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小林,景德镇无人不识,景德镇出产的瓷器,举世知名,而小林的豪爽也是远近驰名的。
小林名德胜,俗气得很,但他为人不俗,因此人人都叫他小林,绝大多数的人,都不知道他的名字。
小林出手豪爽,有朋友上门借贷,他袋子里只要有一文钱,也会借给你,要是他袋里有钱,见到贫困的人,即使毫不认识,也会倾囊相赠。他声称不做金钱的奴隶。
造成小林可以视金钱如粪土,除了性格使然之外,也因为他毫无负担,祖父史留下一栋四间房的小院,不留一个亲人,不过他有很多朋友,而且都是肝胆相照的朋友,只要他有钱,朋友们与他在一起,账一定由他负,他没钱的时候,任何一位朋友都肯供应他三餐。
一个人可以不忧生活,又不为金钱作奴役,又没有亲人的拖累,自然快活逍遥,所以他得到一个外号:“不知愁”。
提起“不知愁”小林,武林中还真有点名气,说来真好笑,他竟是一位毫不讳言的杀手,做杀手人人均有种自危的感觉,
个个都拚命保密,只有“不知愁”的小林,敢光明正大吿诉别人,他是位杀手。
做杀手做到他这样的地步,也真是异数,偏偏上门找他晦气的人,鲜如凤毛麟角,盖他所杀的人,都是奸诈阴险,穷凶极恶之类,均是公认该死之辈。
小林当然不会完全因为钱财去杀那些该死的人,但既然有人出钱雇他杀这种人,亦无拒之千里之理,盖付得起酬劳的人,自然是家产丰盛之辈,不在乎那一点酬金,而偏偏小林又需要很多钱给朋友和穷困者花用。
人人均说小林是个乐天派,通常这种人多数没有脑筋的,因为凡事看得开,不会去钻牛角尖,久之自然形成粗心大意,不过小林却是个例外。
能够做了几十宗生意,而从不失手,除了他武功造诣高之外,必须有精密的头脑,黄牛一般的耐性,一丝不苟的精神,否则钱还未到手,他自己已赔上了生命了。有关这一点很多人都觉得奇怪,包括他平素来往最密的朋友都想知道。但小林做人有个原则,他不讳言自己的钱,是当杀手赚来的,至于如何杀人,却绝口不提,也不许别人问。小林既然这般够义气,朋友们自然也会尊重他的原则。
最近小林又一贫如洗了,所以连日来都靠朋友“接济”。朋友们轮流请他喝酒吃饭,今日轮到罗开。罗开与小林同年,今年都是二十四岁,不过他家有间小布庄,家庭小康,他是家中的老幺,上面有四位哥哥,都在布庄内当伙计,一间小布庄父子五个人说什么都足够了,故而罗开自小便有游手好闲的条件。
小林一家是由别处搬来的,到底是什么原因他也不太清楚,他自己也从来不去想这种无谓的事。他的朋友虽然都是游手好闲之辈,但绝非无赖或好勇斗拫之人,只是玩枪弄棒,喜欢招朋结友,罗开与小林同年,自小便一起玩耍,算得上是小林的好朋友中的好朋友。
佳景酒楼在这正午的时分,早已高朋满座,二楼最里面,用一扇屏风,拦了一角,里面有张八仙桌,坐着七位年纪相当的青年,面向外面的那个有一张孩子脸,笑起来露出一副雪白整齐的牙齿的青衣人,就是“不知愁”小林!
客人早已到达,陪客的也到了,就是不见主人罗开的踪影。桌上只有两壶酒,而没有菜肴,左面一位满脸红光的青年叫万声亮,粗着嗓门道:“小罗那小子莫非惜金,临阵退缩?咱们自个点菜吧!”他身旁一个肥胖的叫朱立信的道:“小罗一向守时,今日竟然迟到了,一定有原因,不如咱们猜枚,输的人便去他家跑一趟……”
话还未说毕,一个叫刘英的已嚷道:“小朱要去自个去!他娘的,一顿饭值多少钱?他以前吃小林的还少?他不请我来,你们要吃什么尽管叫菜,反正刘爷昨夜手气好,赢了梁记瓷器店的小开二十四两银子!”
小林忙道:“小朱说得有理,小罗一向最守时,他今日迟到必有原因,说不定有什么意外事情,作为朋友,有祸共当,有福同享,天经地义,你们且先点菜,待我去找找他!”
他这样一说,其他人脸上都有赧然之色,纷纷表示一齐去找罗开,只留下朱立信一个。众人下楼走出门口,便见到罗开满头大汗跑过来。
刘英道:“喂,你睡觉睡昏了头,迟到近半个时辰,可得罚你多请一顿!”
罗开喘着气道:“好好,今晚还是小弟做东!”他忽然拉住小林的手,低声道:“小林哥,小弟有几句话跟你说……”
小林点点头,对刘英等人道:“你们先上楼点菜!”
刘英不大愿意地骂道:“小罗,你奶奶的,几时变得这般神秘兮兮的?”嘴上虽这样说,但仍拉着同伴先上楼去。
小林问道:“小罗,家里有事么?”
“不是,是有关你的事!”
