐夫,我怎会杀他?”看来他果然是童真!
童真不是已在两年前死了么?小林说:“阁下诈死,又将自己扮成这副模样,目的何在?”
秋香道:“他不是诈死,而是被卜流仁害的!”
小林走过去,道:“秋香姐,你睡一觉吧!”他在她“黑甜穴”戮了一记,又道:“童真,如今你可以畅所欲言,不虞被人知道你的秘密了,而在下亦保证不将你的秘密泄漏出去!”
“不知愁林德胜果然是个聪明人,”童真问道:“但你又怎会知道我的身份?”
“我査到秋香对你一片痴心,刚才在外面听到你们的谈话,故而知之。阁下的脸庞三年前在下见过,虽然当时光线不好,但仍看得出是位美男子,如今……”
童真轻叹一声,道:“一个男人是否英俊,一个女人是否娇艳,实在是非常重要的问题,到今时今日我才深切体会到,而且相信没有人会比我体会得更深!”
小林相信他的话,却不知如何安慰他,只好道:“既然阁下深有体会,便不用感慨!”
童真顿了一顿,道:“你见过卜流仁,觉得他相貌可与在下三年前相似?”
小林叹道:“此人易容术之高超,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阁下是聪明人,当知在下这张脸为何会变成这副模样?”
小林身子一震,脱口道:“莫非,莫非他剥了你的脸皮,制成人皮面具?”
“小林果然聪明,正是如此!”
“阁下又为何肯让他剥皮?”
童真失笑道:“有谁肯让人剥皮?当时我不知道他便是臭名昭著的千面屠夫不留人,与他坦腹相交,谁知他另有目的,在茶内下了迷药,然后动手剥我的脸皮,最后在我胸膛上加了一刀……”说至此他已激动至不断喘息。
“在他动手剥皮之时,你都不曾醒过来?而你的心房也的确比常人偏斜?”
“不错,那厮对药物极有研究,我一直昏迷不醒,直至醒来时,自己已躺在床上,只觉得脸上疼痛如遭刀割,胸膛则连呼吸也感痛楚,而床前却坐着一个谆谆老者,他自称不过三,未知阁下可曾听过神医不过三之名?”
小林道:“当然听过,据说他替人治病,任何重病到他手中,绝不用超过三次,换言之,什么伤病让他看三次,便能痊愈!”
童真苦笑道:“传说虽然有点夸张,起码他便一直替我治了半个月,不过他的确有起死回生之能。若由别人医治,在下早已死了。”
“以后又如何?”
“我痊愈之后,不敢回枫林山庄,但又估计卜流仁必然到山庄去,苦于自己武功不如他,因此觅地苦练武功,希望有朝一日能超越他……”
小林又问:“练武之处,便在景德镇南面那座无名山?”
“不错,有一天我因体力未完全恢复,又急于报仇,练至虚脱,幸好有位樵夫救了我……”
“他便是老梁?”小林一想起他,内心便有一份疚意,只怕今生都忘不了。
童真似乎没有留意小林为何会认识老梁,喘了一口气继续说下去。“后来我又觉得自己再练下去,也未必能胜过他,所以便想到雇杀手去杀他,幸好我一直有积蓄,而又因居所离景德镇不远,所以自然而然想到你……”
小林打岔道:“其实你大可以悄悄回枫林山庄,别人不相信你是真正的童真,但令姐和令姐夫必然会相信,合你们三人之力量,要杀死他,轻易之至,又何须外求?”
童真突然住口不言,小林心中奇怪,却不催促他,良久童真才长叹道:“因为在下是个……总之我无脸回枫林山庄!”
“你做出对不起风庄主的事?”
“我也不知道如何下结论……你可知道在下尚未成亲否?”
小林想了一下,忽然身子一抖,涩声问道:“难道你与令姐……”
童真声音若哭,语气充满了痛苦:“你真聪明!我根本不是人,而是一头畜牲!”
小林也不能原谅他,索性拉了一张椅子坐下,故意问道:“阁下与令姐是同父母所生?”
