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玉山下的温玉山庄一向与世无争,但这两日情况却有点异常,不但庄内一片热闹,而且门庭若市。
庄主温秉忠向来淡泊名利,四十五岁那年便金盆洗手,隐居在怀玉山下,是故即使是些老江湖对温秉忠也淡忘了。山庄并不大,上下也只有四十多人。
温秉忠二十二岁成亲,那时候风华正茂,意气风发,终日在江湖上东闯西荡,望能博取一点声名。
他的确为善良的百姓做了不少好事,也博到一点侠名,可惜却保不住自己的妻子。他家在被山贼洗劫一空之后,不但父母被杀,连妻子也被抢上山寨,做了压寨夫人了!
为此温秉忠联络了一些朋友,终于踏破山寨,但他妻子清白已不保,愧对丈夫,投环自尽了。自此之后,温秉忠孑然一身,凭手中一把宝刀,管尽赣东一切不平事,以此寄情,矢志不再成亲。
二十年后,温秉忠在一次重伤后,偶尔被一个樵夫救走,结果在樵夫父女的悉心照顾之下,伤口得以痊愈。不久,樵夫病危,临死把女儿托付与温秉忠,温秉忠推辞不得,便答应下来。
翌年,温秉忠与樵夫的女儿小玉成亲,岁末产下一个麟儿。温秉忠中年得子,心头之喜悦兴奋,实非笔墨能够形容。于是他便开始兴建温玉山庄,结果在四十五岁时,温玉山庄完成,而他亦正式金盆洗手,退出江湖,享受天伦之乐。
温秉忠本不想在有为之年归隐,但他更不想抛妻离子,以致再使妻儿遭受到任何不测。
现在温秉忠已六十七岁,他儿子温玉和也二十四岁了,今日便是温秉忠的新翁之喜。所以平时宁静而又荒凉的温玉山庄才会突然热闹起来。
温秉忠只请了几个江湖上的老朋友,但温家本是个大家族,单只远亲近戚已有数百人了,当然温家的亲戚有不少也是江湖上的成名英雄,声名最显赫的要算是他堂侄子温凤仪了。
“银戟”温凤仪这几年在江北的确闯下不小的名堂,而且还是银龙门的掌门人。银龙门在江北只是个小小的门派,江湖上的朋友一向没把它看在眼里,直至出了温凤仪,世人对银龙门才有较大的注意,而银龙门在温凤仪的苦心经营下,在江北也逐渐崭露头角,声势比历史悠久的神拳门已有过之而无不及了。
温凤仪虽然是温秉忠的侄儿,但他两个女儿都已至及笄之年了。他与温秉忠年纪虽相差了一大截,但感情极佳,亦亲亦友,早年温凤仪一年总要来温玉山庄几趟,最近几年却很少来,但这次他堂弟温玉和大喜,他终于能拨冗来赴会了。
使温秉忠稍感遗憾的是温凤仪没有把一双女儿带来,温秉忠对温凤仪那双女儿实在异常钟爱,若非辈分上及血缘上的关系,温秉忠早已会在她俩之中挑选一个作他的媳妇了。
江湖上见过及知道温凤仪有两个宝贝女儿的人实在极少,原因是温凤仪亦异常疼爱这双女儿——翡玉、翠玉,舍不得让她们在人前露面,免得惹来无谓的麻烦。
温凤仪的妻子在生下翠玉之后,不足两年便病殁,温凤仪跟乃叔一样,不能忘怀往昔的恩爱,虽然没有儿子,但他亦没续弦的打算,甚至温秉忠后来劝他,他也不听,使得这个老人在亲友之前不时都插话赞他这个专情的堂侄儿一番!
黑暗已笼罩着怀玉山,温玉山庄内灯火通明,笑语喧天。酒席终于散去,一对新人也已入了洞房,住在附近的亲友有一部分人在天未黑前经已告辞,大部分却留下来过夜,温凤仪当然是没有例外。
温秉忠以为温凤仪久已不至,这次来起码也得住上三五日,陪他招呼亲友。不料次日午饭后,温凤仪便向温秉忠告辞了。温秉忠不由得诧异地问道:“贤侄因何来去匆匆?愚叔还正想跟你叙几天哩!”
“三叔有所不知了,小侄门内事务实在十分繁忙,这次也是因为和弟大喜才抽空南下的,实有不得已之苦衷,请三叔原谅!”
温秉忠问道:“反正已来了,多住两天也不行吗?”
“门内实在有急事,盼三叔体谅,明春小侄一定带翡儿、翠儿来向您老人家拜年!”
温凤仪几番提到银龙门内有急事,倒使温秉忠不便再问,一则此乃江湖大忌,二则他既已金盆洗手,便更不方便过问江湖上的事。他轻叹一声道:“愚叔也不敢再留你,只盼你有空带那两个丫头来一趟,告诉她俩:就说她三叔公很惦念她们!”
“多谢三叔关心,明年小侄一定带她们来,决不食言!”温凤仪遂向其他亲友一一告辞,快步出门。
料不到温秉忠亲送他到大门外,轻声道:“仪侄,你老实告诉愚叔,贵门内是不是有什么危急的事?”
温凤仪忙道:“三叔不必多虑,没有什么事!”
温秉忠道:“那两个丫头年纪也不小啦,你别只挂着门内的事,也该替她们找一个好婆家啦,唉,你别嫌愚叔唠叨,其实你年纪还不老,大可以再找……”
温凤仪已知道他的三叔要说什么,忙道:“小侄心意已决,三叔不必劝了!请三叔回去,小侄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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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凤仪离开了温玉山庄,心头却沉重起来,他今年才四十一岁,正处男人的黄金年龄,精神体力都异常充沛,他真的不需要一个女人来慰藉吗?
即使他矢志不再娶,但花前月下,良辰佳节,或见别人成双成对,难道他真的能做到心如止水吗?何况他不但身材高大,而且相貌堂堂、一表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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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阳照在温凤仪那匹白马身上,好似镀了一层黄金,马鞍两旁的一对银戟,在落日映照之下,更是不断闪着黄光。
温凤仪眉头深锁,一路上催马急驰,似有十万火急之事般,跑了半天,也不知已驰出了多少里,幸而那匹马十分神骏,长途跋涉下仍没疲态。
忽然白马前脚一曲,向上耸起,轻嘶一声,不再前进,温凤仪自沉思中惊醒,他深知坐骑十分通灵,每在危险之时,都会发出警告,他立即游目一望,附近是座山谷,却不见有人。
温凤仪心头一怔,正想催马前进,就在这刹那,他忽然感到有一股凌厉的杀气盈身,这是他多年来出生入死锻炼得来的,遂立即抱拳喝道:“不知是哪位朋友在路上设伏赐教!”
他连说三遍之后,才见一块大石之后立起三个中年汉子来,都是一色青衣,手执大刀。
温凤仪眉头一皱,忙问道:“恕温某眼拙,不知三位尊驾的高名!”
当中那个蓄须的汉子打了一个哈哈,道:“温凤仪,你真善忘呵,料不到短短十五年便把咱三兄弟忘记了!”
十五年三个字一入耳,温凤仪才记起对方的来历,也哈哈笑道:“原来却是昔日温某的手下败将——蒋氏三雄!三位半路候教,料是要讨回当年受伤之辱了!”
蒋文龙哼了一声:“不错!你既然知道,也省得老子们多费唇舌!”说罢一挥手,指使两个弟弟奔了下去。
温凤仪见状知非得用武力不可了,忙也翻身下马,离鞍时,手一抄,一对银戟经已握在手上,那白马知道危险,踏着碎步走过一旁去了。
“你们是探听到温某去温玉山庄的吗?”
“正是。”蒋文龙冷冷地道:“当年给你破坏了咱们兄弟的买卖,但对咱兄弟来说却也有了莫大的好处,所以今日咱便留你一个全尸以报厚情!”
温凤仪讶然问道:“温某给了你们什么好处?”
“若不是当年受你之辱,咱们三兄弟又怎么会发奋图强,回山苦练师门绝技?倘非如此,今日也不会当上白虎堂的香主了!”
