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双鹰会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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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日志中的秘密

黄泥路上,两旁树木疏落,一乘有篷的双马套车飞驰而过,车上不时传来小孩的哭声。

皇甫雪头戴草帽策缰驾车,心头如马车般一样颠簸起伏。

不知怎地他颇同情郭小娥,无论她杀铁凌威的动机是什么,起码她对于他的那份感情还是挚诚的,即使她没有名分,但她似乎毫无怨言,假如有怨那也只是怨自己迟了一步,她认识铁凌威时,他已使君有妇。

皇甫雪脑海再一阵思索,铁凌威与梅傲霜已结合了六年,但郭小娥与他来往绝不超过五年!

也许男女间的感情有时也不能计较太多,像郭小娥她虽没有名分,可是她不也是颇为满足?

在生难作连理枝,为鬼岂非可作比翼鸟?

——否则郭小娥临死之前为何会露出微笑?

皇甫雪决定偷偷把郭小娥的尸体葬在铁凌威坟墓的比邻。

到了江夏,已是立秋的翌日,天气仍是夏老虎的凌厉,却带着点肃杀,树梢上的老叶有的已经开始枯黄了。

皇甫雪的收获使得管一见及沈鹰的手下都为之雀跃不已,并且发出信鸽把派出去的人手全召集回来。

沈鹰把石一平召来,让他看过郭小娥的尸体,便准备向梅傲霜去索取酬金,可是石一平禀道:“梅副帮主去了皖西,尚未回来,在下回去之后再请求邹总堂主派人去皖西禀告。”

沈鹰心头一动,讶道:“邹总堂主是谁?怎地老夫未曾有过耳闻?”

石一平苦笑道:“他是副帮主新近委任的。”

管一见也是一奇:“梅傲霜将他越级提升?”

“不是!”石一平道,“副帮主在外面请他回来的,现时因为副帮主不在总舵,所以暂时由他主持总舵一切,将来如果有事,两位可直接找他。”

沈鹰沉吟了一阵子道:“梅傲霜总共举荐了多少个人入贵帮?”

“总共六个,一个是负责夏口江北总分舵的韦堂主,一个是巡堂的章堂主,负责各地分舵的联络及监督,一个是作在下副手的白耀日,一个是林舵主,一个是许舵主,另一个就是邹总堂主了!”

“他们是在何时入帮的?”

“有先有后,不过邹堂主及林舵主却是在铁帮主死后才来的。”

“你清楚他们的底细么?”沈鹰接问一句。

石一平讶道:“神捕因何对他们感兴趣?”

沈鹰笑而不答。

石一平道:“在下回去之后设法打探一下,如果有了资料再向神捕禀告!”他又苦笑了一下:“在下怕不能如愿,因为在下日益不受重视,手下有很多是邹总堂主及白耀日推荐入帮的心腹,处处受掣肘,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待本帮与巨鲨帮火并之后,在下便打算引退了!”

端木盛插口道:“石堂主正在盛年,何必如此消极!嗯,姚百变已在这里,他想和你单独谈谈,未知石堂主意下如何?”

石一平喜道:“在下正有此意,烦请端木英雄引见!”

“可以,不过这件事情请石堂主不要泄露出去。”

“这个自然,在下明白,各位但请放心。”

“请石堂主跟在下入房与他相见。”

当石一平从房中出来之时,脸上满有狐疑及忧伤之色,他匆匆丢了几句门面话便辞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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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小娥被悄悄葬在铁凌威坟墓之旁。

过了五六天,梅傲霜尚未把酬金送来,沈鹰打算把萧穆留下,自己带云飞烟及顾思南回江北。在他来说这件案子应该已结束,起码姚百变已付给他二万两酬金,即使梅傲霜的酬金收不到,他也不会白费气力了。

这天早上他刚把主意告诉萧穆时,云飞烟突然自楼下厢房走了上来,她走得很急,以致木梯“咚咚咚”地响着。

沈鹰眉头一皱,他一向很讨厌手下办事毛躁,刹那脸色迅速一沉:“烟儿,什么事使得你不能镇定?”

云飞烟指一指手中的一本手抄册子道:“叔叔,请你看这里,这本是郭小娥写的日志,我刚看到的。”

沈鹰心头一动,伸手自云飞烟手中接了过来。

这一页是这样写的:“春日三月,莺飞草长,风光明媚,该是个郊游的好日子,不过为了凌威的话,余还是深居简出,每日读书练武解闷,四年的刻板生活使人难以忍受,不过一想起凌威对余的体贴及恩爱,又使人充满生机。

“晚上凌威又自地道出来与余相会,他今天不知怎地竟然一再需索,梅花三弄之后,感身心俱倦,昏昏欲睡,不料凌威竟然向余求讨一包‘九天仙药’的毒药,这种毒药服了绝无痛苦,可是死亡极速。

“余心中十分惊奇,急问原因,彼说姚百变及莫朝天碍手碍脚,想把他俩除去。凌威志气很大,彼立志要独自一人雄霸长江,如今基础渐稳,自然容不得二个把弟分享成就。

“余虽然觉得他对兄弟心狠手辣,可是回心一想,若姚莫两位一死,凌威将需一段时间来补充实力,那么明春进击巨鲨帮的行动将会押后。表哥对余虽然无礼,可是姨丈及姨母对余却恩情深重,余不能为巨鲨帮尽力,若然能推迟危机的来临也算是略尽一点心意了。

“是故余即把一包‘九天仙药’交给彼,凌威临行时又讨了一包解药,说是彼将先服了解药后邀把弟共饮,这样才不致引人思疑,‘九天仙药’死状如同熟睡,余心惊彼城府之深、机心之密,一夜难以入眠。”

沈鹰看到这里证实了自己早先的推测,铁凌威本就有铲除姚百变及莫朝天之心,由于莫朝天对他的愚忠,他表面上拉拢他与不羁的姚百变对立,使大江帮帮众对他没有好感,如此即使他死了,众人也不会同情死者。

结果莫朝天也死了,反而姚百变侥幸逃得一命。

沈鹰急急翻过另外一页,这是第二天的事。

“昨夜难以入眠,今晨醒来有点头痛,起来不断思索凌威欲行之事,姚、莫两位若死,余岂非间接杀人,凌威若跟表哥火并,余又将处于何等地位?”

