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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逃离樊笼 四方追杀

小孤山虽然险要,面积却甚小,山上除了启明寺,梳妆楼之外,只有峰顶有块大石,可供藏身,东郭西城带人搜遍全山不有人,忙又派人到山下查询。

未几手下回服,山下守船的人,不见有人下山,而所有船只亦不见遗失,东郭西城冷笑一声,重新回寺。

“大师,那四个人能插翅而飞?”

空明道:“施主找不到人,与贫僧何关?”

“若无你之助,他们如何能够离开?”

空明道:“敝寺共七人,无一个离开,怎可说协助?何况敝寺与贵帮之间,并无协约。”

东郭西城见他谈吐不俗,毫无惊吓之态,眼珠子一转,哈哈笑道:“大师说得不错,既然没有协助他们逃跑,自然是协助他们匿藏了。来人,给本座搜,不许放过一寸地方!”

空明故作镇定,道:“阿弥陀佛,佛门乃清净之地,诸位施主搜索无妨,请勿冒犯神明,搜后亦请万开。”

启明寺不大,只消顿饭工夫,已搜遍各地,手下纷纷回报,搜不到人,东郭西城心中奇怪,亦不甘心就此下山,正在沉吟间,空明已下逐客令。东郭西城心头一动,问道:“大师,请问贵寺有几艘供渡江之用的小舟?”

空明沉吟了一下,道:“共有三艘……”话音未落,东郭西城已大笑起来,空明故作惊讶地问道:“施主因何大笑?难道施主怀疑敝寺偷了你们的船不成?”

“谅你也无此胆量。”适才空明沉吟之情况,全落在东郭西城眼中,心想:“这是个简单的问题,他为何要考虑,分明有诈,嘿嘿,看来余三必匿于此了。”

一个小沙弥道:“施主若不相信的,可到后面石后点数。”

“何须点?必然只有两艘。因为启明寺亦只有两艘而已。大师,你自以为聪明,可惜弄巧反拙。快把人交出来。”语毕东郭西城已一爪向空明抓去。

空明宣了一声佛号,也不见他如何作势,已闪开东郭西城那一爪。东郭西城冷笑一声:“原来还是练家子,难怪有恃无恐。今日老夫便领敎一下佛门功夫。”他一爪落空,双脚一错,化爪为掌,横扫空明的腰际。

空明左掌一沉一撩,使出四两化千斤之功夫,将东郭西城那一掌拨开,东郭西城纵横武林数十年,平生只遇过几个敌手,近年来在盖天帮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享誉极隆,如今在手下面前,两招被阻,老脸挂不住,喝道:“快与本座将所有人缚起来,放火将寺庙烧掉。”

空明虽是出家人,闻言亦自变色,嗔道:“施主何其毒也,但启明寺亦非好欺侮的。”他此言等于通知徒子徒孙,那几个和尚也抄起棍棒,与盖天帮的人斗将起来,可是盖天帮人多,那几个和尚如何抵挡得住?不一会儿,便己有人受伤。

空明睚眦欲裂,大喝一声,双掌透出袖管,展尽平生之能,可惜他的对手是东郭西城,不但杀不退他,反而因焦急,露出破绽,被东郭西城争到先机。

就在此刻,忽见两条人影自内冲了出来,见人挥刀便杀。却原来是鲁义和余青玉。他俩在地窖里听见厮杀声,不忍因而连累了出家人,悄悄爬出来,砍杀盖天帮的帮徒。他俩如出柙猛虎,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眨眼间已各自杀了三四个。

杨戟大喝一声,截住鲁义,余青玉在其身旁闪过,见人便杀。他未学过刀法,但胜在内力强劲,目光准,又经名师指点,眼界大为开阔,见招破招,见缝抵隙,挡者披靡。

眨眼间又被他打倒两个,这时候,盖天帮武字堂副堂主范长信方仗剑自大殿里赶来,一剑刺向余青玉的心窝,口中道:“小子,你自寻死路,可别怪范某。”

余青玉也不打话,钢刀一招快似一招,脚踏八卦,左手使出“千树落英掌”,甚至加上一两招“擒龙手”,斗了十多招,范长信已两次遇险,他心头暗暗吃惊,忍不住喝道:“你们还不上来。”

余青玉趁他说话分神,一招“乌云锁龙”,向范长信眼部抓去。范长信上身向后一仰,长剑护住前身,不料余青玉步法神妙,由干位闪到震位,一刀将范长信劈作两段!

