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连环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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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龙蛇齐集怀义庄

怀义庄并非在河北桃花镇内,而是建在镇南的小五台山上。小五台山虽不及五岳高耸峻险,但在一片平原上拔地矗立,望之极为雄伟。

桃花镇名气不大,但自从秦天南在镇南建庄之后,它在武林中的地位忽然抬高了,知道怀义庄的人,也知道有一座桃花镇。

怀义庄建在小五台山的观云崖上,那附近风景优美而幽静,生活其中都似不吃人间烟火了。

观云崖离地千尺,左首是一道深渊,深渊不时有烟霞腾空,右首草坪植满了桃花树,整座怀义庄就像是在仙境中。

草坪旁有一道石级,方便庄内的人出入。自五月初三开始,石级道上便站了不少庄内的迎宾弟子,也由这一天开始,由各地赶来的宾客便络绎不绝。

怀义庄是由“神剑佛心”秦天南创建的,庄内住的除了他秦家子弟之外,还有徒子徒孙连同下人,总共有一百九十人。

秦天南今年六十岁。他十八岁开始闯荡江湖,五年之后,便被同道誉为最干净的青年。这绝非指他有爱洁之癖,而是指他双手最干净,绝少沾到血腥。若非万不得已,他绝不轻下杀手,即使那人有可杀之道,秦天南也往往放其一条生路,使他有自新之机。

他的做法固然有人反对,但赞赏的始终较多,尤其是少林及武当的长老对他最为推崇。尽管有人不同意他的做法,但每一个人对他都怀着敬重的心情。这其中也包括江北总捕头“神眼秃鹰”沈鹰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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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将落未落,红霞满天,宿鸟在树上盘旋着,不断发出悦耳的叫声。

苏仁和、商密等人便在这时候来至山下石级前,尚未下马,怀义庄的迎宾弟子已走前打招呼了!苏仁和抱拳道:“在下平安镖局苏仁和,冒昧打扰,望贵庄勿怪!”

“言重言重,总镖头大驾光临,蓬荜生辉,敝庄欢迎还恐来不及呢!”那迎宾弟子道,“诸位只需把马放下就行,敝庄有人专事保管!请诸位跟在下上山!”

苏仁和见那人彬彬有礼,毫没见怪之意,放下心头一块大石。九个人跟着那迎宾弟子步上石级,大约走了两百级,便由另一人带上去,又走了六七百级,再由一个年纪较长的接引。

千余石级走下来,苏仁和等人竟都有疲乏不堪之感。到了草坪,又一个一身锦袍的汉子迎前。苏仁和依稀认得这人是秦天南的大公子秦逸飞,忙奔前几步,叫道:“不敢劳动大公子大驾!”

秦逸飞年近四十,颇有乃父之风,为人十分随和。他听后便道:“总镖头说得如此客气,反叫在下难安了!”他目光一及,眉头一掀,道:“总镖头仆仆风尘赶来,使秦家上下无不感动!”

苏仁和暗呼一声惭愧,嘴上却道:“苏某接到消息太迟,生恐来迟了,是以……咳咳,能够赶得上参加令尊的寿宴,苏某等三生有幸!”

“总镖头太客气了,”秦逸飞道,“令友邵总镖头已于两个时辰前来了,现在正在进膳,待小弟带你们去见他!”

苏仁和心头大喜,连声有劳。众人随秦逸飞入庄。庄内占地颇广,到处都可看见相熟的朋友,苏仁和内心愁苦,但仍堆下笑容不断跟熟人点头。

也不知转过多少厅堂房舍,秦逸飞带着苏仁和到了一间客房,推门道:“诸位且先进去歇息一下,小弟即为诸位去准备晚饭及通知邵总镖头!”

众人都已十分疲乏,全都坐了下来。不久,秦逸飞又来了,笑道:“邵总镖头说他等下才过来跟诸位相见,诸位风尘仆仆不如先洗个澡吧!”

众人大喜,连声有劳。怀义庄为接待宾客,特地建了一棚澡堂,方便宾客盥洗。

苏仁和等洗了澡,精神为之一振,返回客房,只见房内已安了一张桌子,饭菜早已准备妥当,一个丫环立在旁边等待。

“大公子交代下来,说他无暇相陪,请诸位不必客气,只怕菜疏酒劣诸位大爷难以入口!”

众人跟丫环寒暄几句,便老实不客气狼吞虎咽起来。不一刻,便已把酒菜吃个精光。

那丫头问道:“诸位若是不够的话,但请开口,奴婢再去灶房取。”

众人连声已饱,丫头微微一笑,举掌一拍,门外立即走进几个家丁来,收碗的收碗,抬桌的抬桌,还有一个捧了一盆清水进来。

“诸位大爷请净个手!”

众人洗了手之后,都暗赞怀义庄安排仔细,使人有宾至如归之感。

丫环递上毛巾之后,道:“诸位大爷若无其他要求,婢子现在便去请邵总镖头过来!”

“快请快请!”老赵忍不住叫起来。

那丫头“噗哧”一笑,裣衽一礼:“大公子吩咐婢子代他致意,敝庄这几天因为人多地方不足应用,所以请诸位三人用一个客房,嗯,左右这两间也是诸位大爷的住所!”

石振义道:“令公子太客气了,在下都是粗人,随便有个地方歇脚便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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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重梁,一个脸如重枣的五十余岁的男人,带着几分焦虑的神色走了进来,商密立即道:“老大,你去哪里,为何至今才来?”

邵重梁硬在脸上挤下几分笑意:“愚兄又哪有地方可去?不过你们一路辛苦,饭又未吃,澡也未洗,愚兄一来,可要累坏了你们的身子了!”

众人一听都是心头一暖,觉得这个天下第一大镖局的总镖头果然有令人为他卖命的地方!

苏仁和道:“大哥先坐下,待小弟慢慢说来!”

邵重梁忙道:“小薛,你到外面把风,把门窗先掩上再说。”

苏仁和趁这时候整理一下思绪,然后才一五一十把失镖的情况说了一遍,这事说来其实十分简单,因为苏仁和根本不知道镖是如何让人掉包的。

邵重梁静静地听了之后,轻叹一声:“不用多忖测,镖物是在一早便让人掉包的,也就是说,是在‘万事知’家内接收时便已出了事!”

石振义道:“大哥,咱们在接收时已认过自黄达手中送过来的四件镖物都是真品。”

“以后呢?”

“以后咱们都把镖物拿进‘万事知’屋内装上木箱!”

“弟兄们在哪里?”

“在外院!”

邵重梁又道:“装箱之后,你们是否有离开过木箱?”

石振义望了苏仁和一眼:“小弟出去通知弟兄们把马车驶进院子,苏大哥……”

苏仁和轻咳一声:“小弟也曾离开,那是因为黄达叫小弟出去收取三分一的押送费。呶!黄达那张银票还在这里,不过黄达料已通知钱庄,取消这张银票了!”

“问题便出在这里!”邵重梁目光一亮,“在你离开书房出厅取银票时,镖物让人掉了包!”

“但那时间很短而已!”

邵重梁笑道:“再短的时间,只要对方有备而来,也足够把真的换掉!”

苏仁和忙道:“大哥,你听错小弟的意思了,木箱已经上了盖,他要撬开不但需要一定的时间,而且还会发出声音!”

邵重梁笑道:“老弟,你怎会这么糊涂?如把整个木箱换过,还会发出什么声音?”

