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伞高张,天气炎热,连路旁小草也软弱地垂下,“吱吱”的蝉鸣声,更使人倍觉烦闷。
夏日查案,的确是件苦差,是以凡夏、冬、雨季查案,管一见所收取的酬金也较昂贵。
出了红花庄,皇甫雪道:“头儿,咱们去哪里找寻旋风铁骑?”
管一见微笑不语,策马往北而行,众人只得跟在他背后。
天黑之后,管一见投入一座树林,道:“今夜咱们便在此过一夜,明天再慢慢北上!”
高天翅忍不住问道:“头儿,咱到底要去哪里?”
“赣州!”
“赣州?”众人均是一怔,“旋风铁骑在赣州?”
“红花庄既然有旋风铁骑的内奸,谷超远未死之情况,一定传到那里去……”
皇甫雪截口道:“是以他们必会去赣州暗杀谷超远!”
高天翅说道:“他们为何要杀谷超远,若说上次去是怕谷超远到禤腾达那里查询旋风铁骑的下落,但如今显然已经没有这个作用,是故属下认为他们不一定会去禤家!”
皇甫雪一拍大腿:“有理!”
管一见也是心头一动,喃喃地道:“此话虽有理,但有两个原因使老夫百思不得其解!其一,凶手在杀死了范经天之后,如何会消失不见?其二,旋风铁骑根本亦无须费这般大的气力,分头在中途设伏袭击谷超远及石飞庆!因为他们本无一个固定的巢穴,行踪无定,出没无常,即使禤腾达在年前摸到一些他们行动的规律,但现在情况可能经已不同!”他顿了一顿:“是以,他们杀害谷、石两位可能另有原因,也许他们两个知道了一些‘内情’也未定!”
风火轮道:“有什么内情?”
“红花夫人及其儿子之死,极有可能有着极其复杂的内情,只是现在咱们还不知道而已!”
“那么咱们还去不去赣州?”
“去!”管一见道,“去赣州有三个原因,刚才已说了一点,第二点是老夫想详细问一下谷超远,有关范经天的为人行止,第三点是赣州有咱的联络站,假设旋风铁骑不来,要调查也比较方便一些!”
高天翅恍然道:“原来如此!”
管一见道:“现在咱们先来研究一下,凶手为何会突然消失不见!”回头又道:“公正,你去生火煮水!”
殷公正应了一声而去。
皇甫雪道:“头儿,也许蒙白所言不确,咱们瞎猜……”
管一见脸色一沉:“不会瞎猜,咱们先假设蒙白所言不确,那么事实的真相是怎样的?”他目光投向皇甫雪。
皇甫雪忙道:“范经天可能是他杀死的!他杀了人之后再编了套谎话骗范长春夫妇!”
“范经天剑上的血呢?”
“剑上的血,也是蒙白事后用剑蘸在范经天伤口的血染上的!”
风火轮同意地道:“甚至蒙白杀害范经天的时间,也不一定是在二更,可能一早便已把他杀死了,最好的时间是在晚膳时分,庄内的武士大多在进食,自然没人留意他的行动!”
皇甫雪道:“可能性不大!假如时间太久,其他人一到房中看到血迹,便会看出破绽!”
管一见目中露出一丝赞许之色:“不错!杀人的时间必在二更左右,相差不会太久!”
高天翅道:“蒙白为什么要杀死范经天?”
皇甫雪苦笑道:“这个小弟便想不出来了!”
管一见接道:“其次,蒙白如何逃出红花庄?”
皇甫雪道:“莫非红花庄有一条地道,而不为咱们知道?”
“不可能!”高天翅道,“假如有地道,范长春岂有不知之理?又岂会让他逃掉!”
“那一顿饭的时间有多长?”
高天翅想了一下:“自咱们离开书房至发现他不在,而出庄找寻,这中间假如拼尽全力而驰,大概可驰十里路左右。”
管一见叹息道:“这已足够矣!蒙白不会由秘道离开,而是直接出庄!剩下来的便是他到底去了何方?真的是投奔了旋风铁骑么?”
再研究了一阵,众人便自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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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未亮,管一见便醒来,他先为自己易了容,再替皇甫雪易了容,却又把殷公正易成自己的容貌,然后吩咐他们沿官道而行!
管一见跟皇甫雪出了树林,立即抄小路向赣州进发,跑了八九里路,天已亮了,两人买了些干粮,继续策马前进,再走几里,便折东而行。
次日天黑之前,刚好赶及进了赣州城门。管一见计算了一下行程,轻声道:“咱们来得急,他们可能还未到,先找间饭馆饱餐一番再说。”
两人找了一间干净的饭馆吃喝起来,管一见邻座食客都是些眼神充足的练家子,便示意皇甫雪不可多言。
匆匆吃了饭,管一见又拉马投到一家客栈,寄放了马匹,然后出店。此刻城内灯火通明,街道上十分热闹,管一见在街上拐了几个弯,走向马捕头之家,皇甫雪远远跟在他后面。
到得那座平房,管一见飞身跃入围墙。皇甫雪立在附近防守,四处静悄悄,不见人影。此地就在衙门背后,一般行人绝少来此,皇甫雪见没甚异状,也翻身入内。
到得厅上,只见房内露出灯光,连忙走入去,果见管一见跟马捕头正在谈话。
“谷超远的情况怎样?”
“前几天小的曾去探望一次,伤势大有起色,已可进食稀饭,伤口也都开始合拢。”
“禤滕达的为人如何?”
马捕头沉吟了一阵才道:“一如一般的财主,说不上乐善好施,但也少有仗势欺人的事发生,在赣州城内名头却是颇大,据说本城人氏中,武功数他最高!”
“禤府的地形你熟悉否?”
“去过几次,不太熟悉。”
“你就把你所知的画一张地形图与老夫!”
“小的遵命!”马捕头立即磨墨铺纸,迅速画了一张地形图,管一见拿起,把它吹干,然后折好,放入怀中,跟皇甫雪告退!
两人迅速走出大街,此际灯火逐渐稀疏,行人也稀少,管一见笔直走向禤府。
禤府在城中偏西,那里居民较少,四周更暗。
府前有个广场,四周植了不少高大的树木,但每株树都挂着一盏风灯,石阶两旁矗立着二座栩栩如生的石狮子,张开大口,貌极威武,四周不少武士持灯荷刀巡逻,防守十分森严。
管一见略一沉思,双脚一顿,如青烟般飞身一棵树上,当真是神不知鬼不觉。
皇甫雪见那些武士不觉,也飞上另一棵大树。
管一见目光一掠,觉得这里防守虽严,但有一个破绽,树木又大,叶子又极茂盛,很容易为人所乘!
正想飞向另一棵树,投入围墙,目光一掠之间,突觉前面那棵树的叶子没风自动,不觉心头一跳,忖道:“莫非有人在那里?”
心念未已,只见那棵树上冲起一条人影,点尘不惊地飞入禤府。
管一见向下一望,那队巡逻的武士犹在梦中,持灯走向另一端。他不敢怠慢,也掠起投入围墙之内。
人在半空,他目光已把围墙内的情况看了个大概。
围墙之内是一座宽广的庭院,庭院中间铺着大麻石条,两旁种着不少翠竹、桂树,夏夜无风,那些树像魔鬼般伫立着
管一见望向庭院中间,那里站着八条大汉,腰板挺直如枪;麻石条的尽处是一座大厅,大厅建在一座石台上,七级的石阶,宽足两丈,两旁又有两座石狮子;厅堂高大,翠绿色的琉璃瓦,朱红大柱,飞檐画栋,一片豪华之像。
大厅烛光通明,一直映至外面来。檐角各挂一串长长的气死风灯,把周围十丈照得纤毫毕露。
管一见匿在一丛竹子之后,目光四处移动,却不见那个夜行人的踪影。风声一响,管一见急忙回头,原来皇甫雪亦已潜了入来
管一见向他打了一个手势,弓着腰向前飙出。竹丛之后是一座矮墙,矮墙有个月洞门,门前门后各立着两个汉子。
管一见眉头一皱,忖道:“那人如何通过这道门?”脑中念头一掠,暗呼一声不好:“那夜行人莫非是为谷超远而来的?”心头大急,回身运劲于掌,遥劈一记“劈空拳”,后头的竹丛立即摇晃起来。
那四个汉子分明已经发觉,但仍伫立如旧,丝毫不为所动。但石阶前的那个大汉却分出四个持灯走了过来。管一见更急,一时之间苦思无计。
正在焦急间,只见一条人影自他身边蹿过,向月洞门冲了过去。
管一见定睛一望,原来是皇甫雪!只见他长剑一挑,一剑急刺门前的那两个大汉!