再下去连续几天都未提及此事,沈鹰略看即过,翻了几页目光立即一盛。

这一天劈头第一句便吸引他:“今晚凌威谓彼的计划这几天便要实行了,彼已传召两个把弟回总舵,余内心更如火煎,日夕难熬良心的谴责,凌威回去后余亦决定明日暂且离开此地,余的确需要冷静一下使情绪平复。

“余此决定刚才没有告诉凌威,也难待他再来,无计可施之下,只好留字告诉彼矣。

“余特地将金钗压在留字之上,凌威自然知道是余写的。”

日志至此写毕,沈鹰看完闭目瞑思一阵,他决定再留下来,使他留下来的理由是他从日志看出一个重大的疑点。假如日志中所述全是真实的,那么这案件就得重查。

假如铁凌威有“九天仙药”的解药,为何还会毒毙?

理由可能有两个,第一点是他临时忘记事先服解药。

第二个理由是那壶酒在铁凌威下了“九天仙药”之后,又让别人暗中下了别种毒药,铁凌威虽然服了解药,可是那解药只能解“九天仙药”之毒,另一种毒药仍能致他于死命。

这两个理由以第二个的可能性最大。

但假设郭小娥日志记录不真实,而她给铁凌威的解药又是假的,那么铁凌威仍然是死于“九天仙药”之上,也即是说死于郭小娥手中。

假如这个假设符合事实,这件案子便算完结,因为凶手郭小娥已经伏诛。

到底哪个假设才符合事实?毒杀铁凌威及莫朝天的凶手又是谁?

沈鹰沉忖了一阵,便吩咐顾思南去把管一见请来商量。管一见这两天正在衙门办事。

不一会,管一见便放下一切赶了回来,他一口气把沈鹰指给他看的郭小娥的日志看一遍。

他看了之后,跟沈鹰一样泛起了那个疑问。这个发现使他震惊,假如日志所载是事实,则郭小娥便死得冤枉,而自己与沈鹰亦成了罪人,他决定把案子弄得一清二楚以免失职。

他不去想那个疑点,先将这件案子由头到尾细想一遍。

让他俩怀疑郭小娥是杀人凶手的有几个线索及推论。

第一点是那个“茧”字,茧与蛾本就有关系,何况郭小娥的住所有对“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的对联,这已证实是铁凌威的字迹。似乎铁凌威也是怀疑毒杀他的人就是郭小娥。

第二点是秋菊被人毒杀在郭小娥家。

第三点是郭小娥跟铁凌威的关系。

第四点是沈鹰从地道爬出井口后,内院分明有灯光,可是一瞬间便熄去,似乎郭小娥发现东窗事发而逸去。

管一见仍不断思索。此刻他俩的手下都闻讯集中在一起,云飞烟简略地把郭小娥日志的记载转述了一次,众人听后都是心头大震,觉得案件颇有可疑。

皇甫雪想了一想,开口道:“属下亦是怀疑郭小娥不是杀人凶手,这不是指她在临死前说自己冤枉这句话,而是……”

沈鹰及管一见都从沉思中清醒过来,不约而同转首望着他。

皇甫雪咽了一口口水才续道:“从郭小娥对待霍震雷儿子的态度上证明她绝非是个绝情寡义的女人,否则她大可以藉那小孩的生命而逃脱。”

云飞烟道:“正因为她有情有义,所以铁凌威向她索取毒药她不忍拒绝,但又受不起良心的煎熬,这种人我也是不相信她能狠心毒死自己的情人。”

沈鹰沉声道:“但可能她日志所说根本是假的,说得严重一点,她是在制造假证据,用以欺骗怀疑她的人!”

云飞烟一怔,一时说不出话来。

端木盛脱口道:“咱们目前最重要的事是想办法来证明日志的真假,起码也得证明其中一部分的真伪!”

顾思南道:“郭小娥已经死了,还有谁能证明她的话的真伪?”

萧穆接道:“有,石一平可以证明铁凌威是不是死于‘九天仙药’之下!”

风火轮亦道:“属下明天立即赶去白沙铺查询郭小娥搬去该地的日期,便能证明郭小娥是不是在铁凌威死去之前便离开武汉!

沈鹰及管一见双双露出默许及赞许的目光,管一见道:“皇甫雪你去把石一平找来。”

沈鹰看一看天色,道:“且慢,待吃了晚饭再去,咱也得再研究一下才好调查。”他扬一扬手中的日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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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思南刚出去一会,便又回来,原来他在不远处碰到石一平,石一平本就要来找他们。

当他上了楼,见厅里黑压压坐满了人,甚至连姚百变也坐在一起,不觉一怔。

管一见叫风火轮倒了一杯荼给他,问道:“石堂主,你来得正巧,老夫正有话问你,铁帮主及莫朝天的死状有什么特别之处?”

石一平心中大为诧异,却没有表示出来:“铁帮主脸上青青黑黑,鼻孔流血,脸上肌肉扭曲,似是十分痛苦;莫帮主虽然也是满面黑气,但脸上却颇安详!”

沈鹰仔细一想,猛地打了一下大腿,道:“这是因为莫朝天体内另有‘九天仙药’的毒素的关系,而铁凌威因为服了解药所以死前痛苦,咦,他的死状倒与秋菊相同,难道他们同是中了相同的毒药,只不知凶手是否是同一人。”

石一平脱口道:“沈神捕说得不错,铁帮主的死状果与秋菊一样,凶手当然是同为郭小娥一人了,这还有什么值得怀疑的?”

沈鹰笑而不答。管一见道:“暂时还不能告诉你,再过一段日子可能会有重大的发现,那时再告诉你也未迟!”

石一平满腹狐疑,他是个仔细的人,心想他们既然不说,也就不好询问。

沈鹰道:“上次托石堂主调查的事进行得怎样?”

石一平叹了一口气,喟然道:“在下处处受到掣肘,加上他们又绝对不谈往事,调查到的十分有限!”

管一见道:“梅傲霜是不是巫山派的弟子?”

“是,这事江湖上同道都已知道!”

沈鹰接道:“请石堂主把所调查到的说出来,让咱有个耳闻。”

“是。”石一平咳了一声,道:“听说邹总堂主跟敝帮副帮主有同门之谊,而在下有次亦见到他施展巫山派的身法。自路北堂夫妇死后,巫山派日渐式微,近年来已没有人想学巫山派的武功了,看来邹总堂主是巫山派弟子已没疑问。”

沈鹰露出赞许的神色,石一平精神为之一振道:“韦堂主是蜀北的一个没落官家之后,他的武功很杂,看来跟过不少武师学艺,但似是走内家路子,武功跟在下大概在伯仲之间。至于章堂主轻功颇佳,他是岭南‘飞鹰’周老爷子的传人,这人能说会道,处事颇圆滑,因此担巡堂堂主倒颇称职,梅副帮主推荐入帮的人以他最得手下敬佩。”

沈鹰等人仍等他说下去,石一平苦笑一声道:“在下只能调查到这些!”