“但那唐朝的砚台是真的!”

邵重梁登时一怔,商密插腔道:“大哥,假如四件都是赝品,谁也知道是整箱让人掉换,但问题是其中有一件是真的,除非那人把木箱撬开,换掉三件,留下一件,否则根本无法办到!”

邵重梁脸色铁青,说不出话来。石振义道:“若非如此,小弟等这些天来也不会连觉也睡不着了,失镖的事江湖常见,但失得连是怎样失掉的都不知道,这才叫人丢脸!”

邵重梁深深吸了一口气,续问:“老弟,黄达给你银票时,还有谁在场?”

“就只有‘万事知’一人而已!”

邵重梁眉头深皱:“那么‘万事知’后来为何被人杀死?而黄达却平安无事?这里面可又有什么秘密呢?”

苏仁和叹息道:“小弟也猜想不出来,不过‘万事知’之死,大概与咱们这件事有关!”

邵重梁问道:“那人掉包时可是被‘万事知’看见了?真的什么事都瞒不过‘万事知’,那人害怕了,所以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他杀掉再说?”

苏仁和苦笑道:“这个只怕要凶手自己才知道。”

田中宝一向沉默寡言,此刻忽然醒起一事来,忍不住问道:“邵大哥,你刚才可曾在庄内碰见沈鹰?”

“哪个沈鹰?”邵重梁诧异地问,“江北总捕头?不曾见过,你问这个有什么含意?”

商密忙把他们去洛阳欲聘沈鹰调查的事说了一遍:“听他的手下说,他也赶来了!”

邵重梁沉吟了一下,道:“请他查案倒也是个办法,否则招牌打碎了,今后可更加难堪了!就算沈鹰要求一百万两银子作代价,也划得来!任何人能找回失物都划得来!”

苏仁和颔首:“不错,小弟也有同感,一百万两银子咱们还有办法筹措,二百六十四万两黄金,就算把一家大小卖了也不够!”

话音刚落,忽听外面的小薛轻咳一声,众人连忙住口,只听一阵沉重的步履声传来,几个尖细的声音间歇地响着。

邵重梁推开窗子向外一望,只见几个瘦削的汉子在秦逸飞的陪同下向内走去。邵重梁又瞪了那几个汉子的背影几眼,喃喃地道:“‘崂山三鹤’这三个魔头怎会来给秦老爷子拜寿?”

须知“崂山三鹤”只是颜氏兄弟自个叫的,江湖上的白道侠士都称他们为“崂山三妖”或“崂山三邪”。这三人性情古怪而善变,稍微激怒他们,他们便四处杀人出气,毫无道理可喻。

正在沉吟间,又一个身材高大的老者大踏步走了入来,背后还跟着两个年轻的,这次竟然劳动了秦天南亲自出迎。

邵重梁只觉那人身上杀气极重,却甚陌生,那老者顾盼自豪,邵重梁吃他瞪了一眼,不知怎地竟心生寒意,不由自主把眼光挪开。

只听秦天南道:“雷师祖,寒舍浅窄,令高足两人合住一房如何?”

那老者鼻孔飘出了一道轻哼,算是答应,态度极之倨傲。“师祖”两字一入耳,邵重梁心头忽地一跳:“这人莫非便是‘大漠师祖’雷火烈?难怪秦老爷子对他这般客气!”

须知道“大漠师祖”是西北关外黑道盟主,不但位尊而且辈分极高,秦天南与之一比,还是低了半辈!

忽又闻外面有人唱喏道:“昆仑长老竹剑先生驾到!”竹剑先生是昆仑派掌门人的师伯,辈分极尊。昆仑派建派于昆仑山脉之积石山,是西北关外侠义道的代表,是以邵重梁心头一跳,忖道:“雷火烈的死对头来了!这次怀义山庄龙蛇混杂,只怕秦老爷子不好应付!希望寿庆能在平安中度过。”

不久,只见庄外又走过不少人来,黑白两道全有,邵重梁暗暗替秦天南担忧,忙回头轻声道:“这里的人很杂,咱们失镖的事,不可传出去!”

众人齐声答应。商密道:“大哥,这次黑白两道上的人齐集怀义庄,对咱们的调查,可也方便不少!”

邵重梁脸上神色一凛,沉声道:“秦老爷子是个值得敬重的大侠,千万别因咱们的事,破坏了气氛!咱们的事要紧,还是秦老爷子的寿诞要紧?”

商密还想说,邵重梁止住他:“不必多说,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大不了倾家赔命,算得了什么?千万不可因为自己的事而影响朋友们!”

商密脸色一红,唯唯喏喏,不敢再说。邵重梁长身道:“大家都累了,早点歇息吧,有事明天商量。老弟,你到我房中睡吧!”

苏仁和正想答应,只听外面有人道:“江北总捕头沈鹰神捕驾到!‘中州大侠’崔一山崔大侠驾到!‘风雪刀’古逸飘古大侠驾到!孔雀堂堂主紫女侠驾到!”

邵重梁他们心头齐是一跳,商密道:“大哥,他来了!”邵重梁深深吸了一口气,迈步走出房门,只见秦天南的二子秦豪飞领着沈鹰等人就在斜对面。他心头十五十六,不知现在去求见他是否合适,耳畔忽闻一声娇脆的叫声传来。

“邵伯伯,我爹爹呢?”

邵重梁一回头,便看见一个十八九岁长得眉清目秀的少女迎面走来,心头一怔之下,随又狂跳起来。

邵重梁正想答她,只见苏仁和已自房内冲了出来,叫道:“兰儿,你怎地跑来这里?”

那少女奔前几步,扯着苏仁和的衣袖,半焦急半撤娇地道:“爹,娘叫女儿来看你嘛!”

苏仁和已是惊弓之鸟,闻声忙道:“可是家内或是镖局内发生了什么事?”

那少女正是苏仁和的女儿苏玉兰,闻声娇笑道:“爹,瞧你急成这个样子!”

邵重梁也板着脸道:“兰侄女,快答你爹的话!”

苏玉兰一怔,道:“家内没事呀,爹爹、邵伯伯你们紧张什么?”

苏仁和又问了一句:“镖局内呢?”

“也没事!”苏玉兰天真地道,“娘猜你交了镖一定会拐来这里参加秦老爷子的寿诞大庆,是以叫女儿来了!女儿一开始还不敢作准呢,想不到到山下一问,他们便说您已上山了!娘的眼光可真准!”

苏仁和却没好气地道:“家内既然没事,你娘叫你这野丫头出来干什么的?”

苏玉兰小嘴一噘:“娘叫女儿送一封信给你!”

“谁的信?”苏仁和一颗心无端端地“怦怦”乱跳起来。

邵重梁道:“进房再说!”轻轻把苏玉兰推入房内,又顺手把门掩上。

苏玉兰诧异地道:“伯伯,你们紧张什么?那封信是我娘要给爹爹的!”

“快拿来!”苏仁和接过信立即把信封拆开,就在灯前阅读起来。他越看脸色越是青白,看后把信揣入怀内,问道:“他们安排你住在哪里?”

苏玉兰喜孜孜地道:“女儿在山下碰见了孔雀堂的紫堂主,她说跟女儿很投缘,女儿想今夜跟她睡!”

“野丫头,也不知人家欢不欢迎!”