那两个大汉单刀急架,皇甫雪双脚一顿,猛使一式“白鹤冲天”,半空一落,脚尖在矮墙上一点,向里射之入去!那四个大汉职责所在,不敢怠慢,吆喝连声追了下去!
管一见乘此良机闪入里面,只听皇甫雪大声叫道:“禤府的人听着,你们府外已被旋风铁骑包围了!”
管一见也不理他这话是真是假,趁乱依着马捕头那张地图的提示,冲往谷超远的寝室!
谷超远的寝室在书房之后的客房。管一见目光犀利,加上灯火光亮,很快便寻着了,就在此刻,管一见再度见到那个夜行人,飞身射向客房。
管一见冷哼一声,双脚一顿,走势似箭,急速飙出。
“砰”的一声轻响,客房之门已被夜行人打开,夜行人一闪而入。
管一见知事机危急,拍开窗子,翻身跃入。
微光之下,看得分明,那夜行人举刀望床上砍去!谷超远虽然经已惊醒,但他却无法招架。
电光石火之间,管一见探手落腰,一抖之下,那条独门兵器“缅铁鹰链”便自飞出!
“当”的一声,铁链刚好缠住钢刀,夜行人怒哼一声:“你是谁?敢来多管闲事!”大刀迅即一缩,脱出铁链的纠缠。
这眨眼之间,管一见已横在床前,冷冷地道:“老夫早料到你们有此一着了!”手腕一抖,鹰链再度飞出!
那人又惊又怒,大声道:“阁下不自量力,只怕死无葬身之地!”泼风刀一晃,身子突然向后倒退!
管一见冷笑一声:“哪里跑!”身子飙前,铁链仍不离对方脖子。
那人没奈何,只得顿住身子,举刀向上一架,“锵”的一声,把鹰链拨开。
管一见手腕又是一抖,铁链回飞,他手掌迅即抓住链端,一条七尺长的链子便变成三尺五寸的短链。
这刹那,那人的泼风刀已笔直斩至,管一见身子微微一侧,左手五指一招“手拨琵琶”,把刀弹开!右手运劲挥链,往对方的头颅砸下。
那人大吃一惊,身子一闪。
不料管一见反应极速,短链临身,忽然改砸为扫,斜击对方的腰际。
那人忙不迭回腕沉刀,堪堪把链子格住。
“锵!”铁链卷住泼风刀,管一见连忙用力一扯,那人猝不及防,被拉前两步。
管一见再一用力拉扯,同时左手五指如钩,向对方脸门抓去。
眼见对方立将溅血当场,不料,夜行人行事十分凶狠,右手五指一松,身子一弓,低着头反向管一见怀中冲过来。
这一着大出管一见意料,身子失去平衡,向后猛蹬退下。
一退之下,他心神立定下来,左手五指一合,并起如刀,望对方头颅切下!
黑暗之中,忽然传来几个微响,管一见知有人暗算,只好倒退了两步,连忙喝道:“是谁暗算老夫!”
房外有人道:“老夫正想问你闯庄之罪!”
“你是禤腾达?”
“你是何人?”对方厉声道:“夤夜登门行凶,你也太目中无人了!”
“老夫管一见,是来搭救谷超远的!不信你可叫人拿灯……”话音未落,管一见忽又怒哼了一声,身子斜飞起来,右手手腕一抖,手掌跟着一松,缅铁鹰莲又抖得笔直:“大胆!竟敢趁老夫不觉,上前施偷袭!”
那人见事败,双脚一顿,跃将起来,凌空打了个后翻,向窗口射过去。
管一见岂有料不到之理,身子一转,鹰链倏地飞出,“呼”的一声,刚好缠着对方的小腿,一拉,那人登时摔倒。
管一见得理不饶人,奔前一步,一掌切下。那人倒在地上,双脚曲起反踢过来。
管一见一声长笑,倏地化掌为爪,一抓抓着了他的足踝!足尖一抬,踢在那人的股骨上,痛得那人猛哼一声,管一见手指一落,登时点住他的麻穴。
这时候,外面突然传来震天的杀声,禤府之内,到处都是杂沓的脚步声。
火光突然亮起,管一见迅速转过身去,只见一个老头一刀横胸,率众堵住客房的门窗出口。
管一见叹息道:“你大概便是禤腾达吧,旋风铁骑又来攻府,你不去指挥防御,却来跟老夫闲磨,是何道理!”
“焉知外面那些人不是你带来的?”
管一见用脚把夜行人踢翻,那人脸孔向上,只听床上的谷超远惊叫说道:“他是旋风铁骑的马从车!”
管一见心头一动,问道:“谷少侠是否尚认得老夫的声音!”
“声音有点像,但……”谷超远沉吟地道,“但样貌却绝不相像!”
“岂不闻老夫有千面神鹰之称?”
禤腾达接口道:“谁能相信?”
“凭老夫制服马从车,救了谷少侠一命,起码证明老夫对贵府没有歹意!”
禤腾达见外面杀声更盛,心头不由慌了,沉声道:“老夫暂且信你一次,如今请吧!”
管一见脸色一沉:“江湖上还没人敢对老夫无礼,今且念在旋风铁骑来此,便不与你计较,但你得派人护住谷少侠,等下老夫还有话要问他!假如他有什么损伤,老夫便惟你是问。”
禤腾达怒道:“老夫比你还紧张,现在无暇跟你计较,待老夫退了敌,再来与你理论。”
管一见心头更怒,忖道:“好个不知好歹的老小子!”猛地一声长啸,飞向窗户。
那些站在窗户的大汉却是大吃一惊,不知该不该阻挡,不料管一见上半身在窗子一探,迅即缩回,身子忽然又向侧飘去!
众人惊愕之间,管一见已自房门穿出,望围墙飞去,道:“姓禤的,老夫刚才若出手,你早已没命了!”
禤腾达涩声道:“你若出手,老夫自不会站着看风景!”
管一见长笑一声,倒飞过来:“老小子!老夫早知你口气硬得紧,又自以为是赣州第一高手,没能吃得一点亏,所以……嘿嘿!”他手掌摊开,只见他掌中取了一颗夜明珠。
“你服是不服?假如老夫刚才出手,你的‘笑腰穴’早被点中了!”
栩腾达一张老脸顿时变成紫酱色:“你,你……”
管一见手掌微抬,那夜明珠便向他射去:“叫你老婆替你再缝在腰带上吧!”
禤腾达目送他离去,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这颗夜明珠分明是嵌在自己的腰带上,竟然轻易被人摘去,这个脸丢得可大!半晌才喝道:“快出去看看!”
管一见几个起落已飞出庭院,那些禤府的武士,只觉眼前一花,管一见已自其身边掠过,再一跃,飞上围墙。
只见庄外广场上,一队青衣、一队黑衣的武士斗得十分激烈,皇甫雪仗剑与一个持剑的汉子斗得正紧。
黑衣的旋风铁骑武功比禤府的武士高了不止一筹,此刻躺在地上的,大都是青衣武士,幸而禤府财多势大,自经去年遭旋风铁骑洗劫后,立即大量聘请护院武士,以众敌寡,形势虽劣,仍能站稳阵脚。
管一见见两个黑衣武士上前夹攻皇甫雪,不由长啸一声,如猛虎扑将下来,飞落人丛中,左手五指一落,便自抓毁一个黑衣汉子的面门,一颗眼珠子也跳了出来,痛得那人倒地大嚎。
管一见看也不看他一眼,身子一偏,一肘撞在另一个黑衣汉子的小腹,那人立即踣倒地上。
他右掌一击,“噗”一声,印在一个高瘦的旋风铁骑成员的胸上,那人一口鲜血登时冲天喷出,好像是火箭烟花般。
啸声未绝,管一见蹿至皇甫雪身前,喝道:“先把那武士解决掉!”食指一曲一弹,把谈计生的长剑弹开半尺,右掌在剑底急掠过去。
谈计生猛吃一惊,急退一步,长剑一绞,望管一见的手腕斩落。
管一见冷笑一声:“米粒之珠也放光芒。”手掌一翻,五指向剑脊夹去。这一招充分表露管一见艺高人胆大!
谈计生武功虽不很高,但心机奸狡,待对方五指将至,他才扭动手腕,以剑锋迎向管一见的五指。
管一见手腕鬼魅般一缩一挥,再度把对方的长剑弹开!左脚一抬,反踢谈计生持剑的手腕。
谈计生又再一退,管一见右掌挟劲击出,掌虽未至,但凌厉的掌风吹扑在脸上,谈计生猛觉呼吸难畅,此刻要退经已来不及了,只好把长剑并力向前一刺。
手臂暴伸暴直,剑未能刺及管一见,管一见的右掌却已至他前胸。
这生死俄顷之间,谈计生魂飞天外,只道即将远赴黄泉,了却此生。然而,忽觉压力一松,管一见经已撤掌。
他定睛一望,才发觉原来贺铁骑自斜刺里一枪戳来,替他解了围,不由精神一振,仗剑上前合击管一见!