姚百变突然骂道:“妈的娘!那婆娘反客为主,这下子大江帮岂非成了她的私人产业了!”

石一平再次苦笑,此时他对姚百变早已敌意全消,闻言接口道:“可惜属下自身的处境已颇难堪,不能使二帮主重回帮中主持大计。”

姚百变露出深邃的目光,沉声道:“终有一日姚某还会重回大江帮,告诉那些好兄弟,姚某必定痛改前非,竭力重振大江帮的声威,击倒巨鲨帮,稳定基业。”

石一平肃然起敬,忙道:“在下愿为二帮主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姚百变十分激动,握住他双臂,道:“姚某现在只剩下石兄弟一人了,这些日子你一切都要小心,真的待不下去,就暂时离开,目前他们势大,你单人匹马难以拒抗。”

石一平身子颤动,流下两行热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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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火轮从白沙铺带回来的消息,使众人精神一振。

郭小娥是在秋菊死前半个多月便到了白沙铺安居,而且她每日都到那间酒家沽酒解闷。

沈鹰及管一见一直都有个感觉,自从看了郭小娥那本日志,他俩便觉得郭小娥绝非是一个心狠手辣、绝情寡义的女人,这种人怎会是杀人凶手?

那么,凶手到底是谁?

管一见认为先从毒药方面来研究,普通烈性毒药,中者通常会七孔流血,而铁凌威及秋菊却只是鼻孔流血,这是什么毒药?

如果能查出毒药的性质,岂非已解决了一半的问题?

是故管一见立即把手下派了出去,这些天他已两次上大江帮,见着了邹总堂主及章堂主。

邹总堂主单名一个章字,三十七八的年纪,皮肤异常黝黑,寡言而沉着。管一见觉得他机心颇深,很难从他口中挖出什么来。

章焕新虽然滔滔不绝,可是每能避重就轻,在关键的地方轻轻一带而过,尽管他的性格与邹章不同,可是同样城府深沉。

即使如此,管一见还是认为这趟没有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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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后管一见易了容,潜在大江帮总舵附近,入黑之后见邹章独自一人离开总舵,他衣锦履新似乎去赴宴,管一见悄悄跟在他背后。

邹章左转右转,穿街过巷,大摇大摆,到了一家大院之前,他住了脚,左右看了一会才闪身进去。管一见若有所失,他认得这是城内最著名的一家妓院——藏春阁!

他眉头皱了一皱,脚步一紧,跟着亦入了院门,邹章的背影刚在回廊转角消失,管一见不敢怠慢,急赶几步。有个鸨母迎了上来,挂着笑脸道:“客官可有旧相识的姑娘么?”管一见脸色一沉,粗声道:“让开,在下是来找个朋友!”

“找朋友?”鸨母脸上的笑容立刻不见,“来这里找朋友?见你的大头鬼!看你这副模样料你也出不起钱,来人!”

管一见左手一伸捏着她的脖子:“要命的便不要再叫,府台大人是我的表哥,你不信在下可以让你一日之内便得关门!”右手摸出一锭银子塞在她手中:“跟我来!”

转过回廊邹章已不知去向,管一见低声在鸨母耳际说了几句话,鸨母见他虽然貌不惊人,可是自眸子射出来的目光凌厉得令她不敢仰望,这种女人眼皮最杂,知他不好惹,点点头道“大爷请先到厅上用茶,老身一有消息便来相告。”回身走去,她身躯肥胖,可是走动起来却颇快速。管一见刚喝了一杯茶,鸨母便又扭动着水桶般的腰肢走来,她在管一见耳际耳语一阵,管一见道:“好,你立即去安排,等下有赏,不过今日之事你绝对不能传出去,否则……”

他又射出一道凌厉的目光,鸨母打了个寒噤,迭声道:“老身知道,老身一定守口如瓶!”慌忙告退。

一会又回来把管一见带到一间雅房内,室内芬香扑鼻,床褥尚有余温,管一见心中好笑:“不知哪个霉星让那婆娘临时赶到别间房去。”

他摒退鸨母,关好门窗,屏息静气把耳朵贴在左墙上。运了一阵功,耳力渐明,隔壁房的低声终能断断续续听到。

一个尖细的声音道:“……头儿叫你尽早把石一平除掉,这厮跟管一见他们眉来眼去……对咱很不利……”底下的话因为说得太低,管一见听不到。

过了一会,只见邹章说道:“师妹……她何必这般急?谁会知道……太急反而不美……欲速则不达……”

先头那个又道:“她说那两只老鹰不是寻常人……最少也得把他撵走……夜长梦多……皖西方面军情颇急……不能分心……”

邹章喟然道:“好吧,本座也是基于大局,蛰伏多年的愿望眼看……出人头地……告诉她……本座的大志也不小,单只一水长江本座还未看在眼中……”

“头儿说,待巨鲨帮灭了之后,她便重整帮风人事……二帮主之位便名正言顺,只望届时二帮主提携属下一二!”

邹章哈哈大笑:“本座自不会亏待你……你先回去吧,本座一会儿再走!”

开门声响起,跟着又传来闩门之声,隔了一会,只听邹章大声道:“黛月你怎地睡着了?大爷找你来可是来找乐子的!”

只听一个女人似刚睡醒地道:“奇怪,妾身只喝了一杯,怎地就会睡着了。”

邹章笑嘻嘻地道:“许是你昨夜那相好的弄得你整晚没睡!”

黛月笑骂道:“死相……哎呀,你这般急干什么?”

“干什么你还不知道?裤子都脱下来啦……”

管一见感到一阵恶心,忙把耳朵拿开,他坐在一张椅子上闭目沉思。

过了好一阵,隔壁的门声又响,管一见忙把眼在门缝处望出去,邹章正准备离开。

管一见待他走过回廊才推门而出,好在他知道邹章的去向,因此也不怕会被他撇掉。

到了一条小巷,管一见终于追上了他,邹章听见背后的步履声,转身过来,目光电射,管一见毫不理会,笔直走到他面前,冷冷地道:“阁下怎地用狗眼看人?”

邹章勃然大怒道:“阁下因何出口不逊!”

“岂只出口不逊,大爷还想把你的狗眼摘下来。”

邹章怒极反笑:“只怕未必!阁下所为何来不妨直说。”

“待拳脚分了高低自会告诉你。”

邹章益发思疑,沉声说道:“阁下是谁?”

“大盗毕留人!”管一见变脸道,“把钱乖乖献出来,免受毒打之苦!”

邹章听他所说,心情倏地一松,再看他貌不惊人,以为是城内瞎了眼的毛贼,却因自己刚来此地不久而不知自己的身份,当下长笑一声道:“有本事你自来取!”

