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鹰一出房门便呼叫在附近搜查的丁双鹏:“丁兄快来!”一语未毕已冲回大厅。
卓立霄见他来得匆急,讶然问道:“神捕,是否已查出什么端倪?”
沈鹰目光一掠,心头一震,问道:“那个赛贵妃呢?”
卓立霄道:“她说要去解个手。”
“到哪里解手?”
“在楼上!”
“请丁兄再跟老夫上楼!”沈鹰身子飙前了几步,双脚一顿,斜飞而起,足在沿梯,便跃上楼上去。
就在此刻,他听到左首一个房子发出一道声音,沈鹰一射而至,伸脚踢开房门,只见房内的一扇窗子打开着,他大喝一声,一掌击碎窗棂,人随即飞了出去!
楼下是座花园,亭台水榭,假山花树如幽灵般,伏在黑暗中。沈鹰脚尖在假山上一点,正想跃下,一个念头猛地翻上心头,忽然一个倒飞,跃回房内,但见床旁的布帘一闪,立喝道:“谁?”
“妾身赛贵妃在解手,请神捕回避一下!”
沈鹰心头一定,哈哈笑道:“好狡猾的女魔,老夫几乎给你瞒过!”
赛贵妃道:“你一定是找到夏莲,否则又怎会知道?”
“是的,老夫承认今日失却往日的镇静!”沈鹰一边运功戒备,一边道,“其实老夫早该看出你是个假冒的!”
赛贵妃咯咯乱笑,如风吹银铃,煞是好听:“妾身便不信你有这个本领!”
沈鹰闷哼一声,说道:“老夫早应由你们的红灯不惧雨淋,而猜出这必是西北关外所产的‘黑油’,而你皮白凹眼弯鼻,虽然美丽却有异汉人!”
赛贵妃笑声不绝。沈鹰又道:“如老夫猜得不错的话,你该是早几年曾在甘陕道上出了一阵风头的回人香妃!”沈鹰话音一落,那女人再也笑不出来。沈鹰冷冷地道:“无论你承认不承认,但这些案子总是由你指使的,这一点,绝不会错!”
“你错了,完全错了!”
沈鹰一怔,脱口问道:“老夫错在哪里?”
香妃道:“我根本不是指使人,而只是一个看热闹的人。这几场戏,做得果然热闹非凡,令人叹为观止,起码能使你一度暴跳如雷,束手无策,便已十分有趣!而且,我只能算是半个回人!我生身之父本是汉人,我娘才是回人!”
沈鹰又是一怔,半晌才怒道:“你何须狡辩?丑妇终须见家翁,还不给老夫滚出来!”
香妃咯咯一笑,道:“听说你没有儿子,我怎能做你的媳妇?你又怎能做我的家翁?”忽又悠悠一叹,道:“我很丑么?以我在中原所见过的女人,就没一个有我的好看!你们汉族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沈鹰颇有哭笑不得之感,半晌才沉声道:“你再不出来,老夫可要进去了!”
香妃又叹了一声道:“其实你并不老,为何自称老夫?只要你打扮一下,一定还有不少少女喜欢你!”
“当真无耻之至!”
“我无耻?”香妃声音忽变厉,“你们男人就只会骂女人无耻!男人可以三妻四妾,还可以在外面勾三搭四,逛窑子,游花街,说是风流?女人只要对男人多看了一眼,便是无耻!这算是什么道理?”
沈鹰不由呆了,半晌说不出话来,香妃忽然又长叹一声:“我一向都不忍伤害别人,你为何对我凶巴巴的?你要见我,怎不进来?我早已扎好裙子了!”
沈鹰吸了一口气,道:“你道老夫不敢?”他对香妃的伎俩颇有几分畏惧,说毕连忙运气绕体转了一圈。正想踏前,忽听一阵衫袂声响,急问:“谁?”
丁双鹤在房外道,“神捕,樊氏兄弟让人制住了?”沈鹰心头一跳,精神微分之际,但见布帘儿一掀,自内钻出一个美人儿来,正是那位假扮赛贵妃的香妃!房内立时香气阵阵,中人欲醉。
香妃对着沈鹰嫣然一笑,道:“你知道妾身为何叫香妃么?”
沈鹰心头一动,却道:“老夫不想知道!”
“你不知道,我告诉你吧!我自小身上便有一种异常的香味,长大后,这香味便更浓了,男人嗅过之后,便终日对我念念不忘!”
“老夫已到知天命之年,岂会为你所惑!”
香妃又是嫣然一笑,如一朵鲜艳的花朵,突然盛放,连沈鹰也不禁看得一痴,暗道:“这女人只怕比杨贵妃还媚,幸而没选进宫内,否则社稷危矣!”
香妃又是一笑:“神捕,我知道你的厉害啦,也不想再看热闹了,你放我们出去吧!”
沈鹰哈哈大笑:“你们双手染满鲜血,要凭一句话出城,简直痴人说梦话!”
香妃眩光欲滴,楚楚可怜地道:“你忘记你的朋友让咱们抓住么?咱们便来个交换吧!咱们回人打仗都喜互相交换俘虏的!”
“你们一共多少人?”
“连我共有八个!”
“以两个换八个,这笔生意汉人不会做!”
“但现在咱们还不是俘虏!”
“在老夫的眼中,与俘虏完全没有分别!”
香妃不以为然道:“我可叫他们七个为我拼命,即使最后我们会失败,^旦我相信你们的伤亡一定很大!”
沈鹰不为所动地道:“无论有多大的伤亡,都在所不惜!”
“你不怕下面的人会因你的铁石心肠,而不再听令于你?”
“因为你们这群狗男女,实在太没人性了,为了将来不再发生这种惨剧,我相信任何正义之士都不会把自己的生命看得太重!”
香妃笑嘻嘻地道:“老哥哥们,你们替我把那个姓樊的一刀杀了吧!”