皇甫雪一柄长剑展开,一招快似一招,只十三剑,便斩死了另一个黑衣武士,他深信管一见必能料理得了谈计生,是以不返身助他,反而杀将出去。
此刻他气势正盛,长剑奇招尽展,挑、撩、刺、戳、削,无一不得心应手,眨眼之间,已连毙三个敌人。
其他人见他如厮神勇,不敢再落单,是以立即有三个汉子联手把他围住。
皇甫雪精神大振,喝道:“挡我者死!”剑势更盛,只见一团白光,一个秃头的黑衣汉子飞过去!那人魂飞魄散,鬼头刀忙不迭一阵乱舞,“当当”两声,刀剑互碰,震得他手臂酸麻!
幸而他的同伴连忙挥动兵器冒死来救,他才保得一条性命。
禤腾达率众赶至现场,见地上躺着不少手下的尸体,新怨旧恨都涌上心头,大喝一声:“杀!杀一个者,赏银五两!”他当先挥刀冲前,他那些手下见头子尚且如此,都不敢怠慢,振作精神,奋力苦斗!
贺铁骑见己方形势逐渐恶劣,忙道:“快退!君子报仇十年未晚!”
管一见冷笑道:“要退!岂有这般容易!”右手搭落腰际,缅铁鹰链再度掣在手上。
谈计生见状大惊,虚晃一招,身子一偏,闪身在贺铁骑之后。
这刹那,管一见的鹰链经已飞至,贺铁骑长枪向前一挑。
不料管一见的鹰链似蛇儿般灵活,半空一圈,避过长枪,然后再度飞落。
贺铁骑正想后退,冷不防背后传来一股大力,把他抛前,直向管一见飞去。
管一见身子一旋,让过枪尖,左手抓住枪杆,右手鹰链一落,登时缠住贺铁骑的脖子。
一阵马蹄声响起,管一见抬头一望,原来是谈计生跃上马背落荒而逃,他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禤府武士经过半夜的浴血苦斗,终于把旋风铁骑打退,人人脸上都露出一丝骄傲之色。
对管一见来说,此行最大的收获便是生擒了贺铁骑及马从车两人!他一手抓着贺铁骑的衣领,大踏步回身走入禤府。
禤腾达立在门前,接触到他的眼光,立时低头弯腰作揖:“老朽有眼无珠,得罪了管大人,希望大人大量,不记老朽之过!”
管一见脸色稍霁,轻声道:“带路到书房,老夫有话要审问贺铁骑!”
“是!”禤腾达边走边下令:“快去两个人,到客房把马从车提来书房。”
禤腾达的书房极大,摆设却极少,看来此人在书房的时间必不多。
一忽,马从车也被提来了,管一见道:“你们今夜来此的目的是什么?”
贺铁骑道:“打家劫舍!”
管一见冷笑一声:“姓贺的,你在老夫面前尚敢说这样的话,打家劫舍?那么马从车去客房干什么?”
马从车及贺铁骑同时把嘴闭起。管一见淡淡地道:“打家劫舍是假,杀人灭口才是真的!”声音忽然转厉:“是谁把谷超远在禤府的消息告诉你们的?”
两人依然不开口,管一见不愠不火地道:“老夫再说一遍,你们两个若不说实话,老夫便要用刑了!听过‘万蚁噬心搜魂法’之名否?”
贺铁骑及马从车脸色青白,均低头不语。
管一见叹息道:“世人每多不到黄河心不死之人!”手指在马从车身上连点数下,马从车身子立即发生一阵抽搐,紧接着额上迸出豆大的汗珠。
贺铁骑闭目不敢观看:“姓管的,你有种的便把咱们两个杀死,何必用此方法来折磨俺!”
话音刚落,只听马从车喉底“嗬嗬”乱响,呻吟不似呻吟,痛哼不像痛哼,像野兽般低吼起来。声音一起,马从车便在地上打起滚来。
管一见续道:“假如你说了,老夫不但免了你的刑法,连你义弟也放了!”
贺铁骑有点意动:“姓管的,你的话作准么?”
管一见冷哼一声,食指一落,登时把“万蚁噬心搜魂法”收了,马从车不断地喘气,半晌仍说不出话来。
这种方法最为有效,饶得贺铁骑凶狠,也得服了,乖乖地招供:“是有人请咱们来杀他的!”
“那人是谁?”管一见目光突然一盛,喝问道:“要你们杀的可是谷超远及石飞庆?”
“正是!”贺铁骑迟疑地道,“但俺的确不知那人是谁。”
“放屁!你莫以为老夫是慈心师太,老夫对凶狠之徒,素来手段毒辣!”
“但俺的确不知道他是何人,因为他脸上蒙着布。”管一见缓缓坐回椅上:“再说下去,那人为何要杀谷、石两位?”
“这个俺也不知道!”
管一见大怒:“那你知道什么?”
“那人剑法甚高,制住了老三,却要咱们为他效劳,杀死石飞庆及谷超远,事成之后,咱们还可以得到六百两银子。”
“所以你便答应了?”
“这种事何乐而不为?况且上次咱们去洗劫红花庄时,那两个小子也在那里碍手碍脚,俺早想把他俩除去。”
管一见道:“老夫暂且信你,但你们又如何得知石、谷两位的去向?”
“也是那人提供的。”
“这次,谷超远未死的消息又是谁透露的?”
“也是他派人传书的。”
“所派何人?”
“未曾见过,那人把信放在咱们一个出入必经之所……”
管一见目光一盛:“最近你们有了固定的居所?”
贺铁骑沉吟了一下才道:“没有,不过咱们有几个联络站,却不知因何被那人侦悉!”
“那人身材如何?”
“十分高大。”
管一见长身立起,在书房中走了几圈,转头再度问道:“上次你们攻打红花庄,是你们自己的决定,还是有人怂恿的?”
“是咱们自己决定的。”
“为何偏选在那个时候——范经天死后?”
“咱们正是侦得范经天死后所以才实行的。”
“这计划由谁策划?”
“老三。 ”
管一见心头一跳:“他为何要出卖你?适才老夫亲眼见他推了你一把。”
贺铁骑脸上升起一团怒意:“这个俺也是大惑不解,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俺若见到他,自得问个清楚。”
管一见冷笑一声:“依老夫之见,只怕他已与那个蒙脸者勾结上了。”
“什么?”贺铁骑又惊又怒,“这样对他有什么好处?”
“那人自有好处给他,说不定旋风铁骑将来便是他俩的!”
“放屁!弟兄们谁敢背叛俺。”
管一见冷笑道:“他只要打起替你报仇的旗帜,你又怎知他们会不听他的指挥呢?”
贺铁骑脸色大变,骂道:“操他娘的熊!老子把他当作手足,他却当老子是傻子!这口气俺可不能不报!”
管一见忽地厉声问道:“蒙白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蒙白?”贺铁骑奇道,“他不是红花庄的总管么?俺跟他会有什么关系?”
“此话当真?”
“俺没有必要骗你,自那夜之后,俺根本未曾再见过他。”
皇甫雪忍不住问道:“那么范经天是否你们杀死的?”
贺铁骑摇头:“俺的旋风铁骑主旨是为了发财,不是为了杀人!若不是易发难收,俺们早就洗手不干了。”
皇甫雪诧道:“如何易发难收?”
贺铁骑叹息道:“这些年来,弟兄们都分到不少钱,足够下半生享受的了,但又怕一解散,便难免为仇家分头击杀,所以没奈何仍联结在一起!可是既然在一起,力量壮大,自然又动了再干一票的主意,是故……”
皇甫雪冷冷地道:“抢来的钱,你以为能安心享用么?只怕到了你们年纪老迈时,还得怕仇家登门报仇。”
贺铁骑及马从车都是眼皮垂下。
“你们不会把得来的财帛,交回原主么?”
“哪有这般容易!”贺铁骑长叹一声,“一则,有些已花去了,二则兄弟出生入死,又岂肯双手把财帛送回去?”
管一见轻咳一声:“老夫再问你一句话,你所说的可有隐瞒之处么?”
贺铁骑坦言道:“没有。”
“还有什么要补充的么?尤其是谈计生,他和那个蒙脸人的事。”
马从车插口道:“老三最近经常亲自带人出去活动踏道,可能因此与那人勾结上了!”