这几下动作,疾如电光,待范长信倒地,其他人才围上来,已救护不及。余青玉一招得手,精神大振,挥刀反冲进人多处,见人便杀,同时叫那几位受伤的和尚避开。

杨戟见鲁义刀法娴熟,加上内功深厚,只得展开小巧功夫应战,但鲁义攻势依然十分猛烈:“今日敎你们来得去不得。”

杨戟心悸,急令手下上前协助,但都被余青玉截住,那些大汉如何是余青玉敌手!眨眼又伤了几个。这时候,空明反而镇定下来,他数十年的清修,非同小可,东郭西城攻势甚猛,一时间亦占不了什么便宜,便大声道:“快下山请救兵!”两个大汉恨不得有此命令,抽刀便走。

余青玉急令寺内和尚关起庙门,忽然心头一动,又道:“熄火!”和尚将寺内的油灯全弄熄,只剩盖天帮的两根火把,余青玉便向那两个持火把的大汉急攻。

那两个大汉大惊,不由自主抛下火把,却让和尚们踩熄。利那间,庙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和尚们匿入禅房,将门关起,这一来,对余青玉大为有利,他闻呼吸声便扑过去砍杀。

那些盖天帮之徒,黑暗中视物不清,眨眼间已被杀净。余青玉跳到寺门后埋伏。俄顷,即闻撞门之声。未几,门倒,外面那七八个大汉一拥而入,余青玉在墙边走出,一连两刀,解决了两个大汉!他毫不犹豫,继续砍杀。寺内寺外,喊杀声震天。

只听东郭西城的声音自内传了出来,“放火烧寺!”那些大汉立即散开,余青玉无法遂一拦截,一回儿,即见起火,余青玉惦念师父安危,立即冲进寺内。

一入殿,余青玉便是一怔,原来东郭西城斗的已不是空明,而是鲁义。空明功力虽然深厚,奈何欠缺经验,怎可与东郭西城相比?东郭西城斗了一阵,便悉其弱点,故意露出破绽,引空明深入,随即击中了空明一掌。

空明重伤吐血,幸而这时候鲁义已杀了杨戟,连忙过去截住东郭西城,鲁义更非东郭西城之敌,左支右绌,甚是狼狈,余青玉挥刀攻东郭西城后背,喝道:“老匹夫休逞凶。”

东郭西城一掌拍开钢刀,顺势踢起一腿,但余青玉已换了一个方位,攻其左肩,东郭西城轻叹一声:“嘿嘿,原来有了进步,难怪敢与本帮为敌。说着双肩一耸,退开八尺,再挥掌而上。

鲁义大喝一声,刀掌齐施,道:“快将少爷移出寺外,此刻北风大,火势一发即不可收拾。速去!”

余青玉回头一望,见火舌已在窗棂上卷动,神龛佛帐亦已着火,知道不能怠慢,急劈一刀,飞身而退,道:“大叔小心!”他走进暗廊,正见那几个和尚,一脸惊恐之色,在那里探头探脑,忙叫他们将空明扶出寺去。

余青玉进禅房,推开书架,下地窖,背起凌水云,再下去背起万象,然后震开窗子,抱他俩跃出去。

凌水云问道:“你鲁大叔呢?”余青玉将情况说了,凌水云急道:“还不快去助他。”

余青玉恐盖天帮帮徒找到,则师父跟万象命危,甚是为难,万象道:“小朋友速去,若有三脚猫角色,贫僧自信还应付得了。”

余青玉正想再入大殿,突然“喀嗤”一声响,大殿窗棂破裂,自内先后射出两道人影来,余青玉眼尖,踩得前面那个是鲁义,后面那个则是东郭西城,连忙挽刀飞去!