“好,难道老子会怕你不成?”管一见装出凶悍的神色,猛向他打了一拳。

邹章一皱眉,心想这厮真的胆大包天,偏身一错,手起掌落望他后颈切下。

管一见右拳迎起直击他手腕,邹章迅即化掌为抓,管一见御肩偏身一闪而过。

邹章吃了一惊,心想这毛贼看来毫不起眼,但功夫却不含糊,当下连击五掌,一掌紧过一掌,这下他是动了真火,立心把他毙在掌下。

管一见武功岂止不含糊,他不过是想试试他的斤两而已。他一伏腰,手掌自邹章臂下突入,邹章发了五掌,他只发一招便把邹章的攻势尽数破去。

邹章怪叫一声,手腕一沉,封住管一见来势。管一见微微一笑,手掌合起来,只露出中指,向他脉门划去,左拳疾如星火,向他头部猛然击去。

邹章腰向侧前一弯,左手陡地缩回,右脚倏地踹向对方面前,这招十分怪异,通常在这种情况下根本不能出脚,可是奇怪的还不止如此,邹章那一脚临至半路改蹬腰腹,未待脚底触及管一见之身,霍地转了半个身,右脚再度扬起一脚跟改蹬管一见头部,这一腿连续几道晃招至此才是实招,势如奔雷,带起一阵劲风。

管一见大出意料,总算他经验丰富,临场镇定,一怔之下,立即后退一步。

邹章左脚单足一移,右脚去势更疾,管一见右手慌忙挡架,邹章改踢为压,脚跟击在他小臂上后,又再扬起直踹。

管一见从未遇到一个脚法如此神奇莫测的对手,仓促间,身子如纸张般向后蹿退,他退邹章立进,腿跟始终不离管一见要害。

管一见长啸一声,右手指疾点他脚底之涌泉穴,邹章又转了半个身,改踢为扫,力蕴千钧。管一见腾空而起,足尖在屋瓦上一点,疾掠而去。

夜空中传来邹章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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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一见回到窝里,他心中的推论已经完成。

梅傲霜久有鹊巢鸠占之心,她不断扩大自己势力及增加亲信,在她取得了大部分大江帮兄弟的信任之后,便加速进行。

铁凌威等死后,她更加速剪除老臣子,因此石一平迟早将难幸免,而梅傲霜的志向颇不小,她不以得了大江帮为目的,其最终目的是雄霸长江,甚至问鼎水路总瓢把子的宝座。

邹章将是她的得力助手,巨鲨帮虽然尚未消灭,她已先答允事成让他坐上二帮主之位。

邹章的掌法以及身法无异是巫山派的招数,可是其脚法却是苗疆龙家的独门腿法

看来邹章不但学了巫山派的武功,而且在苗疆的日子也不短

他立即派顾思南上大江帮,无论如何要请石一平来此一趟,跟着把他今宵所见告诉沈鹰。沈鹰一听之后目光大盛,立即抽出烟杆抽吸起来。

管一见又放飞鸽去巫山以及苗疆一带收集资料。

几天之后,调查铁凌威所中之毒的手下已回来报告。路远道:“据‘百毒老人’说,这种毒药除了苗疆的‘两点红’之外,别无其他毒药有此功效及死状!”

另一个接口道:“所谓‘两点红’那是指中毒者,死后两个鼻孔会出血,据‘百毒老人’说这种毒药无色无臭,下在任何食物中都不会稍改食物的味道,最是难防,即使以银簪沾试也要过了一段时间,银簪才会变色!”

“苗疆”两字入了管一见之耳,他陡地把邹章跟它联在一起。

这毒药是不是来自邹章,因为他懂得苗疆龙家的独门腿法,这种腿法绝不易学,邹章使得如此纯熟,证明他在苗疆的日子绝不短。

那么即使他懂得配制“两点红”也绝不稀奇,果如此,郭小娥的确死得很冤。

秋菊是谁杀的?只要查到其中任何一案的凶手,另一案也就破了。

半月后,巫山及苗疆已有消息传回来。管一见立即召开会议,布置了人手及一切,立即趁夜出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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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秋肃杀,深夜冰凉如水,姚百变及石一平却格外热沸,他俩带头而来,刹那已完成了对大江帮总舵的包围。管一见向他打了个手势,姚百变、石一平、萧穆立即向正门长驱直进。

离大门尚有十余丈,大江帮的巡逻队已经发现,高声喝问。

姚百变冷声道:“你等连本座也认不得了么?各位兄弟听着,本座今日重回大江帮,志在清洗新进入帮的那批妖孽,凡我旧袍请让开!”

“啊,是……是姚二帮主……属下,属下作不得主!”

姚百变长笑一声,傲然道:“去把邹章唤出来,说是本座要见他!”他一边说,一边走,话说完人早已站在大门口,目中厉光毕射,一沉声:“怎么样?你们还不快让开,难道你们自忖能抵挡得住?”

大江帮兄弟心头都是突突乱跳,可是帮规森严,至此仍不敢让路。

姚百变知道不下威绝对不成,他指着个生面的帮徒道:“你是新进入帮的!”

那人打了个哆嗦,口上仍然硬道:“是又怎样?咱会怕你这个毒杀兄弟的叛徒么?”

姚百变脸色一变,心中陡地升起一股怒火,喝道:“有种!”足尖一顿,身子便像箭般射前,右手成爪抓向他面门。

那人大吃一惊,一退再退,但他快姚百变比他更快,那人钢刀一翻斜削姚百变手掌。

姚百变冷笑一声,手腕倏地一翻,落在刀背上,一扯之下连人带刀拉了过来,刹那左足踢出,把那人踢飞,那大汉惨呼一声,“砰”地一声摔跌地上。

姚百变随手抛开钢刀,大踏步而入,其他人哪敢再出手拦截?石一平及萧穆立即左右相随跟着姚百变入内。

大门之后是个大院子,这院子异常之大,可容得下七八百人。院子之后是个大厅,姚百变刚踏上一级台阶,邹章已率领章焕新及白耀日等人出来。

姚百变目光一凝,沉声道:“你来得正好,省得姚某入去找你!”

邹章喝道:“亮灯!”跟着哈哈一阵大笑:“邹某还以为你带了千军万马来,却只是你们三个不成气候的东西,哈哈,你不觉此乃以卵击石么?”

姚百变道:“本座若无十足把握岂会贸贸然而来?”

话音刚落,院子里已燃起了无数的火把,把周围照得丝毫毕露,人影晃动间,墙头上已出现了不少人。

邹章一惊,拿眼一扫,认得出是管一见及其手下。他干笑一声道:“原来你是找了这个靠山!”突然提高声浪:“久闻管神捕绝对不无理扰人,也不插手江湖帮会的漩涡,今日不请自来这是为何道理?”

