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和风拂面,晨曦照在街道行人的脸上,一张张脸都露出神采奕奕,看在司马城眼中,就更加觉得亲切了。
这里——郑州城,是司马城的故乡,尽管这个地方给他带来了许多痛苦,但这里的人总是那么和蔼、那么亲切,司马城一入城,心情便如隆冬的冰雪,为春日所溶化。
提起司马家,郑州城几乎无人不知道,昔日“百步神拳”司马千钧在生时,真是风光一时,与洛阳的欧阳庄被誉为一时之瑜亮,司马城成为青年男女所羡慕的少庄主,那时候,司马城根本不知痛苦是何物。
直至他的女友巢小燕,移情别恋,决定嫁给欧阳庄少庄主欧阳鹏之后,他才开始尝到人生的苦果,这之后,情况急转直下,不但欧阳鹏与巢小燕在洞房时,被人杀死,连欧阳庄主欧阳长寿亦离奇死亡。
欧阳长寿妻子赵四娘的娘家在河北一带,极负盛名,提起“铁掌金刀”,武林中人几乎无人不识,欧阳庄的惨剧,欧阳庄和赵家庄一致认为是司马千钧父子所为,大兴问罪之师,当时司马千钧旧伤复发,卧病在床,结果他俩夫妇被赵家父女迫死。
事后礼聘“江北总捕头”沈鹰调查,终于找到真凶,为司马家雪寃,后赵四娘羞愧自杀,赵容国为司马千钧夫妇建墓,并斩下自己的一条手臂作为祭品,这方解了两家之仇恨。(详见拙作“血洞房”)
郑州除了司马千钧之外,尙有一位武林闻人:“中州大侠”崔一山,崔一山一家也因欧阳家与司马家之冲突,而弄至家破人亡,事后崔家得以重建,而司马家已成一片瓦砾,是以后来司马城路过郑州,亦到崔家作客,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一想起前事,司马城心中便如怀了巨石,沉甸甸的,唯一的好处,是自己因此而得到锻錬,且认识了沈鹰,并得其青睐,收为助手。
这次他随沈鹰等人到安阳办案,事后众人均想在附近游玩一番,唯独司马城因已三年未返到故乡,加上父母忌辰将至,便向沈鹰请辞回郑州拜祭父母,沈鹰自无不准之理。
司马城入城,见小摊档上的水果新鲜,便买了一大筐,准备作为见面礼,那小贩边包扎,边望着他,忽然问道:“你不是小城子?”
“是的大叔,我便是司马城!”
“哎!几年不见,你都长大了。嗯!这次是回来重建家园吧?听说你在外头,混得很不错。”
司马城赧然道:“小可只是回来拜祭父母,顺便拜访儿时的朋友。”他不想与世俗人多说话,拿了那筐水果便向崔家走去。
不料刚到巷口,便遇到一位儿时的好友席季良。
他见到了司马城,不禁惊喜地道:“你不是小城子?么时候回来的,怎不找我喝酒?”
司马城也叫了起来道:“季良!你几时也当了捕快?”
席季良拍拍自己身上的那套捕快服装,道:“还不是拜你所赐,当年你去跟沈鹰总捕头,俺便进入六扇门了。”
司马城伸手在他肩上拍了一下,道:“好小子,还混上捕头!”
席季良不好意思地笑笑:“上任捕头郭集英死后,承大人看得起,让小弟补了他的遗缺。”
司马城道:“论武功,你倒足以应付,只是查案单凭武功高可不行,希望你胆大心细,为乡亲平寃血恨。”
席季良在他厨上轻轻擂了一下,笑骂道:“好小子!跟了沈鹰神捕几年,一回来便敎训起老兄弟来了。今晚我在三春酒楼请客,再跟你慢慢算账!”他走了几步,又回头道:“你一定要来,我把杨青他们也一起叫来,大家叙叙旧。”
司马城挥挥手,晚道:“好,我一定到!”他因老朋友有了成就,心头亦甚高兴,便快步到崔家,崔一山的家大门关闭着,自从崔一山妻儿死后,家里只剰下三两个婢仆,大门常闭,他也不以为意,伸手拍门。
过了盏茶工夫,里面方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谁呀?”
“福伯!我是小城子,请你开门。”
“那一位小城子呀?”
“司马城。”
话音未落,大门霍地打开,一个老苍头惊喜地道:“小城子!是什么风将你吹来的?”他是崔家老仆,崔一山与司马千钧时有来往,是以彼此都十分熟络。
司马城将那筐水果交给崔福,问道:“你家老爷在家么?”
崔福道:“你来得真不巧,老爷在家里闷得发慌,说到河北找人聊天,已去几天了,过一两天说不定就回来了,你就请先住下来吧!”
司马城沉吟片刻,道:“那敢情好,反正我有半个月好住,料能等到崔叔叔回来。”
崔福陪他进去,边问:“你这次怎么有空来住半个月?”
“下个月是我爹的忌辰,我已两年没回来,今年就什么都得来一趟。”
崔福将水果放在桌上,带司马城到客房,又吩咐黄妈烧水给他洗澡。司马城来到这里就好像返回自己家里一样,也不客气,洗好澡,换过衣服,便到后花园看园内的景色。
崔家如今虽然人丁单薄,但后花园各处还是打理得井井有条,不过司马城看到此情最,不禁又勾起他的心事来,以前司马家比这里更大,更加美轮美奂,可是如今已成一堆废墙败瓦。
一想至此,司马城想立即去故居凭吊一下,不料崔福已来叫他吃饭:“小城子,吃饭啦!”
司马城叫婢仆与他一齐吃,吃过饭他便告辞。
“我出去到处走走,今天晚上席季良请吃饭,不回来吃啦!”