鲁义身子落地之后,只在地上滚动,顾然是腿部受了伤,东郭西城在地上打了一个滚,压熄衫上之火星,曲要弹起,向鲁义扑去。

余青玉钢刀挟劲劈下,竟然激气嘶嘶直响,东郭西城心头一惊,连忙缩退:“小子,想不到你竟敢拦阻老夫。”

“东郭老匹夫,去年在盖天帮内,三少爷便立志要杀你了。”余青玉豪气干云,毫无惧色。

东郭西城仰天哈哈大笑,良久才止住笑声:“凭你?凭你这个不学无术,靠父兄荫佑,只懂唱曲跳舞的余三公子?这句话讲出去,恐怕天下间人都要当你是白痴了。”

余青玉如胸中刃,脸上一阵火辣,涩声道:“不错,以前余三是个不学无术,不求上进的人,但多谢你,多谢帅英杰,多谢盖天帮,替我易筋洗骨,重新为人,今日我敢斗你,明天我还要去斗帅英杰。”

东郭西城阴森森地一笑:“狂妄小子,今日便敎你尝尝口出狂言的下场。老夫要你受尽痛苦,方让你断气。”他边说边走前,气字刚说毕,已来至余青玉身前五尺。他信步走来,身上却透出一股凌厉的杀气,铺天盖地而到。

余青玉突然觉得心头沉甸甸的,连气也喘不过来,不由自主地退了步,他脚刚动,东郭西城右掌便当胸印击,这一击,无声无息,但快疾如电。

余青玉刀一翻便向其手臂砍去,东郭西城似料到他有此一着,手臂向斜后方一滑,余青玉目光一亮,手臂暴长,刀长七寸,仍砍向其手臂!

说时迟,那时快,东郭西城双脚微微一错,已让开刀刃,右掌这时才猛地拍出,击向余青玉的胁下空门,与此同时,凌水云亦嚷道:“倒插桃花,花开叶落。”

余青玉见东郭西城右掌印出,方知他那右手实是诱敌,正在惊急时,闻师父叫声,双脚一挺,下意识使出“倒插桃花”的步法,身子向后倒飞。

他退,东郭西城立进,原式不变,左掌仍印向余青玉胁下,余青玉毫不思索,双脚使出“花开叶落”的步法来,左脚不退,反而踏前一步,右脚的身子一缩,侧立于前,东郭西城那一掌,恰好拍在空处。

旁边的凌水云、万象、鲁义、空明及其寺内弟子见状,都齐暗叫一声好险,反而余青玉没有感觉,一让过那一掌,钢刀已回过来,顺势斩东郭西城的腰腹。

东郭西城十指如钩,左爪一沉,向刀脊抓去,同时拧腰举右爪,取余青玉脑门,余青玉不待招式使老,便使出“花枝招展”,钢刀斜展而起,头微向后仰,堪堪避过那两爪。这一招使来虽险,但巧绝妙绝,难得的是运用恰到好处,空明及鲁义都忍不住喝起采来。

东郭西城斗一个后生小子不下,老脸挂不住,喝道:“再试老夫这招。”

毕身形一化为地,二化为四,但见掌影如山,如影如幻,令人眼花撩乱,余青玉临敌经验少,不由有点手忙脚乱。

凌水云见状忙道:“花团绵簇。”余青玉闻言依指示施为,可惜已晚了一步,东郭西城一爪抓住刀脊,劈手将钢刀夺了过去,哈哈笑道:“小子,看你还有什么本领。”随手将钢刀抛下,“笃”的一声,钢刀入地,深达尺半。