“因为管某己查出铁凌威、莫朝天及秋菊三人之死与你有关!”管一见扬声道,“管某受人所托,自得来找你!”

邹章高声道:“邹某怎么与他们之死有关?”

管一见沉声道:“他们都是死在‘两点红’的毒药之下,这是苗疆毒龙洞的独门秘传,而你是毒龙洞洞主的女婿!”

邹章脸色大变,急说道:“胡说!邹某至今尚未娶妻,岂会是苗山的女婿!”

“若然不是他女婿,你又何来知道毒龙洞洞主苗山之名?须知他在苗疆虽然颇有点声名,可是在中原知道者却寥寥可数。”管一见冷冷地道,“可惜管某早年跟侗族酋长颇有交情,管某派人去查问,他自然不会对我隐瞒!”

邹章面如死灰,仍强辩道:“即使邹某懂得配制‘两点红’毒药,也不能证明他们是被邹某毒杀的!”

管一见冷笑一声:“你本不叫邹章,本是巫山派掌门路北堂的长徒,可惜你心术不正,几次欲入密室盗取秘笈,结果事败反给路北堂夫妇驱逐下山,你到了苗疆做了苗山女婿之后,取了毒药重回巫山把师父毒杀,然后再回苗疆投入龙家苦练龙家神腿三十六式!邹章之名是你到了苗疆后才采用的!”

沈鹰接口道:“单凭这些老夫等已可以把你格毙,替路北堂夫妇雪恨了!”

邹章长笑一声道:“好,邹某就在此,你们有本事尽管过来!”

姚百变立即道:“各位兄弟都已听清楚了么?凡我兄弟请退开下去,以后只要对大江帮忠心,姚某既往不咎!”话未落,邹章手下几乎全部退下!

邹章脸色大变,可是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枭雄,岂会就此束手就缚。他趁姚百变说话分神,凌空飞扑过去,左脚飞踢姚百变面门!

姚百变猝不及防,急忙后退。邹章暴喝一声,右脚跟着就连环飞出,这一腿快如星丸,毫无先兆,也毫无轨迹可寻,眼看姚百变再也避不了。

邹章目中凶光大盛,他存心要把他毙于脚下,即使事后自己寡不敌众,但也已够了本。

金光一闪,风声疾响,萧穆金剑出手,人剑齐飞,剑尖直剌邹章脚底。邹章那一脚若不收招,无疑是把脚伸出去让对方刺戳。

邹章眼看好梦成空,急怒攻心,倏地一咬牙,拧腰一蹬改踢萧穆面上。

萧穆见他一双腿使得如臂使手,不禁吓了一跳,猛地吸气沉身落地。他身形沉下,邹章的腿跟着压下,萧穆急扬剑绞击,邹章收腿直立。

姚百变怒吼一声,拔出蛇形剑,手腕一抖,泛起三朵剑花,笼罩着邹章胸腹,剑尖吐吞不定,如毒蛇吐信,令人难以揣测将剌何处。

白耀日及章焕新急步而上,石一平及萧穆连忙迎上。管一见手一挥,墙头上的人齐飞身下来,分站四面压阵。

石一平找上白耀日,他恼他夺其位,因此一根尖头短棍使得十分凶猛。白耀日的武器是一把铁扇,他霍地打开折扇,拨、扇、刺、割,变化多端,合起来又能使出敲、打、戳、点四字真诀。

石一平的短棍也是一件奇门兵器,除了能当棍使用之外,尖端的尖刺还能使出判官笔及短枪的招数。两人武功不分上下,不过石一平内力较深厚,时间一久,便逐渐占了上风。

萧穆对着章焕新一上场便大占上风,他十招之中倒有七招是攻势。五六十回合之后,章焕新已只能苦苦招架,无力反攻了。

姚百变跟邹章的龙虎斗更加惨烈,十招不到姚百变已给他的脚扫了一下,所幸只受轻伤,但他剑法十分诡异,过了五招卖了个破绽引他出脚,剑尖却在邹章的腿上划了一道血槽。

由于邹章的腿法十分奇特,姚百变应付维艰,待对方把龙家神腿三十六式使了两遍之后才逐渐稳定阵脚。

“啊”一声惨呼,章焕新惨叫倒地。这声音传在白耀日耳中不由打了个寒噤,手上一缓,石一平趁机一棍格开铁扇,紧接着手腕一抒,再一棍敲在他手腕上,“咔嚓”一声,骨裂扇坠。

石一平得理不饶人,棍一翻棍尖直刺他心窝,白耀日背后冷气直冒,顾不得身份,伏地滚开。

石一平哈哈一笑,道:“你若投降饶你一命。”

白耀日急道:“休想!”

管一见接口道:“你不是首恶,只要放弃抵抗,便请站在一旁!”

他说得机巧,使白耀日脸子放得下,果然站在一边不发一言。他的举动使得邹章十分愤怒,骂道:“白耀日,当时你是如何对本座保证的?你忘了自己的誓言?”

白耀日脸如死灰不发一言,管一见冷笑道:“他是弃暗投明,天下共赞,在你此种杀师逆子之前还需守什么诺言?”

邹章一口气几乎气得转不过来,收腿一慢,姚百变一剑削下他一大片肉来,鲜血立即迸出,邹章痛得冷汗直冒,他自知难以幸免,暴喝一声,左右双脚凌空连环飞踢,势如疯虎,锐不可当。

姚百变一剑得手正在庆幸,刹那双脚已将至,姚百变惊呼一声急退,可是邹章来势既快且猛,退之已不及!

萧穆急呼“卧下”,姚百变慌乱中如奉谕音,千钧一发之际伏地卧下。邹章吸气沉身,如巨石般压下,姚百变避无可避,长剑尽力上送,“噗”一声,长剑自邹章胯间直剌没柄,而姚百变手臂亦承受不住邹章的压力,手肘沉下击在自己的胁上,“咔嚓”一声,肋骨已断了两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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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管一见及沈鹰立即带人向皖西急进。

白耀日的叛变使沈鹰及管一见心头更加踏实。

“毒药是梅傲霜趁秋菊不觉时倾下酒壶中的,秋菊也是她派邹章去下手的,因为她怕秋菊事后会怀疑她,所以把她辞退,而她亦早已知道铁凌威有外遇——女人对这方面是最敏感的,这事已有四年之久她岂会不知!