小林微微一怔,问道:“有关我的事?哈哈,我孑然一身有什么事值得你这般紧张?”
罗开向四周望了几眼,将小林拉进一条小巷,此刻小林也沉不住气,急问:“到底是什么事?快说!”
“有人要雇你杀一个人!”
小林立即紧张起来:“他怎会找到你?”原来小林另有人替他接洽“生意”。
“小弟也不知道,他跑到我家布庄里找我,家父不知底蕴,以为是小弟的朋友,所以叫他到家里去,那时候我正想出门往佳景酒楼,在门内见到他,他直接道明来意……”
雇主自己找上门来,而且找的不是杀手,而是杀手的朋友,这种情况,极为罕见。小林觉得这生意有点不寻常。沉吟了一阵,问道:“那人面貌如何,姓甚名谁?要我杀什么人?”
“那人年纪不到三十,自称姓史,但又说雇主不是他,他只是个跑腿的,至于要你去杀什么人,他也不肯说……”
话音未落,小林又想道:“荒谬,既然来找我,便该知我的脾气,事先不说明被杀的对象,这种生意再多的钱,我也不接!”
罗开又道:“但他说那个人该死有余,而且这宗生意,酬劳之大,相信你从来未接过!”
小林不耐烦地道:“算了,小朱他们已等久了,吃饭去吧,我肚子也饿了!”罗开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态,小林已不由分说,一把将他拉往佳景酒楼去。
罗开真没话说,午晚两顿都由他做东,而且酒菜丰富之极,吃得朋友们都醉熏熏,然后相搀回家。
小林也醉了,他酒量很好的,醉倒的机会极少,但今晚毕竟醉了。由于小林家里只有他一个人,所以有两个无家可归的朋友:包翊、张维山也住在这里。张维山今日与小林在一起,包翊却不在场。
小林都喝醉了,张维山醉得更厉害。小林扶他上床之后,自己却睡倒在房门外,一直到他腰上一痛,才有点知觉,含糊地道:“还有酒么?”
接着他觉得自己好像腾云驾雾,然后是天上突然降下倾盆大雨,小林蓦地醒来,依稀见到一张熟悉的脸孔。“小林哥,你醒醒!”!一盏油灯移近,小林身子一震,坐了起来,这才发觉自己坐在庭院石阶上,面前那人便是包翊!
他怒道:“你不知道我醉倒么?喝醉的人,最好是睡大觉,你偏要来弄醒我!”
包翊苦着脸道:“小弟不是故意的……我有一件事求你帮忙,不过……你先睡一觉再说……”
小林一把将他拉住,道:“这是什么意思?弄醒了我,却又不说清楚,哈哈,你根本不当我是朋友!”
包翊嗫嚅地道:“是……不是……我……这件事实在太过份,而且也不应该麻烦你……”
“胡说,你这样说就是看不起我!”小林站了起来,扫一扫头发上的水,一本正经地道:“你不说清楚,今夜你不用睡觉了!”
包翊这才结巴巴地道:“小弟跟爱玉的事,你是知道的了……”
小林精神一振,急问:“你不是说她肯与你远走高飞么?”
“是的,但是事机不密,让她后父知道了,如今将她困了起来,他要一万两的聘金……”
话还未说毕,小林已跳了起来,道:“吴振光好大的狗胆,这分明是不让爱玉嫁与你!”
包翊呐呐地道:“因为,因为镇外梁员外已请媒人上吴家替他儿子说亲,人家说明要付一万两银子给他!还立了字据,假如三日之内,吴振光不退订,便算应允了这头亲事!”
小林愤愤不平道:“他养个女儿花他多少银子?何况平日家里的粗细活都是由爱玉操劳的!”
“他说爱玉她娘嫁给他时,他替她还清了几百两的债,还有她娘入门不久,便长期患病,拖走了他吴家的家产!”
这话虽然有点言过其实,但确有此事。爱玉是随母亲改嫁到吴家的,当时吴振光刚死了妻子,家里也还有点钱,爱玉她娘入门只替吴家添了一名儿子,便一直患病。吴振光这人也不长进,整日游手好闲,幸好他还念在爱玉她娘替他添了香灯,总算对她母女还过得去,只是爱玉母亲死后,他最近又欠下了人家一身债,唯有将爱玉待价而沽。偏偏爱玉又爱上一位穷小子,才惹下这场风波。
当下小林考虑了一下,问道:“他一点价都不肯减?”
“他对我说是不肯减,但假如……”
小林拍拍胸膛,道:“你去睡觉吧,明早我替你找他说去!”
小林醒来时,虽已日上三竿,但头还在发痛,他胡乱洗了个脸,换了件干净的衣服,便往吴振光家走去。
吴家虽已中落,但那座院子还透着几分风光,到那里才知道吴振光己去饭馆了,于是小林又赶去枫林小馆。
吴振光正与一位面庞圆嘟嘟的中年汉喝酒,小林走了过去,吴振光微微一怔,抬头道:“你大概是来替包翊说情的吧?”
小林道:“令爱和包翊相爱,你又何必拆散有情人,何况令爱平日也替你做了不少活……”
他还未说毕,吴振光已截口道:“你不必再说,吴某瞧在你份上,就打个七折,只收七千两银子,他三日之内把聘金送到,吴某便把女儿嫁给他!”