温凤仪脸色一变,却笑道:“十五年的岁月不短,你们固有寸进,难道温某便不会百尺竿头再进一步吗?”
蒋文虎说道:“大哥,你跟他尽说些废话做什么,天快黑了,早早送他上路去吧!”
蒋文彪道:“待小弟先去掂掂他的分量!”说罢执刀跳前。
温凤仪双手执着短戟,以杆尾对着杆尾,一合一扭,便成了一枝双头的长戟,冷冷地道:“温某无暇逐个打发你们,一齐上吧!”
“别先吹牛皮,等你打倒了蒋三爷再说吧。”蒋文彪手臂一抡,钢刀划了半个圆圈,斜向温凤仪的左臂砍去!
温凤仪哪肯让他近身,略退一步,手腕一振,银戟泛起三团戟花,缓缓向对方胸前逼进。
蒋文彪只好改招,钢刀把银戟格开。不料温凤仪这些年功力大进,手腕一沉一挑,戟尖刺开钢刀,手臂暴长,戟尖已改刺胸膛。
这一戟,去势急如闪电,带着一丝尖锐的风声,慑人心魄。
蒋文彪不敢托大,连忙侧退一步,手腕向上一翻,急向银戟掠去。
温凤仪存心先把其刺毙,免得等下要陷于以一敌三之境,是以一招未曾使老,另一招又生!
银戟倏地一沉,改刺对方小腿。
这一戟大出蒋文彪意料,急切间忙向上一跳!温凤仪右手一沉,左手向上一挑,银戟又向其下阴挑去。
蒋文彪身在半空不能闪避,只得沉腕格住银戟,随即一个后翻向后飞去。
温凤仪一声暴喝,飙前两步,戟尖急刺蒋文龙后背。
这一戟,温凤仪拼尽全力剌出,当真急如惊虹。
蒋文龙见乃弟势危,连忙挥刀来架!
只见“当”的一声爆响,溅起一蓬火星子来,但银戟余势未了,仍在蒋文彪的后背划下一道血槽来。
蒋文龙接下蒋文彪后,蒋文虎也抽出钢刀双双合战温凤仪!
温凤仪毫无惧色,心想蒋文彪武功如此低微,他两个哥哥也不足为惧了,双手一分,长戟当场又变成一对短戟,手臂一摆,如银龙腾空,分刺蒋文龙、蒋文虎!
不料蒋文龙及蒋文虎武功比乃弟高出许多,尤其是蒋文龙,一柄钢刀更是使得虎虎生风,毫无破绽。
温凤仪银戟奇招迭出,仍不能杀退对方,心头不由一凛,忖道:“今日若不用些计谋,只怕脱不了身!”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虚挡几招,连连后退。
蒋氏兄弟见他后退,急忙追前,温凤仪心头暗喜,再一个倒纵,后飞三丈,双手凌空一合,短戟又成一枝长戟,手臂暴长,戟尖急刺蒋文龙的胸膛!
这一着,蒋氏兄弟在十五年前未曾领教过,不由有点手忙脚乱!
蒋文虎见兄长危急,钢刀忙向戟杆砍下。
不料,这一戟表面上仍是有去无回之势,但戟至一半,温凤仪手腕一移一沉,戟尖改刺蒋文虎胁下。
这一招才是温凤仪的绝招,也才是有去无回的全力的一击!
蒋文虎刀已在外,旧招已老,新招难生,身子又因重心已失再也挪移不开,眼看即将要漉血当场,但此刻蒋文彪已裹好了伤,钢刀及时在旁一格。
“当!”蒋文彪只觉虎口一麻,钢刀已脱手跌落地上!
温凤仪猛吸一口气,手腕一抖,戟尖再度抬起!这刹那,蒋文龙已缓过一口气,钢刀一挥,把银戟接去。
蒋文虎惊魂稍定,奋起余勇,猛喝一声,再度挥刀接战起来,蒋文彪也拾起钢刀在旁侧攻!他武功虽较低微,但此刻却对温凤仪产生了莫大的威胁,有他在旁,温凤仪每次出招都要留心提防他偷袭。
激战之间,蒋文虎忽然伏地一滚,向温凤仪迫过去。
温凤仪心思玲珑,知其要施展近身搏斗,忙后退一步,沉腕改刺其背。
这当儿蒋文彪挥刀急砍其背后,温凤仪身子一偏,戟尖仍向蒋文虎的背心刺过去!
可是蒋文龙身子忽地一慢,举臂抬刀把银戟格开,拧腰再向对方下盘滚去。
与此同时蒋文龙也忽地凌空飞起,向温凤仪扑去!上中下三路,一齐进攻,正是蒋氏三雄此次特别为击杀温凤仪而训练的。
说时迟,那时快!温凤仪跳起一丈,长戟急刺空中的蒋文龙!
蒋文龙挥刀一格,身子随即落地!温凤仪正想跃下,蒋文虎已自地上蹿起,钢刀急劈温凤仪双脚。
这一刀攻其不意,温凤仪长戟难以回护,急切间,猛吸一口气,左脚尖在右脚面上一点,斜拔三尺,向侧飞落。
蒋氏三雄有备而来,岂肯错过此大好良机?蒋文龙平地蹿起,钢刀飞舞如风,蒋文彪则向温凤仪滚了过去。
好个温凤仪,临危不乱,双手急速一分,双手各执一柄短戟,右手短戟格开蒋文龙钢刀,跳高三尺,左手戟反刺蒋文彪头顶!
这一招,任谁看见了都要赞一句“银戟”温凤仪果然是名不虚传!可是,温凤仪还忘了一个蒋文虎。
蒋文虎此刻已经自地上飞起,刚好在温凤仪的背后,钢刀一挥,登时劈掉温凤仪小腿肚上的一块肉。
血花飘洒中,温凤仪双脚落地,痛得他几乎跌倒地上。可是蒋文龙的钢刀又至,他只得咬牙苦斗,这一次他拼上了命,出手更加凶狠毒辣!
蒋文龙急道:“三弟快来助愚兄,二弟再攻其下盘,他脚上受伤,闪避不便,这厮死定了!”
温凤仪自己也暗暗叫苦:“想不到我温凤仪一生英雄,却要死在这三个毛贼刀下!”
心念未了,忽闻一阵如雷般的马蹄声自远远传来,心头随即一喜,暗道:“我且再咬牙支持一阵,也许是救星来了。”
不料对方也笑了起来:“白虎堂的兄弟来了,这次你就算有三条命,也是死定了的了!”
温凤仪心头一沉:“原来是他们的人!”脸色更白。
暮色四合,天地间似乎洋溢着一片悲怆之色,归飞的宿鸟也只能在树顶上盘旋震翅,不敢栖落树上。
温凤仪那匹白马忽然长嘶起来,马蹄声倏忽近了许多,蒋文彪忽然咦了一声,叫道:“大哥,来的不是弟兄们,不知是何方人马?”
温凤仪不敢转头去看,蒋氏三雄攻势却更加猛烈了。
蒋文虎钢刀贴地飞出,温凤仪短戟没暇招架,只得跳上三尺,但蒋文虎手腕倏猛地一翻,向上一撩!
温凤仪脚上疼痛,不敢再托大,咬牙沉腕,左戟及时刺下,叉开钢刀!
说时迟,那时快!蒋文彪钢刀一抡,又在温凤仪后背添了一刀。
这一刀入肉极深,鲜血迅即把后衣染红,也把温凤仪砍得踏前两步!
蒋文龙狞笑一声,钢刀急劈过去!温凤仪临危不乱,侧身倒地,堪堪避过那一刀!肩膀落地,牵动背伤,痛得他哼出一声。
蒋文虎自地上蹿起,一刀飞速劈下,忽听“当”的一声,钢刀不知吃了什么一撞,竟然偏开一尺,砍落在地上。
但见一骑如飞而至,马上一个青年手持小弓,“叭叭叭”连发三块飞蝗石,分射蒋氏三雄!
蒋文龙顾不得杀人,翻刀把飞蝗石磕飞,同时喝问道:“来者何人,竟敢与白虎堂为敌!”