“那条地道管一见那次没有发现,那晚她却发现了,并从此而知道秋菊离开大江帮后住在那院子里。

“梅傲霜是个敢作敢为的女人,她年轻时已对师兄有意思,发现了铁凌威有外遇之后便与他鱼雁相通。结果两人勾结,毒杀了铁凌威,掌握了大江帮的大权,实现她当年嫁给铁凌威的目的。

“她的野心很大,志在天下武林,她打算先取下长江,继而逐鹿中原,决心要当上破天荒的第一个女盟主,她做事计划周详,沉着能做大事,所以我们便决定跟她闯天下……”

这是昨夜白耀日招的供。

沈鹰坐在马背上,心中暗道:“恐怕铁凌威机心虽深却还不及她,而且连他自己的老婆也不了解,也因此才会死得不明不白,临死还怀疑凶手是对他深情款款的郭小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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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扑面,干燥锋利,裂人肌肤,也吹得衣袂猎猎作响,风虽急却阻挡不了十多骑逆风怒奔的骏马,呼呼的劲风也吹不散群英急切飞赴皖西的决心。

几天的急驰越鄂过赣,皖境已在望,大江帮的前敌指挥所设在安庆,离此只有一日之程了。

沈鹰不想众人太过疲劳,传令将马速放缓,临午更在一小集歇了个多时辰才再上路。

驰了十多里路程,前头出现一座枫林,深秋时分枫叶红得如火似血,红得令人触目惊心。

云飞烟一指前头,对顾思南道:“看,那枫林多美!”沈鹰沉声道:“远看虽美,只怕藏有风险!”提高声浪道:“小心,前头那座枫林贴路而生,大家尽量靠另一边走,以免林中有伏,猝不及防!”

云飞烟咧嘴一笑道:“叔叔疑心未免太大。”

沈鹰正容道:“小心驶得万年船,咱们毁了邹章,梅傲霜难免有个耳闻,此地已是接近安庆,她派人在此设伏又有何稀奇?”

说话间已来到枫林之前,近看枫叶更是红得似刚裂肤而滴之鲜血,就好像是千百把火伞张置在那里。

秋高气爽,蓝天万里无云,一望无际。众人听了沈鹰之言尽量离开枫林,走在路的那边。

“轰轰”几声,路中沙石飞扬,陷下几个大坑,林中栖鸟齐声惊叫急飞,哗啦啦地在头顶上乱响,幸好众人听了沈鹰之言,只有一个管一见的手下陷了下去,随即响起一声惨叫声,料坑下尚有其他埋伏。

管一见一拉马缰将急蹿的马匹控着,一片马嘶声后,众人均已停马离鞍,顾思南第一个飞蹿入林,乌金刀凌空急挥护住头面。

云飞烟急呼一声“小心”,紧接着也射入林中。

其他人亦都不慢,眨眼之间飕飕连声,先后射入枫林之中。

林中死一般寂静,枫叶红得刺目,众人心头倏地一紧,不约而同想起鲜血。

管一见沉声道:“三人一组分开搜索,各组不可分开太远!”

沈鹰同时高声道:“小心地上还有陷阱。”

众人想起刚才的情况都不禁一凛,落脚异常小心。沈鹰吸气提升,双臂一划,级级升高,立于树梢,双目炯炯,极目望去,居高临下监视一切。

管一见见状依样画葫芦立于另一棵树上:“小心注意树叶深处藏人。”

刹那,沈鹰见到十丈之外一棵树无风自动,心头大喜,示意管一见,两人立即展开提纵术踏枝行去,去势虽快,树枝却丝毫不弯。

他俩一动萧穆及端木盛即时发觉,不约而同展开身法掠去,他俩这一奔又使其他人迅即学样一齐蹿前。

十丈距离眨眼即至,沈鹰运劲于臂,凌空猛击一掌,凌厉的掌风把枫树枝叶吹飞打断,跟着便见一团灰影坠地。

管一见在一旁早已全神戒备,见状猛使个千斤坠,急速沉下。半丈之前有一人刚从地上爬起向前逃跑。管一见一声长笑,怪鸟般飞起,半空折腰沉身,右臂暴伸,鹰爪抓着那人的后衣领。

那是个粗壮的汉子,在管一见手中似乎麻鹰爪下的小鸡,被管一见一提双脚离地,不料那汉子悍不畏死,右手钢刀复翻疾劈管一见右臂。

管一见冷笑道:“米粒之珠也放光芒!”左手曲起,双指随即一弹,“铮”一声响,钢刀被弹开三尺,那汉子一条右臂隐隐作麻。管一见见萧穆等人赶至,随手把他摔在地上。大汉痛得哼出声来,萧穆立即一脚踏在他身上。

端木盛急道:“此地还有没有其他人匿藏?”

大汉不作声,萧穆足上使劲,大汉骨头“得得”乱响。

只听一声怪笑传来,跟着有个女人道:“好威风,这样对待一个喽罗,不怕失了身份?”

管一见笑道:“不这样怎请得你这大帮主?”

梅傲霜冷如寒霜,小嘴一撇,冷声道:“笑话,我梅傲霜是何等人也,岂会做缩头乌龟!”声音未落,背后涌出一大批手下来。

沈鹰冷冷地道:“阁下在路上设伏似亦不高明,这对于路人产生不便,咱们只是对一个行凶作恶的人略施惩戒而已,想不到反遭阁下倒咬一口!”

梅傲霜道:“阁下之口果然锋利,可惜梅傲霜今日来此绝非为了与你斗嘴!”

管一见笑道“此言正合老夫之意,凭老夫数十年的经验,屡次证明失败者通常要作最后的挣扎,你也绝不例外!”

梅傲霜“嗤”地一声笑了出来:“我失败?此言说得未免太早!”

“起码也是阴谋失败,被人揭穿真面目,大江帮兄弟将不会再听你的话,而它亦再不能作为你完成大志的工具了!”管一见道,“老夫此言可有说错?”

梅傲霜神色一黯,涩声道:“老娘的计划天衣无缝,千算万算算不到那壶酒本来已被铁凌威先下了‘九天仙药’,也算不到郭小娥那贱人死后还会留下一本日志,若非如此,你,还有你沈鹰,你们能把这秘密揭穿么?”

管一见及沈鹰都是心头一沉,心念电转之下,不能不承认她是平生所遇之中最为厉害的一个女对手,这案子双鹰齐出,还得在郭小娥那本日志中发现了蛛丝马迹,才把真凶寻着,对他俩来说真有虽胜犹败之感!

管一见一怔之后,反问道:“你自信与你的手下能打败我们么?汝等来此岂非自投罗网!”

梅傲霜哈哈一笑,道:“你不必再费唇舌企图夺我手下之志,他们都是老娘的死士!再说老娘即使明知不敌还是要来,一错之后岂能再错?老娘不在此刻把事情解决,将来岂非整天吃而不知其味,不时要预防你俩找上门来?”