丁双鹤道:“神捕,这个……”
沈鹰也不禁有点犹疑起来,半晌才道:“要老夫以二换八那是无论如何也不答应的,有胆的便把樊家兄弟杀了吧!老夫保证替他俩百倍报仇!”
香妃想了一下,道:“那么以二换四呢?”
“也不行!”
外面有人道:“香妃娘娘,只要你能脱困,咱们宁肯为你拼死在这里!”
沈鹰冷哼一声,走出房子一看,只见七个汉子,脸上戴着血红色的面具,推着垂头丧气的樊氏兄弟。
樊城羞愧地道:“这群恶鬼躲在假山内,在下兄弟不提防着了暗算!神捕不必理会咱兄弟的性命,把他们都杀了吧!”
沈鹰赞道:“两位不愧是令人敬佩的好汉!香妃,你听见了吧!”
香妃银牙暗咬,道:“好吧,就让你以二换二!”
沈鹰正在考虑,忽听那七个血脸蒙面人齐声道:“不可!” .
香妃轻笑一声,道:“哥哥们有何见解?”
那几个血脸蒙面人又说道:“以二换一!”
香妃、沈鹰及丁双鹤齐是一怔。只见香妃垂下两行清泪,呜咽地说道:“妾身知道哥哥们的意思……但,这叫妾身又于心何忍?神捕,妾身愿意向你叩三个响头,请你一并放了他们吧!我保证将来咱们一步也不踏进中原!”
沈鹰冷笑道:“这个问题,老夫刚才已答复你了!”
一个血脸蒙面人道:“娘娘,假如他肯以二换二,试问你要带谁出去?”
香妃不由叹了一口气,道:“说得也是,你们人人对我忠心不二,我的确很难挑出一个特别突出的!”
另一个蒙面人道:“娘娘不必再费心思,咱们愿意替你效死,但求你能平安离开洛阳城!”
香妃泪如珍珠,道:“奴家记住了,我发誓为你们七日不近男人!”
血脸蒙面人道:“不必,娘娘身体要紧!”
沈鹰喝道:“好生无耻的女人,竟然炼采阳补阴之邪术!”
一个蒙面人怒道:“沈鹰,咱们已让你占尽便宜,你可不得出口伤人。如今咱们便放人,你也快放人吧。”
“老夫从来说一是一,你们若不放人,老夫也不放人。但话说回来,假如她若出了洛阳城,老夫可不再客气。”
香妃道:“一言为定!”
蒙面人立即把樊氏兄弟放了,沈鹰摘下一块腰牌,道:“你拿老夫这腰牌,自北城门出去。”
香妃向沈鹰裣衽一礼,道:“后会有期。”刚接过腰牌,那七个蒙脸人立即抽出武器,望沈鹰及丁双鹤扑去!
沈鹰及丁双鹤匆促间应战,只几个回合,便陷于险境。香妃飞身入房,自窗子射了出去。
楼下的卓立霄等闻见楼上的打斗声响,都忙飞身上来,见状立即抽出武器加入战团。
由于万胜山还未回来,双方以七敌七,更因为那七个蒙面人心存必死,十分勇悍,往往只顾伤杀,而不顾自身的安危,因此,除了沈鹰一人占了上风之外,余者尽皆落在下风。
与沈鹰鏖战的是个手持长剑的蒙面人,此人剑法轻灵,而且应变极快,沈鹰一时之间,竟无法下得重手。
激战中,但见那人一剑刺来,沈鹰烟杆一格,随即沿剑滑下,急敲对方“合容穴”。
那蒙面人手臂一沉,长剑反刺沈鹰的小腹。
沈鹰双脚一错,左臂扬起,五指如钩,望对方琵琶骨抓去。
蒙面人反应极快,长剑忽然一回,已刺向沈鹰的左小臂。
沈鹰猛喝一声,烟杆敲在剑背上,把剑格开。蒙面人十分狡猾,身子如鱼儿般向后一缩,便脱出沈鹰的左爪。
沈鹰长笑一声:“哪里跑?”欺前一步,烟杆抖起如枪,泛起几朵杆花,蓄势不发。
那人戴着面具,看不出其表情,但见他长剑护身,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忽听他大叫一声,身子忽然滚落地上,长剑如蛟龙翻江般,急向沈鹰的下盘卷去。
沈鹰双眼神光炯炯,瞪着对方的来势,缓缓后退。
那人长剑速度忽然更快,沈鹰曲膝一跃而起。
只见那人左臂在地上一撑,身子如豹子般蹿了起来,长剑把沈鹰的胸腹笼住。
这一着,急如星火,事先竟无一丝儿先兆,只一眨眼,白光已经绕体而至。
但沈鹰似乎不慌不忙,手臂一抡,但听“当当当”三响过后,剑光顿敛,蒙面人跌落地上,沈鹰却已斜蹿出八尺。
沈鹰脚一落地,立即再度奔前。那蒙面人刚刚长起身来,沈鹰一杆扫去,那人慌忙伸剑来格。
不料,杆至一半,忽然一拐,左手飞快地掠起,五指一落,奇准无比地抓住对方的剑脊,同时烟杆一送,烟嘴戳在对方的麻穴上。
蒙面人的左手刚想要动,但只觉腰上一麻,全身已不能动弹。
沈鹰举袖拭去额上的汗珠,这一战时间并不太长,但因对方存心拼命,又不能下杀手,是故颇感吃力。他转身看看同伴的形势,见各人虽仍然落在下风,但却已逐渐稳住阵脚,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
他松了一口气,伸手揭下蒙面人的面具,却是一个剑眉星目、隆鼻红唇的壮年汉子。沈鹰已估计这七个人,必都是英俊潇洒的男子,但仍想不到对方的面貌,竟美如潘安再世。
刹那间,沈鹰心念一转,问道:“阁下叫什么名字?”
那人轻哼了一声,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沈鹰嘿嘿笑道:“老夫便不信你不怕死!”