他出了崔家之后,到街上的纸扎店里,买了香烛元寳,再买了些果品,然后往故居。
司马千钧夫妇的坟墓就在故居那里。有几个孩子吃了饭,在树下玩耍,这些昔日邻居的孩子,司马城均不认识。
司马城祭了父母,在附近漫步走了一圈,并无减少思念之苦,反而增加惆怅之情。
他忽然向那几个孩子走过去,谁知他还未开腔,一个孩子已问道:“你可是小城子叔叔?”
司马城一怔,反问:“你爹是谁?你认识我?”
那孩子神气地道:“来这里拜祭司马大侠的,我全都认识的,只有你,所以你一定是小城子叔叔了!”
司马城心头一热,将孩子抱起来,问道:“谁常来拜祭?你快告诉我!”
“我爹梁志英,还有席叔叔,杨叔叔他们,席叔叔还常叫人来打扫坟墓,还有一个崔爷爷,他常坐在司马爷爷墓前,一坐就好久。”
司马城心头一沉,问道:“你爹在家么?他还当木匠么?是了,我记得我离开时,你才会走路哩!你有弟妹么?”
“有,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爹去尤老爹家,替他们做家具,你今晚来找他吧!”
梁志英是他们这群朋友中,年纪最大的,但他只比司马城大两岁,不过他早成亲,如今已是儿女成群,司马城却连一个知心的红颜也没有,又多了一番感触,当下道:“今晚你席叔叔在三春酒楼请客,叫你爹也去,叔叔过两天再来你家拜访你爹爹。”
他放下孩子,信步在城内四处游逛,到华灯初上后,才折回三春酒楼,他路过酒铺,还特地买了一坛陈年女儿红,准备今夜与老朋友开怀畅飮。
到了三春酒楼,一张八仙桌,只坐着两个人,司马城认得那是杨青和周虎,他将女儿红放在桌子上,道:“怎地只得你们两个?”
周虎道:“也许他们家里有事,待会儿自会来。”
杨青道:“东道主迟到,等下要先罚他喝三碗。小城子!你不跟那沈鹰神捕了么?”
“谁说我不跟他,这一生是跟定了!”司马城一屁股坐下,道:“你们现在都干些什么?”
周虎道:“俺仍是无业游民,小杨有家业,他爹过世了,那丬茶庄由他掌管。小城子!以前咱们可快活了,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如今这些老兄弟要很久才能聚一次。”
杨青道:“现在大家都有家室了,还能像以前那样么?嗯!对啦!小城子,你成了亲没有?”
司马城刚摇一摇头,周虎已说道:“人家才不像你们,一个个都被女人勾掉了魂。”
杨青正想反驳,恰好梁志英来了,叫道:“俺回家洗了个澡才来,还以为来迟了,谁知席捕头还未到。”
说着又接续来了三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一个圆脸的汉子道:“人家如今已贵为捕头了哩,跟以前可不一样了。”
另一个青面的道:“捕头又怎样?他威风得过小城子?人家还不是准时!”那圆脸的姓萧,因为脸圆得像块饼,自小便被伙伴们叫“小圆”。青面的姓戴,家里开染坊,他平时青面,生气时又红得像柿子,所以叫“大染缸”。
司马城忙道:“许是他衙门里有事,躭误了时间,那怪不得他!”
周虎一拍桌子,道:“不行,俺去衙门里找他!”说着已一阵风般冲出去,司马城等人便开始说些别后的情况,其他人可简单,却应着司马城说些沈鹰事迹,司马城便将刚发生的“麒麟锁”一案告诉他们。
刚说至一半,周虎气呼呼地回来,道:“别等他了,席捕头出城办案去,咱们先吃,反正挂他的账!”当下众人便点了菜,开始吃喝起来。
三杯下肚,情绪逐渐返回昔日年轻时的状态,言谈无忌,猜枚叫闹,好不热闹,敎其他食客都侧目,连一向笃实的司马城也放浪形骸。
吃了一个多更次,那坛女儿红已见底,众人仍不过瘾,呼小二再送酒来。周虎大声道:“兄弟们,今夜谁不醉着回家,谁便是龟孙子。”
杨青道:“你醉死在外面也没人理你的!”
周虎指着杨青的鼻子道:“小城子!小杨的婆娘好不泼辣凶猛,你瞧他这个模样,该不该罚他喝酒?”
杨青一拍胸膛,敞开上衣,大叫道:“放你娘的驴子屁,今夜看谁先醉,俺不陪你喝到底,便不叫杨青叫柳红!”
正在闹笑着,忽然一个公差快步进来,大声道:“请问那一位是司马龙卫?”
司马城一听这四个字,酒醒了一半,连忙长身道:“在下便是,有何贵干?”
“城外出了一件疑案,席捕头请你去一趟。”
周虎一听便发火了,红着脸喝道:“滚滚!一个小小的捕头,也敢派人来请皇上御赐的侍刀龙卫,席季良好大的胆子,他不要脑袋瓜子么?”
那公差进又不是退又不是,站在那里甚是尴尬。
司马城道:“请这位公差大哥回席捕头,司马城不吃六扇门的饭,不方便去也不想去。”
公差这才回去,周虎大笑:“还是小城子威风,席季良那小子做了捕头,就自以为了不起。”
众人重整杯碟,不料那公差去了又回来,周虎一瞪眼,喝道:“呸!你怎地又来了?”