“你明知他是穷小子,七千两根本不可能筹辨得到,别说打七折,打三折也能要他的命!”
吴振光道:“吴某的主意已决定,若不是瞧在你的份上,我一文钱也不减。你既然同情他,便替他筹集一下吧,凭你的本领,赚一万两银子,有何困难?”
那圆脸的接道:“不错!小林,你就再杀几个恶人吧,既可以为民除害,又可以赚钱帮助朋友解决问题,何乐而不为?”
小林脸色一沉,道:“姓吴的,我不想伤了彼此的和气,也不想把一段婚姻弄糟,所以才好言与你商量,我希望你尽量再减一点聘金,否则……”
吴振光也变了颜色,大声道:“否则你便想强掳良家妇女?小林,你对朋友虽然豪爽,但只是对你的朋友而已,你为景德镇做过什么好事?我为你而减少三千两,已经给了你十足面子,要不我连一文钱也不减!”
小林怒道:“好,我一文钱也不少给你的,三日之内,我尽量给你一万两银子,你敢再变卦,就莫怪我不客气!”
吴振光道:“大丈夫一言为定,过了三天,我女儿嫁到梁家去,你可别怪我!”他话还未说毕,小林已怒气冲冲,走出枫林饭馆。
小林连饭也不吃便到罗开家,这时候罗家刚好开上饭来,罗开她娘周氏,见到小林忙道:“林侄子你来得正巧,快坐下一齐吃吧!”小林常来,罗开一家跟他都十分熟络。
小林虽然心急,但不忍推周氏好意,谢了一声,挨着罗开身边坐下,丫头立即为他盛饭。周氏读过几年书,颇有见识,与一般妇女不同。席间忽问道:“贤侄还想当杀手?”
当杀手到底不是光采的事,小林可以在朋友前面不改容坦然承认,但在长辈之前,到底有点不好意思,遂呐呐地道:“嗯,晚辈除了这个本领之外,根本没有其他混饭吃的本领。”
周氏道:“问题是你肯不肯做而已,凭你的本事当镖师也足以糊口!嗯,我知道你专杀坏人,只是好人与坏人有时候却难以分辨,万一杀错了怎办?”
小林摊开双手,道:“小侄自始至今尚未杀错一人。”
“以后你能保证么?当你有一天杀错了人,不单止害怕别人上门报仇,而且要永远受良心的责备……”
罗开忙道:“娘,小林哥又不是小孩子,他怎会连好人坏人也分不出来?你别教人难过了,要不他以后也不敢来咱家!”
周氏叹了一口气,道:“为娘是把他当作自己的子侄才饶舌,不说了,贤侄,菜凉了快吃吧!”
小林好不容易才挨过那一顿饭,立即向罗开打了个眼色,罗开会意,拉他到自己房内,低声道:“你有急事找我?”
“小包需要一笔钱成亲,我不忍他与爱玉拆散,有意成全他俩,决定接下你说的那桩生意!”
罗开态度与昨日大不相同,道:“昨晚小弟想过了,也认为你不该接,你不觉得这宗生意来得奇怪么?而且娘说的也有道理。”
小林道:“吴振光要一万两银子,我已答应他三日内给他,所以这桩生意非接不可,只怕订金不足此数,还得另想办法!”
罗开认真地道:“你真要接?考虑清楚了?”
“当然,不用再说废话了!”罗开沉吟道:“钱你不用担心,那人肯付三万两银子作订金,莫说只一个包翊,就是咱们哥儿一齐娶亲也够了!”
小林一听跳了起来,问道:“这宗生意到底多少钱?”
罗开一字一顿地道:“十万两银子!”
小林脸色一变,喃喃地道:“十万两银子杀一个人,果然是我出道以来,最大的一宗生意!只不知要杀的是什么人……”
“你可以不接!”
“不!那人如今在何处?”
“他说过,他在德高客栈东三号房,姓史……”
罗开话还未说毕,小林已匆匆去了,罗开跟着出去,却被他喝住:“你不许去!”
那姓史的,外表颇为寒伧,一个人躺在床上,小林到时,他才下床将他迎了进去。小林开门见山地道:“我便是小林!”
“不知愁小林,好极了,你肯接我这宗生意?”那姓史的好像捡到一锭大元宝般。
小林上下看了他几眼,姓史的退了两步,道:“你放心,订金虽不在我身上,但只要你答应,很快便会送上来!”
“要多久才收到订金?”
“明天晚上一定能送到!”
小林一屁股坐在床沿,问道:“你叫什么名?”
那汉子嗫嚅地道:“小的姓史,单名一个河字,因为我娘在乘船过河时,生下我的……”
小林不耐烦地道:“谁有工夫听你胡诌!先声明一下,我还未决定是否接这宗生意,只是来听你提的资料,以及目标是谁!”
史河脸上喜色登时不见,呐呐地道:“罗开没有吿诉你,被杀的人是谁连我也不知道,不过委托人说那人必定该死,若不该死到时你还可以不接,但签了约之后,便不能更改!”
小林想了一下,又道:“你什么也不知道,届时我该与谁接洽?杀了人之后,又该向谁取余下的酬金?”