“是同父异母,”童真声音忽然变得空洞遥远:“我娘是继室,家姐是大娘所生,大娘只生她一个,故此她自小便很疼爱我……不过这件事也有内情的……”
小林道:“这等好事还有什么内情?难道有人在你酒内下了春药不成?”
“小林果然聪明,又让你猜着了,但相信猜不到下春药的人是谁!”
小林一愕,他那句话本是嘲弄童真的,谁知童真还以为他猜着了,当下想了一下,道:“莫非是令姐在酒中做手脚?”
童真乾笑道:“错了,是我姐夫!”这次小林几乎跳了起来,叫道:“什么?风十三故意替自己制造绿头巾?”
“姐夫有一次被人围攻,不幸下体受创,不能人道……家姐天生……淫荡……我实在不能不承认她的确淫荡……”童真又吸了一口气,然后道:“自从姐夫不能人道之后,家姐便向到枫林山庄拜访的宾客勾搭,故姐夫下令封庄,只在每年的秋天开放一个余月,后来又恐家姐向下人下手,故此才出此下策……”
“荒唐!风十三既然不能人道,便该让妻子改嫁方合,却下药让妻子乱伦,简直岂有此理之至!”
童真苦笑道:“我心中也不知骂了他多少次,可是泥足深陷……表面上风光之至,实则内心之痛苦矛盾,外人那里知道!”
小林道:“难怪风十三要寄情于种植枫树之上,也难怪他晚上常独自饮酒了,看来他比你更不好受,尤其在晚上,故而要借酒消愁!”
他顿了一顿又道:“阁下也读过书,第一次因被人下春药,是怪不得你,但以后应不会在药力发作之下进行的吧?男人大丈夫何患无妻?凭你之条件,要娶妻纳妾亦容易得很,因何会沉溺在畸恋中?”
童真痛苦地呻吟了一声。“这些道理我又何尝不知?换作我是你,也会说这种话!”
“换作我是你,必然会劝令姐改嫁!”
“家姐早有改嫁之意,奈何姐夫不许,须知他有很多优点,但却极爱面子,若让人知道他失去雄风,将是最大的耻辱!”
“在下今生头一遭听闻这种事!”
童真语气变得麻木起来,不带丝毫情感,续道:“刚才我己说过,家姐自小便很疼爱我,后来她威胁我,说假如我中断与她的关系,便将自杀……家父家母生下我之后几年便先后去世,可以说我是家姐抚养成人的,令人予盾的地方便在此!”稍顿又道:“但我亦不讳言我亦爱上家姐,她是男人梦寐以求的女人,骚媚在有意无意之间,在有形无形之中!”
小林总觉得有点恶心,当下改了个话题,道:“令姐悬梁自尽,又有否内情?”
“她在要求我与她长相厮守时,曾说过绝不负我,谁知却让我撞破奸情,大概是羞惭加上恐怕事发而身败名裂吧!”
“你与令姐之间的事,卜流仁也知道?”
“是的!”童真又痛苦地呻吟了一声。“你不知道一个犯了罪的人,良心长期受谴责的痛苦,遇到知心朋友便忍不住要吐露一下,大概他就是因此才假冒……当然他臭名昭著,亦难以在江湖上立足,况且又是色中饿鬼,对于他来说,枫林山庄实是一个理想的藏身之所!”
小林想了一下,估计那一晚童洁去找卜流仁,也是为了与他干那肮脏事,只是卜流仁因面临身份败露的时刻,无此雅兴,送她回房便立即返回自己的卧室,而不是去商量暗杀风十三的阴谋。
当下又问:“风十三那次被围攻受创,幸得光头大侠慧达解困,才得以脱身?”
“不错,姐夫常叨念慧达的大恩。”
小林吸了一口气,道:“你可知道风十三的仇人是那些人么?”
“我只知道主犯是杨帆,其他人都是助拳者。姐夫与杨帆结下冤仇的经过是因杨帆有一次调戏良家妇女,被姐夫撞到,且打至重伤,而怀恨在心,故尔后来纠党报复!”
“慧.达可曾来过枫林山庄?你认识他么?”
“自我到枫林山庄之后,不曾见过他来过,亦不认识他,只知此人侠义为怀,又不为礼教所束缚,是位令人景仰的大侠!”