皇甫雪问道:“那人又如何制住谈计生?”
“有一次,老三刚回到咱们驻扎的临时大营,那人便突然出现了,只三招两式便制住了老三,使咱无从救援,当时那人表示绝对没有恶意,只不过是来做一件交易而已,便是要杀死谷、石两个的事……”
皇甫雪看了管一见一眼,正想开口,管一见已沉声道:“那一幕只是谈计生跟对方合演的一台戏而已!可能在此之前那人已跟谈计生勾结上了,而攻打红花庄的计划也是那人的主意,谈计生只是他的工具而已。”
贺铁骑及马从车两人面面相觑,做声不得。
管一见回头对禤腾达道:“禤兄请派人看住他们,可别杀死他俩,老夫有用得着他们之处!”说罢先走向客房。
镯腾达此刻对管一见早已信服,连声答应。
谷超远坐在床沿,猛听房门响动,进来两人,忙道:“晚辈多谢神捕及皇甫兄救命之恩!”
管一见淡淡地道:“不必。老夫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谷超远急道:“晚辈若知道的,必无不言。”
“范经天为人如何?”
谷超远想了好一阵才道:“为人极富正义感,有点固执,平日少拘言笑,事母至孝,剑法比晚辈及石二哥都要高上不少!还有,人很老实可靠,对朋友推心置腹,实是年轻一代的模范。”
“你对他的死又有何看法?”
谷超远目光闪过一丝愤怒:“晚辈若知道谁是凶手,必与之势不两立!”他喘了一口气,心神才逐渐平定:“大概是范家的仇家寻上门……”
管一见道:“那书房你曾去过,可有什么异常的感觉?”
谷超远脸上升起一股古怪的神色:“那天晚辈临离开时,无意中回首看见地上有一本书,那本书似乎夹了一张枯黄的叶子,好像是书签之类的东西……那时候晚辈心中有点奇怪,正想回身去把它捡来看看,可是范伯伯却吩咐蒙总管把书房关上了,所以便打消了主意。”
“以枯叶作书签、甚为寻常,你因何会觉得奇怪?”
“晚辈也说不上为什么……”谷超远顿了一顿,“大概是墙上那幅字吧!”
皇甫雪急问:“是那幅抄录杜牧之《山行》的七言绝诗?”
“最后那一句:霜叶红于二月花!”谷超远吸了一口气,“‘霜叶’两字一入晚辈眼内,再见到地上的枯叶,所以晚辈便生了要一看究竟的念头。”
管一见皱眉道:“难道红花夫人抄录那首绝诗是另有含意的?‘霜叶红于二月花’,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头儿,范经天的生母叫红花,这里面……莫非‘霜叶’也代表一个人名?”
管一见喃喃地道:“若是如此,岂不是说有一个叫‘霜叶’的女子比红花夫人还好么?”
皇甫雪脱口道:“莫非范长春爱上一个名叫‘霜叶’的女子?”
管一见及谷超远同时道:“不对!假如范长春爱上一个叫‘霜叶’的女子,红花夫人抄下这首诗又是什么意思?”
皇甫雪心头一动,又道:“难道红花夫人劝范长春娶一个叫‘霜叶’的女子?暗示这人比她自己还好?咦,青叶夫人跟这个‘霜叶’夫人又有否关连?”
管一见叹息道:“那首诗可能是红花夫人一时感怀抄录下来的,而地上那张枯叶,也只是寻常的书签而已,咱们不能越想越远!”一顿又问:“谷少侠,除此之外,你又有什么发现?”
“地上除了书籍椅桌之外,只有一堆破瓷片,似是茶壶及茶盏的碎片。”
皇甫雪点头道:“紫云夫人曾言及范经天也爱喝荼!但有关书籍内有枯叶作书签一事,却有点奇怪……”
谷超远脱口问道:“皇甫兄有何奇怪呢?”
“在下曾翻遍书房中之书,却不曾见过有任何枯叶或者书签之类的东西。”
管一见心头一震:“若不是蒙白取走,便是范长春事后收拾书房时,把之藏起来。”
皇甫雪兴奋地道:“这样说来,不是证明那枯叶一定藏了什么秘密在内么?”
管一见沉思了一阵,忽道:“雪儿,你去通知禤老头,叫他把马从车放了;然后你叫马从车出去之后,诈称行刺谷少侠之后,匿在梁上,后来才得机逃脱!记住,一定要说谷少侠已被杀死!还有,他的泼风刀也得还给他!”
皇甫雪不敢多问,立即转身出房。
谷超远诧异地问道:“神捕为何要放走马从车那厮?”
“老夫另有用意!放长线钓大鱼!”
“你不怕会放虎归山?”
管一见哈哈笑道:“绝对不会!旋风铁骑已落入谈计生及两个蒙脸人之手,马从车此去只怕凶多吉少!”
“前辈是欲利用他们自相残杀?”
管一见摇头不语,猛一抬头,纱窗经已发白,他想走出书房,忽见一个家丁走进来禀报:“启禀大人,马捕头带着三个人来求见大人!”
“叫他们进来,速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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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会,只见马捕头带着高天翅、风火轮及殷公正走了入来。
管一见忙道:“风火轮,你快到书房见一见那个马从车,然后你跟高老弟两个悄悄跟下去,咱们在红花庄见面。”
高天翅说道:“头儿,你现在要去红花庄?”
“不是,老夫先下岭南,到翁一生处看看。嗯,你们要一直跟踪马从车,假如他有危险,便暗中搭救;到了红花庄,可别进去,先在庄南官道之旁等老夫。”
风火轮问道:“为什么不能进庄?”
“咱们先交换了消息再进庄,否则如何向范长春交代?”
高天翅道:“如此属下先走一步。”
高天翅及风火轮离开了之后,管一见、皇甫雪及殷公正也离开了赣州,还带上了贺铁骑。
出了城,贺铁骑问道:“神捕要带俺去哪里?”
“去岭南找翁一生,让你认一认那个蒙脸人是不是他!”管一见沉声道,“你愿不愿惫?”
贺铁骑叹息道:“贸某能不愿意么?但翁一生假如就是那个蒙脸人的话,说不得他便在附近,咱们去岭南,又怎能够找到他?”
“假如他不在家,那么他的嫌疑便更大了!”管一见突然解开贺铁骑的麻穴,“你好自为之,别想逃跑,否则下次再碰到老夫,你休想活命!”
贺铁骑道:“神捕如此相信贺某,贺某又怎敢动逃跑之念?再说贺某也很是厌倦了打家劫舍的生涯,若能蒙神捕不弃,留在身边听候差遣,则更为三生有幸矣。”
管一见冷哼一声:“若人人学你这样,老夫岂不成了汪洋大盗的护身符?”
贺铁骑尴尬地一笑:“这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管一见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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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夏,骄阳似火,一阵风吹来,火一般灼热,汗出如浆。
岭南盛夏比之岭北更令人闷热难受,连树叶也被热浪灼得蜷缩起来;树上的蝉儿有气无力地鸣叫着,地上石板似有热气腾升,管一见等四人汗流浃背,只走了几里便得歇下来喘气。
那几匹马在上岭之时经已弃骑,否则只怕已累死了。管一见揩了一把汗,说道:“快到了吧!”
贺铁骑曾来过岭南,道:“就在这附近,听说翁一生把他隐居之所称为剑庐,周围十丈列为了禁地!”
管一见冷哼一声:“天下间除了大内,尚有什么禁地?带路!”
贺铁骑不敢再说,沿着山路向东拐去,走了四五里,果见路旁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刻着了两行字:“剑庐禁地,擅入者死!”
管一见冷笑道:“好大的口气,老夫便要看他是什么三头六臂的凶人!”大踏步走了入去。
山路甚窄,两边全是树木葛藤,郁郁苍苍,却看不到里边的情景。刚走了几步,树林中突然“咕”的一声,冲天飞起一只浑身黑羽、嘴巴赤橙的鸟儿。
皇甫雪道:“这鸟有点奇怪!”
管一见若无其事般,笔直走了入去。走了里余,只见去路被一块奇形怪状的岩石挡住,岩石上又刻了几行字,这些字以朱漆填上,阳光下格外显得刺目:
剑谷重地,严禁踏入。如有违者,格杀勿论!
管一见看后不由长笑起来,腰一弯,自石下穿了入去。那块岩石十分巨大,弯腰走了十余步才豁然开朗,只见前面一块盆地,绿草如茵,树木如盖,地上有不少小鸟在跳跃,见到人影,都是侧头斜视,似乎甚为奇怪!