“你何不试试?”那人已被制住麻穴,但仍能张口说话:“朱……某人若是皱一皱眉的,便不算是好汉。”
“凭你这等德性,也敢称好汉?”沈鹰哈哈大笑,笑声未止,心头忽然一动,摸一摸光头,诧声道:“你姓朱?”
那人脸色惨白,只眨眼间,脸上已升上一团黑气,沈鹰叫声不妙,烟嘴在那人的脖子上一戳,那人嘴巴不由自主地张了开来,但见嘴里一片黝黑,还发出一股腥臭。
沈鹰大怒,道:“服毒自尽,便叫不怕死?你不说老夫也猜出来了,你便是朱剑儒,也即是杀死裘素心的主凶!”那人眼光露出一丝诧异之色,喉间胡胡乱响,却说不出话来。
沈鹰道:“你们为了向香妃表示不二,所以回家把自己的亲人全部杀死了,你们这样做还有人性么?为了香妃喜爱看热闹的心情,你们又故意装神弄鬼,所作所为只为了一个人尽可夫的女人,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那人眼光露出一丝愤怒之色,但很快便黯然无光,沈鹰伸手一探已无呼吸了。
沈鹰立即一个风车大转身,但见那些与自己同伴决斗的蒙面人已全部伫立不动,他快步走前,先用烟嘴制住一个蒙面人的麻穴,道:“请诸位都把他们的面具摘下来。”
韩啸月制住了对手的麻穴之后,把其面具揭了下来,失声惊叫起来:“这不是蒋恨天么?”
沈鹰一怔,问道:“蒋恨天是谁?”
“便是兖州廖光宗的大弟子!”
沈鹰心头一跳,目光转向一个手持铜钹的汉子身子,喃喃地说道:“莫非他便是葛石公的儿子葛岳?”
丁双鹤应道:“不错!在下五年前曾经到过沧州葛家,与他见过一面,他正是葛石公的大子儿葛岳。”
“穿云剑”卓立霄指着一个汉子道:“这个便是襄阳的‘锦衣豹’颜开元。”
接着樊城又认出其中一个是泰山派的大弟子田巨峰,另外两个虽然未能认出其身份,但料必也有显赫的身份。瞬息之间,那六个汉子的脸上肌肤都又开始腐烂,显然他们也都是服了含在口中的毒药。
颜开元、朱剑儒、葛岳、上官彪、蒋恨天这五个名字在沈鹰海中不断地转动着,半晌他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夏爱荷诧声道:“神捕因何大笑?”
“老夫笑他们所谓以彼之道、还彼之身的说法,原来是以其亲杀其亲。”沈鹰忽然叹了一口气道,“但这手法比传说中的姑苏慕容还更加恐怖,事实上,姑苏慕容家早已式微。”
樊州道:“神捕,那女魔已离开甚久,咱们快追吧!”
沈鹰笑道:“不要紧,老夫的干女儿早就跟上她了,不怕她能背插双翅,飞上天去。”
“料她已出了洛阳城,”丁双鹤道,“咱们这就追去吧,免得夜长梦多。”
群雄立即走出留香院,刚好万胜山带着古逸飘、崔一山及萧穆赶至。
沈鹰抓住一个官兵问道:“老夫的干女儿呢?”
“她刚才离开了,说曾留下记号,叫大人您带人追去。”
“好,请诸位跟老夫去。”沈鹰向小巷射过去。不久,一堵墙壁上便现出几丝萤光来,那道萤光勾勒出一只振翅欲飞的大鹰,鹰嘴向右方,沈鹰立即拐右而行。
云飞烟留下的记号一直指向右前方,不久便到了东城门。陶松已代替萧穆守在那里,沈鹰问:“烟儿可是由此出城?”
“是。”陶松道,“刚才一条人影飞来,属下正想喝问,不料那人影忽然飞来一个黑乎乎的弹子,落在地上,便爆出一团浓雾。属下怕雾中有毒,便叫官兵退下,哪知待那团浓雾为夜风吹散,已不见了那个人。”
沈鹰急问:“是男是女你可知道?”
陶松想了一下道:“他身穿彩衣,该是个雌儿……不久,烟四姐便来了,说贼魁自这边奔来,属下把情况告诉她,她便出城追去了。”
“去了多久?”
“两盏茶工夫。”
“快开门,老夫得去接应。”
官兵把城门打开,沈鹰又道:“通知他们都散队回家休息吧,九个主凶,已死其八,只剩那个女魔,如今她也已离开洛阳,城内暂时已无危险。”
群豪出了东城门,仍不时见到云飞烟在树杆上留下的暗号,可是走了里余,便不复见了。
沈鹰急道:“快追!”
群雄再驰里余,仍不见暗号,心头都是一沉,沈鹰更是焦虑。刚才一路上云飞烟都是每隔二十丈便留下一个指示方向的暗号,如今暗号不再见,很可能云飞烟已有危险。沈鹰如热锅上的蚂蚁,急道:“快回头找寻!”
群雄到了最后一个暗号的地点,然后十一个人分成六组,除沈鹰之外,余者两人一组,分六个方向向前搜索。
×
×
×
且说沈鹰向左首一座树林飞进去,疾如离弦之矢,几乎足不沾地般,飙前数十丈。出了树林,是个小斜坡,月光下发出一片绿光,斜坡之后又有一座树林。
一阵夜风吹来,沈鹰忽然隐隐约约听到一阵似有似无的兵刃劈空之风,他心头一动,猛地长啸一声,去势更疾。几个起落,已至林外,林内果然有人在打斗。
沈鹰把江湖上的格言“遇林莫入”抛在脑后,急提一口真气,穿入林内。
只见香妃手提一条近丈的衣带,衣袂飘飘与一个青衣青年大战。
那青年背向沈鹰,看不到其样貌,但沈鹰只看几眼,便认出他便是被自己派去商丘公干的手下大将“闪电刀”顾思南。
这刹那,沈鹰心头一松,问道:“小顾,烟儿呢?”