“他与令姐又是否认识?”童真微微一怔,道:“未曾听家姐提过他,阁下因何这样问?”
“那你还知道他些什么事?”小林不答再问:“他除了与风十三有那段渊源之外,尚有何瓜葛?”
“在下从未曾听姐夫提过。”
小林沉吟道:“希望你再仔细想一想,因为在下怀疑风十三是被他杀死的!”
“什么?”童真显然难以置信。“姐夫是被光头大侠慧达所杀的?我不信,你有何凭据?”
“事关重大,在下当然不敢无的放矢!”小林便将中秋在枫林山庄巧遇孔洽的事说了。
童真道:“孔洽与慧达有何关连?”
“据我所知慧达俗家也是姓孔,且他一直戴着一顶员外帽,遮掩其光头。”小林又将梁光武遇到一个这样的人说了一遍。“从梁光武的描述看来,那个人就是孔洽,而且他武功极高与传说中的慧达相近!”
童真沉吟道:“捕风捉影的事,不能作为证据!”
“所以在下才说怀疑。”小林又问:“在下再问你一件事,你既然不认识慧达或孔洽,为何他会知道你欲雇我杀卜流仁,从而着令梁光武去吴家逼亲,展开不可吿人的阴谋?”
童真道:“我并没有吿诉他,他又怎会知道?所以这根本是两回事,不可混在一起!”
“你虽然没有吿诉他,可有否吿诉别人?例如那个史河、老梁和林凯!”
“史河不知道,只有林凯和老梁知道我要杀卜流仁,也知道卜流仁假冒我到枫林山庄当总管。”
小林微微一笑,道:“这就是了,也许是他两人在无意之中泄漏出去的!嗯,你派林凯在中秋前到枫林山庄,目的何在?”
“监视你的行动。”
“既然如此,他当知道风十三不是我杀的,你又因何再雇俞云飞去杀我?”
“他饭桶追失了你,故而我怀疑你在杀了卜流仁之后,顺手杀了风十三。”
小林一伸懒腰,反问道:“杀人必须有目的,你认为风十三有引起我杀人的条件?对啦,你很富有?”
童真反问:“你如何知道我富有道?”
小林道:“你可以付十万两银子去杀人,身边的银子当然不只此数,而你的钱从何来?当然是令姐给你的了,令姐的钱料得自风十三!”
童真叹息道:“人人均说小林跟一般杀手不一样,头脑之精密,亦非一般乐天派者能相比,姐夫的确很富有。”
“他的财产是祖上遗传下来的?”
“这个在下不知逾了。”
“风家有许多田地?”
“据我所知并不多,所收的田租还不够庄内的开支,不过他却从来不为此担心。”
小林想了一下,道:“阁下的事,我不想再管,只要你不再雇人杀我,我亦不会再去找你!后会有期。”他伸手解了童真的穴道。
童真转头抱拳道:“多谢阁下见谅,童某向你保证,决不再去找你麻烦。”
小林此际见到他的相貌,仍然有点心惊肉跳,忙道:“林凯在灶房里,我只封了他的麻穴和睡穴!”言毕匆匆离开。他离开了空洞沉寂的枫林山庄,才能透一口气,想不到外表堂皇,气派万千的枫林山庄,竟是藏污纳垢之所。他做梦亦想不到童氏姐弟竟会做出令人发指的禽兽行为来,他不杀童真,因为认定他今生将永远活在内疚中。
小林到了大别山山脚,已近傍晚,他考虑了一下,结果还是到附近那座小集,准备在那里过一夜,然后才决定去何处找寻孔洽。
小林若想日后平安,便必须把杀死风十三的凶手找出来,洗脱自己的冤名,否则别想有安乐日子过。
他到小集后,先填饱了肚子,付账时,突见一个孩子由门外匆匆经过,定睛一望,可不正是孔崇礼?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小林也不等找钱,抛下一锭银子便标出店门,跟着孔崇礼的背后,一直到了一家客栈,见他手提一个包袱走了进去,看来他已租了房,也不用小二带路,直趋内堂。
小林心头又是一跳,孔崇礼不问小二拿钥匙,证明房内还有人,而且十九就是孔洽!当下他抛了一锭银子在柜台上,道:“给少爷开间上房!”