盆地一边是悬崖,山瀑自上流下,淙淙而响;另一端却是高大茂密的树林,中间一座竹庐。庐外一个竹篱笆,竹篱笆之内尚有一座凉棚,上面攀满葡萄藤,似是一座绿色的亭子。
奇怪之处竟使人有阴凉之感,管一见轻声道:“好一个世外桃源!”
水月岛上的水月庄虽有世外桃源之称,但匠味太重,此处完全是大自然的风味,使人神清气朗,凡心尽消。
管一见走前几步,那些鸟儿“吱吱”叫着,一齐飞起。
走至篱笆前,忽闻一个朗朗的读书声,声音幼稚,料必是未成年的小童。
管一见干咳一声:“江南管一见有事求见翁居士!”
那小童似没听见,仍然“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地读着。
管一见沉声再道:“江南管一见有事见岭南翁居士,请翁居士出来一见!”
这次他用内力迫出,声音又宏又亮,远远传了出去,那小童的读书声突然停住,接着道:“是谁要来见我师父?”竹门“呀’的一声打了开来,一个八九岁的小童探身出来。
皇甫雪道:“翁居士是你师父么?”
“是啊!你要找他老人家么?”
“正是,快请你师父出来相见!”
小童大眼晴一眨,伸出手臂向侧一指:“他在那里!”
皇甫雪回头一望,哪里有人?不由怒道:“小孩子说话不诚实,等下叫你师父教训你,快说,他在哪里!”
“在树林内嘛,你当然看不到。”
“他在树林内干什么?”皇甫雪眉头一皱,“麻烦你带路一下。 ”
“在树林内睡觉!”小童以手加额,望了一下天色,摇头道:“不行,我师父临走时,吩咐我每日要读书至日落才准出门,你们要找他自己去吧,别累我给师父骂!”说罢又把门关上。
管一见轻声说道:“咱去树林看看,等下入林时,雪儿你殿后,大家不可分得太开!”
四人小心翼翼走进树林,只觉阴风阵阵,十分凉快。树林浓密,看不到深处,管一见轻声道:“大家把兵器掣出来!”
说话间,目光无意中一扫,不由诧异地道:“咦,那里有一堆坟墓,快过去看看!”
众人加速步伐走向前,只见那堆坟前插着一块木牌,上面歪歪斜斜地写有几个字:师父翁一生之墓。
皇甫雪失声道:“原来翁一生已经死了!”
管一见想了一下,道:“好狡猾的小子,竟敢欺骗老夫!”
贺铁骑道:“神捕,那小孩骗咱们什么?”
“翁一生分明没死,否则那小孩岂会说他若在日落之前出门便会给师父骂!”
殷公正接道:“对!死了的人还会骂人么?”
管一见冷哼一声,提气飞身射出树林,众人随即跟在他后面驰往竹庐。
到竹庐前,管一见双脚一顿,倏地停住,回头道:“雪儿,你去敲门!”
“是!”皇甫雪跃过篱笆,走到庐前,伸手在竹门上轻轻敲了起来。
“谁呀?又是要找我师父呀!”那小子含笑开门,“你们找不到我师父么?”
皇甫雪沉脸道:“小小年纪便如此狡猾,将来大了那还得了?你师父一定在里面,快叫他出来相见!”
那小童哭丧着脸道:“我师父真的已死,不信你们进来看看!”说罢推开竹门让皇甫雪进去。
皇甫雪暗中戒备,侧耳听了一下,这才走了进去,里面是一座小厅兼书房的样子,收拾得十分干净,厅后是一间寝室,皇甫雪轻轻推开寝室之门,抬头一望,床上只有一张竹席,床边放着一个竹柜。皇甫雪把盖子揭开,里面只有几套成年人的旧衣衫。他轻轻退出小厅,目光触及墙上的一幅字,不由惊呼起来。
管一见以为他遇险,立即自窗口射了入来。
“头儿,你看!”
管一见目光随他食指望去,落在那幅字上,不由喃喃地念道:
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生处有人家,
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小童道:“原来你们喜欢这首诗!”
管一见目光一盛:“你师父也很爱这首诗?”
“当然!他每日起码得念一次……直至临死时也还念着!”
“你师父还未死!”
“还未死?”小童吃惊地道,“莫非你刚才看到他的鬼魂?”
管一见见他如此,不由有点相信:“你刚才说你若在日落之前出门,你师父会骂你,是么?他若死了怎还会骂人?”
小童哈哈笑了起来:“这句话是我师父未死之前说的!他死了之后,我还不敢违命,刚才一时口快说了出来!哈哈!真是好笑!”
管一见怒道:“日落之前不准出门,那你吃什么?”
“日升之时出门,日正之时回家,日落之后练武!”小童笑嘻嘻地道,“我日正之前便采好果子、竹笋、山芋回来,有这许多东西,还怕没得吃?”他揭开一个竹篮,伸手一抓,抓起一块山芋,剥了皮吃将起来。
“你师父是什么时候死的?因何而死的?”
“去年死的!因何而死?这个我怎么知道?他要死便死了,又没见他流血吃药的!喂,”小童突然拉动皇甫雪的衣角道,“叔叔,你留下来陪我玩好吗?我一个人闷得慌!”
皇甫雪柔声问道:“你叫什么名?这里只有你一个人么?”
“就是我一个人,他们都被我师父立的石碑吓怕了,没人敢来!”小童天真地说道,“我叫叶思叶!”
“叶思叶?”皇甫雪喃喃地道,“好怪的名字!”
“是师父替我起的!”
管一见道:“雪儿,咱们走吧!”向他打了个眼色便率先走了出去。
皇甫雪只好道:“小叶,你乖乖住在这里,以后我再来看你。”
四人出了剑谷,闷声不哼直行。过了那块石碑,管一见双脚一顿,拔身而起,坐在树上:“你们也上来吧!”
皇甫雪等人依样画葫芦跃上树枝:“头儿,咱们在这里等什么?”
“等天黑之后,再进去看看!”
贺铁骑赞道:“好计!俺也不信翁一生已死!假如翁一生要死,他必叫那小孩离开。”
天黑之后,四人摸出干粮裹腹,管一见抬头望天,月亮已高逾树梢,喝道:“下去吧!”
四人再度由原路前进,到了那块岩石下,管一见轻声道:“小心!”弯腰走了入去。
一出岩石,只听一阵“毕毕剥剥”的声音,抬头一望,只见那座竹庐已陷在一片火海之中。
管一见大喝一声,猛吸一口气,身形快逾奔马冲了过去!
火势十分之大,看样子不消片刻,那座竹庐便只余一堆灰烬!
火光把周围照亮,皇甫雪目光一瞥,叫道:“那孩子!”身子向左方驰去,只见草堆中卧着一个血人,正是那个叶思叶。
管一见弯腰抓起尸骸,目光一落,呼道:“是谁击碎他的天灵盖!”
话音刚落,只听一个尖锐之极的啸声传来。
啸声越来越急,也越来越响,震得皇甫雪等人的耳鼓隐隐生痛。
啸声隆隆发发,铺天盖地,令星月失色,一会只见一条人影自树林急射出来!
管一见脸色一变,双手一松,抛下叶思叶的尸骸,两眼紧瞪着来人。
只一眨眼的功夫,那人已至管一见面前一丈。来人身材高大,颔下蓄着一绺长髯,两鬓灰白,额上眼尾却无皱纹,令人看不出真实的年龄。
来人双眼触及管一见,猛地一声大喝:“匹夫,先吃我一剑!”语音一落,右手便多了一柄精光四射的长剑。“飕”地一声剑尖已临管一见的前胸。
皇甫雪等人齐声“啊”的一声惊呼起来。管一见拧腰一闪,剑尖刚好在胸前二寸之处刺空。
急切之间,管一见目光一落,脸色登时大变,霍地一招“铁板桥”,仰身向后。
原来那人一剑刺空,手腕一抖,电光石火之间,便由直刺迅即改为横削,变化之速,实在匪夷所思!
“呼!”剑刃自管一见鼻端掠过,管一见只觉一股森寒之气迫透内腑,不由吓出一身冷汗!