史河忙道:“这个你不用担心,只要你答应,自然有人吿诉你一切!”
小林考虑了一阵,道:“好吧,你如今带我去见他!”那姓史的满脸喜色,忙不迭穿鞋,小林料他必有酬劳,才会如此高兴。
当下史河引小林到马车行,雇了一辆有篷的双套大马车,声明要用三天,他付了三天的车租,车行还派了一个叫老梁的车夫赶车,小林着他出北门。
马车出了镇,急驰了一阵,史河忽然自怀内取出一块厚厚的黑布条来,道:“雇主吩咐,林大侠必须用这块布蒙上,请您……”
小林一瞪眼,道:“一定要蒙眼?他运我也不相信还雇我作甚?”
史河叹了一口气,道:“这可不是我的意思!”
“你放心,我只坐在车厢内,不探头出去,这样可以吧!”
史河忽然喊车夫停车,道:“雇主叮嘱过,假如你不蒙眼,小的带你去见他,我一家将被人杀死!”
小林目光一亮,道:“原来这雇主也不是好东西,他要杀的人,若是侠义中人,这生意我是不干的!”
史河忙道:“林大侠岂可如此武断,也许他有不得已的苦衷。”他忽然压底声昔:“坏人便不杀坏人?也许黑吃黑……”
小林目光又是一亮,道:“好吧,你来缚!”他瞧出史河没有武功,故此不惧他,心中却忖道:“这倒有可能,若非黑吃黑,又有谁肯付十万两银子去杀一个人?”
史河走过去,用黑布将小林双眼掩住,他缚得十分紧,连鼻子也遮住,如此便不怕他能看到东西,马车又开始奔驰了,只一会,小林忽觉得有点头眩,心中诧异,喝道:“你做了什么手脚?”
史河讶然道:“小的怎敢在大侠面前做手脚?”小林听他语气诚恳,不虞有诈,可是晕眩之感越来越强烈,而且来得极快,当他刚想伸手去解开蒙面黑布,眼前一黑“咕冬”一声,已晕倒车厢内。
史河吃了一惊,呼道:“林大侠,你觉得怎样?”
车夫粗暴的声音忽然自前面传来:“别唤他,否则一切后果由你负责!”
当小林醒来时,只见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也不知身处何方,他平素脾气虽急,但每逢重要关头,却能冷静下来,而且越是危险,越是冷静,若非如此,他又怎能活到现在?
小林首先将整件事想了一遍,越觉这宗生意来得奇怪,那么这是不是一个陷阱?假如这是个陷阱,自己又如何脱离?
他慢慢站了起来,向定一个方向走过去,双手伸直抵前,只跨了三四步,双手便触到一堵冰冷凹凸不平的墙壁.,他再次触摸一下,便肯定这是一堵石墙,由于凹凸粗糙,显然非居家所有,如此必然是岩洞了!
小林轻吸了一口气,再沿墙边摸过去,约莫走了二三丈,又有一堵石墙横在身前,正欲再向右侧那堵石墙走过去,忽然有个声音在旁边透了出来:“咦,你醒来啦?”
小林被吓了一跳,他肯定声音是由石墙后透出来的,且就在不远之处,是以立即横跃过去,双掌拍出,同时喝道:“你是谁?为何将我困在这里?”
“拍拍!”小林双掌印到的仍是石墙。那人的声音又自旁边不远之处透出来。“不知愁你不用愁,你一愁便不是小林了!”
“嘿嘿,阁下使阴谋困了在下,当然可以说风凉活了,但我只想知道,你为何要囚禁我?”
“如此对彼此都好,你见不到我,我也看不到你,彼此不相识,日后万一有什么错失,都用不着互相思疑!”
小林觉得他说的也有点道理,这时候他双手已摸到一个只有巴掌大的缺口,那人的声音便是由那里透出来的。
“这是透气孔,不可用手掩尽!小林,我对你并无恶意,相反还很赏识你的为人,你何不坐下来听我把事情说清楚?”小林略一沉吟,退后两步坐在地上,道:“我早想听你解释了!”
“我知你肯接这宗生意,十分高兴,且相信你必然能够顺利得手,赚到十万两银子!”
“且慢,林某虽为杀手,一向只杀该死之人,到此为止,我尚未作出最后的决定,你且慢高兴。”
那人哈哈笑道:“我若不知道,又怎会不与你相见?故此才说对彼此都有利,而且天下人谁不知道‘不知愁’小林只杀该死之人?这个你完全可以放心,我要你替我杀的人,必定该死!”
“阁下中气充满,机心过人,又何须别人代劳?”
“我自然有苦衷不便出面,才会花十万两银子请你代劳!请别怀疑我的用心,假如你肯答应,我自然会吿诉你目标是谁。不过如果我说出那人的名字之后,假如你认为那人罪不该死,又能提出足够的理由,我立即放你出去,否则便不许反悔!我肯花十万两银子请你代我杀人,也可以花十万两银子请别人杀你!”
说到最后那一句,小林只觉他语气阴森之极,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考虑了一阵,终于道:“好吧,我答应你!”