“欢迎!”苏玉兰道,“是紫堂主亲口对女儿说的!”

“你还未吃饭吧?”

“还没有,爹,你们都吃过了吧?女儿现在就过去,等下再来……”

苏仁和急道:“不,明早再来,爹今天很累,要睡觉了!”

苏玉兰应了一声,又向众人一一告辞,才一阵风般奔了出去。

苏仁和摇着头道:“这丫头,都快十九岁了,还像一个八九岁的黄毛丫头,她娘就是不会好好教她!”

邵重梁看了他一眼道:“贤侄女天真不失纯真,仿若一块未经琢磨的美玉,老弟有福了!嗯,这下咱们该回房了吧?”

苏仁和回头道:“商老弟,你们也过来一下吧,愚兄有几句话要问你,老齐,你们也都早点休息吧!”

邵重梁的房间在左首第三间,众人入屋之后,苏仁和立即把门关上,田中宝摸出石刀把桌上的油灯点亮。

房内六人全是平安镖局及镇远镖局的正副镖头,也都是老朋友了,是以大家都十分随便,或坐在床沿,或坐在椅上。

邵重梁望了苏仁和一下,问道:“老弟,嫂夫人那封信是否有点问题,怎地你看信时连脸也变白了?”

“小弟叫你们过来,正是要把信给你们看!”苏仁和长叹,“现在小弟是更加糊涂了!”说着把信笺拿了出来:“这是拙荆的手书!”

众人都是武林高手,黑夜尚可视物,何况是在灯下?只见信笺上写着几个娟秀的小字:“和大哥:前日忽接一封怪信,贱妾百思不得其解,但隐隐觉得这信跟你押镖的事有关,又候你不至,所以派兰儿把信送给你启阅。在外一切须小心,保重。祝顺利,小娟书。四月廿四日。”

苏仁和又拿出第二封信,道:“这便是拙荆收到的那怪信,请兄弟看!”

这封信更简单,既无上款也没下款。

“鄙人在屋后发觉一只木箱子,宽尺三,高尺五,长四尺。四月初九。”

众人连看三次,一颗心都“怦怦”乱跳起来,你望我,我望你,都做声不得。

苏仁和吸了一口气,问道:“咱们装镖物的木箱有多大?”

众人心头又是一跳,石振义呻吟般地道:“好像也是这般尺寸!”

商密道:“莫非这只箱子是那人用来掉包用的?”

邵重梁道:“信上说屋后,那是谁的屋?”

石振义道:“这个可难以忖测了!”

“不,不难!”苏仁和吸了一口气,道,“刚才邵大哥不是已经分析过,木箱是在哪里被人掉包的?”

众人一怔之后,脱口叫道:“‘万事知’先生寓内?”话一出口,众人又再沉默起来了,假如这木箱是用来作掉包的,那么送到黄达家内的那件砚台又怎会是真品?若不是用作掉包用的,为何木箱尺寸一模一样?这封信肯定是“万事知”写的,木箱子可能在屋后放得太久才被发现,那么为何他要在四月初九日才写下这封信?须知他们是在三月廿一日离开洛阳,开始保镖去沧州城的!

这件事当真令人越想越糊涂,而此信此刻对他们来说,也只能多几重疑云而已。

良久,邵重梁才道:“看来这团谜团只有沈鹰才能解得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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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日尚未由薄雾中露出脸来,草坪上又有不少闲人在等看日出。

火盆般的红日终于在薄雾中跳了出来,草坪上欢声雷动,红日迅速在欢呼的人们脸上染下一层胭脂。

白雾在阳光下消失,朝露在红光中闪亮,大自然的美景,使人对生命对前途充满希望,邵重梁立即在人丛中找寻起来,终于失望地迈着步伐走回客房。

就在走廊上,邵重梁忽觉有一缕白烟自柱后飞起,心头登时一跳,目光一及,只见一人正倚在柱后坐在栏杆上抽着旱烟,可不正是沈鹰?

沈鹰恰好抬起头来,与邵重梁打了个照面,两股白烟自他鼻孔喷出:“原来总镖头也来了。”

邵重梁跟他有几面之缘,却无甚交情,不敢单刀直入求他,因为沈鹰素来不管镖局内的事。

“神捕不去观看日出?”

沈鹰又抽了一口烟,淡淡地道:“老夫在泰山观过几次了,总镖头好兴致呀,听说贵局生意甚佳,怎地有空闲来此?”

邵重梁重重一叹:“说来话长……”他故意把话顿住,拿眼看他。只见沈鹰毫无表示,专心在抽他的烟,仿似那些摸不着抓不住的烟能给他莫大的乐趣及安慰似的。

邵重梁忍不住轻咳一声:“神捕如今有空?”

沈鹰抬头望了他一眼,目光露出几分诧异之色。邵重梁忙道:“在下有一件事想跟神捕商量一下,不知神捕肯否移玉到房中说几句话?”

沈鹰略一沉吟,手腕一翻,烟杆在栏杆上一敲,弹出烟灰,道:“请总镖头带路!”

邵重梁大喜,急道:“神捕请……”

两人走入邵重梁的房屋内,只见苏仁和正坐在床上兀自发怔。邵重梁轻咳一声:“老弟,神捕来了!”

苏仁和滚下床来,颤着声道:“神捕,这次无论如何请您高抬贵手,否则平安镖局及镇远镖局上下二百余人,只怕性命都难保了。”

沈鹰一怔,道:“两位有话请慢慢说,而且沈某也并非神仙,说不定你们的困难老夫也无能为力!”

苏仁和道:“神捕神通广大,只要你肯接手,一定手到案破。”

沈鹰仍然淡淡地道:“老夫不甚喜欢听这种话,邵镖头,你若还有兴趣把事情说一下,老夫便洗耳恭听,但老夫不能保证听后会答应为你们查案!”

邵重梁忙道:“不管如何,在下也想把经过告诉你,希望能听听你的意见。”说罢便把苏仁和如何邀请自己合作替黄达护送四件稀世珍宝的事说了一遍。

苏仁和接着把一路上自己的行程及安排仔细说与沈鹰听。沈鹰只是听而不答,却又慢慢装了一锅烟。

当苏仁和说到镖物送到黄府后,揭开箱盖子才发现四件镖物已让人换掉三件时,沈鹰正霍地喷出一口浓烟来。

“这可不是寻常的掉包事件!”沈鹰目光一亮,“你们装箱时,可有外人知道否?”

苏仁和又把当时的情况、后来的经过以及自己的怀疑等等说了一遍,最后才把自己女儿昨夜捎上的信掏了出来。

沈鹰展开信笺看了两遍,把信交给苏仁和:“这件案子的确奇怪!”

邵重梁道:“问题是黄达给的限期如今已三去其一,假如最后两个月内不能找回失物,二百六十四万两黄金叫在下等如何筹措?”

苏仁和接道:“在下等粗略计算过了,一百万两银子咱们虽不足数,但到底还能筹得到,假如神捕能替咱们寻回失物,这……”

沈鹰截口道:“这一百万两银子便送给老夫作酬劳是么?”沈鹰脸色忽然一沉,接着道:“你以为老夫是什么人?老夫收取的酬金是查案的代价,也是手下二百余人的生活以及他们血汗的代价,可不会敲人竹杠的。”

邵重梁向苏仁和打了一个眼色:“是的,咱们不知道,请神捕勿怪,但神捕要取什么代价也请明言。”

沈鹰狠吸一口烟,顺手又把烟灰敲掉:“本来老夫素来不插手这种案子,不过念在你们两人平素行为,也不失是个热血的汉子,老夫便破例替你们留意一下吧,不过并非接案,这可有点分别,主要还要靠你们的努力!”