公差向司马城打揖,道:“司马龙卫,席捕头着小的转述一句话……”
周虎道:“什么话快说,别败了咱们的兴。”
“席捕头说,你曾对他说过一句话:希望你胆大心细,为乡亲平寃雪恨。”
司马城一怔,这句话是他勉励席季良的,想不到他却拿这句话回来挤他,当下道:“好!我跟你去一趟。”抱拳又道:“诸位兄弟,今夜散了吧!明天或后天再聚。”他不敢稍留,连忙跟着那位公差出去。
衙门离三春酒证不远,司马城在郑州长大,自知路径,但那公差去的却是另一个方向,司马城讶然问道:“席捕头不在衙门襄?”
“他在殓房里。”
司马城不再问话,不一会已至殓房,只见里面有好几个人围在一起,一见司马城到,便连忙分开,口呼龙卫。
司马城连称不敢,道:“席捕头叫在下来不知有何贵干?”
席季良拍一拍司马城的肩膊,道:“您瞧瞧这具尸体!”
只见一具薄板棺材里躺着一具男尸,年纪只在三十左右,须发极其浓密,一瞧其脸部和手臂便知道是干粗活的,一对手臂斑斑驳驳,似是被什么灼伤,面上肌肉绷得紧紧的,死前似曾经挣扎,但身上却没有伤痕,瞧其身体亦甚壮健,不像患病死的。
司马城瞧了一阵,瞧不出什么玄虚来,忍不住问道:“这人是因何而死的?”
席季良叹了一口气,道:“就是看不出,所以才请你来。”
“仵工验过没有?”
“验不出来。”
司马城再仔细看了一阵,仍看不出有什么不对,便道:“也许是寿元已尽!”
“不像……”席季良顿了一顿,说道:“俺还未吃饭,今夜到俺那里,咱们聊聊!”
席季良尙未成家,他父母早亡,城内只有一位姐姐,嫁作商家妇,席季良不愿到姐夫那襄住,免得惹来闲话,因此在衙门里睡。
房虽然小,但收拾得倒还干净,不过六月的夜里,依然没一丝风,两人便坐在院子里说话。
司马城道:“小席,这是宗什么案子?”
“说来话长,这人是个打铁匠,住在城西,说来也巧,他就姓铁,一向甚是勤奋,工夫精细,是以生意不错,攒了些钱,三年前便娶了一个妻子,他妻子是个逃荒的,见他还能干,经媒人一介绍,亲事便成了!”
司马城道:“这有何不对?”
“那婆娘长得实在俊俏,刚来的时候还不怎样,但嫁给铁匠之后,也许生活安定油水足了,长得更加出色,皮肤又白又嫩,轻轻一捏像会捏出水来似的;还有,胸是胸,腰是腰,引得城内许多浪子闻名去铁匠家门外窥看。那婆娘倒也守妇道,没给那些人颜色看,只是铁匠却十分烦恼……”
司马城又截口道:“行啦!你挑重要的说吧!那婆娘叫什么名?”
“娘家姓章,她因排行第三,所以叫三娘。”席季良说道:“前几天,铁匠觉得不舒服,到药铺褢执了点草药,回家叫她婆娘熬给他喝,不料喝了之后,就断了气。”
司马城目光一亮,席季良喘了一口气方道:“铁匠有个弟弟,也在城内当鐡匠,人称小铁匠,接到噩讯后赶到哥哥家,那婆娘已着人将铁匠悄悄葬了,于是小铁匠怀疑她谋害亲夫,告到衙门;章三娘则又怀疑是草药店的伙计执错了药,也抓着掌柜,先后告到衙门去……”
司马城道:“且慢,是谁先到衙门里告状的?”
“是小铁匠!俺带人到她家传她时,找不到人,她却进城抓着掌柜到衙门了。大人最后下令挖墓开棺,但刚才你也看见了,尸体是无中毒的现象,更不是被人打死的。小城子,你武功一向比咱们好,家学渊源,见识也广,可看得出他是被人点穴致死的么?”
司马城沉吟道:“那可看不出来……当然,若果他不是死于疾病,便可能是让人封了死穴,引致绝命的。他家可有与武林人物来往么?”
席季良摇摇头,叹息道:“铁匠兄弟都是出名笃实的人,料不会与人有仇……但如果是死于自然,章三娘为何又会急不及待地草草将其安葬,且不通知小铁匠?”
“你没问过章三娘?”
“大人问了,她说知道小铁匠出门,她跟小铁匠的老婆感情不好,所以没去报丧。”
“这是实情?”
“确是实情,她们妯娌之间,一向相处不好,所以两年前,小铁匠搬到城内生活。大铁匠死的时候,小铁匠刚好出城到顾客家中补锅。”
“章三娘有没有奸夫?”
“还查不到,问题是他家附近都是些破屋子,有几家都搬开了,章三娘本来亦希望鐡匠搬家,但鐡匠不愿离开旧屋,因为很多顾客都上门来找他的,假如搬家会影响生意,那婆娘后来也就不坚持了!”
“他们成亲多久?有了儿女没有?”
“成亲已经三年多了,章三娘过门之后,一无所出,那小铁匠倒是有了一个女儿。”
“如今章三娘在何处?”
“关押在狱中。”席季良抓抓头皮说:“大人要我明天回覆他,俺还想不到原因。”
“这有何难处?尸体先埋葬了,以后若有需要还可以再开棺。”
“俺总黉得铁匠死得跷蹊。”
司马城忽然咦了一声:“你还未提到草药店掌柜的口供!”
“他不承认执错药,而且那家草药店,一向信誉良好!而章三娘在供词上说,她事后已将药渣倒掉!”