那人哈哈笑道:“我早料你会答应了!听清楚,我要你杀的人,名叫卜流仁,外号‘千面屠夫’!此人该不该杀?”
小林脱口惊呼:“千面屠夫不留人?”
“正是!”那人得意洋洋地道:“你也听过此人之劣迹吧?无须我再饶舌,事实上,他的外号已足以说明一切!”
卜流仁的为人武林早有公论,欲杀之而后快的人,不知凡几,只是此人擅于易容,因此屡能逃过大难,至今仍逍遥法外。
小林放下心头大石,又想了一下方道:“假如阁下要杀的是此人,在下自无不接受之理,不过这人化身千万,只恐找不到他!”
那人又笑道:“我若非探到其下落,又怎会雇杀手下手?你听清楚,他如今在枫林山庄当总管,化名童真!”
“童真?童真不是枫林山庄庄主风十三的小舅子么?三年前,在下曾在镇上与他有一面之缘!”
“你知道就更好,省得我多费唇舌,三年前你见到的那个童真,确是童真,但真正的童真已经死了,还是我亲手安葬的,这个你不用怀疑!如今这个童真即是卜流仁所乔装的!”
小林忽然笑了起来:“阁下这玩笑开得太大了!一个人无论如何假扮,纵使可以瞒过别人,又怎能满过自己的亲人?就算风十三认不出来’难道他姐姐童洁也被他瞒过?”
那人又叹了一口气,道:“事情正是如此,卜流仁那斯易容术之巧妙,岂是你所能想象的?假如我要杀童真,又何须花十万两银子?”
这话倒也不错,假如杀卜流仁须用十万两银子,杀童真充其量只须三五万两,不是说童真的武功如此不济,而是童真身为总管,常要外出为山庄购物,自然容易下手,且没有防备之心,而论到奸诈阴险,童真亦不如卜流仁!
不过小林还是再问一句:“假如你所说的童真不是卜流仁那又如何?”
“如果你发现他不是卜流仁,便不用杀他,三万两订金,就算是我送给你的!”
“此事他必然做得十分秘密,你又如何知道假冒童真的就是卜流仁?”
“因为这是童真临死之前吿诉我的,童真在一个偶然的机会结交了卜流仁,当时他根本不知道他就是‘千面屠夫’卜流仁。卜流仁自童真口中套取了不少有关枫林山庄的底蕴,以及他们弟兄间的私事,后来卜流仁才杀他。卜流仁认定童真将死,因此临别时坦然吿诉他,谁知黄真天生异禀,他的心脏生得比常人偏斜,居然撑多了一个多时辰才断气,而我那天恰巧经过,在他断气之前见到他!”
“卜流仁混进枫林山庄有何目的?”
“这个用不着你调査,我得到童真遗下的几件唐朝花瓶和王莽时代的铜镜,所以答应替他杀了卜流仁!”
“童真是几时死的?”
一年之前。我受童真遣命,此后一直派人暗中监视他,发觉他仍在庄内,至于为何他至今还不离开,那就不知道了!”
小林默默思索,希望能自他话中找出破绽,可是那人对答如流,而且语气诚恳,令人入信。过了一阵,他问道:“假如我到了枫林山庄,见了假童真,如何证实他是西贝货?须知童真的尸体是你亲手安葬的,枫林山庄那一个总管当然是假的,
但假的并不等于就是卜流仁!卜流仁虽然对临死的童真说要去枫林山庄,但亦有可能他临时改变主意,着别人假扮!”
那人大笑,笑声充满了喜悦,道:“小林果然是小林!只听这几句话,便足以证明阁下心思愼密,思路敏捷,在下庆幸没有找错人!”他顿了一顿续道:“童真曾说过,卜流仁有个特征,他左臂下面有一颗金钱痣,不过他既然假扮童真,自然会在那里也涂上了易容药!”
“既然有特征,总有办法破解之!我杀了卜流仁之后,去何处取酬金?”
“你杀了卜流仁,我自然会知道,一个月之内,余下之七万两银子,立即送到府上!”
小林哈哈笑道:“假如阁下不送来,我岂非白替你杀人?”
那人过了好一阵才道:“我亦无法作出保证,但亦无可能在此刻就送十万两银子给你……”他沉吟了一下绩道:“这样吧,我改变主意,先付你五万两银子,余下之数待你杀了卜流仁之后,再派人送上,彼此各承担一半风险,谁也不占便宜,也不吃亏,阁下认为如何?”
小林觉得此人行事十分公道,当下一口应允,透气孔立即又传来那人的笑声。“好,请你在纸上划花押!”透气孔传来一阵响声,似有东西跌落地上,那人道:“你可以点火折子!还有一点,杀人时间以三个月为期!”
小林伸手往地上一摸,果然摸到一根火折子还有刀石,他点燃了火折子,见地上还有一张纸,一枝炭笔,却不拿笔,抬头道:“在下做了不下二十宗杀人的生意,却还未试过要划花押!”
那人笑道:“阁下先看看纸上写的是什么。”小林低头一望,只见纸上写了一行字“杀卜流仁,价十万,先付五万,事成再付五万!”
“阁下签了名,把纸抛过来,一张五万两的银票立即给你!”