苏仁和脸上泛起失望之色:“神捕,您……”

邵重梁却道:“神捕肯替咱们留心,咱们也该满足了,不知事成之后,神捕要求若干?”

“一万两!”

苏仁和问:“黄金?”

“银子。”沈鹰长身道,“老夫还有朋友等我,两位料还未离开此处吧?有什么发现,再来告诉老夫。”

沈鹰刚走出房门,只见崔一山已立在走廊处,心头一动,脱口问道:“崔老弟你有事找我?”

“中州大侠”崔一山跟沈鹰已是数十年的朋友,笑道:“不是小弟有事情找你,要找你的是北宫望!”

“‘神斧’北宫望?”沈鹰一怔,“他在哪里?”

“已在房中等你!”

沈鹰快步走回客房,只见“风雪刀”古逸飘正在陪一个中年汉子谈话,那人眼角瞥及沈鹰立即长身而起,恭敬地道:“神捕您好

“阁下脸生得很,不知是……”

“在下北宫望,十年前跟神捕在兖州彭掌门家见过一次面!”

“哦,原来是北宫兄,幸会!幸会!”沈鹰实际对他还没印象,不过也曾听闻此人极擅制造土木机关。

北宫望轻咳几声:“在下对神捕之名如雷贯耳,素想去拜访神捕,只因一则自身俗务缠身,二则怕耽误了神捕的宝贵时间……”

沈鹰淡淡地道:“阁下来此,不是只为了说这几句话吧!”

北宫望微感一窘,忙说道:“不敢相瞒,在下实有一事欲委托神捕替我调查一下!”

沈鹰看了他一眼:“请坐下慢慢说!”他自己也拉了一张椅子坐下来,顺手又抽出烟杆,装起烟来。

北宫望把自己如何失落那本《鬼斧神工》的经过说了一遍:“希望神捕能抽空替在下查一查,自然在下不会亏待你!”

沈鹰听他口气不甚尊重自己,心头不甚高兴,反问:“阁下欲出多少银子?”

北宫望道:“在下不知神捕的要求,还请神捕明言!”

沈鹰道:“找到阁下那一本册子,老夫要收七万两银子,若是找不到也要收一万两,肯与不肯随你!”

崔一山及古逸飘却是一怔,心想沈鹰怎地狮子大开口起来。其实神鹰对北宫望这种挟技自珍的做法甚为鄙视,是以故意把价钱提高。

北宫望显然亦料不到沈鹰要求的代价是这般高,一呆之后,忍不住道:“神捕,那本册子并不很值钱……”

“也不很重要!”沈鹰冷笑一声,“失落了它,也不见得你便会家破人亡,找回了它也不会使你长命百岁,答应与否全在你身上,你若嫌贵便请另请高明吧!”

北宫望沉吟了好一阵,才咬牙道:“好吧,在下答应你!”

沈鹰闭眼沉思了一下,道:“第一,你把日期及路线列一张表给老夫!第二,老夫想问一句,你说你把那本册子放在背包之内,而背包又日夕不离身,那么你住店之后,吃饭、睡觉时如何?”

“若不是包袱不离身,也是册子不离身。”

“洗澡时如何?”

北宫望一怔:“这个自然不能带在身上,不过,在下洗澡时必把背包放在当眼之处!”

“阁下是否每日都要检查背包若干次呢?”

“这个倒没有,不过,一两天内起码也会把那本册子拿出来,因为有时候在下出店吃饭时,只是带着那本册子出去!”

沈鹰说道:“必是你收藏不好半路掉了!”

“不是!”北宫望斩钉截铁地道,“因为每次出外回来,在下都立即把它放入背包!”

“背包内之东西是否全在?”

“三套衣裤、两套汗衣以及银子都全在!”

沈鹰又沉吟起来了,忖道:“这案子全没线索留下,即使能破得了,也得费上不少功夫,而邵总镖头那件案子却重要得多了!”

北宫望问道:“神捕是否已经有了腹案?”

沈鹰道:“这件案子,老夫认为你再到邯郸城查一查,老夫不一定有空,即使能够破得了案,时间上可能也来不及!”

“但神捕刚才不是已……”

“老夫却没答应何时替你调查,不过,老夫既然答应了你,自会替你留意!”

北宫望起身告辞,沈鹰淡淡地道:“不送!”他前脚走,秦逸飞后脚跟着进来了。

“神捕,有一个自称叫金宜古的要见您。”

“金宜古?”沈鹰心头奇怪,这名字实在太陌生了,“他是什么人?”

“他自称是楚腾的护院领班之一。”

“楚腾?”沈鹰冷冷地道,“他虽是个大财主,老夫跟他却没有丝毫交情!”

秦逸飞有点为难地道:“那您……”

“他可曾说是为了什么难题来找老夫的么?”

“这个倒没有。”

“好吧,老夫便见见他!”

秦逸飞退了出去,不一阵,一个精壮的汉子便走进来了。

“小的拜见神捕。”

沈鹰淡淡地道:“免礼,阁下有话请说!”

“敝上楚腾楚老爷上月失去一笔财帛,特地派小的来请神捕替他调查一下!”

“楚腾富可敌国,失去了点钱,算得了什么?何必请老夫去?”

金宜古忙道:“敝上十分之九的财产全不见了,这可不是一点钱而已!”

沈鹰、崔一山及古逸飘几乎跳起来。金宜古又道:“这当然不包括不动产!”

虽然如此,但那数目也还足以动人心魄。崔一山忍不住道:“那数目到底有多少?”

“这个除了敝上之外,没人知道,不过小的听说只要失去的财帛拿出一份给你,便可使人成为一方之豪!”

“楚腾是一个守财奴,他平日一定十分仔细,为何会这般粗心?”沈鹰道,“你且把失宝经过说一下。”

金宜古于是一五一十说将起来,沈鹰一边听一边点头,金宜古说毕,沈鹰道:“这样看来,楚府之内一定是有内应。”

金宜古道:“问题是咱们查不出有哪个人值得怀疑!”

沈鹰吸了一口气,道:“这件案子老夫要索取三十万两银子作代价,你能作得主么?”

金宜古一怔,嚅嚅地说不出话来:“小的实在没想到神捕要求会这般高!”

“三十万两在楚腾眼中根本算不了什么,比起他所失去的财帛也不成比例!”

“敝上只愿出二十万两银子……”

“三十万两银子少一个也不行,你回去告诉他,假如他认为是值得的话,便派个人到洛阳通知一声。”

金宜古忽然想起一件事:“假如神捕能寻找偷金之人,但又查不出金银被收藏于何处,更可能破案时财帛已让人花掉,这三十万两……”

“也不减少!”沈鹰又抽起烟来,同时挥手道,“话已说清楚,阁下可以回去了。”

金宜古不敢多言,点头为礼,退了出去。

古逸飘叹息一声:“老鹰,如今连老朽也佩服你了,你到底是来拜寿的,还是来找生意的?”

沈鹰抽着烟说道:“老夫是被迫的,事实上,近来老夫也很累,很希望休息一下!”