“刁妇!”司马城如今砠觉得章三娘甚有可疑:“假如她怀疑草药店执错了药,不可能到现在才报官,更不该将药渣倒掉。”
席季良喜道:“你如今也看出事有蹊跷了么?大人初审时已用了刑,但在夹棍之下,那婆娘还口口声声呼寃枉,也真难为她!俺不想再用刑,所以希望你能助我一臂之力!明天复审,你可到堂上来……”
“只怕于礼不合,小弟没有官职。侍刀龙卫只是个虚衔!”
“不打紧,段大人是位爱民如子的好官,办事又大胆得很!这件事情包在俺身上,明早跟他一说,准没问题!”
次日开堂,司马城在后堂已跟段大人朝过相,觉得这位进士出身的七品县令大人,颇有干劲,只是年纪较轻,恐缺乏经验,由于开堂时间已至,无暇多谈,司马城便换了服式,站在师爷背后观审,席季良站在堂上,两旁各有四位衙差。大门一开,外面便涌进一批听审观众,出奇的是周虎、杨青和“大染缸”也在人群中。
席季良喊声肃静,段县令便大磬道:“传章三娘,小铁匠和韩掌柜!”
俄顷,人群中钻出两个男人来,一老一少,跪在地上,一个衙差押着戴枷锁的章三娘上堂,段县令着人开锁,喝道:“章三娘,你抬起头来!”
那婆娘慢慢抬头,司马城忙望望,见她神色樵悴,但仍不失其秀丽,心中暗暗喝了声采。
章三娘目光直视,神态甚是鎭定,一丝都不像犯人,更不像淫妇,司马城不由一怔,好奇心也就更强烈了。
“章氏,你娘家原籍何处?”
“民妇原在太行山下,只因大旱两年,田里长不出庄稼,所以逃荒南下,半路父母病殁,民妇只身来到郑州城,本想卖到富贵人家里为奴,谁知在高升酒楼外,遇到毛婆婆,她却替民妇做起媒来,说城外有位铁匠要找妻子……”
“停。”段县令道:“立即传毛婆婆来!”他续问小铁匠道:“小铁匠,你是何时与你大哥分家的?”
小鐡匠道:“已经快两年了。”
“你们兄弟自小一起生活,为何会突然分家?”
“启禀大人,嫂嫂进门半年,毛婆婆也替小的找到一房媳妇,只因妻子进门后,与嫂嫂不和,时有龃龉,后来家兄便提议分家,以免因妯娌不和而影响兄弟的感情。”
“你嫂嫂因何与你媳妇儿不和?”
小铁匠迟疑了一下,道;“嫂嫂在此,请大人问她。”
“章三娘,你答!”
“启大人,民妇的婶婶是位醋娘子,民妇若有事与叔叔交谈,她便冷言冷语的,骂民妇不守妇道!大人,这实是寃枉,不信你可问叔叔。”
段县令又叫小铁匠答。小铁匠甚是尴尬:“回大人,嫂嫂所设是实,因以前由嫂嫂持家,她有时问小民爱吃些什么东西……俺妻子便……”
章三娘道:“大人,民妇也有问婶婶喜吃什么的,只是有一次叔叔说喜吃河虾,婶婶说爱吃毛蟹,民妇因买不到毛蟹,祗买虾回家,她便开始与民妇有心病了。”
司马城听了心里有点发闷,他跟沈鹰虽已有几年,都从未审过这种家庭琐事的,心中只想道:“这章三娘如此娇娆,也难怪小鐡匠老婆担心丈夫受引诱。”
未几毛婆婆到,忆述当年的情况,与章三娘所说一般:“章三娘倒也干脆,只要求男人能养活家小,四肢齐全,身子健壮就行了,大铁匠只给她一对玉镯一只戒指,章三娘便嫁过去了。章三娘因生得娇娆,常惹来狂蜂浪蝶,或借故上门撩拨,但倒不曾听说章三娘做出什么不守妇道的事!”
段县令忖道:“红颜祸水,这倒不是章三娘之错。”当下又问:“大铁匠成亲之后,可曾出过远门?”
“自从民妇嫁给他后,他从未出过远门,只有一次出门替人补锅,因为下大雨,才没回家睡觉,但他怕民妇牵挂,第二天一早便回家了。”
段县令道:“听你这样说,你们夫妇好像很恩爱。”
章三娘粉脸微红,垂首道:“是的,回大人,外子一向待民妇很好!”
小铁匠挿嘴道:“问题是你待他好不好?”
章三娘道:“你大哥可曾向你提过愚嫂对他不好的?最低限度,民妇从未跟他拌过嘴!”
“不得私下交谈!”段县令道:“章三娘,铁匠死后你为何不去找韩掌柜,却在小铁匠去找你之后,才抓他来告状?”
“因为民妇一直没想到这个问题,是因为叔叔怀疑民妇下毒,所以民妇怀疑韩掌柜执错药!”章三娘十分鎭定:“大人已着人开棺验尸,未知结果如何?”
“尙未验出来!章三娘,你为何匆匆将铁匠下葬,又不通知夫弟?敢情你做了什么亏心事?快快从实招来,免受皮肉之痛!”
章三娘道:“民妇上次已受尽皮肉之痛,若民妇曾做下什么不轨的事情,早就招了!大人,你是青天大老爷,请明察,民妇寃枉!试问外子如此善待民妇,民妇又怎会害他?”
段县令一拍惊堂木,道:“你还未答本官的话!”
“因为天气热,民妇怕尸体变坏,所以……”
“胡说!”段县令又用力拍惊堂木:“不管如何,你们如今还有夫弟和弟妇两个至亲的人,说什么也得通知他们!”
章三娘幽幽地道:“大人敎训得是,民妇小气,记念前怨,考虑有欠周详!”