所幸他身经百战,历过无数风险,深知危机未过,双脚一蹬,身子原式倒射而出。
他一退,来人立进,左臂一抬,倏地又多了一柄锋利的长剑。
这下变生肘腋,令人防不胜防。刹那之间,剑尖已然刺至管一见的喉管。
只见管一见头部再向后一仰,张开嘴巴,“格”地一声把剑尖咬住。
几与此同时,他左手五指探起,曲指尽力一弹,“铮”的一声,长剑登时断了。
那人稍怔之后,右手长剑回飞斩至,剑刃激得空气“嘶嘶”作响。
管一见已来不及直起身子,假如乘势摔卧地上,恐怕仍难以逃脱对方后招的杀着!千钧一发间,只见管一见双眼怒睁,头脖猛地一摇,“当!”口中的断剑刚好架住长剑。
那人大喝一声:“再吃某家一剑看看!”长剑一沉,急削管一见小腹。
刹那之间,管一见身子向后弹退两尺,“呸”的一声,断剑自口中飞出,急射对方面门。
那人显亦大出意料,只得回剑把断剑格开。
管一见亦于此时直起腰来,霍地吐出一口血水,胸膛急促地起伏着,双眼似欲喷火。他这十多年来与人相斗,从未有像今夜这般狼狈过的,刚才若非他反应快速,只怕早作剑下亡魂了。
那人脸上之神色更加难看,厉声喝道:“某家跟你有何仇恨,你要来此杀人放火?”
管一见心神略为平静:“你是翁一生?老夫江南管一见!”
“管一见?”翁一生大怒,“即使是管一见,也不能乱杀无辜!”
管一见沉声道:“管一见何曾乱杀无辜之人?杀人放火的是另有其人,老夫只不过是适逢其会而已!”
“但翁某这双眼睛还未老花,分明看见你抛下小徒的尸体!”翁一生长髯无风自飘,左手抛下断剑,掐了一个剑诀,右手长剑虚劈两下:“就算是皇帝老儿,今日翁某也要他偿命!”
长剑如毒蛇出洞笔直探出,管一见双手在腰上一搭一翻,缅铁鹰链飞起急架!
不料翁一生剑法变化极速,手腕一抖,长剑虚划半个小圈,化刺为劈。
管一见双手抓住鹰链,同时一沉,仍然采取守势!
翁一生长剑“嗡嗡”一响,倏地泛起三个剑花,似刺非刺,似削非削,似攻非攻,似守非守,令人难以忖测!
管一见心头一沉,心知今日遇上劲敌,更加不敢大意,略退半步,双眼一眨不眨地瞪着对方。
皇甫雪忙道:“翁大侠,令徒的确不是我们杀死的,火也不是我们放的!”
“翁某只是一个痴人,不是什么大侠!”
翁一生长剑倏地刺出,这是华山剑法的“孤峰擘天”!
管一见鹰链弹起,只听“当、当”两声,剑链相触。两人稍慢之后,迅即以快斗快,互争先机。
翁一生接连使了峨嵋派的“万家灯火”、武当派的“流星追月”、昆仑派的“冰河倒泻”等三招。这三招毫没渊源,但在翁一生手中却有一气呵成之妙。
管一见掌链齐出,见招破招,毫不示弱。
转瞬之间,双方已交了近百回合,只听翁一生长啸一声,剑法倏地一变,化雄浑沉稳为奇诡轻灵,一口长剑似白龙般在黑暗中飞腾。
管一见鹰链扣、围、锁、抽、打五字诀使得淋漓尽致,皇甫雪等人看得眼花缭乱,一颗心“怦怦”乱跳。
激战中,翁一生手腕一抖,使了一招梅花剑法“落英缤纷”,泛起万点剑光!
管一见手臂一抡,鹰链似车轮般飞转,同样是伺机而进。
翁一生首先沉不住气,长剑忽转化为山东蓬莱剑派的一招“仙姑献桃”,拧腰一闪,身子一蹲,剑尖自下向上斜刺去!
这一招若使在女子身上,必定十分好看,使在翁一生手中令人好笑。却毫无疑问,这一剑使得恰到好处,刚好自鹰链缝中刺入,探向管一见的咽喉。
贺铁骑刚笑了一半,便化为惊叹声。
管一见手腕一沉,那条缅铁鹰链也不知如何落将下来,“锵”的一声,击在剑上,随即把剑缠了起来!
翁一生喝了一声“好”,振腕一抖,长剑脱困而出,手臂一抡,长剑抡圆,竟使出江南史家的“回风拂柳刀法”来。
“呼”的一声,长剑斜劈管一见的左肩,这已令人吃惊;可是剑至半空,只见他倏地一缩,挽了一朵剑花,开声吐气,使劲运力直刺而出。
皇甫雪呼道:“这是岳家枪法!”
此刻管一见的鹰链已挥出,回护不及,急切之间,只好闪避一步,堪堪避过剑锋。
这刹那,管一见心中不由多了几分佩服,武林之中能用长剑使出刀法的已不多,以剑使出枪法的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皇甫雪话音刚落,翁一生也不翻腕,手臂一拉,就此横扫过去,以剑脊撞向管一见的胸膛。
这一招使的却是秦琼锏法,剑虽轻,但在翁一生内力的催使之下,威力仍是极大,让它撞及,不死也得重伤。
好个管一见,一声不吭,左手鬼魅般翻上,五指运劲,齐齐一弹,“铮铮”连声,似是金铁交响。
双方内力硬碰,一个用指,一个要把内力运至剑上,自然是翁一生吃亏。
管一见那五指各含一道暗劲,四道暗劲过后,翁一生要想再运力加劲,不料第五道暗劲倏地传来,“喀嗤”一声,长剑登时断为两截!
翁一生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颔下长髯根根竖起,胸膛急促地起伏着。
管一见略退一步,“吭啷”一声,把鹰链重新缠回腰上:“管某侥幸胜了半招,承让!”
翁一生手臂一振,那把断剑直射向夜空,厉声道:“你胜翁某的不是招式,而是内力。”
管一见笑道:“武林之中,两方争斗,胜者为王!何况兵书云:兵不厌诈;两方功力悉敌的,讲究的是一个智字!而且内力是‘王’,招式只是‘臣’。”
翁一生长叹一声,面如死灰,良久才道:“这十八年来,某家无日不钻研各派剑法,唉,如今看来,这些心血都是白费的了。”
管一见对他的剑法由衷佩服,闻言忙道:“管某一向自视甚高,武林之中没有几个值得老夫佩服,阁下便是其中一个!天下间能把一柄长剑使得如此出神入化者,除了阁下,看来也没别人了。”
翁一生脸色稍霁,一顿,沉声道:“某家对你的武功及镇定功夫也十分佩服!不过阁下之手段未免过于狠辣。”
管一见叹息道:“阁下至今仍以为老夫是杀人纵火的凶徒?试问老夫跟你有何冤仇?若没冤仇,又何必千里迢迢跑来贵谷做此无聊之事?”
“那么阁下两度来此又有何贵干?”
“只不过问阁下几句话而已!”
“某家十八年来,绝少涉足江湖,虽曾听闻阁下的名头,但却是素昧平生,你我之间又有何话可说!”
管一见沉吟了一下,道:“阁下能否先坐下来,如此良夜正好长谈!”
翁一生脸色微微一变,转头望了火场一眼,长髯又再无风自动,最后还是盘膝坐了下来。
管一见亦坐在他对面,他先把下午来此与叶思叶的对话及情况说了一遍。
翁一生冷哼一声:“阁下真是有心人!翁某已不欲重涉江湖,是故下午避开你,你两次入谷,自有重大之事了!”
“这是当然之事!”管一见目光一盛,缓缓道:“范长春这个人你可认识?”
翁一生脸色迅速一变,先是愤怒,继而悲痛,最后又露出一丝落寞之色,双眼望着星空,缓缓地道:“杀妻仇人焉能不识!”
管一见再问道:“那红花夫人呢?”
翁一生倏地转过头来,反问道:“她如何?”
“她已遭人杀死!”
“什么?”翁一生髯发俱张,双眼圆睁,大喝道:“谁杀死她的!”
“管某正想问你!”管一见目光锋利如刀,翁一生脸上的每一个变化都不能逃过他的双眼。
“问我?翁某怎地知道?”
管一见轻笑一声:“红花夫人被人杀死,阁下似乎应该高兴才对,如何反而如此激动?”
翁一生脸色又再一变,一会才沉声道:“范长春杀死吾妻,某家曾发誓要杀死红花作偿!某家尚未动手,她如何能死!她一死,叫某家如何报仇!”
管一见哈哈一笑:“这还不容易?范长春还有两个妻子,死了一个红花,还有紫云及青叶。”
翁一生神色逐渐平定,良久才淡淡地道:“此话不错!”
“还有,她儿子范经天也死了!”
翁一生漠然地道:“某家恩怨分明,他没杀我儿子,我岂有杀他儿子之理?”
“如此说来,这两人都不是你所杀的了?”管一见见他点头,又问:“那么你为何会杀范长春的弟弟?”