小林想了一下,终于提笔签了名,再把纸由透气孔推出去,未几,一张五万两的银票也飞了进来。小林看看无误,便将银票塞进怀内。忽然透气孔处吹来一阵劲风,将火折子吹媳,小林不由一怔,急忙伸手摸刀石。
就在此刻,小林又觉头眩,只听那人笑道:“阁下不用担忧,醒来时,料已在景德镇外了,多谢你合作……”他话还未说毕,小林又再度失去知觉。
那佣主的话果然没错,小林醒来时,已在景德镇外,人仍躲在去时的马车车厢内,车子停在路旁树下,他跳下车厢走到前面去,却不见那车夫,他举目看了一阵,不见踪影,只好自己驾车入镇。
镇上的人见到他驾着王记的马车,脸上都有诧异之色,小林却行若无事,将车停在车行外,问道:“你们店内那位伙记呢?”
掌柜问道:“就是三日前驾车送你出镇那位老彭?哈,他不是跟你在一起么?”
小林估计那人必是为雇主做事的,当下耸耸肩,道:“半路不见了!”他看看天色,急问道:“掌柜,今日是什么日子?”
掌柜又是一愕,道:“今日是第三天正是初七!”
小林伸手入怀,摸到那张银票这才放心,急忙又跑到镇上的一唯一家银庄,把五万两的一张票兑换许多较小额的,另外换了几锭银子,几锭金子,然后快步跑去吴振光家。吴振光正坐在厅里自斟自饮,爱玉在旁伺候,他一见小林进来,立即将女儿推进去,小林忙道:“不必,我带银子来了!”他将一张一万两的银票抛在桌上,“你看清楚,不相信的可立即去钱庄兑换!”
吴振光拿起那张银票,欣喜若狂,大笑道:“小林,你真够义气,我女婿有你这位朋友,真是他的荣幸!”
小林冷冷地道:“你女婿是谁?”
“当然是包诩啦!我吴振光说过的话,绝对算数!你放心,快叫他派媒人来商量一切,择吉成亲!”
小林赶紧加上一句:“假如你食言,小心我打断你的狗腿!”
小林返回家里,见包翊醉倒在地上,连忙用水泼醒他,笑道:“这是以牙还牙!快醒来,准备成亲!”
包翊一听此言,酒醒了大半,问道:“小林哥,你……你没骗我?”
“谁骗你?我已替你付了一万两银子给吴振光,作为聘金!”
包翊大叫一声,突然曲膝跪下,小林急忙将他拉起来,“快换一件衣服,去找个媒人上门提亲,以免夜长梦多!”他塞了一张银票在他手中,道:“要办得风光一点!”
包翊一看那张银票是三千两,不由傻了眼,似乎在梦中,小林却不由分说将他推进房内。这时候,小林才觉得身心疲累,但却又轻松无比,直到此时他心中想的还是包翊的亲事,只是吸了迷药,眼皮直如千斤重般,只好回房睡觉。
包翊知道小林为他杀人,因此尽快准备婚礼,但婚姻大事,非同儿戏,最快也费了七八天才把爱玉娶回去,小林则在第十天离开景德镇。
以前他每次去杀人,虽然有点紧张,但心情绝无沉重感,不过今次却似压了一块铅石在心头。到底是何原因,连他自己也说不出。
这宗生意是来得突然,不过雇主做事公平,态度(说话之语气)诚恳,对答如流,按理这又不像是个陷阱,等自己坠下去,那么问题发生在何处?
雇主若无问题,最有问题的,当然是目标:“千面屠夫不留人”卜流仁岂是易杀之辈?能够成为屠夫,杀人必多,杀人多武功必然不差,何况武林中有很多成名英雄都被他所杀,就更加不简单了。
小林未见过他,不过有关他的传闻却听过不少,深知要杀此人绝不容易,否则雇主亦不会付出十万两银子作为代价。
一离开景德镇,小林便再无笑容,杀人不是件容易的事,杀一名高手更为困难了,要杀一名心机奸诈,武艺高强的人,就更是难上加难!
这刹那,小林突然冒起一个从来也未有过的念头,杀了卜流仁,不如洗手吧,反正有五万两银子,日子还可以过得很舒服!他又想起了罗开娘亲关心的话来。
不管他对日后的生活有何计划,首先必须做的是先将卜流仁杀死!