那青年夷然不惧,冷笑一声:“少爷行不改姓,坐不换名,乃公孙白是也!”言毕,背后七八骑也驰了过来。
温凤仪自地上挣扎起来,与青年打了个照面,那青年目光一落,叫道:“前辈莫非是‘银戟’温凤仪温大侠?”
温凤仪有点惭愧地道:“大侠两字不敢当,温某正是银龙门的温凤仪,多谢公孙少侠相救。”
公孙白收起弓来,抽出长剑飞身下马,他这几个动作一气呵成,蒋氏三雄一见心头俱是一寒,忙又道:“白虎堂跟公孙庄素无过节,公子何必淌此浑水,须知这次是白虎堂向银龙门讨回一笔旧债,外人不可干涉!”
公孙白冷冷地道:“少爷经已干涉了,你们又待怎样?你们若是有理的,便以一敌一,少爷自不会插手,但以众凌寡,少爷路见不平,自然要管上一管了,如今若有什么事,便由本少爷一肩承担了。”
蒋文龙目光露出一丝怨毒之色,涩声道:“好,有你这句话,咱兄弟今日便不再跟温凤仪计较了,至于咱们嘛,哼,青山绿水,后会有期,兄弟,咱们去吧!”
公孙白冷笑一声:“少爷若是怕你们的,便不敢插手,敢插手的便不怕!”回头对手下道:“你们可有带金创药来否,还不快替温大侠裹伤!”
说话间蒋氏三雄早已去远,公孙白收起长剑,亲自走去查看温凤仪的伤势,只看了一眼便吃惊起来:“赶快止血,来福,快生一堆火,来寿,拿水给温大侠喝一口!”
两个人立即忙碌起来,温凤仪失血极多,终于支持不住,晕厥过去。
来寿问道:“公子,咱们今夜……”
“蠢材,自然就地歇息了,这还用问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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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庄在赣闽交界的武夷山下,庄主公孙旭颇有奇才,把公孙庄整理得十分坚固,似一座铁塔般矗立在武夷山下。
近几年来,公孙旭礼贤下士,招纳了不少贤能,使公孙庄的声势大增,直追昔日享有盛名的江南四大庄。
公孙家有一项祖传绝艺——神箭百步飞扬,公孙家的子孙,无人不学得一手神箭技法及神弹手法,公孙白是公孙旭的第三子,自不例外。
他虽有侠义之心,但出生于大富之家,加上平日颐指气使惯了,有点飞扬跋扈,不知天高地厚,但却绝非一个草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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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过去,温凤仪终于在昏睡中醒来,忙又向公孙白谢了救命之恩。
公孙白有点得色地道:“区区小事,何足温大侠挂齿!晚辈也只是举手之劳而己!”
温凤仪心中有点不大舒服,但仍再谢了一次。
公孙白忽然问道:“不知温大侠向在江北,为何会来到此间?”
“温某来怀玉山探亲,回程时不期跟蒋氏三雄碰上了,不料……咳咳……”
“不知大侠欲往何方?若非急事,何不到敝庄稍住顺便疗伤?家父素闻大侠之名,对大侠之创业精神赞不绝口!”
温凤仪脸色稍霁,忙道:“不敢当令尊盛赞,温某尚有要事,不便打扰了,异日再到贵庄拜访贤父子。”
“大侠可是要回贵门?”公孙白见他点头,便道:“如此便护送你回去吧!”
“温某不敢有劳公孙少侠。”
“大侠何说此话,江湖上谁没有朋友、没有祸福的?何况晚辈本也有事要去江北,再说大侠伤成这样,万一半途再遇上蒋氏三雄,后果可不堪设想了。”
温凤仪想了一下,只好点头。
温凤仪为什么不在附近找处清静的地方疗伤,却要带伤赶路,他矢口不说,公孙白当然不会知道。
公孙白虽有点轻浮,但不愧是个聪明的人,他知道温凤仪不宜乘马,便吩咐手下去买一辆有篷的马车来,于是温凤仪便躺在车上赶路。
到了一座小城,公孙白又吩咐手下卖掉旧车,又买了一辆豪华舒适的双套大马车,温凤仪睡得更舒服了,可是他是个城府深沉心思缜密的人,眼看公孙白无事献殷勤,不由忖道:“风闻公孙旭心怀大志,久有问鼎中原武林之心,他儿子无事献殷勤,不知打何主意?哼,莫非要挟恩来迫我就范?”心中暗暗冷笑一阵:“我温凤仪是什么人,岂会俯在公孙旭脚下称臣!”
心念一转,温凤仪对公孙白的态度冷淡起来了。公孙白依然故我,但他手下反而看不过眼了,不过这个三少爷脾气不甚好,他们都不敢把话说出口。
公孙白虽然日日赶路,但迟起早宿,每天都只走了数十里,温凤仪心中却不愿意,但现在一切均要仰仗别人,也不好作声。
走了好几天才到达江边,这天日头刚偏西,公孙白便下令拐入彭泽县城歇宿!
入了城,众人觉得有点不对,几家客栈都让人住满了,最后才找了家狭小肮脏的落脚,公孙白看得直皱眉,但没办法,也只好将就一下,卸下了马鞍车辕,公孙白一边扶温凤仪入房,一边吩咐手下去找船。
入店的时候,温凤仪目光一掠,看到一些神色诡异的脸孔,心头暗暗一动,待进了房才道:“公孙公子,这彭泽城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公孙白听得一呆,说道:“晚辈不曾听见。”
温凤仪道:“那么今夜要小心一点了,说不定有人会来找碴子!”
公孙白恭谨地道:“晚辈会小心防范。”心中却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这一夜,温凤仪不曾好好地睡过,幸而却不曾发生什么事故,耳闻鸡啼之声远远传来,不由恍然说道:“莫非他们要在江中动手?必是如此,他们到底是哪一拨人?是冲着我还是冲着公孙庄来的?”心念转动间,天色已亮了。
吃过早膳,公孙白今日例外地来催起程,来到江边,只见一艘双桅大船泊在江中,渡头处还泊着两艘小艇。
公孙白扶温凤仪下车,走下一艘小艇,一个护卫忙站在他身后,公孙白道:“解缆吧!”
那梢公解下麻绳,用竹篙一撑,小艇立时荡出丈余,温凤仪看看水流,心头又是一动:“这梢公好强的膂力!”暗暗拿眼注视着他,公孙白却毫不在意,跟他手下指点江帆,谈笑风生。
小艇走势越来越快,温凤仪抬眼一望,公孙白的那几个庄丁所乘的小艇却远远在后面,温凤仪忙道:“且等等他们!”
喝声惊动了公孙白,回头一望,急喝道:“你要驶去哪里?”
那梢公忽地身子一歪,跃入江中,温凤仪大惊,忙道:“小心船底!”
那护卫急抓起竹篙用力一撑,向那双桅大船驶去,公孙白取了小弓及神弹一直注视着水面。
倏地小船一侧,公孙白双脚如柱石般,猛使千斤坠,同时连发三弹落水!
护卫再用力一撑,这一次小艇只荡出两尺便停住了,刹那船上三人齐都吃了一惊!
心念未了,小艇又是一阵摇晃,终于翻了,温凤仪江湖经验十分老练,就在小艇将翻未翻之际银戟在船底上一点,强忍身子创伤的疼痛,拔高两丈。
刹那间,公孙白及护卫都已落水,小艇船底朝天,温凤仪刚好落在船底上,目光一落,只见江水翻翻滚滚,大概公孙白与护卫正在与那个梢公在水下搏斗。温凤仪抬眼望去,只见另一艘小艇也翻了,叫声喧天,另一边忽然急速地驶来一艘战船,战船旁边都是些瓜皮快艇!