崔一山笑道:“以后你若没生意的时候,只须往人多的地方露一下脸,便不愁生意不上门来,就怕你应接不暇。”

沈鹰脸色一整,道:“上个月连续发生几件不寻常的案子,这里面可能有什么重大的阴谋。”

崔一山脱口道:“你说这些案子都有关连?”

“老夫没这样说,这只是直觉而已!”沈鹰话音未落,房门又被人敲响了。

古逸飘笑道:“九成又是生意上门了!”走前拉开房门,拍门的却是老相识孔雀堂堂主紫翠雀。

“紫堂主没到外面玩玩么?”

“谁说没有?带了那个妮子出去草坪转了一下,给人一挤,便不见了她,自个儿过于枯闷,所以过来跟你们聊聊!”

“欢迎之至!”

崔一山笑道:“你这话可不能给大嫂听见,否则回家又要吃她唠叨了!”

古逸飘老脸一热,谁都知道他有季常之癖,为了逃避家内那头河东狮,是以整年在外面混,倒是紫翠雀反而落落大方地笑了几声:“崔大侠这个笑话开得太大了,幸而古大侠的夫人跟小妹也有数面之缘,小妹为人如何她总也知道一二!”

崔一山忙道:“老朽一时失言,两位勿怪!”

紫翠雀道:“今天早上,小妹到草坪上一走,才知道上山为秦老爷子拜寿的人,竟然这么多,江北有头脸的几乎都来了,甚至有些江南的朋友也闻风而至,到明日,只怕起码是三几千贺客!”

沈鹰道:“人多了,但也不太意外,近年来像秦老爷子这种人已越来越少。”

紫翠雀又道:“神捕可曾知道,多年不曾下山的昆仑长老竹剑先生昨夜也来了,而最令人惊奇的却是‘大漠师祖’雷火烈那魔头也来了,这双死对头碰在一起,千万不要替秦老爷子增添麻烦才好!”

崔一山一怔,道:“雷火烈这魔头已十年不曾到中原来,这次他是为了什么而来的?”

紫翠雀道:“这个小妹便不知了。”

“提起这魔头的武功也真吓人,听说当年‘独眼皓龙’战百夫那个魔头对他不服,跟他斗了一场,结果在第二百二十七招之上,便落败了!”古逸飘想起自己曾是战百夫的手下败将,思之更是骇然。

沈鹰道:“老夫认为雷火烈虽然横蛮,但此处终非关外可比,他也不敢太过霸道。嗯,你们坐一下吧,老夫出去走一走!”推开房门,信步走了出去。

怀义庄占地虽大,但比之庄外那座草坪,又显得不如了,草坪又大又平,而且绿草如茵,令人心旷神怡。

草坪上的人已散去不少,但为数仍然不少,人群中不少人认得沈鹰,纷纷与他点头。沈鹰一边回礼一边信步往远处走去。

草坪的边沿,一边是怀义庄,两边是断崖,另一边是一道如刀削般直的石壁。石壁之上,长出几棵弯曲的老树,树藤自枝干上垂了下来,古意盎然。

山壁之下是一排浓密的花树,那边人比较少,沈鹰信步走去,脑海中乱糟糟的,一会儿想起平安镖局镖物被人掉包的事,一会儿又想起北宫望的案子,最后楚腾的金元宝又在他脑海中翻腾。

正在沉思间,忽听花树丛中一个女子叫道:“你们为什么拦住我?”

沈鹰心中忖道:“是哪个登徒浪子竟敢来怀义庄撤野?”加快脚步,正想走进树林,忽见一条人影快如闪电自自己左首蹿入树丛中。

“三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小子,你是谁?敢来管大爷们的事?”

沈鹰走前一望,只见两个二十多岁的汉子,满脸戾气,旁边立着一个年纪相仿的青年,但这青年十分俊朗,与对方成强烈的对比,这俊朗的青年后面立着一个美丽的少女,少女脸上闪着几丝惊恐,手上拈着一朵黄色的野花。刚才发出惊叫的显然便是她。

那俊朗潇洒的青年拱手道:“小弟是秦龙飞!”

那两个丑怪的青年问道:“秦龙飞是谁?”

秦龙飞微微一笑:“小弟是怀义庄的三公子,若非小弟记错的话,两位该是雷前辈的高足夏兄及招兄!”

左首那个姓夏名布风,是雷火烈的大弟子,右首那个姓招名季和,是夏布风的师弟。

夏布风见面前这俊朗的小子原来是秦天南的小儿子,忙堆下笑脸来,用生硬的汉语道:“原来是三公子,幸会幸会!”

“不知道两位何因跟这位姑娘冲突起来呢?可否看在小弟的面上,将大事化小事,小事化无事?”

那少女粉脸一红:“他们,他们不让小妹离开……”

夏布风忙道:“姑娘误会了,咱们只是……只是仰慕姑娘的美丽,想做个朋友而已。”

那少女粉脸更红,她见有人撑腰,胆气顿壮,“你们两个也不拿盆水照照脸,姑娘才不跟你们做朋友。”

招季和怒道:“臭丫头,你是敬酒不吃要吃罚酒呀。”话未说毕已向她飙去。

秦龙飞连忙把他拦住:“请招兄息怒,这位姑娘既然不愿与两位为友,两位大可去找别的!”

“但别人可不如她的好看!咱是一定要她的了!”

秦龙飞料不到对方竟会说出如此的话来,不由一怔,那少女更气得银牙暗咬。

沈鹰见两方话已说僵,怕若起了冲突,对明日秦天南寿诞的气氛有极大的影响,是以连忙走过去,身子忽然拔空腾起,口中喝道:“这位小姑娘如此喜爱花儿,老夫代劳替你摘一朵!”话音未落,人已升起三丈有余,眼看气力将尽,右脚尖忽在左脚面一点,硬生生地拔高二丈。

此刻,沈鹰身子已升至石壁前,左掌蓦地在石上一拍,再发力腾飞,右手猿臂疾升,刚好摘下山壁一棵老树山藤上的一朵野花。

野花入手,看也不向下看,便笔直飞落,离地丈半,身体忽又斜飞,落在一棵花树上,脚尖在树枝上一点,树枝只略一沉便停止,山风吹来,衣袂飘飞,神态泰然自若。下面那几个后生小子,只看得目瞪口呆,半晌都出不得声来。

沈鹰双臂一张,又如大鸟般自树梢上蹿下,手掌一扬,那朵野花便缓缓向少女飞去!

那朵野花去势虽慢,但半空似有人在暗中托住般,准确无比地投到少女胸前。

那少女不由自主伸手一接,一入手,只觉那朵花竟然带着一股暖气。

夏布风及招季和武功虽然未臻上乘,但乃师是一代魔头,徒弟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知道这个秃头汉不但轻功厉害,而且内功亦臻化境,自忖不是敌手,两人互打了一个眼色,连门面话也不丢下一句,便抢出树丛!

秦龙飞自沈鹰那一颗秃头,认出他的身份:“多谢神捕解围,晚辈对神捕的造诣当真佩服至五体投地!”

沈鹰道:“你侠义心肠,不愧是秦老的儿子,故人有后,老夫也甚高兴!”头一转:“这位姑娘却脸生得紧,不知令尊是哪一位?”