“头儿,小飞已被这女人迷倒,你快来,点子扎手得很!”顾思南的武功,本与香妃有一段的距离,但因心上人被制,只得豁出性命与其拼斗。此刻沈鹰一到,心神猛可一松,败象更显,被那香妃的一条衣带迫得连连后退。
沈鹰抽出烟杆走前,道:“小顾,你去救烟儿,这女魔头交由老夫。”说着烟杆自侧攻了上去,使出打穴橛的招式,以烟嘴戳向香妃的“笑腰穴”。
烟嘴未戳至香妃的“笑腰穴”,香妃已“咯咯”一笑,道:“你们这许多男人要应付我一个女人,好不害羞,我不跟你们玩了。”一语未毕,身子如泥鳅般向后一滑,脱出沈鹰及顾思南的攻势。
沈鹰喝道:“哪里逃!”大步流星追前。
香妃又是“咯咯”一笑,再倒飞半丈,娇躯忽如乳燕般直飞起来,落在一棵树上。
沈鹰怒道:“今日若让你逃去,老夫明日便金盆洗手,退出江湖!”身子也跟着飞了上去。
他人在半空,烟杆乱挥,护住头脸,只见香妃盘膝坐在树枝上,笑道:“你也坐下来吧,妾身有话跟你商量。”
沈鹰落在她对面五尺外的另一条树枝,闷哼一声,道:“老夫却无这种雅兴陪你闲坐,妖女,拿命来吧!”
香妃忽然叹了一口气,道:“你不要你干女儿的命么?”
沈鹰心头一沉,立刻止住了去势,问道:“她在哪里?”
香妃半转着娇躯,从树枝上抱下一人来,正是云飞烟。
只因她身穿黑衣黑裤,黑暗之中,沈鹰一时看不到。
“她很好,你放心!请你说话轻一点,她睡得正香哩!”香妃抱着云飞烟,右手轻轻在她后背拍动起来。
沈鹰几乎被气炸了肺,只觉手脚冰冷,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香妃嫣然一笑道:“老郎君,如今你也可坐下来吧?你干女儿真如花朵般美丽,像她这种人,怎会做起偷偷摸摸、跟在人家屁股后面乱转的事?你难道没教导她,做人该光明正大么?”
她这些话说来,娓娓动听,态度真诚,哪里像是一个视人命如草菅的女魔头,倒像是个温柔多情的妻子,在床头跟丈夫商量。
沈鹰心头又惊又怒,极力镇定下来,思索抢救云飞烟的办法,表面上却装作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态,道:“好吧,老夫坐下来,听你的条件。”说罢,对着香妃背后方向眨一眨眼。
他眼神充足,这一眨虽在黑暗中,仍被香妃察觉,忍不住转头望向背后。
这本是沈鹰的计谋,他见香妃上当,心头大喜,双脚一沉,藉着树枝的弹力,如箭似矢向香妃射去,手中的烟杆,直戳对方的“紫府穴”。
香妃一脸天真,但心思绝不比人差,一回头见背后不见人影,便知不妙!刹那间后面传来一阵劲风,她忽把劲力一沉!
只听“喀嚓”一声,树枝断折,人如陨石般堕下,沈鹰这一杆,登时落空,这一瞬间,他心头又是一沉,只得长长叹了一声。
香妃轻轻巧巧,原式不变,飞落草地上,双腿依然盘着,一只右手已放在云飞烟的后脑上,却悠悠一叹:“你们男人都是鲁莽之辈,你这样冲过来,不怕吵醒烟儿么?还不赶快下来?”
沈鹰看着她脸上的笑容,倒抽了一口冷气,但觉后背寒意阵阵,冷汗浸湿重衣,忖道:“这女人当真比狐狸还狡猾,比魔鬼还难应付!”
香妃说毕,忽然自怀中取出两团扁长的红色物件来,双手一拉便成了两盏小风灯,接着点起火来,周围便为一围红光所笼罩。
香妃右掌一扬,风灯矣然冲起一股绿烟,绿烟冲起十余丈,在空中凝聚不散。
黎明前的时刻,天色最暗,红光绿烟,在漆黑中,甚是缤纷夺目,但在沈鹰的眼中,却充满了诡秘及妖异的气氛。
远处传来一片衣袂声,沈鹰料想是丁双鹤他们闻啸而到,便飞身落地。顾思南早就仗刀立在香妃背后。
香妃对这一切丝毫没所觉,低声哼着歌,歌声轻盈柔软。沈鹰不知她在唱些什么,但料必是回人的催眠曲。
不一阵,萧穆、古逸飘等人已至,见状都是心头一沉,把香妃团团围住。
沈鹰问顾思南:“你怎会来此?”
“属下听闻洛阳发生血案,连忙漏夜赶来,到了东城门外,便发现树上有咱的联络标记,是故追了下来。
“到了这里,只见树木间飘扬着一团黄烟,又听见小飞的惊叫声,跟着便看见这女人了,却不见小飞的踪影,属下便跟她打了起来!”
沈鹰脸色一沉,喝问道:“妖女,我干女儿中了你什么毒?”香妃歌声未停,眼波更加柔和。
沈鹰见她无视自己,不觉更怒,喝道:“你道老夫不敢杀你么?”
香妃右掌放在云飞烟的后脑上,抬起头来:“啊!老郎君,你在问我么,难道你不知道妾身的名字?”这几句话她说得如同唱歌,悦耳之极,但沈鹰却被气得脑门发胀。
“老夫的话你没听见么?”
香妃食指放在嘴前,嘘了一声:“轻点声,烟儿睡着了!唉!她长得又乖又漂亮,我实在舍不得离开她,谁叫你们不让我离去呢?只得让她来作交换条件啦!”
奇怪,她说话时,眉宇间真的泛起几丝难分难舍之情。沈鹰冷笑一声:“何必假惺惺,有什么条件,你便爽怏地开出来吧?”
香妃一愕讶然道:“我已把话说清楚,难道你是聋子,我要烟儿送我离开!”