司马城心中暗道:“这女人如果真的是凶手,那么其说话之圆滑,城府之深,实在罕见!这件案子,若不抓到真凭实据,只怕奈何不得她。”
段县令骂了一声狡辩,便再也接不下去,最后只好匆匆退堂,择日三审,犯人及围观的老百姓去后,段县令便请司马城进内。
段县令刚到任不久,家小尙在来此途中,后堂甚是清静,他请司马城和席季良到书房,丫头送上香茗,段县令将门关上,问道:“未知龙卫对此案有何看法?”
司马城不敢贸贸然下结论,以免影响其判案,当下道:“在下尙未全盘了解,不敢妄言。”
段县令再问:“你认为那章三娘是否有可疑之处?”
司马城沉吟道:“目前尙难判断,今日伊在公堂上鎭定如恒,对答巧妙,只有两种情况是可以如此……”
席季良截口问:“是那两种情况?”
“其一,她的而且确是淸白的;其二,她是凶手,但城府深沉,冷静机智,非常人能及。”
段县令叹息道:“下官本亦怀疑她是凶手,只因她机智沉着,但又觉得一个女人不可能有这种本领!龙卫跟随沈大人多年,对于审案查案,经验丰富,尙望有以敎我。”
“不敢!”司马城道:“大人可否将上次的口供取来一阅?”
“有何不可,季良,你去取来。”
席季良应声而去,未几即回,将上次之审案的记录取来,另尙有一份调查报告。司马城仔细阅后,将记录交回给席季良道:“大人可派人到太行山下,章三娘报称之原籍调查……”他负手在书房内踱步,半晌又道:“派人秘密查访大铁匠及小铁匠之邻居,那女人十分能干,大铁匠老实,不可能从未拌过嘴。”
段县令沉吟道:“龙卫怀疑她另有奸夫?”
司马城学着沈鹰的语气道:“目前一切尙早,在下想请席捕头带我到大铁匠家看看。”
段县令道:“好极了,中午务请龙卫在衙门里吃顿便饭!”
司马城见他盛意拳拳,便一口答应。
司马城与席季良一出衙门,便见到周虎,他气匆匆地道:“席捕头,人家小城子是特地回来探亲的,你却一把将他拉走,这算是甚么朋友?”
司马城连忙道:“小虎子,小席是为了替乡亲平寃雪恨,你这就不对啦丨”
“屁话!他要借你来高升!”
席季良也忍不庄了,怒道:“周虎,莫在门缝里瞧人!”
司马城一把拉着周虎,道:“一起走,反正你亦无所事事!小席,衙门还要不要人……”
话犹未了,席季良已道:“你要我介绍他吃公饭?省了吧,三天有两天跟人打架!”
周虎道:“俺从来不胡闹,打架全是为了仗义。”
司马城忙道:“大家都是好兄弟,以后不许吵嘴!小虎子,你终日这样也非办法,像小席不是可以仗义为民除害么?”周虎一向服他,低头沉思不语。
不一会儿,三人已出了城,不久便见到一片废屋草寮,那是贫民窟。席季良带头先行,穿过几间废屋,便停在一间比较象样的青砖屋外,道:“这便是铁匠的家了!”
大门上贴了官府的封条,席季良道:“咱们由后面进去!”屋外有堵矮垣,一丈左右高,三人跃进墙内,却是一个天井,天井颇大,一旁堆着些炭块、废铁,还有木墩铁炉风箱等物,看来大铁匠平日是在此处工作的,另一旁便是柴房和灶房。
再进去便是一座小厅,泥地,收拾得甚为干净,两旁的耳房便是卧室了。席季良推开左首的房门,道:“他俩平日睡在这里。”
司马城见房内地方还不小,那张大床也颇象样子,还有一个大衣柜,漆花描金,颇为新净,料是大铁匠成亲时购置的,大衣柜之旁尙有一个矮柜,矮柜之旁是一扇窻子,两层窻棂,外层裱纱,内层裱纸,看那窻棂便知亦是新换不久的,大铁匠疼他婆娘这是无疑问的。
司马城打开大衣榧,里面放着些衣物,收拾整齐,矮柜放着衣物、竹筐,筐里放着针钱女红等物,司马城看后又到外面那间卧室查看。
自从小铁匠搬走之后,这里已无人住,但一切仍收拾得很整齐,虽无人睡,仍有一张床铺,两个旧木柜,一个高木架,木架上放着几个竹米筛,其中一个上面仍放着些绿豆,墙角堆着些麻绳草鞋木盆水桶等杂物。周虎道:“小城子,你看出什么破绽来?”
司马城轻回一声道:“章三娘是个能干的女人。”
周虎一怔,脱口道:“俺可不是问你这个!”
司马城道“咱们再到灶房看看!”三人走出天井,转入灶房,灶房里有张小桌子,放着炊具刀砧,柴草整齐地堆在灶房。司马城又道:“她是个整齐爱洁的女人!”说着又揭起水缸的荩子,水缸里只有三分一的水。
这次席季良也忍不住了:“小城子,你到底还看到什么?”
司马城再沉吟道:“到耳房看看!”他重回那间堆放杂物的耳房,望着那张床铺发怔。
周虎不耐烦地道:“这张草席平常得很,有甚么好看?”
“不太平常!你们看,这张草席大概用了多久?”
席季良立即走前,揭起一角看了一下,道:“这席子还甚是新净。”
周虎大声道:“新的也好,旧的也好,有甚么分别?”
“那婆娘爱净又整齐,这张床若无人睡,为何不将席子卷起来?难道是故意要它来惹尘的?”
周虎目光一亮:“你说他们夫妇分房而居?他们感情并不好?”