少女低着螓首道:“晚辈苏玉兰,家父是平安镖局的总镖头,未知……”

“原来是苏总镖头的女儿!”沈鹰说罢,转身而去。

秦龙飞见沈鹰走远,道:“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苏玉兰粉脸无端端一红:“小妹还未多谢你相救之情……那两位蠢货实在……实在……”

秦龙飞潇洒地一笑:“那两个东西,不值一哂,何必再提他们!”目光一落,又道:“姑娘爱好收集花朵么?待在下带你到一处地方看看!”

“那是什么地方?”

“姑娘到时便知道!”秦龙飞说罢穿林而出,苏玉兰不知怎地竟然跟着他走了出去。

沈鹰出了树丛,见草坪上的闲人又较前少了,但石级上仍然有不少贺客走上来,他最怕那些无谓的寒暄,生怕会碰上熟人,便转身入庄。穿过广场、厅堂,刚踏上客房的走廊,只见迎面走来三个人,正是雷火烈及其两个宝贝弟子。

夏布风指着沈鹰道:“师父,就是这个贼颅欺侮徒儿!”

沈鹰及时住脚,雷火烈推开两个徒弟走前几步,一袭长袍忽然无风自动,身上的杀气更盛,一对眼睛紧紧瞪着沈鹰。

沈鹰只觉对方那两道目光如同两把无形的利刃般,令人不敢直视,正想把眼移开,蓦地心头一动:“老夫岂能在他面前丢脸!”也把目光对着雷火烈。

两人四道眼光霎时间相触,双方均是心头一凛,都知对方不是寻常人。

招季和见师父及那个秃头的如两尊石像般立着,心头大奇,心想自己师父从未有这种行径,有点诧异:“师父,没错,就是这个人!”

雷火烈长袍又是猛地一震,沉声道:“报上名来,老夫不杀无名小子!”

“老夫便是中原的一个无名小子,既然无名,又何须报名!”

雷火烈微感一怔,多年来武林中没有敢用这种口气跟自己说话的,不由升起一股怒火:“小子果然有点胆气!”

“阁下何尝不是?也请报上名来!”

雷火烈忽然哈哈一笑:“‘大漠师祖’这四个字你听过没有?”

“这四个字倒也曾听过,不过老夫却知道西北有个叫雷火烈的人!”

“老夫便是!”

沈鹰忽然哈哈大声起来。雷火烈怒道:“小子,你死到临头,尚有何值得大笑的!”

“老夫笑你懵懂,居然会相信两个不成气候的徒弟的话!试问,若以老夫的能耐要欺侮你两个宝贝徒弟,他们还能毫无损伤地去找你么?”

雷火烈脸上一热,道:“你跟老夫徒弟的事暂且搁下,但老夫如今正想杀人,还要不要讲什么道理?”

“阁下素来如此,何必明知故问!”

雷火烈深深吸了一口气,又走前几步道:“你竟然不怕死,难道老夫不会成全你!”

“这句话老夫已不知听过多少趟了,不过至今老夫不但仍然有命,而且四肢齐全!”

“好得很,你若四肢不全,老夫还不感兴趣!”雷火烈话音一落,身上忽然涌出一股凌厉的杀气,再提脚踏前一步。

沈鹰脸色一凝,不进不退,双眼紧瞪在对方脸上。这刹那,走廊上有人经过,见状便叫起来:“不好,有人要比武!”

片刻间,两旁的客房房门全部打开,来贺寿的宾客听到叫声全部探头张望,有些甚至走了出来。崔一山、古逸飘及紫翠雀见状急忙奔了过来。

夏布风大声叫道:“中原的好汉都是以多胜少的么?”

古逸飘冷哼一声:“小子无礼,这是中原可不是关外。几时轮到你大呼小叫的!”脚步依然不停,话虽如此,但终也不好意思跟沈鹰并肩应战!

崔一山及紫翠雀也都为沈鹰暗捏一把汗,须知被誉为武林十大高手之一的昆仑长老竹剑先生,在十年前总共跟雷火烈交手过五次,五次之中只能胜四次,虽说那次失败是因为受了雷火烈的暗算,但每次都需在千招之后才能险胜,由此可知雷火烈的功力了!

雷火烈隐居十年,这次再度下山,而且一下山便入关,自然是又练成了什么绝艺。他是不是要杀沈鹰来重振声威?即使他无此心,但假如能把十余年来未遇敌手的江北高手沈鹰击败,无论如何都能够震荡江湖。

雷火烈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越来越重,但古逸飘虽有心与老友并肩作战,宝刀却久久都不敢抽出来。武林高手重名而轻生,在此情况下,假使古逸飘抽刀而能替沈鹰挽回劣势,沈鹰也未必会领他的情。

雷火烈伫立如同石像,沈鹰也是一动不动,两人的眼睛均是一眨也不眨,这刹那,雷火烈忽然觉得沈鹰并非一个容易打发的人,登时收起轻敌之心!

走廊上,黑白二道的高手少说也有三五十人,但此际竟静得落针可闻,虽然自己没置身其中,但雷火烈及沈鹰身上发出的杀气,仍使人一颗心“怦怦”乱跳起来,生似那两人要应付的是自己一般。

不知谁首先喘了一口大气,接着粗浊的呼吸声便此起彼落。

沈鹰正苦于寻不到对方的破绽,就在此时,忽然一道尖叫声传来:“雷老祖,破坏你徒弟好事的,不是沈神捕,而是我。”

话音一落,只听夏布风喝道:“姓秦的,你要倚多胜少,咱可不答应!”

沈鹰认得出这是秦龙飞的叫声,怕他有失,忙喝道:“退开,别进!”

他虽只说了四个字,但仍免不了略一松神,这一忽的松神,在雷火烈这样高手的眼里已无异是个破绽!

刹那,只见雷火烈那件血红色的长袍一鼓,身子已蹿前一丈,左拳如山,急印沈鹰胸膛!

沈鹰一则松神,来不及把真力全部注入手臂,二则不敢跟对方硬拼,是以急切间斜闪一步,然后又蹿前两步,反至雷火烈身后,左掌反手扫向对方后肩!

这一招,沈鹰虽然先失先机,但随即把握机会反守为攻,崔一山等人几乎脱口赞好。但雷火烈能成为西北关外黑道第一高手,自有惊人的技艺。

崔一山赞好之声尚未出口,雷火烈已易掌为袖,右掌落空,倏地缩入袖内,前臂一扬,长袖在内力的催迫下坚如铁板,急向沈鹰的后腰“刺”去。

袖长臂短,沈鹰那一掌犹未扣中对方后肩,已猛觉后腰劲风呼呼,心知对方铁袖已至。换作别人,此刻是收掌飙前,先避过对方铁袖的袭击,但沈鹰不愧是江北有数的高手,知道若只闪而不还击,让对方发动了攻势,便很难扳回,是以他霍地拧腰,左掌硬生生一横,斜地里发出一股掌风,把对方的袖管击斜,同时右手一翻,抽出烟杆,手臂一长,烟嘴自左肘下穿出,疾点对方右臂曲池穴。

雷火烈大叫一声:“来得好!”右臂一抡,左手迎上,曲指把烟杆弹开,而右臂一抡之下,袖管也霍地一拂,直拍沈鹰脸门。

沈鹰不为其气势所动,身子一弓,不退反进,蹿前一步,右臂迎起,五指如钩,疾抓雷火烈的左上臂。

雷火烈左臂正想变招,不料沈鹰这一招“金龙探爪”倏地又改为擒拿手,手臂一移,改抓对方手腕!