“不行,放下她,你自个离开!”
香妃嫣然一笑:“我一放下她,你便又会来追我了,这笔生意我不做。”
“如此你待怎地?”
“出了关,我便放她回来,说不定我还会跟她做个姐妹!”香妃边说边用手指抚摸着云飞烟的脸庞。
沈鹰冷笑一声道:“你别做梦!你双手沾满汉人的鲜血,便想一走了之,天下间岂有这般便宜的事!”
香妃叹了一口气,道:“我实在不想糟蹋这漂亮的小姑娘……你知道么,只要我手指儿在她后脑戳了一下,她便可能会成了白痴,也可能变成了一个疯子,更可能会变成了一个荡妇淫娃,真是可惜。老郎君,你既然是她干爹,难道你不爰惜她?”
沈鹰呆了一呆,半晌才道:“她无论变成什么,老夫一定替她报仇!”
“就算你替她报了仇,难道可以减轻她的痛苦,你又于心何忍?”
“她若痛苦,老夫便杀了她,免她有痛苦。”
香妃忽然尖叫一声:“你们男人都是没良心的东西,女人没用了,便要辣手摧花。”
沈鹰气得身子簌簌乱抖,怒道:“妖女,你嘴上放干净一点!”
香妃脸上的怒色忽然烟消云散,又换上一副惋惜的神色,道:“这样,我更加舍不得把她交给你了。”
古逸飘道:“妖女,你自信能逃得了么?”
香妃鼻子一皱,冷哼一声:“我不跟糟老头说话!”抬头望一望天色,眉宇间忽然现出一抹担忧之色。
沈鹰心头一动,暗忖道:“这妖女莫非还有帮手不成?”心念未了,只见香妃又向灯笼扬一扬手,又一股绿烟冲天而起。
“是的,妖女一定是利用此法来通知她的手下来救她。”沈鹰心念一定,突然发出两股凌厉的掌风,掌风把灯笼卷飞偏侧,灯内的火立即把灯笼烧着,不久便喷出里面的一截黑色的管子来,火便由里面喷出来,却不见灯芯。
香妃叹了一口气,道:“你生气又何必拿灯笼来出气?”神色忽地一变,厉声道:“老娘如今严令你们退出十丈之外,否则便毁了这妮子。”
此刻她说话的神情与刚才已大不相同,满脸戾气凶狠。
沈鹰沉吟了一下,心想离开十丈,也不怕会被她逃脱,当下道:“老夫便看你如何逃出咱们的掌心!”挥手指挥群豪离开。
群豪每人立一个方位,自把小林围着。就在此刻,树林边缘的一棵树上,忽然飞下一个蒙面人来,沈鹰喝道:“留下来!”身子如大鸟般飙射出去。
那蒙面人脚尖点地,向林内蹿去,沈鹰也追前,只见林内传来云飞烟的惊叫声,接着香妃的声音也传了过来:“老郎君,你干女儿要变白痴了”
沈鹰胸膛起伏,只得住脚停了下来,他冷哼一声,转身退后,却又悄悄走前,匿在一棵大树后偷窥。
只见那蒙面人走到香妃面前弯腰行礼。香妃道:“公公,快想个办法救我。”
那蒙面人声音沙哑道:“你先解了属下身上的禁制,属下再把办法告诉你。”
香妃怒道:“我解了你身上的禁制,你还肯听命于我乎?”
“属下武功远非你之敌,你怕属下跑得了?”
香妃低头沉思。沈鹰所了,大是奇怪,却又暗暗高兴,忖道:“原来这人跟朱剑儒等人大不相同。咦,那妖女叫他公公,莫非他年纪已很大?”
香妃考虑了一阵,厉声道:“你若敢弃我而去,老娘必杀死你!蹲下身子!”
那蒙面人果然蹲在地上。香妃运了一阵子功,手指在蒙面人身上连点数指。蒙面又身子连颤,似甚痛苦,声音沙哑地道:“娘娘,你的手法好像有点不对!”
香妃柔声道:“过一下便没事了!”
“要再过多久,太久了,属下如何救你出去!”
香妃沉声道:“你若要救我,现在已可动手。”
蒙面人道:“好吧,属下现在便施为了。请娘娘闭住呼吸……”说至此,声音忽然降低,沈鹰凝神运功也听不到,只见香妃连连点头。蒙面人忽然自怀中掏出一枚铁管来,又着了火折子,大声叫道:“快闭住呼吸!”
沈鹰不知他闹什么玄虚,只得也闭住呼吸,却把真气提到双臂上。
蒙面人把火折子放在铁管下,不久,铁管突然喷出一股浓烟来,烟白如乳,在风中迅速扩散,把香妃、蒙面人和云飞烟三人笼罩起来。
沈鹰悄悄走前几步,随时准备拦截香妃。就在此刻,浓烟中,忽见有红影蹿动,发出猎猎的衣袂声,衣袂竟有几个之多,向他四处扩散。
沈鹰刚自一怔,忽听浓烟处传来一道闷哼,接着一道人影笔直地飞出浓烟。
沈鹰不假思索,一掌击出,掌风把浓烟驱散,这才发觉那道飞来的人影竟是云飞烟。沈鹰吃了一惊,连忙把掌上的劲力散掉,手臂一圈,抓住了云飞烟的后衣,随即倒飞一丈,把云飞烟放落地上,然后冲进浓烟中。
沈鹰只冲进丈余,已为一片白烟包围着,一低头,连自己的肩膊也看不见,刹那,一股寒气直冒心头,此刻虽有点像云中的神仙,但白烟太浓,那种感觉实在是太难受,就像双眼在一瞬间便瞎了般。
沈鹰急忙翻掌驱烟,一边前进,忽觉前面白烟滚动甚急,连忙望那里发出两掌。这两掌他尽力施为,强劲的掌风吹击得白烟如同两条白龙般,向前翻卷而去,视野登时一清。
只见香妃双掌连挥急攻那个蒙面人,蒙面人身法呆滞,显然已经受伤。香妃见沈鹰突至,吃了一惊,双脚一顿,舍下蒙面人而去。沈鹰岂肯放过她,身子如出洞蛟龙一般,直射出去!