司马城轻声道:“我只是奇怪而已,也许……”
席季良接口道:“也许另外有人睡在这里?咦!是奸夫?”话说出口,他自己又摇摇头:“不可能,大铁匠人虽老实,却不是白痴,絶没可能允许章三娘的奸夫睡在这里。”
司马城道:“睡在这里的男人,便一定是奸夫、女人便一定是淫妇么?也许杀人的是他,但绍不渉及男女之情。”
席季良忙道:“若有人在此睡觉,章三娘因何不说?她是同谋?”
司马城不答,道:“咱们小心将杂物搬开看看。”于是三人将墙角那些木盆水桶拿开,但下面是一捆麻绳,杂物下面,亦十分干净,几无灰麈.,司马城心头一动,不再说话,将靠床的那扇纸窻打开来。
窻外是条泥路,对面的屋子早倒塌了,地上还堆了些败瓦,三面都有屋子,后面是间草寮,寮顶已不见了一角,料已无人居住,左首那座亦已摇摇欲坠,唯有右首那间,比较象样。
司马城手在窻台上一按,飞跃出去,向右首那间砖木合建的平房走去,大门半掩,司马城轻轻一推,发出“呀”地一声响,甚是刺耳。
背后传来席季良的声音:“这里咱们已看过,没人居住!”原来他跟周虎亦尾随而来。
司马城充耳不闻,走了进去,屋子里光线暗淡,他取出火熠子亮着了,厅里的椅桌东歪西倒,梁上椽角都挂着蜘蛛网,果然久已没人居住,但司马城仍不心息,继续捜索。
这间屋子的建筑形式与大铁匠家差不多,他推开耳房的门,房内没有床,只有一具破柜子,但柜子上有盏油灯,司马城目光一亮,连忙走过去,油灯碗子里尙有油,灯芯甚是新净,他一颗心登时怦怦跳动,这盏油灯与其他物品绝不相衬。
席季良也觉得奇怪,望着油灯发怔,司马城道:“这盏油灯是新近才放在这里的。”
周虎不服地道:“你怎知道?”
“桌面上的灰麈厚厚的,而灯架上几乎没有灰麈,这是个证明!”司马城轻轻拿起油灯,灯下那个圆圈亦布满灰麈,周虎心中佩服之至。
席季良道:“拿油灯来这里的这个神秘人,不知与铁匠之死,有没有关系?”
周虎则道:“这神秘人,是不是住在这里?”
司马城轻吸一口气,道:“你俩到另一间房查一查,不要轻易移动房内的一切对象,有事立即叫我。”
周虎和席季良走后,司马城目光在房内扫了一扫,抬头望梁上,突然拔身而起,跃上横梁。
奇怪的是横梁竟然有一段颇为干净,司马城心头一跳,抬头向上望,目光大盛,伸手至椽间一掏,抓出一件血衣来。
那血衣一望即知是武林人常穿的疾装劲服,血渍最大的是在后背,司马城一跃而下,再仔细一看,便知身穿此衣的人,是被人用剑剌伤了后背,看来受伤匪浅。
窻子紧闭,司马城将其推开,不料一推之下,整个窻子便飞了出去,他心头更是一跳,跃出窻外,再纵身蹓上屋顶。
屋顶有许多垃圾杂物,但没有血胁,亦找不到蛛丝马迹,司马城重新回房,席季良及周虎亦回报,说对面那边耳房,根本不能住人,司马城便将血衣交给席季良,并告诉他是在椽间找到的。
三人又到灶房里去,灶房里居然有一堆干麦杆,一看便知道有人倚在上面睡过觉,周虎连忙将麦杆拿开,下面没有什么,但司马城则蹲下,抓起一把麦杆,放在鼻子下力嗅。
周虎吃惊地问道:“小城子,你干什么?”
司马城再抓起一把嗅之,然后将麦杆给他们嗅,周虎大叫,道:“好像有股药味!”
司马城长身道:“很可能是那个受伤的神秘人,在这里睡过。小席,抓一把麦杆回去。”
周虎道:“这也算是证据?”
“到药店让人嗅一嗅,这是线索,不是证据!”
席季良带司马城到同春堂药店,将那把麦杆,交给韩掌柜。
“掌柜,请你嗅一嗅,这是什么味?”
掌柜嗅了一阵,道:“这是一帖止血伤药,包括有白芨、地楡和棕榈皮等物,都是主要的止血生肌药物。”
司马城问道:“最近可有人来贵店买这种药物否?”
掌柜问了店里的伙计,其中一个道:“大概十天前,是有个人来买过三帖止血生肌药。”
席季良精神一振,急问:“可记得是谁来买的?”
那伙计嗫嚅地道:“是小狗子……”
“什么?怎会是他?他受了伤么?”
“俺问过了,他说是代人买的。”
席季良谢了一声,拉着他们走了。司马城问道:“小狗子是什么人?”
周虎道:“是个捣蛋的叫化子,嗯,大概十二三岁吧!”
司马城吸了一口气,道:“小席,这个人十分重要,立即派人去找他。小虎子!你带我去小铁匠家。”
小铁匠家是在闹市,住所的前面便是小小的铁匠店,他俩到时,小铁匠正在打铁,一个后生小子,用力地拉着风箱。
周虎大声道:“小铁匠,这位是当今皇上御赐的侍刀龙卫,他有事找你!”
小铁匠连忙放下了锤子,双手在皮制围裙上揩了一下,咍腰道:“大人找小的有……有什么指歉昵?”
司马城和蔼地说道:“可否到内堂才谈?”
“好好!”这个老实的铁匠,有点手足无措,交代了那小伙计几句,才带司马城和周虎进去,边叫道:“孩子的娘,快沏壶好茶来!”
只听里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你今日疯啦?竟敢叫老娘替你沏茶?”