雷火烈笑了一笑:“萤虫之火,也敢与皓月争光!”手腕一沉一曲,五指忽自袖管中透出,食中两指并起如戟,反截沈鹰腕脉。

沈鹰忽然两臂齐撤,斜闪一步,右掌发出一记劈空掌。

雷火烈比他更快,沈鹰双臂才一动,他的右掌也发出一记烈火神掌,一股热浪立即向沈鹰卷去。

围观看热闹的人,都觉身上一热,令人呼吸难畅,齐皆向后一退。

这几招,兔起鹘落,变化万千,双方不但斗力,而且斗智,看得群豪心摇神驰,竟忘了喝彩!

沈鹰一掌甫出,身子突然蹿飞起来,他自知内力不如对方,希望能辅以轻功,以巧制胜!

雷火烈右掌落空,左袖立即如毒蛇出洞,向前一拂,长袖挟着厉风扑向沈鹰的小腹!

沈鹰右手烟杆在横梁上一戳,身子突然后飞。雷火烈那一袖早已运上八成真力,沈鹰一退,袖风立时击在屋瓦上,只听一阵“毕勒勒”的声音,几块瓦片被震碎掉了下来,灰尘飞扬中,雷火烈身子也突然蹿起,向沈鹰射去。

人未至,右掌又再度发出一股掌风。

沈鹰人如飞鸟,在空中大展身手,雷火烈才蹿起,他已一个“千斤坠”飞落,双掌齐出,直击雷火烈下身。

雷火烈怪叫一声,也是两掌齐出,刹那间,只听“蓬蓬”两记闷响,四股掌风接实,雷火烈身子立即向上抛起,“哗啦”一声,后背撞破屋瓦,人也如皮球般浮上屋顶。

沈鹰虽然脚踏实地占了不少便宜,但雷火烈那两掌仍使他心头气血一阵翻腾,只觉五内燠热无比,心头大骇,暗呼:“这魔头果然厉害,老夫确是逊他一筹!”心念一动,急忙运功压下翻腾的气血。

“哗啦!”又一声巨响,屋顶裂开一个大洞,雷火烈如天神降落,一袭长袍如灌满了风的风帆,鬓发根根竖起,双掌挟十成之力,望沈鹰头顶击落。

沈鹰不敢与对方硬拼,顾不得运功,立时撤掌一退。雷火烈大喝一声:“让你见识见识老夫的绝技!”双脚虚划一下,横移几尺,仍望沈鹰头顶击去。

沈鹰已退至墙边,再无可退,没可奈何之下,举起双掌迎向对方。

眼看四掌即将相触,群豪已预料又将发出两个闷响,不料雷火烈双掌忽然一歪,同时化掌为爪望沈鹰双腕抓去。

沈鹰一怔,随即暗道:“你这不是求死?”心念一动,心想对方身经百战,不可能如此大意,忙撤回两分功力!

这些事说来虽慢,实际疾如星火,只一眨眼,沈鹰的双掌已将抵在对方的胸膛,也就在此刻,雷火烈身子忽然向上一缩,沈鹰那双掌便击在其小腹上!

沈鹰掌一落,忽觉雷火烈小腹空空如也,竟然没处着力,心知不妙,拼尽力量向后一退,“哗啦啦”一阵乱响,后背撞破墙壁,人即从破洞中弹入。

这客房与走廊的墙壁都是木制的,也幸而如此,沈鹰才躲得了雷火烈这两爪,饶得如此,手腕吃雷火烈手指一捏,登时多了几条红痕。

雷火烈哈哈大笑,脚尖在地上一点,也自破洞中蹿入。刹那,只听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自房内传了出来。

这刹那,沈鹰斗志已松,没有人能知道他此刻心头震惊的程度,那两掌明明击在雷火烈的小腹上,但雷火烈的小腹在一瞬之间忽然像消失了一般,就像小腹除了一层薄皮之外,什么东西也不见了。

这是什么邪门功夫,沈鹰连听也未曾听过。

雷火烈蹿入客房之后,长袖、掌、指三管齐下,一口气攻了十七招,把沈鹰迫退二步。

“老小子,今日老夫便拿你祭祭旗也不错!”

沈鹰猛吸一口气,趁对方说话分神之际,倏地一掌击出,这一次击的部位是雷火烈的胸膛,同时左手一落一翻,烟杆再度刺出,斜刺对方的乳突穴。

雷火烈对沈鹰这两招好像不曾看见般,上身一挺,沈鹰的掌、杆便变成击在他上腹。

与此同时,雷火烈的双袖齐出,左击下肢,右扫上身。“蓬”的一声巨响,沈鹰那一掌印在对方的上腹,掌力突然消失于无形,同时对方的肠胃也似突然下沉,移向小腹。

心念一动,雷火烈的袖管已至,要想闪避已经来不及了,急切之间,忙跃高两尺,同时把真气凝在肩胛上,硬生生受了对方一袖。

雷火烈这一袖的力量非同小可,沈鹰只觉肩胛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左臂气力全失,急忙把烟杆交回右手。

雷火烈一招得手,气势更盛,尖啸一声,左袖向上一扫,仍向沈鹰下肢缠去,右袖在半空划了半道弧圈,疾扫腰际!

沈鹰若再吃他一记,只怕便得丧失战斗力,千钧一发之际,忽见他身子随袖向左弯下,左肩落地,身子一滚,雷火烈那一袖恰好在他头顶上越过。

秦龙飞见雷火烈跟着沈鹰之后蹿入房中,不知自哪里升起一股勇气,趁群豪尚在发怔间,一个箭步撞破房门跃了进去!

古逸飘右手疾抓,叫道:“三公子千万不可鲁莽!”他行动虽然快,但仍嫌慢了半步,右手五指只抓下秦龙飞的一幅背衣。

正想跟着跳入去,只见眼前一花,一个奇丑的青年已拦在他身前,道:“糟老头,让小爷陪你玩几刀吧。”

可不正是夏布风。夏布风兼汉回两族血统,又自幼长于化外,说打就打,话音未落,钢刀已化作一道白光,疾斩古逸飘的肩胛。

古逸飘大怒,喝道:“你们两个丑八怪一齐上吧,省得等下你师父要说我以老欺幼。”

“这样最好!”招季和也挥刀自旁边杀过去!

古逸飘拧腰飘身,风雪宝刀及时脱匣而出,“当当”两刀,把对方的钢刀一齐挡开!

雷火烈见沈鹰自地面滚开,正想迫前痛下杀手,猛听背后房门撞开,随即一股金刃劈风之声传来,知道有人暗算,又不知来的是何人,不敢大意,及时停步转身,随手挥出一袖。

秦龙飞长剑刚刺出手,对方的长袖便已扬至,一怔之下,剑尖便戳在袖管上,奇怪的是,剑尖并不能洞穿袖管,相反吃袖上的炁气一弹,长剑滑了开去,人即失却重心,向前俯出!

雷火烈冷笑一声,右袖同时拍下:“多杀一个又如何!”