“你岂只此一错,”管一见冷笑道,“当日你听了石一平之言,答应聘老夫来调查此案已是一件大错!”

梅傲霜猛打个哆嗦,目光露出的尽是怨毒之色。

只听沈鹰接道:“你实在很聪明,机心深沉,老夫数次与你相见都看不出丝毫端倪,此刻老夫才想起大江帮总舵地下密室梨木桌上刻着的那个‘茧’字可能就是你做的手脚!”

梅傲霜得意地笑了起来:“还是秃头的比较聪明!”这当真是当着和尚骂秃头,沈鹰平生最恨人骂他秃头,闻言之后脸色迅即板起,冷声道:“老夫只得让你尝尝彻底失败的滋味了!”

梅傲霜恨恨地道:“不必恫吓,梅傲霜做人一向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对我来说一次失败已绝难忍受!破釜沉船不胜即亡,一夫拼死万夫莫挡,两位可得当心啊,预防被蛇儿咬着了要害!”这女人果然厉害,针锋相对绝不退让。

管一见笑道:“如此让老夫领教你这毒蛇的厉害吧!”拍拍双掌,运起劲来,骨头像炒豆般乱响。他手下不由紧张起来,管一见平日轻易不用的鹰爪功,此刻已运了起来,看来梅傲霜绝对不是一个好相与的女魔。

沈鹰陡然道:“老管你还是让我来,此妇目中无人,老夫如不给她点颜色瞧瞧,还真会让她看扁了!”

梅傲霜咯咯乱笑:“两头扁毛一起来吧,老娘量大容得下!”她真把双鹰当作飞禽。

沈鹰怒道:“好个泼妇,铁凌威娶你之后不一头撞死,已算他大量!”

管一见长笑一声道:“像你这样毫无女子温柔妩媚的悍妇,难怪铁凌威跟郭小娥如此恩爱!娶个这样的老婆乃人生最大的痛苦!”

他虽然在笑,但他手下人人俱知管一见此刻心中实在异常震怒!

管一见这句话深深刺痛了梅傲霜,铁凌威生前曾多次笑说她可惜不是男人,使梅傲霜自尊心大受损伤,不过她机心深沉忍住不发,此刻被管一见一言中的,好像给人揭了疮疤!神志立即疯狂起来,她右手一按剑上弹簧,“铮”一声,拔剑而出。

血红的枫叶衬在她脸上,更显得灰白冰冷:“两头扁毛都得死!”剑一引一招分刺管一见及沈鹰两人。

管一见鹰爪一展,扑入剑圈内,左手抓她双眼,右手锁向她持剑手腕,双手带起的劲风使梅傲霜鬓发乱飞。

沈鹰脸色一沉,几在管一见发动的同时,左掌拍歪来剑,右掌直切她玉臂,疾如星丸!冷不防管一见突起一脚,直踏沈鹰腰际,乍生变化,沈鹰大吃一惊,怒哼一声退开半步,定眼一看,管一见与梅傲霜已打得难分难解。

他见此情形心头愤怒,即对管一见及自己的手下冷冷地道:“你们还想袖手旁观?”手一挥传令手下冲上去。

顾思南巴不得他下令,见状第一个冲前,乌金刀带起一道弧光斜削虬髯大汉,那大汉手中熟铜棍,连忙迎起。

皇甫雪也不慢,快剑出手分刺两人。他俩一发劲其他人也不打话,拔出兵器围了上去。

管一见及沈鹰的手下都是万中选一的好手,人数虽然少了一半有多,仍能大占上风,可是梅傲霜带来的私党死士,人人悍不惧死,所谓一夫拼命,万夫莫挡,这倒使群豪缚手缚脚,战局一时呈胶着状态。

沈鹰抽出烟杆装了一锅,抽吸起来,他见萧穆及端木盛的对手都比较强,走前一步掠阵。

端木盛道:“晚辈的对手是夏口分舵的韦堂主!”

沈鹰说道:“你退下,让老夫收拾他!”烟杆一圈,把韦堂主的钢刀荡了开去!端木盛自不敢与他相争,连忙退下另找对手。

顾思南的快刀一展开,一口气劈了六六三十六刀,虬髯大汉极力抵挡,刀锋击在铜棍上,叮叮当当乱响,那大汉震得手臂酸麻,顾思南越战越勇,三十六刀之后再猛劈一刀,“铮”一声巨响,熟铜棍被刀势荡开,顾思南左脚蓦地端起,正中那人小腹!虬髯大汉啊地一声,蹲了下去,顾思南乌金刀回斩,“噗!”头颅离颈冲天飞起,断颈冲出一股鲜血,似小孩燃放的烟花!

顾思南一抹脸上被溅及的血珠,刀一拖,走向云飞烟身旁。

夏雷的彩云追月刀法更玄,十三刀之后已撂倒一人,虬髯汉子的惨叫声传过来,他又回刀斩了一人。

沈鹰面对韦堂主自然轻松,不过他心头甚怒,对他绝不稍假留情,十招之后尽是攻势,韦堂主一张马脸拉得更长,这惨惨的脸色比灰水还白。他是梅傲霜的不二之臣,来此已立必死之志,因此一有机会便拼死回攻!

激战中,沈鹰一烟杆击出,韦堂主突地大吼一声,钢刀不架反攻,直劈沈鹰胸膛!沈鹰冷笑一声:“米粒之珠也放光芒,今日叫你知道厉害!”脚步一偏,闪开一步,手腕一翻,烟杆改戳对方面门!

韦堂主仍是不闪不避,刀一转改刺为横劈,“横扫千军”,钢刀带着一片风声横截而至!

沈鹰冷笑一声,身子如老鹰飞起,手腕一沉,烟锅改敲他头顶。

韦堂主狞笑一声,左手倏地射出一蓬铁莲子,上三下三,左四右四,十四粒铁莲子齐向沈鹰飞过去!

沈鹰怒哼一声,一拧腰在空中斜翻一丈,不料韦堂主发暗器的手法十分高明,铁莲子在空中互碰之后,突然四面八方分射而出,其中两粒直击沈鹰背后。

沈鹰冷笑一声,衣袖一卷一翻,那两粒铁莲子倒向韦堂主射去,去势之速有增无减!身子也趁势冲下!

韦堂主吃了一惊,闪开避过铁莲子!沈鹰用力在烟嘴上一吹,锅中的一团烧红了的烟灰,倏地飞出射向韦堂主脸上。

烟灰沾肉,痛入心脾,韦堂主不由伸手去揩!刹那沈鹰已如麻鹰般冲至!韦堂主魂飞魄散,伏地卧去,沈鹰腰一沉,左脚仍能踹在他胁下!