小铁匠结结巴巴地道:“娘子……是……是大人来访……”
“什么大人?”房内冲出一个大腹便便的女人来,瞧她的模样,便知道是河东狮,她大鼻翼一搧,冷哼一声:“什么大人,是只小老虎罢了!”
周虎大声喝道:“这位是五品龙卫大人,还不快来参拜?”
那女人这才吃了一惊,怔怔地望着司马城。司马城连忙说道:“不必客气,请坐!”
小鐡匠拿了一张藤椅放在司马城屁股下,道:“大人请坐。”那女人忙进去沏茶,司马城也不阻止,有意为难她。
“小鐡匠,你也坐下吧!”司马城道:“你与你哥哥的感情如何?你嫂嫂往日待你又如何?”
小铁匠道:“我大哥待我实在没话说,至于嫂嫂……她对小的也不错!”
话犹未了,那婆娘孟氏已抢着道:“当然不错,那贱人看见健壮的男人,就灌迷汤,要不是老娘看得紧,你早被她迷死了!”
司马城大声喝止,道:“闭嘴,本官不曾问你,谁叫你诬蔑别人?自掌嘴巴三记。周虎,她若不打,你便替本官掌她十记!”
那女人脸色大变,在司马城凌厉如刀的目光下,不敢违抗,自己左右开弓在嘴上掌了三记,掌罢要走,又给司马城喊住:“坐下,你这恶妇,如再乱说乱骂,本官绝不饶你!小铁匠,你老实的说,章三娘她是不是喜欢对男人灌迷汤?”
小铁匠结结巴巴地道:“小的不大觉得……后来小的与大哥分家之后,就很少见到她了……咱哥俩见面大都在城内的酒楼里……”
司马城问道:“为何不去你大哥的家里?”
“因为……”小铁匠看了他老婆一眼才道:“因为内子会不高兴……”那婆娘似乎要反驳,但望望司马城,终于忍住。
司马城转头问她:“你亲眼见到章三娘灌男人的迷汤?灌谁?”
“是的,很多男人她都灌!”那婆娘一挺胸,理直气壮地道。
司马城沉声道:“怎样的灌法?灌那几个男人的迷汤,把名字说出来,若有半句失实,本官便当你诬告良家妇女!”
那婆娘张大了嘴巴,欲言又止。小铁匠忙道:“大人请原谅小的内子……她……她一向妒忌嫂嫂比她美丽。”
司马城吸了一口气,道:“如此说来,章三娘并不放荡?”
“并不……不放荡。”小铁匠道:“有顾客上门,俺大哥没空,或者上门工作,她招呼人家一下,平常得很!”
司马城颔首再问:“你可知道你嫂嫂娘家还有什么人么?”
“照她说,她家里已没有至亲的人,她家中原本是务农的,因大旱,种不了庄稼,所以才南下逃荒。”
司马城叫那婆娘进去,低声问道:“章三娘以前可曾许配与人?”
“这倒没听说过。”
“你大哥没有向你私下透露过,他与章三娘之间的感情?”
小铁匠道:“照大哥说,大嫂待他倒是不错的,家内收拾得很整齐,菜又烧得好,只是……床笫间似乎不太満意?”
“为什么?”
小铁匠尴尬地道:“嫂嫂不大喜欢在床上服伺大哥。”
司马城心头一动,又问了几个问题,才与周虎告辞。
周虎说道:“这样说来,章三娘似乎不是淫妇!”他见司马城没答话,便住了口。
司马城道:“小虎子,段大人今午请我吃饭,咱们今晚再见吧!”
司马城到衙门,已是晌午时分,他一跨进内堂,便听见席季良的声音自后面传来:“小城子,找到小狗子了,不过他已经死了!”
司马城连忙回头:“尸体在那里?”
“刚派人去挖掘,是一个老叫化子替他埋葬的,听说是暴毙的!”席季良道:“是这样的,小狗子一向与那老叫化宿在城外废屋那里……”
司马城截口问道:“就是章三娘住的那附近?”
席季良点点头:“最近小叫化颇为阔绰,常买些好食物回去请老叫化。大概四五天前,老叫化醒来时,才发现小狗子死了!他推不醒他,才知道他已暴毙,后来便找了张草席,卷了他的尸体葬了。”
司马城急问:“小铁匠和章三娘报官是在几天前?”
席季良想了一下才道:“是六天前!”目光忽然一亮:“小城子,这两件案子有直接关系?”
话音刚落,段县令已走了出来,笑道:“时候已不早,再重要的事,也等吃饱饭才再研究!”
午饭之后,段县令便急不及待,请司马城到书房坐谈。
司马城首先将调查的经过简述了一遍,然后道:“在下估计,在半个月前,有人到大铁匠家投宿,其人大概与章三娘是认识的,后来因为某种原因,所以将大铁匠杀了。”
段县令问道:“下官请教司马龙卫一件事,武功高强的人,杀人真可以于无形么?”
司马城点点头,说道:“但依在下之判断,大铁匠不像是被人封住死穴而身亡的。”
段县令叹一口气:“那到底他们是用什么办法杀死大铁匠的?要不要到狱里盘问章三娘?”
司马城道:“不急,那女子不好对付,待咱们多掌握一些证据才盘问她!”司马城说到此,忽然想起一件事,忙道:“大人请恕罪,在下得再去小铁匠家,问他一件事……”
段县令截口道:“何须龙卫奔波,传他来就行!”
司马城道:“不必,我亲自走一趟,回头见!”他开门出去,本想带席季良一起去,谁知他已出去办案,司马城只好独自去找小鐡匠。
小鐡匠一吃饱饭,便开始工作了,他正在补一口铁箱,一小锅锡在炉烧得沸腾,白烟升腾,小铁匠见到司马城立即放下手上的器具:“大人找小的?”