温凤仪心头一凛,定睛一望,只见战船上飘扬着一枝大旗,上面绣着一只翻浪的大鲨鱼,不由暗叫一声苦也,同时也十分诧异:“我跟巨鲨帮素来河水不犯井水,身上又没有什么财帛,他们怎会在此设伏?咦,莫非他们是看上公孙白那小子?”想到此,心头略松,侧眼再一望,只见江上飘起一团血水,不知死的是谁。
一忽,只见公孙白及护卫露出水面,轻笑一声道:“幸而前辈没有下水。”他水上功夫十分了得,双脚一阵乱踩,踏浪而出,头面肩胸全都露出水面。
温凤仪心头又是一动:“公孙旭的儿子水上功夫如此了得,看来公孙旭这人当真不简单了!”
公孙白来到小艇旁,伸手在船底轻轻一按,身子蹿了上来,也落足船底上,他那护卫亦步亦趋跟在他后面。
温凤仪忙道:“公孙公子,令尊与巨鲨帮有过节?”
公孙白皱眉道:“据晚辈所知,不但没有过节,而且毫无来往!”
温凤仪道:“昨夜客栈内的那几个人,必是巨鲨帮的探子!”
公孙白转头向远方的手下打手势,示意他们游过来。
巨鲨帮的船只来得极快,眨眼间已来至三丈左右。那些瓜皮快艇全部停住,等候随后而来的大船。
不一刻,那艘大船也到了,只见船头立着一个白衣中年汉子,江风吹过,衣袂飘飞,神态颇为潇洒,双眼神光内蕴,两旁的太阳穴高高鼓起,一望便知此人绝非寻常人等。
温凤仪心头一跳:“此人料必是传闻中的巨鲨帮副帮主鲁少风了,听说巨鲨帮自从得了他,立即向上游的大江帮发动攻击,连场得胜,今日他若是冲着我而来的,只怕我温凤仪要丧身此江了!”
公孙白年少气傲,抱拳道:“来的可是巨鲨帮的鲁副当家?”
中年汉子轻捋一下短髯,道:“正是区区!”
温凤仪忙道:“不知鲁当家在此拦截温某是何道理?”鲁少风忽然仰天长叹一声:“素闻温凤仪是个精明的人,不料怎地比书塾内的夫子还迂!”
温凤仪强忍一口气:“恕温某愚昧,不明鲁当家话中之意!”
鲁少风大笑,说:“江湖上的纷争还须说理由吗?若是如此,早已天下太平了!”
温凤仪沉声道:“鲁当家此言错了,所谓盗亦有道,凡事自该有个道理,倘非如此,做人岂有宗旨?”
“区区老实告诉你吧,俗语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区区正是为钱而来的!”
“可惜温某身上只有一点碎银,只怕当家看不上眼!”
“你倒也清楚区区的胃口,莫说你身上的钱区区没看在眼内,就算公孙公子的财帛,区区也未必动心!”
“如此温某便不明白了。”
公孙白也道:“晚辈也同样难明。”
鲁少风说道:“现在不明不打紧,等一下温掌门自然会知道自己是如何值钱的了。”
温凤仪心头一动,道:“莫非是白虎堂的人要捉拿温某……”
“温兄果然是个聪明人,可惜聪明人寿命往往不长,孩儿们,快上,小心别抓错了人。”
这句话的意思十分明白,今日他们全是冲着温凤仪而来,却也不想与公孙庄无端结怨,所以暗示手下不可误伤公孙庄的人。
公孙白哈哈大笑起来,道:“可惜公孙三公子已答应沿途保护温大侠回家,你们冲着他而来,也等于冒犯了公孙庄,等下鲁当家可也不要怪在下无礼。”
鲁少风冷笑一声:“想不到银龙门要找公孙庄做保镖,将来可能温兄有机会入公孙庄做个大总管吧。”
这句话十分剌耳,温凤仪脸上再也挂不住了:“温某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几时要人保护?温某的命便在此,有种的便来取去就是,休再多言!”
鲁少风淡淡地道:“如此便得罪了!”举手一挥,瓜皮艇上的巨鲨帮徒众中立即有人跳下水来。
此刻,另外五个公孙庄的庄丁都已泅水来至公孙白旁边,见状也都泅入水底,公孙白取出几枝短箭,挽弓一发,连珠箭发,一口气射出了七枝,三枝直奔船头的鲁少风,四枝把把瓜皮小艇上的巨鲨帮徒众射落水中。
温凤仪忍不住赞道:“公孙家的箭法,果然名不虚传!”
鲁少风手臂微微一抖,一枝铁笛立即滑落手上,抬臂一翻,把那三枝短箭击落:“公孙公子既然决定要淌这趟浑水,就别怪巨鲨帮无情了。”
这刹那,江底水花翻腾,血水不断漂上水面,公孙白又连发数箭,可是这次对方有了防备,并没让他得手。
温凤仪虽非旱鸭子,但身上剑伤尚未合口,不但动不了身手,连行动也大受影响,就像废人般站在船上,眼看即将全军尽没,忽见远处一艘快艇如飞驶来,艇上立着一个黄衣青年,手上举着一枝绣着眉月的小旗,迎风招展。
“水月岛水月庄庄主香车夫人有令谕,请鲁当家暂止攻击,夫人稍候即至。”
鲁少风目光异采一现,喃喃地道:“她终于再露面了,却不知她是瘦了,还是胖了。”心念一动,连忙吩咐手下暂止攻击。
温凤仪这时才能够暂喘一口气,眼见那艘快艇越来越近,公孙白忽然叫道:“原来是二哥,二哥,小弟在此!”
艇上那青年向他微微点头,却不过来,把船停在另一边。
温凤仪、鲁少风的脸色同时一变,公孙庄的人跟水月庄有来往,这件事实在难以想像。鲁少风随即问道:“请问二公子跟夫人如何称呼?莫非你已经成了她,她的……”他本想说入幕之宾,但话到嘴边,终于忍住。
公孙明忙扬声说道:“在下跟夫人只是朋友而已,鲁当家对夫人千万别心存不敬!”
鲁少风心中忽然涌起一阵难言的感受,冷冷地道:“若只是普通的朋友,又如何请得动夫人的芳驾?”须知他暗恋香车夫人已久,早在她丈夫还在世已如此,如今她已成为寡妇,爱慕之情更加如江水奔腾,不能遏止,奈何自从水月岛主陶彭自刎之后,香车夫人便一直深锁在水月庄中,不再露面。
鲁少风好几次单人驾舟驶去水月岛附近,都让水月庄的人阻止了。但世上之事往往如此,越是得不到的,越是觉得其珍贵,鲁少风对香车夫人之情,不但不曾因此稍减,反而更加炽热,此刻乍闻她要来了,心中大喜过望,但回心一想,只觉得公孙明的行动出人意料,所以才会忍不住问了那样子的一句话。
当下公孙明轻叹一声:“鲁当家硬是不信,在下也不知该如何说起……其实,夫人对鲁当家也是、也是……”
他故意说了一半便止口不说,鲁少风急问道:“她、她对区区如何?快说!”
公孙明悠悠地道:“看来在下还是不说的好,免得影响夫人的清誉。”
这句话更使鲁少风心痒难捺,直恨不得冲出来,把公孙明的嘴撕开,心念一转,醋意又生:“她怎么会把区区的事对这个小子说了呢?如此看来……她对他不是也……”
想到这里,蓦地暴喝一声:“小子,你说是不说?倘若你不说,区区可要再下令攻击了。”
公孙明叹息道:“江湖上传言鲁当家为了香车夫人而屈居在巨鲨帮之内,目的也只为能近水楼台先得月而已,唉!当真是风流倜傥呀!”
鲁少风脸上微微一红,涩声道:“区区之事几时轮到你这小子来议论?”
公孙明又道:“人道鲁当家如何风流潇洒,放荡不羁,但今日一见,却与传闻大有出入,唉!情之一物,当真害人不浅呀!”