“范长春只是风流而已,他弟弟范长青却甚下流!有一次,某家路过洪都府,恰好撞见他强暴一个良家妇女,是以杀死了他!”翁一生目光灼灼地道,“某家可曾杀错人?”
“若是如此,焉有杀错!”管一见沉吟了一下,又问道:“阁下对于杜牧之的那首《山行》十分欣赏乎?”
翁一生讶然问道:“阁下为何有此一问?”
“因为红花夫人书房内亦挂了一幅字,写的也正是这首诗!”
翁一生嘴巴张开,呼吸沉重地问:“当真?”
“老夫不与你说笑。”
翁一生突然笑了起来,笑得甚为疯狂,众人不由愕然,只见翁一生倏地长身跃起,半空一个转折,向外射了出去。
他边驰边唱:“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生处有人家。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哈哈哈……”笑声未绝,身形已消逝在树林暗处!
皇甫雪见状忙道:“头儿,咱还不快追!”
管一见神色有点惘然地道:“不必!人不是他杀的。”
贺铁骑忍不住问道:“神捕,你怎知人不是他杀的?”
“他是个性情中人,做了的事绝对不会不认;而且这事曲在范长春,他即使杀了红花也只属冤冤相报而已,在武林规矩来说,本属应该之事,何必瞒骗咱们!”
殷公正道:“他笑什么?那首诗有什么好笑?”
管一见仰头望天,长叹一声:“老夫若知道还会不说么?树林后必有出路!但咱还是由来路出去吧!”
皇甫雪道:“头儿,放火杀人的那个人必是熟知此谷的地形,也知道除了咱们来的那条道路之外,尚有其他暗径,所以他出入,咱们才没看见!”
管一见眉头一皱,轻声道:“这个自然!”随即喃喃地道:“蒙白既与旋风铁骑没有关系,又不在此谷,那么他会在哪里?”
众人都想不出来,只好默察星位,找寻出路,缓缓离开。
出了谷,众人心头既沉重又诧异,说不出的难受。这件案子至今犹未有眉目,大家都不想开口。
天将亮时,管一见忽然问道:“雪儿,你可还记得高老弟提及旋风铁骑劫庄那夜有几个和尚在场,后来忽然不辞而别一事,那四个和尚叫什么名字?”
“好像是八面山白云寺的坐云和尚师徒。”
管一见脱口道:“那四个和尚既是蒙白请的,那么他必是投奔八面山了。”
众人精神俱是一振,齐道:“正是!那四个和尚见范长春回来便不辞而别,证明跟范长春不甚熟悉,或者另有心病,他们必会收留蒙白的。”
管一见脸色一变,喝道:“快走,迟者可能来不及了!”话音刚落,身子便如脱弦之箭即射了上去。
众人紧跟在后,向山岭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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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面山在骑田岭之东北,离香花岭下的红花庄约三百余里。管一见等人越过大庾山,先至赣南再折向湘东,不一日便到了八面山山脚。
管一见到了山脚,急道:“公正,你跟铁骑慢慢上来,雪儿跟老夫先上!”身子一起一落便是五丈。皇甫雪不敢怠慢,展尽轻功,一脚重一脚轻地跟在他后面。
八面山虽颇大,却不高,山势也不太险峻,两人一口气奔往山岭,见山巅罩有一片白云。白云之中,隐隐有红砖绿瓦显露出来。
管一见双脚不停,道:“那里必是白云寺了!”三起三落之后,已投身入云。
管一见精神不由一振,只觉腋下生风,白云气流自旁游过,宛似神仙中人。
山岭有个数十丈大小的平地,白云寺甚小,立在一块大岩石前,云雾缭绕,看不清情景。待得走近,才觉寺门歪歪打开,却不见人影。
管一见忙道:“请问坐云大师在寺否?江南管一见有事求见!”
寺内却没有人回应,管一见心生不妙之感,运劲遍体,缓步入寺。
只见大殿神案倒地,香炉烛台散落四周,似经鏖斗。管一见沉声喝道:“内里有人否?”
风声一响,皇甫雪已至身后。他举目一望,见殿后左右各有一条甬道通往内堂,道:“雪儿,你自左边去,老夫走右边,一遇危难立即发啸示报!”
“属下遵命!”皇甫雪抽出长剑自左首甬道射了入去。殿后是一个天井,天井中摆放着一些花盆,中间一棵榆树,老根盘错,枝叶茂盛。
天井之后是二殿,供的却是十八罗汉。皇甫雪小心翼翼前进,蓦地回首,只见树后躺着一具尸首,却是一个黄衣和尚,皇甫雪心头一动,长剑横胸,去势更慢。
二殿神案之下也有一具尸骸,身首分家,断气已久。神龛两旁仍有通路,穿过通路,又是一个天井,天井两旁各有一排厢房,料是寺内和尚寝息之所。
此刻,管一见亦自另一端进入天井,他向皇甫雪打了个手势,两人同时推开两间厢房之门。
皇甫雪推开一扇房门,房内一切井井有条;而管一见那间,却不时发现墙上有刀痕剑迹,一张书桌也被劈为两截!可是房内却不见一人。
管一见再到隔壁那间查视,这间厢房更加凌乱,连石床上的席子也被拉了下来,他见壁前有一个书柜,上面放满经书,心头一动:“此房莫非是坐云修炼之所?但为什么不见有人?即使无人也该有尸骸,难道坐云逃离此寺?”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突然传来一阵机括声,接着石床忽然移动起来,床头离开墙壁翻转出来,管一见这才发现石床里面竟是空心的!
管一见连忙跳过一旁,屏息而观,不一忽,床下便传来一个沉重的呼吸声,接着爬出一个血人来,不断地喘着气。
管一见目光一落,见那人年近五十,一颗头颅光秃秃的寸草不生,便轻声问道:“大师可就是坐云?”
那和尚吃了一惊,抬起头来望着管一见,目中露出戒备的神色。
管一见道:“大师不用惊恐,在下是江南总捕头管一见!”
和尚干涩地问道:“你真的是管神捕管一见?”
“正是!请问贵寺为何遭此劫难?”
“说来话长,”和尚喘了一口气,指一指床内,道,“请神捕进去把蒙施主抱回来!”
“蒙白?”管一见惊呼一声!房门突然被人推开,原来是皇甫雪听见声响走了过来。
管一见忙道:“这是老夫的手下皇甫雪。雪儿,你快进去把蒙总管抱出来!”
皇甫雪立即弯腰爬了进去,一会,便见他抱着蒙白爬了出来。
管一见目光一落,见蒙白脸如金纸,气如游丝,慌忙把他扶坐在地上,右掌轻轻落在他灵台穴上,缓缓输出一股真气。不一会,蒙白便睁开一丝眼皮了。
管一见忙道:“蒙总管,老夫是江南管一见,接受范长春的聘请来此调查红花夫人及范经天的死因!”
蒙白身子一震:“夫人及少庄主不是我杀的……”
“谁杀的,你可知道?”
蒙白手臂一抬,指向那柜经书,喃喃地道:“那张叶子……”说罢头一歪,便断了气。
管一见忙道:“雪儿,快去书柜里找一找!”转头见坐云大师盘膝运功疗伤,额上汗珠滚滚,知其受伤不轻,便放下蒙白的尸体,走到坐云大师的背后,伸掌抵在他背上,运功助他疗伤。
一盏茶过后,坐云的气息便轻快起来,脸上也稍有了些红晕。
大概运行了七个周天,坐云吐了一口气,“醒”了过来,轻声道:“多谢施主援手之情!”
“不必客气!请问是谁把大师伤成这个样子的?”
“贫僧也不知道!”坐云目光连闪,眼皮垂下,“他只是一个蒙面人!”
“一个蒙面人?那么此人的剑法岂非甚高?”
坐云不愠不火地道:“不止武功高强,而且出手异常狠辣,贫僧若非得机关之助,早就死在其剑下矣!”
“贵寺跟他有仇?”
“白云寺是出家人清修之地,本寺弟子又不涉足江湖,岂有仇人!”
管一见心念连动,沉吟了一阵才道:“那么那人来此行凶,总该有个道理!”
“南无阿弥陀佛!那位施主心生魔障,岂尚有道理可言?”
管一见正想再问,忽见皇甫雪把一张枯叶递至脸前,他伸手接来一看,只见叶上被人以绣花针刺了一首诗,赫然正是那首《山行》!
管一见心头一震,忖道:“红花夫人因何对这首诗溺爱到如此地步?”目光再度落下,叶是枫叶,虽已干枯,但仍彤红似火,他把叶子转过来,背后色泽更深,奇怪的是这片枫叶不如一般枯叶的干、脆,似乎曾浸过油,是以有点润泽,能作轻微的屈曲,显然红花夫人对此叶十分喜爱,为此花费了不少心血!