“唔!我来问你一件事,章三娘怎知你要出城上门替人修补铁器,是你告诉他的么?”
小铁匠抓抓头皮,道:“不是……小的只告诉家兄,也许是家兄告诉他的。”
“共多久?”
“因为路途远,所以要四天,小的因为内子怀孕在身,所以请家兄有空时来看看她。”
说着他儿子自内堂跑出来,向地上的锡块抓去,笑嘻嘻地塞进嘴巴。那小伙计叫了一声,小铁匠紧张地用手指伸进儿子的嘴巴,把锡块挖出,又叫伙计抱他进去,然后尴尬地道:“对不起!大人……因为锡吃不得……”
司马城目光落在炉上,望着那冒烟的锡水,心头倏地一跳,忙道:“没事了,你忙你的吧!”说罢便快步跑回衙门。
衙门上下的人都认得他,见到他便哈腰行礼,司马城急问道:“席捕头回来了没有?”
“回龙衡大人,席捕头尙未回来,段大人仍在书房里等您。”
司马城推开书房之门,段县令见他脸色激动,喜问:“司马大人有所发现?”
“大人,在下想剖开大铁匠的喉管看看!”
段县令道:“反正尸体尙未埋葬,有何不可,下官陪你去一趟。龙卫为何突然要剖尸?”
“咱一边走一边谈。”
仵作用利刄小心冀翼地剖开大铁匠的喉管,火光下,白光闪闪,司马城心头怦怦乱跳,只见仵作用刀尖一挑,一块白皑皑的物件自喉头弹落地上。
司马城弯腰拾起,看了一眼交给段县令,说道:“大人,大铁匠致死的原因在此!”
“这不是锡块么?大铁匠吞服锡自杀?”
司马城道:“锡块岂有如此整齐者?他是被人灌锡水,锡水很快凝固,至喉管凝固之后,不能呼吸焉能活命?”
段县令恍然大悟,围着尸体踱方步,喃喃自语:“章氏假意喂药与铁匠服食,却将烧熔了的锡水灌入大鐡匠嘴里……哼!好狡猾的刁妇!”
“大人,想那大鐡匠终日接触铁器锡器,一入口,岂有不知之理?正常情况下,当会吐出来,锡水能够入喉,证明尙有人协助,那人捏住大铁匠的鼻,大铁匠用嘴入气,锡水自然流下……”
司马城再指其四肢道:“大人看他四肢有微曲现象,分明在死前曾经挣扎,只是被人用力按住而已!”
段县令猛吸一口气:“如今此案已明,章三娘若非主谋,也是帮凶,另一个人,九成便是那个背部受伤的人,咱们立卽回去审讯。”
“大人急也不急在一时!”司马城道:“事情往往未必如咱想象中简单的,说不定章三娘不是凶手。”
段县令讶然道:“如今事情已甚清楚,怎还有错?”
司马城轻轻一叹,说道:“说不定章三娘喂了大铁匠喝了药,当她离开时,凶手才潜进去谋害大鐡匠。咱们先莫将她当作凶手,这方可减少判错案的可能性。大铁匠若是被人谋害,已经死得够寃枉,若咱们再判错案、斩错人,岂非寃上加寃,且死者亦不能瞑目。”
段县令霍然一惊,忙说道:“龙卫说得是,下官是有点考虑欠周,回头还需请敎大人!”他回头吩咐仵作将尸体伤口缝好,原地安葬,然后乘轿回衙门。
到衙门,段县令一下轿便道:“司马龙卫,下官斗胆请您到狱内盘问章氏,待取得比较确实的口供,再提堂审讯。”
司马城点点头道:“且候席捕头回来再说!”
未几,席季良便舆冲冲地回来,道:“咱们查到点线索。八日之前,章氏曾经到小铁匠店铺附近,查询邻居,问小铁匠回来否,得知未回来,章氏便匆匆离开。据说她是身穿孝服去的,所以小铁匠同家,邻人便将情况告诉他,小铁匠立即出城去找大铁匠!”
段县令心头一沉,道:“如此说来,章氏嫌疑又少了一分。”
席季良续道:“咱们又访查了章氏的邻居,他们都说不见有陌生人去找大铁匠,且他们都知道大鐡匠生病了,暂停工作,有人拿铁具上门要求修补,也由章氏接洽,不过有个老头拿着铁桶去他家时,发觉烟囱不断冒烟,而他又听见大铁匠在房内的咳嗽声……”
段县令截口道:“这其中有什么玄妙,季良,你快说清楚?”
“那老头跟章氏谈了好一阵子,灶房烟囱不断冒烟,而章氏毫无焦急之态,证明此房内有人烧火,但章氏在厅里,而大铁匠又在房内(咳嗽声为证),证明他家当时还有一个人。”
段县令一拍掌,道:“好一条线索,这次看那刁妇如何狡辩!”
司马城冷静地道:“除此之外,你还查到什么?”
“他家的衣服经常都是拿到外面晒,因此小弟便查问邻居,是否有发现外人的衣服,但他们都说没发觉!”席季良道:“梁老头是事后才发觉有异的,两天后,便听见章氏呼天抢地的哭声,他们才过去查看,方知大铁匠已死!但章氏还请了个大夫去诊断,那大夫也看不出大铁匠是因何而死的,不过却知道大铁匠因中暑而犯了热症。”
“就只这些?”
“是的,小弟仍未把人撤回来,若有新的情况,他们会回来报告。”
司马城在房内踱了一阵方步,心中有了主意,然后道:“小席,你陪我去见见章三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