鲁少风忍无可忍:“区区数三声,你若不把话说得清楚,区区可要出手了。”
话音刚落,江面上忽然传来一阵琴声,琤琮的琴音似仙乐般悦耳,江面上的人全都听得如醉如痴。
琴声一起,鲁少风神色一呆,脸上愤怒之色立时不见,琴声越来越近,如诉似泣,虽然悦耳,但闻者心头无不为之一紧。
只见烟波中驶出一艘华丽的船来,船篷全是以木雕花砌成,船舷各筑着一排朱漆栏杆,异常豪华,琴声正是由船舱中传出来。
此刻,琴音忽地一变,一改低沉的调子,显得一片欢悦。
鲁少风脸上的神色更加平和,忽地举起铁笛放在嘴边用力一吹。
琴声得笛声相伴,其声更轻快欢乐,眨眼间,江面上的暴戾之气全都随风而逝,群豪在此刹那,却不由自主想起自己的意中人来了,就连性格坚强的温凤仪,此刻也心摇神驰起来,一个美丽的倩影立即浮上脑海。
琴笛合奏了一段,笛声忽然把调子一转,奏起凤求凰来,琴声只跟了一段也转了调,奏的却是莫相思。笛声屡次要把琴声“拉”过去,但琴声始终若即若离。
鲁少风再用力一吹,又拨了个尖子,霍地停住了。笛声一止,琴声也停了。鲁少风喃喃地道:“你终于肯出来了!”
船舱中果然走出个风华绝世、脸如芙蓉的少妇来,一身丝罗,玉佩叮当,凤钗轻摇,说不出的尊贵雍容,她抬头看了鲁少风一眼,轻叹一声:“你也瘦了!”
“你也瘦了”这话的意思,便是她自己也瘦了,刹那,群豪都是心头一酸,无端端地替她担心起来。
鲁少风道:“是的,你是比前清减了,但依然那么好看。”
“是吗?”香车夫人幽幽地叹息道:“岁月无情,想思无涯,人岂会不变。”
“在区区之心目中,夫人永远都不会老。”
这一刹那,鲁少风感情汹涌澎湃,不能自已,竟似把其他人的存在都忘记了,就像此地是花前月下。
香车夫人也似忘了还有旁人似的,又是幽幽一叹,任何一个女人,在痴情人的赞美下,也都会情难自禁:“这一年来,你可好?”
“很好,只是相思之情太苦了些。”
“相思岂能说苦?天下间,尚有什么能比相思更加使人细嚼回味、使人销魂蚀骨?少风,有一件事不知你知不知道?”
鲁少风陡地狂喜,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忙问道:“区区一介凡夫俗子,如何能猜得到夫人的心事?”
香车夫人脸上现起一股淡淡的忧愁,神色随即冷淡了下来:“妾身若不是也在相思中,早已投江自尽了。”
鲁少风一呆,脸上神采倏地不见,长叹一声,缓缓地道:“那个人真是天大的福气,可惜不是区区……”
香车夫人忽然轻启朱唇念道:“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州古渡头,吴山点点愁。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月明人倚楼。”
她念的正是前人白乐天的《长相思》。江水呜咽,更添几分悲伤。鲁少风不由听痴了,喃喃地道:“水月庄就在瓜州附近,亏得她想到这一绝妙好词,但吴山又是否会为她而愁?”想到自己为她相思,她却为别人而相思,心头说不出的难受,一时之间竟忘了身在何处。
香车夫人忽然道:“少风,妾身从来不曾求过人,今日要求你一件事,不知你会否答应?”
鲁少风精神一振,连忙说道:“夫人有话请说,只要区区做得到的,自不会推辞!”
香车夫人嫣然一笑,道:“其实你也已知道!”说罢走入船舱内。
鲁少风忙道:“区区也有一事求你,不知……”
香车夫人轻笑声自舱内传了出来:“是什么事?”
“区区认识夫人时日已不短,却还不知夫人的芳名……”
香车夫人长叹一声:“想不到你关心我的,只是一个名字!莲香,回岛。”
小船咿呀一声慢慢退去,香车夫人的声音忽又传了出来:“二公子,你所求之事经已做到了,请代向令尊询安!”话音一落,琴声又传来了,小船很快又投入烟波中。
鲁少风喃喃地道:“名字只是一个人的记号,我仰慕的只是她的人,又何必如此执著……”
公孙明扬声道:“多谢鲁当家慷慨放行,异日若用得着咱们兄弟的,便请派人送一纸到敝庄,愚兄弟万死不辞!”温凤仪瞧了他一眼,忖道:“公孙明比公孙白可高明不止一筹了!”
鲁少风好像没有听见般,双眼仍望着香车夫人小船的去向,无力地挥挥手,示意手下放行。
公孙明把船摇至乃弟附近,抱拳道:“适才使温大侠受惊了,请恕晚辈救援来迟,并请大侠快上船!”
温凤仪闷着一肚子气,在公孙白的挽扶下登上小船。小船立即往对岸驶出。公孙明忽然又扬声道:“鲁当家,在下有一句话相赠,未知能否采纳?”他不待鲁少风作答,便又道:“世间之情爱,贵在发乎自然,不论是男是女都不能强求,若是爱上一个不能相爱的人,到头来痛苦的必是自己!但假如鲁当家对夫人只存着一片感情,则现在不是很好吗?又何必计较能否成为眷属?”
温凤仪心头一跳,忖道:“这小子看来十分精明,怎会在这个时刻说这种笨话?须知此刻巨鲨帮若果反悔,不消一两盏茶的功夫便能赶上来!”
不料,忽地传来鲁少风的一声欢呼声,叫道:“相爱何必求相亲?好,好!多谢二公子之言,使区区茅塞顿开!区区今日便领你这笔情了,你也不必对今日放行的事耿耿于怀!他日若有机会,区区再跟你痛饮三杯!”
公孙白轻声道:“说得好听,他可是看在那女人的份上才放过咱们的!”
公孙明却回道“鲁当家纡尊降贵,使晚辈受宠若惊!前辈有命,晚辈酒量虽浅,也只好舍命陪君子了!”
鲁少风的身形虽已隐在雾中,但他的话声仍清楚地传来:“区区尚未娶妻,便已成为前辈了吗?哈哈!”
公孙白失笑道:“这句话若让少林寺那些老和尚听见,只怕都要气坏了!”
温凤仪抱拳道:“多谢二公子相救,温某五内俱感!”
“不敢,我道中人,守望相助,乃天经地义之事,区区小事,大侠何必挂齿!大侠千万勿说客气的话!”
公孙白却道:“二哥,你怎会如飞将军自天而降?”这件事正是温凤仪所关心的,忙亦竖起双耳。公孙明轻轻一笑:“愚兄恰好在水月岛作客,听岛上的人道昨夜有白虎堂的人赁艇去巨鲨帮,今早又听人说你带着一辆马车正要过江,愚兄心血来潮,生怕他们要对付的是你,所以便央夫人前来相救了!”
温凤仪暗暗冷笑:“两个竖子却把温某当作傻子了,水月岛离此数百里水路,就算是背插双翅也不可能在顷刻间赶到!”心中有了怀疑,脸上仍堆下笑容称谢一番。
公孙白也把自己如何巧救温凤仪的经过简述了一遍,公孙明忙道:“原来温大侠身负重伤,就让在下兄弟效犬马之劳送大侠回去吧!”
“不敢有劳两位少侠,过了江,离寒舍已不远,温某自己可以回去!”
公孙白正想说话,公孙明忙向乃弟打了个眼色,道:“大侠若嫌在下兄弟不足供驱使的,如此过了江,在下兄弟便告辞了!”
“二公子言重了!他日若有机会,温某自当上门致谢!”
说话间,小艇经已泊岸了,公孙兄弟扶温凤仪上岸,又把马车交给他便挥手告辞了。
温凤仪一边赶车一边忖道:“公孙兄弟不知在搞什么鬼,哼,这些小把戏又岂能瞒得了我温凤仪,待我伤好了之后,备一份厚礼,送到武夷山去,免得他日公孙旭挟恩威胁我!只恨温某没有儿子,那些徒弟又都不长进,否则我银龙门早也已名震武林了!”想至此,脑海中立即浮上两个女儿的影子来,马鞭一落,急忙催马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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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龙门坐落在皖西岳西城内,温凤仪绕过泊湖望北而进。他伤口未愈,赶了一阵,背伤便疼痛了,只得驰入一座小镇,找一家清静的客栈歇宿。
睡了一夜,精神稍复。次日买了些干粮,又再上路。一路上又停停歇歇,一日也走不了八十里路,温凤仪心头虽然焦急,却也不敢逞强,免得再把伤口弄裂。
这天温凤仪驰到怀宁附近,正在推敲公孙兄弟突然出现的事,忽听马匹一阵嘶叫,便自沉思中惊醒,抬眼一望,只见前面冲来一大队人马,定睛一望,隐约看出来的是白虎堂蒋氏三雄的模样,心头猛地一惊,连忙拉缰赶马向侧驰去。
可是车慢马快,只跑了六七里便被蒋氏三雄带来的人马重重围住。
蒋文龙哈哈一笑:“姓温的,今日不会这么巧,又自天降下一个救星吧!”