七月下旬,一过了长江,已有了点凉意,小林并不急于去大别山的枫林山庄,他一过了江,便直赴江夏城。
江夏城有一位隐士,外号“一点不懂”,自称不懂生。不懂生事实上只是有一点点不懂,绝大部分的事他都懂,不过认识他的人却不多,小林却是个例外。
小林跟不懂生是茶友,因为小林懂得品茶,而不懂生嗜茶之外,烹茶工夫更为独步。他俩交往已有两年。
不懂生住在靠城门的一所破旧的小院内,小林进去时,不懂生正在整理盆栽,他抬头见到小林,放下剪刀道:“你来得太早,‘白牡丹’还未到!”白牡丹是武夷名茶之一,因叶上长有细茸的白毛,烙干之后,茶叶卷起,白毛脱下卷成一条细根,状似一道白色的眉毛,因此俗称“寿眉”,这种茶比其他名茶价钱显得便宜,原因不在茶质差,而是太过娇贵,喝白牡丹一定要新出产的,斯时有一股难以形喻的清香气味,喝后令人心旷如坐云端,胁下生风,可是这股香气,不管你用什么方法贮存,都只能保存很短的时间,期限一过,便索然无味了。
小林一连两年来不懂生家喝白牡丹,对之赞不绝口,认为是茶中奇珍,故此不懂生一见到他方有此言。
道:“这次不是为了喝茶而来,而是有事请教老先生的!”称不懂生为老先生,实不夸大,因为他外表虽然似五十左右,实则已过古稀之年。
不懂生微微一怔,仔细瞧了他几眼,然后道:“跟我到房里来。”他引小林到他那间置满竹器的房里坐下,不懂生又出去了。
小林见他书架上的书藉并不多,不过布置十分幽雅,所有家具全由竹造,连角几上那个盆栽亦是竹树,壁上挂着一副对联: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
约莫过了顿饭工夫,不懂生方提着水壶、杯和茶盅进来,当着小林的面泡茶,室内立即弥漫着一阵茶香,小林只觉精神顶时一松,连心中的烦郁亦散了不少,忍不住赞道:“好茶!这是什么茶?”
“大红袍!”
“贡品大红袍?闻说武夷山上有一株,产量有限,只给皇帝老子一人喝,你怎么也有?”
“是神偷俞人杰偷来的,我用一百两,黄金向他买了半斤,如今只剩下这一壶。”不懂生笑说:“俞人杰这人够义气才收我一百两金,要是拿去卖给大商贾,怕不止值一千金子吧!”
不懂生说罢立即揭起盅盖,拨一拨浮面的茶叶,轻轻啜了一口,长嘘一声,闭起双眼,嘴巴里“啜啜”地响着,无限享受,小林喝了几口,虽觉得好,却品不出妙在何处,更品不出它为何如此值钱,也许心中惦着杀人的事吧!“老先生,你听过卜流仁这个人么?”
不懂生瞪了他一眼,“喝茶时,提这种人真是大煞风景,你且等等。”他飞身出房,一.忽又再进来,双手捧着一个大扑满,将之放在桌上,道:“你每问一个门题,都得先放钱进去,多少随意,却不能不放。”
小林这才知道他是以此为生,他还是第一次“光顾”他的,当下放下一块碎银。
不懂生道:“老夫听过卜流仁的名,也知道他一点事。”
“此人武功有何特点?又有何缺点?”
“慢,你如今又提出两个新问题来了,再放两次线,请注意提问题,以免浪费金钱。”
小林有点啼笑皆非,不过他如今囊中多金,并不在乎,何况还喝了他一盅价值不菲的“大红袍”,当下依言又放了两块碎银。
不懂生道:“卜流仁的武功最厉害的是他的轻身功夫,无论是身法步法,都有独到之处,快而多变,往往藉此而置敌于死地,至于缺点则是内力不够雄浑,不耐久战,此乃因他好色之故。”
小林又放上了一锭银子,续问:“此人有何嗜好?”
“这个问题不算,因为老夫已答复过。”
小林一想便了然于胸,想了一下再问:“枫林山庄庄主风十三为人如何?”
“淡泊又爱面子。”
“此话怎说?”
“老夫也说不清楚。他很少在武林中走动,一年十二个月,起码有十个月留在家里照顾他那些枫树,似乎淡泊,但他自尊心十分强,绝不能容忍别人有损他的面子。”
小林再放第四次钱,“他的夫人童洁为人如何?”
“老夫只知她面貌娟好,今年约莫三十五至四十岁。这问题不算。”
“那改问她弟子童真吧!”
“童真此人聪明而坦率,武功虽然不如风十三,但亦可称一流,不过真要斗起来,你大概可以胜他。”不懂生顿了顿,道:“这人似乎亦颇淡泊,甚少与武林中人来往。”
“枫林山庄是否有宝藏,或者风十三有什么祖传的宝物?”
“不曾听过。”
“再请教你几个药物的难题。”
八月的大别山,树叶已开始凋零,只有枫树才开始焕发娇艳的魅力,山下的枫林山庄,被一片黄橙色的林海所包围,这时候正是枫林山庄最多访客的季节。
风十三不好结交朋友,所识亦不多,但对枫树独爱,每年秋季辟出前院客房,招呼来观赏枫树英姿的雅客,约莫个多月的时间,这个消息还是不懂生卖给小林的。
小林来得正是时候,今日才是枫林山庄开放的第二天。枫香树还有一些叶子保留着绿色,但大部份已转黄,林内有几条用碎石子铺成的小路,路旁还设有石椅,甚是幽静。
小林认路慢行,边行边饱览景色,除了一二老苍头在扫叶之外,不见一人。
到了山庄之前,有一十余岁的小童在石凳上吟哦:“远上寒山不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这是唐朝杜牧写的山行七绝诗,小林虽非诗人墨客,却也觉得妙绝,尤其是最后一句,更将秋令枫叶的娇艳,形容得淋漓尽致。
小林走前抱拳道:“借问小哥一声,枫林山庄是否已经开放?”