沈鹰斜眼一瞥,忙喝道:“快退!”腰上一用力,反向雷火烈脚后滚去,右手五指运起九成真力,向其后跟疾插。

雷火烈好像背后长了眼睛般,身子及起飞起,沈鹰那一抓登时落空,同时他右袖也不由随这一跃而扬起,秦龙飞把握这千载难逢的良机,吸气飘退一两步,逃过这一厄。

他不愧是“神剑佛心”秦天南的爱子,刚自脱险便向沈鹰飙去,伸手要来扶。

沈鹰道:“不必!”正要挣扎起来,雷火烈早已一个风车大转身,右掌自袖管透出,发出一股凌厉的掌风望沈鹰击去。

沈鹰怕秦龙飞有失,便向反方滚去!不料,秦龙飞在这刹那已抓住了他的肩胛。

只听“嗤”的一声,衣服破裂,沈鹰虽仍滚开,但速度也随之一慢。

刹那之间,雷火烈的掌风已至,同时他左掌又向前头一截,沈鹰没可奈何,只得提起右掌匆促接上。

“蓬!”雷火烈的掌风铺天盖地而来,沈鹰只觉得胸膛气血一阵翻腾,喉头一甜,喷出一口鲜血来。

秦龙飞大吃一惊,不由发出一声尖叫。电光石火之间,只见门口人影一闪,房中已多了一人。

雷火烈目光一凝,沉声道:“又是你呀,当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那人正是昆仑长老竹剑先生。“老朽找你已久了!听说你最近练了一种什么‘无阳移位功’十分神奇,忍不住要见识一下!”

雷火烈哈哈一笑:“原来所谓侠义道者,都是些以多凌寡之辈!连竹剑先生也不例外!”

秦龙飞见来了救星,忙走前扶起沈鹰,只见他脸如金纸,胸膛急促地起伏着,显然内伤不轻!这是二十年来沈鹰第一次落败,而且败得极惨,心头之辛酸痛苦,定比内伤更加难受。

“神捕,晚辈先扶你出去吧!”

“不必……”沈鹰虚弱地道,同时盘膝坐在地上,准备运功疗伤。

秦龙飞自后一把把他抱起:“神捕,有竹剑老前辈在此,不必怕凶徒不伏诛,你还是赶紧去治疗伤势才是上策!”

说着抬步要走出客房,忽见门口走入一个满脸正气的老人,可不正是自己的父亲。

“爹,神捕为孩儿受伤了!”

秦天南冷哼一声,抱拳道:“两位都是老朽的嘉宾,千万别为犬子一点小事而大动干戈!”

竹剑先生素来嫉恶如仇,闻言道:“秦大侠,此獠如今又练了邪门绝技,今日若不趁此机会把其除去,日后只怕不少人要吃他的亏!”

雷火烈冷笑一声:“就凭你一人便能够把老夫除掉?哼哼,过去数十年来,你动过老夫一根毫毛没有?”

“那是阁下脚长及见机得早而已!”

雷火烈脸上杀机一闪,阴森森地道:“你别自鸣得意,今日的雷火烈已非往昔的雷火烈了,你不来找我,我也要去找你!”说罢便自后退一步,两掌缓缓提起,房内登时又笼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杀气。

秦天南急忙走前一步:“两位请再听老朽一言!”

雷火烈喝道:“闪开,否则休怪老夫翻脸不认人!”

“阿弥陀佛!哪位施主要翻脸不认人?”只见门口走入一个白髯的老和尚来,宝相庄严,一望便知是得道高僧。

雷火烈吃了一惊:“慧空贼秃,连你也来了?”

慧空禅师合十道:“阿弥陀佛,连施主都肯为秦施主的大寿不远千里而来,何况贫僧乎?”

雷火烈长笑一声:“老夫如同闲云野鹤,你却是少林寺的主持,哪能相比?” ,

“贫僧已于两年前退位了!”慧空又宣一声佛号,“两位既然是为秦施主的寿辰而来的,又何必令秦施主左右为难?”慧空禅师的身份非同小可,而且武功比竹剑先生还高,雷火烈重出江湖虽然雄心勃勃,但对之仍然有几分忌惮,是以转头望向竹剑先生。

竹剑先生淡淡地道:“阁下料不会再度隐居,老朽的机会还很多。”

秦天南忙道:“午饭已开了,请两位出去用膳吧!”

雷火烈轻哼了一声,转身出房。慧空禅师目光一及,宣了一声佛号:“沈施主所受之伤不轻,待贫僧先替他疗伤,再与两位施主叙旧!”说着自秦龙飞手中接过沈鹰,转身出房。

秦天南忙道:“待老朽带路!”快步领先,把慧空引入沈鹰的客房。

慧空先把沈鹰放落床上,沈鹰道:“多谢老禅师!”

慧空笑道:“施主跟敝寺的交情非比寻常,已无需要说客气的话了!贫僧先替你推血过宫,请施主运功协助!”

沈鹰点点头。慧空双掌用力互握,过了一阵才放在沈鹰身上,一移一拍,推、捏变化无测。两盏茶过去了,沈鹰头上冒起白烟,慧空额角却爆出一片豆大的汗珠。

再过三盏茶工夫,慧空禅师才收掌趺坐床上运功调息,他不惜以深湛的内力为沈鹰疗伤,自己也元气大伤,这一次起码消耗他几年功力。

沈鹰头上的白烟逐渐散去,过了一阵,便睁开眼来,脸上已有了血色,目光一及,道:“大师为沈鹰消耗功力,叫沈某如何心安?”

慧空睁开眼来,笑道:“前年贫僧跟施主谈及一事,那事是有关贫僧的……”

沈鹰心头一跳:“大师那次好像说只余两年……”

慧空颔首道:“不错,贫僧大限已将至,消耗一点功力算得了什么?”慧空虽明知大限将至,但脸上仍然笑容可掬,当真已勘破生死,使沈鹰油然生佩。

慧空说罢又掏出两颗白蜡药丸,道:“此乃本寺的疗伤圣药,请施主分两次服下,休息几天便可无碍了!”

沈鹰道:“沈某有一件事要请教大师……”于是把刚才跟雷火烈交手的情况说了一遍。

慧空沉吟了一下,道:“贫僧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武功,也许竹剑施主会知道一二,因为他跟雷施主已交过几次手,对他的武功比较熟悉!”

这一天,白道的几个高手都聚在沈鹰房内闲谈武林大势,以及各派武功,直至天黑才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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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六,天气晴朗,红日一早便把晨雾驱散。

慧空禅师迈步走向内宅。怀义庄内宅有一座小楼,名观渊楼,秦天南与三位妻妾就住在上面。

慧空禅师走至观渊楼下,抬头一望,忽见秦天南在楼上正倚着栏杆赏景,他不由露出一个微笑:“秦施主好雅致!”

秦天南自光一及,道:“老禅师早!”手掌在栏杆上一按,翻身跃了下来。

慧空笑道:“施主宝刀未老,令人欢畅!异日江湖仍需施主仗义主持公道。”

秦天南苦笑一声:“老朽老矣,已有心退隐不问世事。”

慧空禅师目光停留在秦天南的额上,欲言又止。秦天南于是问道:“大师有话请说!”

慧空道:“今日是施主大庆之日,诸事均等你料理,老衲过两天再与你辟室静谈!”

秦天南抚掌大笑:“在下正有此意,更可顺便向大师讨教一下佛理!”

“哦?施主近来也研究佛理?”

秦天南道:“老朽是在无聊中偶尔涉及,不料一看之后,竟然不能罢手!”

“阿弥陀佛,佛祖法力无边,普渡众生!”

“大师随便走走吧,老朽要去准备一下!”

“施主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