温凤仪心头打鼓,却色厉内荏地道:“你们待要怎地,须知一夫拼命,万夫莫当!”
蒋氏兄弟大笑起来:“可惜你现在已经连个庄稼汉也不如!孩儿们,还不快快上去替我把他抓过来。”
温凤仪咬一咬牙,抛下马鞭,抽出银戟,准备拼命,他不望生还,只望临死能杀几个垫背。
温凤仪端坐车上,倚在篷边,以免腹背受敌。一个白虎堂的喽啰欺他受伤,大砍刀高举劈去。
温凤仪目光奇准,银戟不架反刺,直奔对方胸膛!那人不肯跟个垂死的人拼命,连忙斜闪一步,大砍刀反劈为削!温凤仪上身一仰,手臂一翻,银戟在其手臂上划下一道血槽,那汉子吃了一痛,手脚稍微一慢,温凤仪手臂暴长,一戟了结其性命。
这时候,七八个白虎堂的人已经同时冲至,温凤仪心胆俱裂,心知抵挡不住,身子猛地缩入车篷内。
一条红缨枪如风刺至,温凤仪再向后一退,正想倚在车篷的后门,不料那门倏地打开,温凤仪重心骤失,立即向后跌了下去。
还未来得及有所反应,忽又觉后腰一紧,让人从后抱住。一个青年道:“温兄勿怕,楚某自会带你走!”
走字话音未落,身子已经飙出,斜飞两丈,再一掠,又是二丈,双脚一蹬跃上林边的一匹骏马上,那个自称姓楚的汉子,双脚微微一挟,骏马轻嘶一声,撒开四蹄急驰而去!白虎堂料不到两番都让温凤仪在鬼门关口逃脱,蒋文龙勃然大怒,急喝道:“孩儿们,快上马追赶!”
温凤仪过了一阵才定下神来,这才发觉自己仍在那人怀中,抬眼一望,却是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人,散发披肩,虎眼剑眉,一张嘴巴,棱角分明,虽非绝顶英俊,但其身上却散发出一股说不出的魅力。
温凤仪觉得有点脸生,问道:“恩公高姓大名,恕温某眼拙,竟未识荆!”
那青年一手提缰,脚尖不断踢着马腹,仰头笑道:“在下便是你三年前在杭州鲤轩内为在下辩白的楚天舒!”
温凤仪一怔,道:“凭温某一句话,你便来救我?”
楚天舒微微一笑,道:“不错,知我者叫我‘天涯剑客’,不知我者叫我‘无行浪子’,那天你说的话,你自己还记得吗?”
温凤仪苦笑一声,道:“事隔三年,温某早已忘记了!”
“楚某却没有忘记。当日与你同席的有‘圣手书生’徐棋、‘铁掌神箭’雷百厉,还有大名鼎鼎的‘百步神拳’司马千钧。”
“楚某去时,你们竟然不知,却无意中听到你们正在议论楚某。当时雷百厉说道:‘听说楚天舒武功虽高,但行为不端,四处勾引良家妇女,这种人算不得是个人物!’徐棋接道:‘这种无行浪子,根本不值得一提!’楚某心头大怒,又听你道:‘江湖上的传闻未必会是真,再说温某听人说,凡让他勾引上手的女子,事后不但不后悔,而且还对他念念不忘,一个如此,二个三个亦都是如此,这就难免使人怀疑
“马司千钧问道:‘怀疑什么?’你道:‘怀疑主动勾引的不是楚天舒,而是那些女子!’司马千钧哈哈大笑,说道:‘天下间岂有这种良家妇女?’你答道:‘也许有,只是吾等不曾遇到而已。若非如此,又怎能解释?’当时楚某听后,怒火全消,并引为知己,亦暗中立誓,在你有难之时,必定助你一次,以报知遇之恩!所以今日我救你,你亦不必谢我!”
温凤仪道:“可惜当时温某不知楚兄就在旁边,否则早就上前结交了!”
楚天舒笑道:“如今见着了,只怕要令你失望!”
温凤仪正容道:“楚兄能为一语而拔刀,单只这份情义,江湖上很多自命侠义之辈已做不到,温某高兴还来不及,又如何会失望?”
楚天舒哈哈笑道:“温兄不随波逐流,楚某也是佩服得很!”
温凤仪眼中异采忽地一闪,问道:“当日温某所言,难道与事实相符?”
“虽非十足,也有七成了!事实上与楚某来往的女子,大都是先向楚某示意的,只是楚某有寡人之疾,往往美色当前便情不自禁,也不理什么龙潭虎穴、江湖道义了!”楚天舒忽然长叹一声:“事后楚某也自知不是,但下次再遇美色时,又再忘记了!”
温凤仪笑道:“楚兄当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楚天舒苦笑一声:“其实那种浪荡的生活,楚某早已厌倦了,奈何如今四处树敌,已是身不由己了!”
“楚兄大可以娶个贤妻,隐居山林,过着平静的生活!”
楚天舒忽现神往之色,道:“某家何尝没有此念?奈何自知难容于世,也就不敢再动此念!生怕害了人家闺女!”他忽然爽朗地一笑道:“咱们不说这些话了,嗯,你怎会跟白虎堂的人结上怨的?”
温凤仪把前事简略述了一次,楚天舒一边听一边忖道:“这温凤仪双眼不曾向后望一眼,是相信我有能力保护他,还是有视死如归的丈夫气慨?无论如何都值得我楚天舒为他拼命了!”
正在沉思间,温凤仪问道:“楚兄又为何会如此凑巧救了温某?”
“说来的确凑巧了,刚才楚某在树上打盹,却被你的马车声惊醒,睁眼一望,见你身上扎着绷带,心知你必是受了伤,又见前头尘头飞扬,所以便暗中跟了下来,不料你却自改辙向楚某这一边驶来!”
“原来如此!大恩不言谢,他日温某必有所报!”
楚天舒淡淡地道:“楚某做任何事,但凭好恶,从不要人报答!”
“难道只许你做义气丈夫,却不让温某沾一下光?”
楚天舒不由仰天大笑起来,道:“楚某在江湖上有不少红粉知己,若数男子却只你一人,堪称朋友!”
温凤仪神采又一动,说道:“楚兄年少有为,值此风华之年,该做一番事业才对!”
楚天舒脸上又是闪过几分痛苦之色,冷冷地道:“这些只有留待来生了!”
“楚兄千万不可自暴自弃!”
话音一落,背后的马蹄声已渐渐近了,原来楚天舒的坐骑虽十分神骏,但因为多驮了一个人,时间一久,气力渐衰,让白虎堂的人追上了。
楚天舒回头看了一眼,眉尖微微一皱,把温凤仪扶坐起来,又把马缰交给他:“你只顾策马,不要理我!”
“温某敢不从命乎!可惜温某身上有伤,否则跟你联手杀敌,岂不快哉!”
说话间,白虎堂的人又再追近了几分,楚天舒身子一转,面向马后,冷冷地道:“不怕死的尽管来吧!”
蒋文彪喝道:“兀那汉子,你吃了豹子胆吗?竟敢破坏你家大爷的好事!”