香妃身法不但轻灵,而且速度极快,可惜碰到以鹰为外号的沈鹰,便显得有所不如了。十余个起落,已飞出树林颇远,此处白烟甚淡,但沈鹰也恰在此刻追上香妃!香妃见逃不脱,嫣然一笑,道:“老郎君,你要请我回家吃饭么?”她索性停了下来,解下衣带,目光充满恨意。
沈鹰哈哈大笑:“妖女,到现在你还有什么好说?”
香妃哈哈大笑,似花枝乱颤:“你一直落在下风,如今便以为可以吐一口气吧?可惜你还是高兴得太早!"话音一落,撮唇一啸。
沈鹰道:“你还有什么帮手?看招!”欺前一步,烟杆戳向香妃的喉头。
香妃娇躯一扭,玉带一扬,直向沈鹰的腰际卷去。沈鹰左掌一翻,望其衣带抓去!香妃似觉没闪避的意思,手掌将抓及衣带之际,沈鹰忽见香妃双眼露出笑意,他心头一动,急忙撒掌飘身。
香妃转身向前驰去,口中不断发出尖锐的啸声。
沈鹰急掠而去,烟杆刺向香妃后背。
香妃叹了一口气道:“你不让我离开是何道理?莫非你真有临老入花丛之意?”一句话未曾说毕,身子已接连三变,沈鹰的三招急攻,登时落空!
香妃身子一转,衣带的头端,如同棍子般,向沈鹰颜面飞来。沈鹰身子一弓,欺前两步,烟嘴戳向对方的“笑腰穴”
香妃左手一扬,衣带的尾端卷了上来,向烟杆缠去,同时吸气凹腰!
沈鹰右手一圈,左掌击出。香妃左手弃下衣带,也翻掌来迎。
沈鹰见她手掌青光隐隐,心头一跳,右手烟杆便戳对方的掌心“劳宫穴”。
他一变招,香妃也同时变招,手腕一沉,掌心击向沈鹰的丹田。
沈鹰后退一步,忽然耳畔听见一阵“嗡嗡”的声音,这嗡嗡之声不是叫声,而是似羽翼的扇动声。沈鹰心头一怔,抬头一望,只见远处飞来一群似是黄蜂的东西。
香妃哈哈大笑,攻势忽盛。沈鹰沉着应战,一会,那些似黄蜂的东西已到头顶上,不断升降盘旋,此刻沈鹰才看出那些东西是罕见的大萤火虫!
沈鹰精神稍为一松,香妃的衣带已急缠而至,此刻将近眼前,沈鹰才发现衣带的前端系着一柄打制十分精致锋利的小刀,小刀只有拇指般大小,小刀虽小,但若被其刺中要害,仍可致命!
沈鹰身子一蹲,左手再度翻起,向衣带抓去!就在此刻,背后忽然传来一道惊叫说:“衣带有毒,不能沾!”
沈鹰一惊,急忙撤掌,同时身子一偏,跌落地上,烟杆改扫香妃的下盘!
香妃一跃而起,衣带一沉,小刀射向沈鹰的后背!沈鹰就地一滚,那些萤火虫忽然一齐飞下,沈鹰只觉眼前一黑,已失去香妃的踪影。沈鹰这一惊非同小可,烟杆急挥,护住头脸,同时身子再一滚,只听“笃”的一声,香妃衣带上的小刀在沈鹰肩旁两寸处,插在地上。
沈鹰左肘在地上一撑,身子急蹿而起。香妃手腕一抖,小刀飞回,射向沈鹰的腰侧。沈鹰眼明手快,挥动烟杆,把小刀击飞!
那群萤火虫仍然在沈鹰面前飞舞,使沈鹰视线大为受阻,他心头又惊又怒,不敢求功,先求无过,左手利用掌风,飞扫萤火虫,右手烟杆护住要害。
香妃双手抓住衣带的中央、首尾两端,如流星锤般,连番出击,把沈鹰的前后左右全部封住。沈鹰凭风声抵挡,而且萤火虫振翅飞动时,发出的一阵“嗡嗡”之声,沈鹰不但视线受阻,甚至连听觉也受影响,好几番险被香妃衣带上的小刀刺中!
刚才提醒沈鹰谓衣带上有毒的声音又再传来:“用火攻。”
沈鹰心中苦笑,此刻自己危在旦夕,又如何能抽身去取火?刹那一个念头闪上他心头,忖道:“老夫的视线受阻,她的视线也同样会受阻,奈何老夫双脚那些萤火虫又遮不住,唔,得想个办法才好
心念一动,忽然一飞而起,那些萤火虫来不及跟着飞起,沈鹰视线一清,自高望下,见萧穆等人已至,忙喝道:“穆儿,快扎些枯枝烧虫!”
话音未落,香妃也飞了起来,衣带再攻射出,接着,萤火虫又把沈鹰的视线挡住。沈鹰急忙吸气,左脚尖在右脚面上一点,再蹿起八尺,同时双脚一曲,堪堪避过香妃的一击!沈鹰自知危机未过,双臂一划,横飞五尺,烟杆在一条树枝上一敲,发力翻落地上。他双脚一落足,立即飙前,缠住香妃!
香妃见对方来了援兵,芳心大惊,几番欲抽身撤退,都被沈鹰紧紧缠住!
由于贴身厮打,那些萤火虫横在中间,对两人同时有所影响,而香妃手掌因淬了毒,是故较占便宜,但沈鹰改变打法,将左手缩入袖管中,收袖迎敌。
过了一阵,萧穆、顾思南及古逸飘等人已扎好枯枝,引火燃烧,那些萤火虫一见火光,立即振翅高飞!