那小童跳了起来,道:“你不见我在这里么?咱们是第一批,你是第二批。”
小林笑问:“你一个人来?”
“不,我是跟爷爷来的,我姓孔,你贵姓?”
“在下姓林。”
小童十分热情,拉着小林的衣袖,道:“来来,我带你去客舍安顿,这里的下人不理咱们,你可以随意在在四周观赏,只是不许进内堂。”
客舍就在前院的厢房,小童一指一间房,道:“你住这里吧,咱们就在隔壁,爷爷正在作画,等下我请他来找你。”
“听你的语气,我似乎是第三个客人。”
“不多不少正是三个,你是否第一次到来?我三年前已经来过,上次来住二三十天,”小童帮他整理床铺,小林见屋内布置十分整齐,除了一张床之外,尚有一只柜子,一具书架,一张书桌,桌上文房四宝齐全。
“每年都有很多人来吧?”
“不,最多那一年二十间客房都住不满,当然大部份的人来住几天便走了,这里的下人三天来打扫一次,除了供应三顿、热水和替你洗衣服之外,平日根本无人来打扰你,清静得很。”
“山庄内很少人么?”
“怕有三四十个吧,每逢中秋,咱们才能到内堂与庄主夫妇共庆团圆。”
“那一天庄内的人都在一起?”
“下人们不在,嗯,总管也在。喂,林哥哥,你是来读书写诗的,是来画画的?”
小林笑道:“什么也不是,我只是来看看景色,顺便清静一下的。”他忽然摸出一包茶叶来,道:“这是闽西武夷岩茶,给你爷爷送去吧!”
小童似乎因为多了一个人作伴,甚是高兴,三步并作两步,俄顷,他又带着一位胡子花白,但精神矍铄的戴着员外帽的老者进来,小林连忙长身迎接。
老者抱拳道:“老朽孔洽,多谢小哥赠以名茶,无以为报,特来面谢。”
小林道:“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老丈万勿放在心上。”
小童孔礼道:“爷爷,你不是已经画了两张画了么?何不以画回赠?”
孔洽瞪了他一眼,道:“爷爷的画怎入得法家之眼?何必让爷爷丢脸。”
小林连忙向他求画,孔洽欣然带他到邻室观赏,结果送了一幅给小林,未几,外面有人声,孔礼又跑了出去。
晚饭在客舍的小厅内,居然坐了二席人,一共十四人,小林暗中观察,这些人大多是骚人墨客,但其中有穿青衫者的中年汉子,眼神充足,步履沉稳,显然是练家子,瞧情况他似与两位秀才是同伴,不由暗加留意。
晚上小林躺在床上,无计可施,在未谙地形之前,又不敢贸贸然潜进内堂,自己既非骚人墨客,若住得太久,又恐惹人生疑,一夜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次日,小林拉着孔礼在枫林山庄四周走了一匝,原来枫林山庄占地颇广,山庄依山傍建,四周都是枫林,庄院规模亦不小,照说应不止只住三四十人,看来这与风十三的性格有关。
两人又走到山上,孔礼道:“这山有什么好看?”
“你该读过东坡居士之: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吧,不居高临下,如何能窥全貌?”孔礼道:“这大别山我自小便看厌了。”
小林只走到半山便停了下来,他状似浏览景色,其实是在偷窥山庄。孔礼道:“这里还不能窥全貌,咱们再登高一点吧!”
“不,反正日子长得很,改天再登吧,否则第一次便一览无遗,以后岂尚有兴趣?”小林边说边把枫林山庄的内院情形记下。
也许风十三亦恐有人由后山处潜进吧,故此庄后那堵围墙建得特别高,竟逾两丈半,山庄后面尚有一座后花园,古树参天,枝叶茂盛,把庄内的情形掩盖了大半,可是小林却发现后花园似有一女子坐在凉亭内,只是距离太远,看不到其面目及年纪。
庄内房舍栉次鳞比,院中有院,当中尚有座庭院,同样种了几棵古树,从外面看来,山庄甚是艳丽,但里面却给人一种阴森的感觉。
正看得入神,忽然孔礼道:“林大哥,有人上来了。”
小林一低头,便见到那位青衫客与其两位同伴,拾级而登。他心头一跳,忖道:“莫非他与我一般心情,醉翁之意不在酒?”
青衫客同伴之一,脸如冠玉者抱拳道:“兄台也有此雅兴来登高?”
小林说:“不来此处,又岂可饱览枫林景色?小可姓林,未知三位贵姓?”
“小姓夏此乃小生同窗姓白,这位巧得很,也是姓林。”
青衫客忙向小林抱拳,道:“林某与夏秀才是邻村,是次在路中巧逢,被他们拉上来,在下一个粗人,不懂得对景生情,只想喝几盅酒。”言毕大笑,状甚豪迈。
小林却觉得此人似是假装出来的,心中更有戒备之心,却道:“在下亦是一介武夫,只因意中人别有怀抱,故此来枫林山庄清静一下。”
“哦,原来林兄还是同道,失敬失敬。”
青衫客不再请教名号,小林也乐得不用费心思搪塞,当下表示劳累,拉着孔礼下山去了,心中却下定决心尽早解决卜流仁,以免夜长梦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