掌柜见他出手阔绰,忙着小二带小林进房,到房内,小林又塞了一块碎银给小二,问道:“刚才进店的那个孩子住在那间房?”
小二由窗子指出去,道:“呶,就在斜对面那间房!”小林又叮咛他不许张声,他伏在窗后监视着对面,心中却不断思索良策对付孔洽。
过了半响,他决定光明正大去求见,当下暗藏了暗器,然后到对面敲门。房内传来孔崇礼的声音:“咱们不在店内吃饭,不用再问!”
小林笑道:“孔礼是我,不是店小二!”
“你是谁?”
“在枫林山庄与你一齐玩耍的林轩!”
房门拉开,果然是孔崇礼。他讶然问道:“你怎会在这里,又怎知道咱们住在这房?”
“刚才我在窗内见到的!”小林一对眼睛忙不迭往内探视,只见孔洽坐在桌前,亦用一对凌厉的目光瞪着自己。他忙道:“老先生又在作画?”说着跨了进去。
孔洽呵呵一笑,站了起来,头上仍戴着那顶员外帽。“小哥在枫林山庄失踪,却躲在这里?”
小林也笑道:“晚辈受人之托,杀了假冒童真的卜流仁,谁知有人却诬我杀了风十三,真是岂有此理,故而准备明天上枫林山庄査一查,不料在此遇到前辈,当真喜出望外。”
孔洽脸色微变,又呵呵笑道:“见到老朽这副老骨头,小哥喜出望外?”
他此话隐藏讥讽,小林只装作不知道,道:“前辈老当益壮,毫无老态,因何自谦至此?晚辈正不知当日离开之后,山庄内的情况,故尔见到前辈而感高兴,未知前辈能否将当时情形赐吿?”
“坐坐,礼儿,快去叫小二送壶茶来。”孔洽指指几前的凳子,道:“坐下再谈……嗯,当时山庄内一片凌乱,人声嘈吵,老朽在睡梦中被惊醒,后来方知风庄主被人杀死,斯时人人均感诧异,天亮之后,胡三碑代表庄主夫人宣布封庄,故而咱们便收拾行囊下山,老朽年纪老迈,终日只沉迷山水,对于那些闲事不放在心上,到底庄主是被谁杀死的,也没心情去打听!”
“前辈事后便一直在此镇?”
“也不,老朽因欲绘之画未曾完成,是以这些日子都在大别山四处写生。小哥既然不曾杀人,便不必为闲言而耿耿于怀,以老朽之见,一个人若能寄情于山水,则尘土烦恼,自能全去。”
“前辈所说极是,只是晚辈尚未有此修为,他日若对书画有兴趣,自当拜前辈为师,嗯,前辈这顶帽子十分精巧,可否借观一下?”
孔洽笑道:“小哥真会说笑,这帽子乃寻常之物,就在隔壁那爿冠鞋店买的!”
话音未落,小林突然间抬头道:“上面有人!”孔洽不由自主亦抬头望上去,小林却在此刻出手,一手抓向孔洽的帽子!
谁知孔洽反应极快,屁股一旋,仍不离凳,却已避过小林那一抓。不过小林志在必得,已预备了几套方案应付,孔洽转身,他左手一张,三颗“铁莲子”飞出,直奔孔洽头顶!
孔洽虞不及此,百忙中急忙一仰,奈何已慢了半步,让了前面两颗“铁莲子”,却被第三颗射中,帽子应声落地!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孔洽一掌拍在桌子上,那张桌子如离弦的矢般,迅疾移前,撞向小林的前脑!
小林只顾望着孔洽,见他牛山灈灈,心头狂喜,桌子已撞至,他闪不开,只好举掌抵住。不料孔洽以“隔山打牛”的手法推桌,小林双掌触及桌边,猛觉一股暗劲,透掌侵入体内,气血翻腾,连人带凳,退了好几尺!