沈鹰精神一振,攻势大盛,那提醒他的人又道:“小心她身上衣衫也有毒!”
“多谢提醒!”沈鹰左袖急挥,反卷香妃的衣带。
香妃右手忽然松了衣带,伸掌击来,沈鹰冷笑一声,烟杆急戳其掌心!
香妃化掌为爪,抓向烟杆!沈鹰也反戳为打,烟杆击向其手背!
就在此刻,香妃的袖管中,突然飞出一团白烟!沈鹰如脚底踩着火炭般,双脚一缩,身子向后倒飞!与此同时,香妃也向后倒飞,脚尖一点,转身向外飞去!
古逸飘抽出宝刀,喝道:“妖女,往哪里逃!”飞身去拦!
沈鹰身子倒退,见香妃转身欲逃,左掌急在烟杆上一拍,烟嘴便突然离杆飞出,直射向香妃的后背!
与此同时,恰好古逸飘的喝声响起,香妃的听觉受影响,使沈鹰烟嘴射中她“灵台穴”!“灵台穴”是人身的三十六个大穴之一,只见香妃娇躯一震,张口喷出一口鲜血,随即踣倒地上!
古逸飘走前用刀把香妃的娇躯转了过来,香妃早已香消玉殒:“死了!”
沈鹰一怔,道:“这样快,倒便宜了她!”
古逸飘道:“这妖女死十次也不嫌多。只可惜咱们不知道她用什么方法令那些人为他拼命,甚至把自己亲人也杀死!”
沈鹰转过身去,只见一棵树下,倚坐着那个蒙面人,便走了过去。
“多谢阁下多次提醒,又救了小女,老夫十分感激,未知阁下尊姓大名?”
蒙面人忽然把罩巾拿了下来,露出一张清癯的脸庞来,沈鹰目光一及,禁不住失声惊呼一声!
古逸飘闻声过来一看,也惊诧地叫了起来:“是你?程老怪!”
原来这蒙面人赫然是失踪了两年多的“洞庭医圣”程子务!
沈鹰道:“前年老夫与管一见去杭州找你不着,原来你被人掳去西北关外!”
程子务赫然已受了重伤,说话有气无力:“老鹰,你把老夫怀内的一只锡盒子拿出来!”
沈鹰依言伸手入他怀中,摸出一只锡盒,随即把其打开,只见里面放满了大小不一、颜色各异的药丸。
“把那颗黄色的捏开,喂给老夫服食!另者,把绿色的给你干女儿服食!”
沈鹰依言捏开蜡丸,把药丸塞入他口中,程子务咀嚼起来,并把其咽下。沈鹰手掌按在他后背上,一股内力缓缓注入其体内,程子务立即闭起眼睛。过了一阵,沈鹰头顶冒起一团淡淡的白烟。再过了两盏茶功夫,程子务睁开眼来,精神好了很多:“行了!”
沈鹰收掌,自己盘膝调息了一下,程子务欠一欠身,道:“其实老夫并非被他们掳去,而是自愿的!”
古逸飘一怔,随即笑道:“莫非你也看上那妖女?”
程子务瞪了他一眼,古逸飘自知失言,连忙住口。
“那年,当老夫接到管一见的帖子之后,便立即起程赶去杭州。到了城外,忽然被一个青年叫颜开元的拦住了老夫,问老夫是否‘洞庭医圣’,老夫答是。
“他道:‘有一桩怪病,令天下名医束手无策,不知你是否有兴趣看看!’老夫一时被勾起好奇心,便问其患者得了什么怪病。
“颜开元道:‘患者是一个美丽的姑娘,这姑娘身体有一股香味,但香味浓时,便需要与男子交合,否则脾气便会全变了,变得满腔怒火,暴躁异常,若是一两天也不与男人交合,便会心如火烧般!’
“老夫想了一下,道:‘也许她患花癫之症!’颜开元道:‘所有的名医都如此断定,但当他们接触过病人后,便都推翻这个判定了!’老夫又道:‘也许她是阴火太盛郁积在心,老夫开一个方子与你便是!’不料颜开元又道:‘原来名闻天下的名医程子务,跟那些庸医没多大分别!’老夫大怒:‘你怎可把老夫喻作庸医!’他道:‘因为看过患者的庸医,后来亦认为她所患之症,也是阴火太盛,结果猛下药石,而患者不但病症没有减轻,相反却是更重了!’
“老夫一愕,沉吟了一阵,道:‘患者如今在何处?’他道:‘便在两里外的一座树林内,在下保证所述,字字俱真,对您也没怀一丝恶意!’于是老夫便跟他去了!”
沈鹰道:“那个患者便是香妃吧?”
“不错!当老夫替她把了脉之后,却觉得一切十分正常,便以为为其所戏。香妃却道:‘请神医稍等一下可否?妾身病是时好时发的!’老夫因被勾起好奇心,答应留了下来。接着大约过了顿饭功夫,香妃脸色突然变红,老夫伸手一按,只觉她脉强而乱,心跳异乎寻常。她问老夫是否有办法立即替她治理,老夫答说要观察一下。
“不料,她忽然一指点了老夫的穴道,跟着自个宽衣解带起来,颜开元也解下裤子跟她胡天胡地起来。当时老夫气得几乎喷出血来,奈何身上穴道被制,移动不得!”
程子务说到此,忽然长叹一声,续道:“不久完事后,香妃脸上的红潮退去,神色有点羞涩,穿好衣服,走至老夫身前痛哭起来,说是身不由己,又解开了老夫的穴道。
“老夫再替她搭脉,一切又再正常了,当下便答应跟她到关外,因为她说在关外,她发作的次数较少。
“到了关外,老夫才知道她有不少面首,便是这次‘红灯血案’的那八个青年,他们都肯为她而死。据老夫一次跟颜开元闲谈,得悉他们一嗅到她身上的体香,便会情欲高涨,与其交合其乐无比,其他女人根本不能与她相比。
“老夫竭尽心智,试制不少药物,都不能治好她的病。但老夫天生的牛脾气,遇到奇难疑症,便非要把它解决不可,否则便心头难舒服。有一次,她因老夫不能治好她的病,便点了老夫身上的几个隐穴,使老夫若运内功,五内都一阵绞痛。声言医好了她的病,她才为老夫解去禁制。
“到了今年春,香妃又想到中原来玩玩,老夫也跟着来了。有一日,香妃谓将来若治好身上的怪病,便只嫁给一人。那八个男人脸上都变了色,立即便要抽出武器相向,却为香妃劝止:‘谁对我忠心,我便嫁给他!’