楚天舒哈哈大笑:“老子不吃豹子胆,也敢动蝴蝶堡主冷蜂的爱妾,何况是你们这些流寇!”身子忽地飘飞,猛向第一个白虎堂的喽啰扑去。
那汉子马快,待要闪避已经来不及了,只见白光一闪,“噗”的一声,一颗脑袋已脱肩飞起!楚天舒凌空沉身,脚尖在马臀上一点,又向第二个飞去。
楚天舒长剑急刺,不料那人有了准备,一把钢刀舞得泼水不入,眨眼两方立即接触,“当”的一声,楚天舒手上猛加一股暗劲,那喽啰登时被撞落马下。
楚天舒一个千斤坠急沉,落身马鞍上,随即拉缰拍马驰去。
他心想这个下马威过后,白虎堂的人大概会知难而退了,不料蒋文龙仍然指使手下穷追。眼看又将追近,楚天舒忙叫温凤仪放马先行,自己又停了下来等对方。
蒋文龙武功虽不高,但颇有心智,喝道:“射人先射马,放箭!”
话音一落,人群中立即飞出一蓬长箭过去,这些长箭都是发自硬弓,射程极远。温凤仪胯下马匹随即中了两箭,一个急跳,把温凤仪掀落在地!
楚天舒生怕功亏一篑,回头瞥了一眼,稍一疏忽,自己的马匹也中箭倒下了。
蒋文龙喝道:“分开两拨,把他们隔开!”
楚天舒气得七窍生烟,空负一身本领却未能施展,忙向温凤仪掠去,几个起落,已奔至温凤仪身边,猿臂轻舒,把他环腰抱起,施展轻功,望北而逃!
楚天舒轻功虽高,但抱着一个人,时间一久,怎及得骏马?眼看快陷于白虎堂的重围中,温凤仪忙道:“楚兄你快跑吧,温某不想连累你!”
楚天舒沉声说道:“不行,今日楚天舒就算为你命丧于此,也决不会弃你而去!”
他霍地停住脚,喘了几口气,抽出长剑,准备厮杀。
就在此刻,山岗上忽然冲下七八骑人马,望这边奔了过来,马蹄声惊动了双方,众人齐皆抬头望去,却见来的又是公孙庄的人。
蒋文彪暴骂一声:“你奶奶的,公孙庄的人真的冤魂不散哪!”
蒋文龙道:“今日咱们人多不必怕他,索性连他们也干了!孩儿们,快放箭!”边又指挥手下向温凤仪那里冲过去。
白虎堂的人马足足有七八十个,这一阵箭雨,射得公孙庄的人空负神奇之技却不能还手,只好一面挥动兵器,一面向温凤仪那边驰去。
公孙明忽地把刀交至左手,右手掏出几块飞蝗石来,脱手抛出,只听一片哎唷之声,几个喽啰应声跌下马来:“三弟,快抢马给温大侠骑!”
公孙白冒险拍马上前,右手挥刀,左手五指一抓,抓住一条马缰,回身便向温凤仪驰去。
此刻楚天舒见来了救星,把温凤仪放落地上,回身厮杀,他虽然放荡不羁,但武功之高在年轻一辈之中实是数一数二,只几个回合,便刺死了两个喽啰,脚尖一点,也跃上了马背,喝道:“诸位既然是温兄的朋友,便请一齐殿后,保护温大侠!”
公孙明远远地答道:“这位大概便是楚壮士了,果然武艺超群,令人钦羡!今日有壮士如此侠义,传言实在不虚!”也拍马驰了过去。
于是温凤仪在前,楚天舒及公孙庄的人在后,一齐向左急驰而去!后面的白虎堂人马仍然穷追不舍。
楚天舒几番欲回身杀过去,都让公孙兄弟阻止了:“壮士是为救温大侠而来的,若你身陷重围,以温大侠的为人,必也要陪壮士一起去,如此岂不违反壮士的心愿吗?”
楚天舒没话好说,只好强憋着一口气。一阵急驰,来到岳西地界。黄昏时,城墙经已远远在望,白虎堂怕银龙门的人会反攻过来,这才勒马退兵。
温凤仪惊魂甫定,不由暗暗叫苦:“这下想不请他们到家内可不行了,楚天舒天生好色,那两个公孙兄弟料也非柳下惠,加上来意难测,我这两个女儿,可别让他们见着才好!”
城门已至,温凤仪把马拉慢,回头道:“诸位屡次相救,大恩不敢言谢,便请一齐到舍下喝杯水酒如何!”
公孙白道:“打扰温大侠,晚辈实在、实在恭敬不如从命!”说罢一阵大笑。
温凤仪心头一紧,急又道:“楚兄也请到寒舍叙叙吧!”
楚天舒道:“你若不怕楚某会连累了你,楚某便不推辞了!”
“温某岂敢?楚兄是热血汉子,温某害怕什么?”
说话间,已至银龙门总舵,门口的银龙门弟子看见温凤仪带了一群陌生人来,都是一怔,却也没有忘记礼数,上前行礼。
公孙明忽然大声道:“温大侠身受重伤,你们还不快扶他下马!”他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声音竟用内功迫出,远远传了进去!
温凤仪的大弟子齐鸿雁在内堂闻声,忙迎了出来,到了门口,温凤仪在徒弟的搀扶下下了马,楚天舒等人也都跃下了马。
“师父,你老人家受伤啦?”齐鸿雁忙行礼道:“待弟子扶您进去!”又向师弟打眼色示意准备药物。
温凤仪轻哼一声,回身向着各人道:“诸位请进!”
众人道:“温大侠先请!”
温凤仪踏上台阶,又道:“鸿雁,快去吩咐厨子备一席丰盛的酒菜,为师要好好地答谢这几位少侠!”
齐鸿雁应了一声,快步奔入内堂。他刚进去,屏风后又奔出两个人来,叫道:“爹爹,是谁把您伤着的!”娇声呖呖,如同出谷黄莺,有说不出的悦耳。
众人不由抬起头来,只见脸前立着两个姑娘,脸如鲜花,肌肤胜雪,丽质天生,令人一见,眼睛再也挪移不开,楚天舒一对眼睛更是睁得如同鸽蛋般大小。
再定睛一瞧,才发觉这两个玉人竟然长得一模一样,丝毫不差。她俩一个身穿绿裙,一个身穿红裙,衣裙颜色虽然鲜艳,但跟容颜一比,便顿时黯然无光了。
温凤仪冷眼一扫众人的神态,脸色登时一变,心头一沉:“唉,我虽不想让他们见着翡儿、翠儿,想不到还是……”忽然想到,这几天所发生的事,由头到尾都好像身不由己,一切都是冥冥中自有安排一般。
他轻咳一声:“你两个丫头也不怕人家笑爹没家教,大呼小叫什么!”
穿红裙的螓首一低,穿绿裙的却道:“女儿不知爹您带人来嘛!”
温凤仪堆下笑容,道:“此是小女翡玉!”又指指刚才说话的绿衣少女:“这是小女翠玉。她俩娘死得早,自小缺乏家教,倒让诸位见笑了!”
众人连声“不敢”。温凤仪目光一掠,见楚天舒仍然是一副痴痴呆呆的样子,心头又是一紧,暗道不妙,正想说话,又听楚天舒喃喃地道:“楚某见过不少女人,但至今日才知道美若天仙的样子到底是怎样的!”
翡玉、翠玉同样飞起两团红云,齐把头低下。温凤仪忙道:“翡儿翠儿,这两位是公孙庄的二公子、三公子,这位是‘天涯剑客’楚天舒老弟,这次多亏他们,你爹才能够回来,快替你爹爹谢谢他们!”
“是。”翡玉、翠玉同时应了一声,走前一步,齐声道:“多谢诸位侠士仗义相救,妾身五内俱铭!”她俩不但容貌一般,声音相同,连动作也划一。
众人都有点魂不附体,连忙回礼了。楚天舒却把身子微侧,道:“楚某不敢受此一礼!”
翡玉问道:“壮士是嫌愚姐妹礼数不足?”
“非也,楚某本次救令尊,只是报恩而已!你若要谢我,我岂不是要谢令尊!如此恩恩相谢,何时了哉!”
翡玉、翠玉见他说得风趣,齐把眼角向他瞄了一下。芳心俱是一震:“这男子是何人?怎地与一般男人不同?”
温凤仪见状忙道:“丫头快进去准备荼点水酒!”
翡玉也忙说:“爹,女儿先替你换药吧!”