孔洽急扑而至,十指箕张,急抓小林,小林受了内伤,不敢硬拼,急忙长身闪避,门外传来脚步声,孔洽喝道:“不可进来!”小林趁他说话分神之际,抽出长剑抵御,孔洽武功之高,颇出小林意料,莫说他现在受了伤,就算未受伤前,亦非其对手,是以只不过廿多招,便只有招架,而无反攻之力。
房内风声呼呼,孔洽每发一招,都带起一股罡风,压得小林胸膛隐隐发痛。“林德胜,你沦落为杀手,老夫早就有心除你,只因一来你无恶迹,二来近年来老夫寄情于山水,不理世事,上次在枫林山庄放过你,想不到你居然不自量力,反来招惹老夫!这就怪不得我了!”
小林道:“不错,我林德胜是杀手,但我从不讳言……不像有些人……自命侠义……却施奸诈之行……”由于对手强,他一句话往往须分成几次说。
“老夫有何奸诈之行?”
“风十三是不是你杀的?”
“不错,正是老夫所杀,与你何关?莫非你是他之同党?”孔洽嘴上说话丝毫不必用力,双掌挥洒自如,更非小林可及。
小林又道:“你便是慧达?”
“不错!老夫也有点佩服你,竟能知老夫之身份!不过今日绝不会怜才!相信你也知道老夫之脾性,嫉恶如仇!”
小林喘着气道:“你说什么……我是风十三的同党,我不明白……”
“好让你知个明白,免至做了糊涂鬼。你可知风十三的钱从何而来的?你又是否知道老夫被他们利用了?”
小林目光一亮,忽然大喝一声:“且慢!慧达,你先把事情说清楚,凭你之武功,以及我如今的状况,你该不怕在下会逃出此房吧?”
“好,老夫便让你先喘口气,先将话说清楚再收拾你!”慧达飘身立在门前,道:“十年前,老夫路过河南伏牛山下,闻得林内有打斗之声,乃入林查看,见风十三被盘据在伏牛山的山贼杨帆纠党围攻,老夫一向嫉恶如仇,便出手伤了杨帆,后来知道风十三下体受创,一怒之下,追前以牙还牙。
“风十三对老夫谓他因路上携巨金,故惹起杨帆等人垂涎,并对老夫感恩戴德,老夫救人无数,听惯了这种话,他要将银子分一半与我,老夫勃然拂袖而去。
“此事后来老夫已经忘记,谁知去年,老夫无意中出手救了一位妓女,细问之下,方知她本是杨帆之妻,遂勾起前事,乃一一问之。
“杨妻谓杨帆被老夫削掉阳具之后,回去立即休妻,并出家为僧,杨妻再醮遇人不淑,被卖落青楼,至此老夫方有点悔意,盖当日用意不过是为了惩戒恶人而已,料不到因此害了别人,当下送她到一老友处为婢。
“路上杨妻对老夫谓其夫为盗有道,常劫富济贫。当日他们劫了一户财主,正想拿去救济黄河灾民,谁知却被风十三劫走,他们循迹跟踪,终于在伏牛山脚追到,不料却让老夫……咳咳……”
慧达说至此,长叹一声,小林心头怦怦乱跳,想不到这里面又有未为外人所知之内情,当下问道:“后来又如何?”
“当时老夫悔恨之至,早年曾一时冲动做了许多过份之事,后来年纪大了,便决定不再管江湖事,而寄情于山水,并在五十岁那年开始学习绘画,但这件事又令我兴起赎罪之念头,因此暗中打探杨帆的所作所为,证实杨妻所言不虚。
“就在此刻,老夫遇到一位儿时的好友商玦,闲话家常之中,得悉其子……”话未说毕,小林已截口问道:“商玦是不是‘小霸王’商乐天之父?.”
“正是!”慧达沉声道:“商乐天可是被你所杀的?”
小林坦言道:“不错!在下杀死他毫不后悔,难道你认为小霸王不该死?”
慧达道:“闻你所杀之人,皆有该死之道,不知你凭什么断定商乐天该死?”
“他平日仗着父亲的财势作威作福,本来尚罪不致死,但他强奸白寡妇,至令她事后投河自尽,这就该死了!”