管一见叹了一口气,问道:“大师跟蒙白很熟?”
坐云道:“贫僧也曾在红花夫人娘家为仆,未出家之前与蒙施主颇熟。贫僧十八岁出家,那时蒙施主也已十五岁,小姐才十一岁,二十年后贫僧下山化缘,蒙施主倒还认得贫僧,小姐却已认不得矣!”
“你时常跟蒙白来往?”
“他只来过两次!小姐魂归天府后,他来报讯。贫僧念往昔老爷礼待之情,便下山为她超度。不料到红花庄时,范小施主已不幸故世!”
管一见沉吟了一下,问道:“范庄主怀疑蒙白是杀死范经天的凶手,依大师之见认为如何?”
“此乃莫须有之罪,蒙施主灵台明净,岂会做出此等事来!贫僧跟他见面虽然并不多,但知之甚深!”
管一见干咳一声:“他对红花之感情亦颇深?”
坐云长叹一声,闭目道:“蒙施主洁身自爱,不会有非分之想!”
“他来此处到底是什么原因?”
良久,坐云才喟然道:“蒙施主亦知范庄主对他有了疑心,所以他不得不来此暂避一下。唉!”
管一见心头又是一动:“那个蒙面人是不是范庄主?”
“阿弥陀佛!施主又没见过,何能作此忖度?”
管一见冷哼一声:“大师可知蒙白对此案有何看法?因为凶手突然如烟雾般消失!”
“蒙施主曾与贫僧提及此事,彼亦百思不得其解!”
“蒙白除此片叶子之外,尚有其他东西带来否?”
坐云沉吟了一阵,才道:“他在书房里找到一罐茶叶,那个罐子是蒙施主送与小姐的,所以他便带来作个留念!唉,如今蒙施主亦已撒手归西,那个罐子管施主便拿去吧!里面还有半罐茶叶,贫僧不喜喝茶,蒙施主又舍不得喝,现在还放在那里。”
“放在哪里?”管一见急问一句。
“书桌抽屉内!”
皇甫雪未待管一见吩咐,便把抽屉打开,里面果然放着一个制作十分精巧的瓷罐子,他忙把它拿了出来,递与管一见。
管一见揭开盖子,一股香味立即透入鼻孔,他猛吸一口,诧异地道:“这是什么茶叶?怎地如此芬香?”
坐云微笑道:“连施主也不知道,只怕天下识者亦无多矣!”
管一见把盖子盖回,道:“多谢大师厚赐。”他抬头一望,已将日落,便站了起来。
坐云问道:“施主要下山了么?”
管一见淡淡地道:“大师既然不肯多言,老夫留此尚有何益?”一顿又道:“大师还是小心一点为上,此地不甚安全!那人没亲自见到蒙白尸骸,可能下次还会来此!而且他甚至连大师也不会放过!”
“这是什么原因?出家人四大皆空,还有犯着他什么的?”
“难说!他怕蒙白已把秘密告诉你!”
坐云身子一震:“蒙施主知道什么秘密?”
“大师何必明知故问!”管一见向皇甫雪打了个眼色,缓缓走向房门。
坐云忽道:“且慢!”
管一见止步,回首问道:“大师有何指教?”
“贫僧尚不能行动,但寺内弟子尸骸却不能暴露荒野,施主不会……”
管一见截口道:“但天色已晚!”
“夜里正好长谈!”
管一见目光一亮,立即与皇甫雪走出去,不一会,便把九具尸骸集在一起,掘了个大坑,把之埋葬。
弄好这一切,天色便已暗了,回到坐云的云房,只见房内已点了一盏油灯。
坐云大师却跪在殿前,轻声地朗诵经文。
管一见叫皇甫雪到伙房烧水,又把怀中的干粮拿去烘热。
过了一阵,坐云做罢功课返回云房,而皇甫雪也恰好煮好水、烘好干粮,管一见拿出那罐茶叶,吩咐他泡一壶过来。
“大师,天色已黑,暑气亦消,此刻正是长谈之时矣!”
坐云大师道:“蒙施主告诉贫僧一件事,红花夫人一直以来心情都不甚欢悦,范庄主若不在庄内,她通常关在书房内自个看书练字!”
管一见沉吟了一下,道:“此亦不甚奇怪!范长春娶了她之后,又再连娶两房妻妾,她心情亦不会很好。既然范长春不在庄上,她若不写字看书,又如何打发时日呢?”
坐云闭目道:“是否奇怪,全在施主之心念,贫僧只是转述蒙施主之言而已。”
“除此之外,蒙白尚有何言留下?”
“范小施主的性格跟范施主大不相像!范小施主为人笃实固执,范施主却风流轻浮。”
“也许他受他母亲影响较大,而不像父亲。”
坐云又道:“他的兄弟性情跟他也不相同。”
“也不奇怪!”管一见倾了一盅茶,把干粮推到坐云脸前:“这是素物,大师用一点吧!”
三人便吃喝起来,管一见及皇甫雪喝茶,坐云喝清水,皇甫雪皱眉道:“头儿,这茶香得有点奇怪,属下喝过不少花茶,却未曾喝过这种茶。”
管一见皱眉道:“莫说是你,老夫也未曾喝过。”“噗”地一声把茶花吐了出来,一般花茶是以茉莉、菊花、玫瑰加入焙制,但这朵花却色泽嫣红,不知是什么花。
“大师,蒙白因何觉得范长春怀疑他呢?”
“这个贫僧便不知道了,也许因为事情过于离奇,他有百词莫辩之感吧!”
“大师要告诉老夫的,便是这些?” ,
坐云道:“还有一点,翁一生的妻子叫林霜叶!”
管一见心头一跳,不期然又想起那句“霜叶红于二月花”之诗句来:“这是蒙白告诉你的?”
“不是,是贫僧知道的!”
管一见立即推敲那句诗来,心想:“红花夫人抄录这首诗句,跟翁一生抄录诗句的心情是否一样?”
想到这里,只觉心头一阵烦躁,思路登时紊乱起来。他转头一望,见皇甫雪也是目光有异,不由叫道:“不好,茶叶有毒,雪儿,快运功震慑心神,把毒素迫出体外。”
又回头对坐云道:“请大师替咱护法!”随即盘膝运起功来。
他内力深厚,行了一周天,便把烦躁的心情平伏了下来;接着逐渐把腹中的茶水烘迫,出了一身汗之后,不安之情爽然而失。
他回头一望,只见皇甫雪坐立不安,身子不断摇晃,他吃了一惊,喝道:“雪儿!千万不可胡思乱想!”
皇甫雪双眼一睁,目中露出疯狂之色,霍地伸手去拔佩剑。管一见连忙一掌轻轻在他天灵盖一击,皇甫雪身子一震,再度坐回地上。
管一见一掌附在他灵台穴上,运劲助他迫毒。
坐云大师坐在房口,不断诵经。一会,两人才同时叹了一口气,睁开眼来!
“头儿,这是什么毒花?”
坐云突然插腔道:“是苗疆所产的‘天虹魔花’之一种!”
“哦?”管一见目光投在他脸上:“愿闻其详!”
“此物贫僧也未见过,不过刚才见施主吐出的花色作嫣红,而未泡热水之前却是白色,是以想起此花来。其实贫僧对此物所知也甚是有限,只听先师曾经提过,苗疆有几种‘天虹魔花’,服之有毒!”
皇甫雪截口问道:“何谓‘天虹魔花’呢?”
“这种毒花平时作白色、无毒,但一旦遇热,花质便起了变化,生出一种毒素来,而色泽也就变了,白变黄者,服之七孔流血至死;白变绿者,服之脉络收缩,便人四肢瘫痪;白变紫者,服之情欲大增;白变红者,服之神智疯狂错乱!”
管一见目光倏地一盛,喃喃地道:“原来如此!”
“施主此话何意?”
“范经天不是被人杀死的,他只是喝了这种毒茶神智错乱而自杀的,若非如此,又如何解释凶手是以何种方式瞒过数十个武士的眼睛?地上的血迹又怎会突然消失?”他越说越兴奋:“因为范经天剑上的血,就是他的血!而他又没走出书房,所以外面根本亦不可能有血迹留在地上!”
坐云及皇甫雪同时“啊”的一声叫了起来。
管一见喃喃地道:“问题是谁把‘天虹魔花’置于茶罐之内!”
皇甫雪却道:“范经天临死前为何会说‘你,你好狠,竟然杀死我娘!’下毒花的人跟杀红花夫人的是否同为一人?”
管一见目光一闪,低头沉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