温凤仪心念一转,长身道:“诸位且稍坐片刻,温某换了药便再出来相陪!”
公孙明道:“温大侠但去无妨!”
温凤仪又叫徒弟上厅陪客,才跟两个女儿走入内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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翡玉、翠玉一个十九、一个十八,仍未有婆家,这固然是因温凤仪膝下无子,舍不得太早把女儿嫁出去,而翡玉、翠玉也同样舍不得离开父亲。同时,温凤仪认为至今为止尚未发现具备佳婿条件的人。
楚天舒固非他的理想对象,而公孙兄弟一则家大族大,二则远在武夷,也与温凤仪的理想大有距离。
三人走至书房,翠玉忙去拿药物,翡玉一边替父亲解下绷带,一边问道:“爹,女儿还以为你会在三叔公那里多住几天呢!”
温凤仪微微一笑,目光露出温柔的神色:“爹舍不得离开你们太久!”
翡玉道:“女儿年纪也不小,自己懂得照顾,爹爹不用多挂虑!”
温凤仪叹了一口气,道:“你三叔公远在江南,万一这边出了什么事,远水可救不了近火,而且你那几个师兄,全都不中用!江湖上的纷争又如此复杂,说不定有人趁爹离开时,乘机来偷袭!嗯,爹离开之后,这里一切如何?”
翡玉又用小刀把温凤仪的后衣割开一点,道:“一切平安如常,爹你把上衣解下吧,等下唯儿替你拿件干净的衣服换上,荷花那丫头也不知懂不懂得替爹您准备热汤洗澡!”
温凤仪目光温柔之色更盛,柔声道:“你娘死得早,爹又没有其他兄弟,现在只有你们两姐妹能替爹解忧了!每次爹办完事之后,见到你们俩,不但精神轻松,而且连疲劳也似消失了般!尤其是你,比你妹妹懂事得多了!”
翡玉笑道:“那么爹以后便少点操劳,多点在家吧!”
“傻丫头,男人的心,你怎能理解?我既然失去你娘,只好把全副精神放在事业上,这一生终要做几件轰轰烈烈的事,否则岂不要遗憾终生?”
“女儿便帮你处理一下事务吧!”
话音一落,翠玉在书房门口出现,接口道:“爹哪里肯让咱们出去,说什么女儿家不好抛头露面的……”
温凤仪正色道:“你们是爹的心肝宝贝,万一有什么意外,不但爹难过,也使爹爹对不起你们早死的娘亲!”
翡玉、翠玉眼皮一垂,都有点伤感。只听温凤仪续道:“有一件事,爹也不知是好是坏。你们跟你娘长得一模一样,都是那么美丽,爹一直很担心。”
翠玉问道:“爹!你担心什么?”
温凤仪长叹一声:“有关红颜的典故,你们没听见吗?所以爹才不放心让你们在人前出现!”
翠玉依在温凤仪怀中,撒娇地道:“女儿不嫁,终生陪伴爹爹!”
温凤仪一边望着翠玉,一边怜爱地道:“傻丫头,你不嫁,爹可要让人家笑话了!”
翡玉不吭一声,垂下螓首,轻声道:“妹妹,药在哪里?”
翠玉失笑道:“小妹顾着跟爹说话,倒忘了这件事!”一边把药递给翡玉,一边又问:“爹,今日来的那几个人到底是谁?”
温凤仪脸色立时一变:“那个姓楚的是个出名的登徒子,声名恶臭,你们可要小心一点,至于那两个公子,是武夷山下公孙旭的二子、三子,他们兄弟屡次在爹危急时出现,来意不明……”说着便把经过简述了一遍。
悲玉道:“爹,怀疑果然有理,天下间岂有这么巧合的事,竟两番三次如飞将军般自天而降!看来公孙庄对咱们一定不怀好意!”
“你们知道就好,以后不要在他们面前出现,免得他们反脸时,拿你们威胁我!你们也知道这后果的严重性!”
翡玉、翠玉同时道:“爹爹请放心,这个女儿自然省得!”
“待会爹出去应酬他们,你俩不要出去。”
翡玉替温凤仪敷好了药,荷花已拿了澡盆及热汤来了。温凤仪道:“放在这里吧!”
翡玉、翠玉连忙走了出去,翠玉道:“荷花,老爷受了伤,大不方便,你替他洗涤吧!”
温凤仪脸色微微一变,却挥手道:“不必,你们都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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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齐鸿雁早吩咐下人掌上了灯。他是个敦厚木讷的人,也不懂得陪客说话,厅内气氛有点冷清,到后来反而公孙白滔滔不绝说将起来,好像他才是主人般。齐鸿雁不觉有点坐立不安,幸而温凤仪已更好衣自内走出来,抱拳道:“温某离家日久,有些事不免要处理一下,累各位久候,心中难安,等下惟有自罚三大杯!”
楚天舒笑道:“温兄自罚自喝,小弟等岂非只能白看?”温凤仪大笑道:“寒舍别的东西虽然没有,但各地的佳酿绝不缺乏,只怕诸位量浅喝不下!鸿雁,叫他们快把酒菜送上来吧!”
厅内开了两席盛宴,温凤仪陪楚天舒及公孙兄弟坐一席,其他的则由温凤仪的大弟子齐鸿雁及二弟子曹严华在另一席相陪。
厅上有了温凤仪气氛登时活跃不少,一时之间,杯斛交错,笑语喧天。楚天舒几杯下肚之后,意兴豪飞,说话也没有顾忌起来,公孙白亦是笑语连珠,宾主均尽兴而饮。
温凤仪表面上笑脸相迎,但心头那块大石仍放不下。不断忖测公孙兄弟的来意。酒过三巡,他忍不住地问:“那天温某听三公子提及有事要到江北,不知是什么事?”
公孙白道:“也没什么事,只是晚辈甚少到江北来,所以想借机到此游玩一下而已!”
温凤仪心中疑云更盛:“那天他明明说是有事过江的……”轻咳一声,又问:“贵庄跟水月岛交情不错吧,否则那天香车夫人岂肯破例露面!”
公孙明道:“说来也没什么交情,只是最近家父令晚辈到水月岛拜访夫人。”
“哦?温某可有点奇怪了!”
“温大侠不必奇怪,家父欲与水月岛结盟,请他们岛上的人去教敝庄的水底功夫,而敝庄则把箭法授予水月岛,加强他们的防范力量!”
“原来如此!”温凤仪这才恍然道:“如此倒是两得其利!只是贵庄地处于山区,又何必学习水性?”
公孙明道:“武人谁不出去江湖闯荡一下的?多习一技防身,总有好处!”
温凤仪点头道:“令尊设想周到,温某十分佩服!敝门弟子就缺乏这种努力求上进的精神!”
公孙明道:“贵门这几年在大侠的主持下声名日隆,对大侠的才能家父一向赞不绝口,并劝谕在下兄弟若有机会要向大侠请教!”
温凤仪哈哈大笑:“温某也想向令尊请教振兴之术哩!”一回头,道:“楚兄弟无忧无挂,不为凡俗之事担忧,温某最是羡慕,来,老朽再敬你们一杯!”
公孙兄弟表面对楚天舒也是有说有笑,但眉宇间却有鄙视之色,楚天舒只当做没看见般,吃喝如仪。
直到二更酒席才散去。温凤仪道:“夜已深了,诸位便请在寒舍客房屈就一夜吧,等下温某自会叫人送热汤进房!”
楚天舒哈哈笑道:“温兄家藏的佳酿果然都是上品,假如温兄不怕小弟会连累的话,小弟决定多住几天,好叨扰几顿酒食!”说罢又是一阵大笑,
温凤仪笑道:“温某正怕那些酒放得太久会变酸,楚兄弟替温某解决,温某欢迎还来不及呢!两位公子也一并留下来多住几天吧!”
公孙明与公孙白忙抱拳道:“晚辈恭敬不如从命!”
温凤仪亲送他们进入客房之后才走入内堂,脸上的笑意已经不见,代之而起的是一副愁容。他沉吟了一下,忽然向翡玉的寝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