“你又知否白寡妇引诱商乐天?事后又勒索商乐天巨资,为商乐天所拒,白寡妇恼羞成怒,半夜回娘家,自己失足跌落河的?”
小林冷哼一声:“若如你所说,为何人人均谓商乐天强奸白寡妇?”
“因为白寡妇有位表兄叫钟鼎,素与商乐天有仇,因此着人到衙门内吿发商乐天,虽然官府认定证据不足,但世人凡事均不深究,仍深信钟鼎散播的谣言!你又知否雇你杀商乐天的是谁么?”
小林心头一沉,涩声道:“莫非就是钟鼎?”
“阁下果然聪明,一点就开窍!”
小林听他的赞词,只有受嘲弄之感,心中不服,问道:“阁下亦不过听了一面之词而已!”
“非也,老夫乃经过调査,证实了一切后才行动,老夫知道自己以前亦做过错事,虽然不是自己的目的,但的而且确制造了很多不幸事件,因此不想杀你,只想让你也尝尝被人冤枉的滋味!”
小林听后如发了一场梦。又闻慧达道:“老夫早年出家,无向佛之心,近年反而心境平静,也深信佛家之因果报应,你仔细想一下当知吾言不虚!如今你什么都清楚了,还不动手!男人大丈夫死也要死得象样一点!”
小林雄心顿起,道:“如此晚辈放肆了!”他抛了生死之念,全力进攻,一时之间只见剑光闪闪,“刷刷”之声不绝于耳。
慧达先守不攻,在剑光之中纵横,进退自如,未尽全力。眨眼五十招已过,慧达忽然轻啸一声,展开反攻,小林立即逞现危机。慧达攻势越来越盛,把小林退至墙角。
眼看小林即将丧命,忽然窗棂“哗啦啦”一阵乱响,接着外面跳进一个人来。面丑如同鬼怪,可不正是童真?
慧达闻得声音,不由自主转头望去,一触及童真的脸孔,突然身子一抖,小林立即乘势脱出墙角,与此同时,童真挥剑向慧达剌去。
慧达反应亦快,挥剑一格,但料不到童真有备而来,左手一扬,洒出一把针来,慧达处不及此,来不及运功以真气震落,身子被射中三枚!
只听他大喝一声:“贼子竟敢施毒针!”他大发神威,双掌一合,挟住长剑,用力一抝,“啪!”长剑竟被其抝断,说时迟那时快,慧达飞起一脚,正中童真小腹,只见童真“哇”地一声,张口喷出一口血箭,身子倒飞,直撞至墙上才落地,筋骨皆断,不能动弹。
小林走前,问道:“童兄觉得如何?”
童真惨然一笑,道:“林兄,小弟已无欠你之恩情,至于我的生死,不用担心,我本就该死!”
小林跺足道:“你要报什么恩?因此而害死了好人,又算得了什么?解药放在那里?你不知风十三的财产乃是劫了他人一笔赈款,有以致之,慧达杀他并不宠枉!”
童真面色大变,道:“解药……在我怀内……请林兄替我取给……给他……快……”言未尽已气绝。
小林自他怀内掏出一个白瓷瓶来,递与慧达,“前辈快服解药!”
慧达冷哼一声,忽见他睁目一瞪,腰间喷出三枚针来,接着三股黑血沁出,直至转红方止。“区区三枚毒针,怎奈何得了老夫?老夫念你刚才没有在背后偷袭,又有悔意,便放你走吧!”
小林再回景德镇,他的朋友都欣喜若狂,但小林并不快乐,以前之所以觉得快乐乃因自忖未杀错过人,但如今他已知道自己己杀错了两个人:老梁和商乐夭!
慧达留在景德镇,有他在自然无人再来找小林的麻烦。次年春,不知愁酒家忽然来了个不速之客:秋香!
秋香拿了一张五万两的银票,说是童真要还给他的,小林却将那五万两银子救济了贫苦大众,并且收留了秋香。过了几年,小林得了善人之称谓,但小林拒绝“接收”,他认为自己所作所为只是在赎罪而已……
(全文完,凌妙颜OCR,锋竹芹叶校对,古龙武侠网独家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