“咔嚓”连声响,肋骨断了三根,沈鹰立刻把烟杆当作暗器脱手飞去,尖锐的烟嘴向他胸腹直飞而入。

“啊——”韦堂主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惊叫声,梅傲霜手下人人心头大悸,手上一慢,刹那又连毙几人。

梅傲霜充耳不闻,她像生了一副铁打的心肠,剑法仍如前紧密,招法并不奇诡但法度严紧,一招连一招毫无破绽露出。

管一见更加沉着,他经年难得找个可堪一战的对方,此刻游战兴趣越浓,鹰爪每发一招,劲力都激得空气嘶嘶作响。

“嗤”一声,梅傲霜长剑突破鹰爪直刺而入,剑气嗤嗤作响,砭人肌肤。管一见不慌不忙偏身闪开一步,左手一沉抓向梅傲霜手腕,右手并起,双指如戟疾点“肩井穴”!

梅傲霜手腕一圈,长剑抖了几朵剑花,左手迎起,作钳形捏向管一见臂弯关节。她剑尖引而不发,像毒蛇吐信,使管一见不敢冒进。

管一见右手护胸,左手肘一沉,撞开梅傲霜手臂,鹰爪迅速探前,“嗤”地一声撕下一片衣袂!

梅傲霜吃了一惊,长剑蓦地划出,管一见早已摸清她的剑法变化,食中两指扣起,紧接着弹在剑身上,梅傲霜意不及此,长剑荡了开去,管一见一掌直击她双乳之间,势疾如电!

梅傲霜大吃一惊,闪身后退。她一退管一见立进,右掌不离她胸前三寸。梅傲霜这一惊非同小可!脚下用劲倒蹿而退,一退丈五,再退又是丈五!

管一见如附骨之蛆,两个起落,右掌仍笼着她胸前七个大穴!刹那左手跟着击出,梅傲霜急吸一口气,长剑回转前身,右手也跟着迎出,“啪”一声,梅傲霜吃不住管一见掌上传来之力,身子摇摇晃晃连退三步。

三步之后,背后碰及一棵枫树,树梢红叶簌簌落下!管一见长啸一声,右掌凌空劈出一股凌厉无匹的掌风,劲风连带地上之沙石树叶齐向梅傲霜飞去!

梅傲霜一咬牙偏身一闪,躲在树干之后,“咔嚓”一声,枫树齐中而断,断树向树后的梅傲霜压下,梅傲霜急忙斜蹿。

管一见不容她喘气,飞身拦截,梅傲霜被迫得退后一步。

刹那枫树已压下,梅傲霜这一惊非同小可!钢剑护顶不避反而冲天而上,长剑绞断树梢,人也破叶而出!

她虽然终能脱离险境,可是被树梢拦阻,上升速度难免较缓,高度也大不如平日,管一见经验何等丰富,一吸气凌空折腰斜飞,双手如爪抓向梅傲霜!

梅傲霜也非弱者,急切间左脚尖点在右脚面上,身子冉冉上升,刹那间管一见身子与她斜错飞过,梅傲霜暗中松了一口气。

她高兴得未免太早,管一见已把梅傲霜的一切身法全算在内,说时迟,那时快,他猛地一曲腰凌空打了个后翻,又向梅傲霜射去,左手一抓握住她足踝,这才势尽沉下。

梅傲霜发狠,长剑抡圈,当作大刀,向管一见斩下去!这一剑异常凶猛,管一见仍不放手,在足尖触及树枝时,身子不稳必然不能闪避。梅傲霜临危不乱,右手剑锋粹然下刺,好个管一见,不等双足沾及树枝,右手自腰上扯下一条铁链,一翻腕,铁链缠着一枝较粗壮的树枝,身子借力荡了开去!

他身子移动时,左臂难免地会跟着摆动,梅傲霜那一剑便刺空。

刹那管一见双足已触及实地。梅傲霜一咬牙,长剑乱斩,管一见左臂一抡,梅傲霜便像风车般在他手中打转。

转了三四十圈,管一见手臂渐觉沉重,一拧腰把梅傲霜使劲向地上摔下!

梅傲霜临死仍不气馁,手中长剑当作暗器脱手飞射!“砰”一声,梅傲霜身躯触地,立即不醒人事,她的剑也同样到了管一见面门!

这一手大出管一见意料,待他醒觉时,长剑离他只有三寸距离,端木盛及夏雷在远处望见不禁惊呼出口,连沈鹰的心头也是一沉!

管神鹰绝非浪得虚名之辈,千钧一发之际,张口咬住长剑,饶是如此,身子也被长剑传来之力震得摇摇晃晃,似乎喝醉了酒般。此刻,群英的心才放心。管一见伸手取下长剑,随口吐了一口浓血,却是舌尖被剑端刺伤!

管一见虽然获胜,可是毫无胜利的喜悦,他默默地把轻易不使用的兵器——缅铁鹰链缠回腰上,只在眨眼之间,他便像苍老了十多年般。

梅傲霜一败,其残余的手下斗志尽丧,不一会都纷纷被解决。

埋葬了死尸,云飞烟托着被点了麻穴的梅傲霜出林上马,众人亦随之而去。

沈鹰抬头一看天色,残阳如火,远处炊烟冉冉,已是黄昏时分,他低叱一声,双脚一夹马腹,率先向回路驰去。

刹那马蹄齐飞,敲击在地上,宛似打响了得胜鼓。

云飞烟一回首,枫林在夕阳涂染之下,更像火烧一样。

驰了近百里,天地陡地一暗,暮色已经四合,她拿眼瞧一眼顾思南,身子突然像跌下冰窖般颤抖起来。

人生的变幻难道真如黄昏景色变化时那般急速?男女之情难道也像黄昏景色那般美丽,而又是那般短暂?

一阵风吹来,云飞烟衣袂飘飞,但却吹不散她心头的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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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艇乘风破浪横过长江,沈鹰不待小艇泊岸,略一作势,身子飞越三丈左右宽阔的水面,立足岸边。上了堤,一阵大风吹来,风中带着黄沙,令人几乎窒息,急风吹在身上,皮肤干燥欲裂。

沈鹰这才醒起,这件案子由始至终,几乎花了他五个月的时间,这是绝无仅有的事,他不禁暗问一句:“人生几何,余下的日子又能再破获多少案件?老夫尚能赚多少钱以作防老?”

幸好他刚走了几步,立即见到一个手下迎面而来:“头儿,洛阳发生了一件大案,事主出高价请你缉拿凶手!”

沈鹰闻言精神不禁一振,步履起落之间,快速而又沉稳。

(全书完,古龙武侠网 凌妙颜OCR、黄鹰武侠Q群7649715 →孙悟空←校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