“有人问她,如何算忠心,香妃道:‘如果你们肯为我杀死你们的亲人,便是对我最忠心了!’不料那八个傻子,真的愿为她做任何事,香妃便说杀人没趣,要杀便须杀得有趣一些,所以他们便想出了那个办法了!至于留香院的鸨母,大概是被他们强迫吸下毒药……”
古逸飘怒道:“这女人视人命如草芥,纵使她身上有病,也不能迫人去弑父杀子!”
程子务道:“她父亲是汉人,早年因避仇家跑到回疆,邂逅了她的母亲。当她母亲怀了她之后,那汉人便抛弃她母亲回关了。后来那汉子做了一股流寇的瓢把子,还带人去洗劫回人,是故香妃自小便十分痛恨汉人。听说她幼时得到一个隐居在关外的汉人大魔头传授武功,后来她长大了,那魔头见她美貌,竟强暴了她……其实她的身世也甚凄凉……”沈鹰截口道:“难怪他痛恨男人!”
程子务道:“不错,她几个面首对她死心塌地,但她对他们也是时好时坏!唉,也是这女人天生的媚骨,那些男人明知被玩弄,却仍对她忠心不二,把家内的妻子父母,全都抛诸脑后!”
古逸飘道:“无论如何,这妖女都不值得原谅!”
“老夫却一直认为她本性善良!她凶残的一面,可能是幼时的遭遇,以及身带隐疾而影响了!每次与面首交合之后,她都有一种自暴自弃之情,病好之时,又后悔不迭,也因此老夫才千方百计要治好她的隐疾!”
程子务说至此,脸色一正,道:“老鹰,不是老夫小觑你,这女子刚才若脱了衣服,施展‘姹女大法’只怕你的心神也要受其影响,那时鹿死谁手还未知!”
“姹女大法?”古逸飘问道,“很厉害么?”
“这本也无什么特别之处,只是这女人天生的一副媚骨,假如赤着身子,再配合一套动作不雅的武功,威力可就大了!两年前老夫看过一次,竟也心猿意马!”
沈鹰连忙岔开话题:“这件案子老夫也不知如何下判语,总之那几个面首自作孽,死了倒没冤枉他们!这妖女假如藏在深山无人处,随她一日卸十男,老夫也不会理会她!她带人来屠杀无辜,便死不足惜!”
一顿,沈鹰想起一事,问道:“老程,这两天你藏在何处?”
“就在这附近,等候他们!”
“你为何不阻止他们行凶?”
程子务脸上泛起一丝愧色,道:“一则老夫身受香妃的禁制,二则老夫不能治好她的病,始终难以心息……刚才若非要救你干女儿,老夫也未必……”
崔一山在旁叹息道:“你真是一个医痴!”
沈鹰也知其脾性,不便深责,问道:“如今身体如何?”
“刚才香妃虽然替老夫解了禁制,但她留了几分力,一时之间尚难以痊愈,须找个湿气重的地方休养一年半载,老夫想去江南庐山!”
“庐山离此数千里,你身子未痊愈,如何去得!”
古逸飘道:“老夫从未去过庐山,反正有空,便陪程老怪去一趟吧!”
沈鹰称善,道:“如今还有一件事老夫不明,便是欧阳英,她既然不是‘红灯’的成员,又怎会……”当下扶起程子务及云飞烟回城。
×
×
×
深秋的黄昏,大地的景象更形肃杀,一辆有篷的马车平稳地奔驰在官途上,车把子赫然正是古逸飘。
车篷内,除了程子务外尚有唐小红。
不久,马车便停在一座小庵堂外,古逸飘上前敲门借宿。一个老尼应门道:“施主们若不嫌睡柴房会委屈的,便请进来吧!”
一入庵,忽听内堂有个女子高声叫道:“死了很多人……血……你们等等我……等等我……我也要死……”
古逸飘脸色一变,手掌落在刀柄上,老尼忙道:“施主勿误会,这女子被吓疯了。日前被老尼引入庵内,希望佛祖大慈大悲,能让她脱离苦海!”
后来程子务施展他的“金针渡穴”绝技,救醒了那女子,才知她叫欧阳英!
古逸飘一怔,想起襄阳颜家的事来,忙问:“你是颜开智的媳妇儿?”
欧阳英垂泪道:“大侠如何知道?”
古逸飘把经过再述一次,又问:“那夜你为何到了三更才回家?”
欧阳英这才把情况说了。原来欧阳英父亲本是个侠士,他有一个好朋友游子湘,武功高强,隐居在襄阳城南。欧阳英本要去向他求救,不料游子湘患病在床,只叫他的女儿游金莲去助颜家一臂之力。
欧阳英心想游金莲武功与自己不相伯仲,只怕还不足御敌,便叫她先乘自己的小轿去颜家,自己却再去城西找另一父执战雄。
欧阳英到了战雄家,才知他于月前迁了家,她只得赶回家里,可惜已迟了一步,到家时,家内已如一座屠场,她在又惊又恐之下,受不住刺激,便疯了……
众人听过都唏嘘不已,对颜开元的作为极之痛恨!
歇了一夜,古逸飘的马车又起程南下。欧阳英也告辞老尼,赶回襄阳了。
(全书完,古龙武侠网 凌妙颜OCR、黄鹰武侠Q群7649715 →孙悟空←校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