余青玉暗暗心悸,不由退了一步,东郭西城道:“你师父也救不了你。”说着又慢慢走前。

鲁义道:“老匹夫不要脸,以老欺幼,尚敢大言不惭。”他左腿被东郭西城击断,草草用两根树枝扎住,坐在凌水云身前,破口大骂。

东郭西城脸色一变,再度踏前,余青玉闪到一边去,万象说:“小朋友,不用怕,这老匹夫没什么了不起的。”

话音未落,东郭西城忽然一个转身,望万象那边飞去,鲁义坐在地上,挥舞钢刀护住,那几个和尚见状大惊,亦齐施棍棒,攻打东郭西城。

余青玉见状,大叫一声,急扑而上,东郭西城闻得背后风声,骤然一个风车大转身,左掌右爪,急攻余青玉胸腹,这一着,疾、狠、毒,准齐备,余青玉没有兵刃在手,有点手忙脚乱,伸手格开东郭西城的右掌,刚一扭身,胁下已让东郭西城左手五指抓及,他大惊变色,忙不迭向后急退。

但闻“嗤”的一声响,胁下衣襟已被扯下,肌肤上现出五指红痕,余青玉只觉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尚未定下神来,东郭西城又已扑至,万象急叫道:“龙归大海。”

可惜这一招万象在马车上传授的,余青玉根本没有记住,急切之间,双掌猛力击出,两股掌风居然随势而至,他全力施为,气势不凡,使得东郭西城也不得不另眼相年,脚尖一点,飞闪一旁。

余青玉暗叫一声惭愧,转头全神望着东郭西城,这时候,天色已亮,但不知为何,启明寺门前殿烧毁了大半,火便熄灭了,东郭西城略一沉吟,忽然一言不发,转身向山下奔去。

鲁义讶然道:“这老匹夫作甚么溜掉?”

小沙弥道:“也许他年迈力衰,下去休息。”

凌水云道:“你提防他使诈。”空明忙令两个弟子暗中溜出去探察,这时后山翻上一个中年和尚来,满身浴血,神态甚是狼狈。

空明忙问:“一鸣,你怎会弄成这副模样?”原来此人是空明之衣钵传人,前天上岸去化缘,顺便购买油米。

一呜道:“师父,弟子在岸上见山上起火,连忙僱船先赶回来,不料岸边有人不让徒儿上岸,徒儿见事急,只好跟他们打起来……师父,你受伤?”

空明道:“为师无大碍,快说下去,他们有多少人?”

“只有三四个,弟子见一时难以取性,所以索性放火烧他们的船。”

余青玉急道:“烧了船,咱们如何万开?”

一个小沙弥道:“咱们在假山石后藏了两艘小舟。”

一鸣道:“徒儿奋力杀了那三个恶汉,转头见山上火熄了,跑到后山去,谁知那艘舟已被人击沉。”

小沙弥叫道:“哎唷,寺内粮草有限,这……这岂不是要被困死?”

“阿弥陀佛!”空明宣了一声佛号:“生死有命,汝等惊慌什么?再说过一两天自有游人乘船来,还虞无船上岸幺?”

鲁义道:“如此说来,那老匹夫还会回来。”

一鸣道:“师父,咱们进寺去吧!”

凌水云道:“不可,万一咱们进寺之后,他们又放火,岂不糟糕?”

万象叹了一口气,道:“最怕他们又派人上岛,则到时咱们进不得又退不得……嗯,小朋友,咱们再来练几招以备应用,今日大家能否逃过这场劫难,全仗你了。”说着转过头去,众人都明白他的用意,不去偷看。

余青玉振作精神,绕到万象身前,万象口述手比,又敎了他几招,道:“至于双脚的变化,就得照你自己的运用了,那老匹夫虽然厉害,但你也不必害怕,只须沉住气应付,他也未必能奈得你何。去向你师父讨敎吧!”

余青玉谢了一声,去找凌水云。凌水云爱怜地看了他一眼,撕下衣擦,亲手替他包扎伤口,边又提出他适才所使招式错漏的地方:“稍候他再来时,你留悉为师及大师提醒你。”

空明又吩咐弟子入寺时将食物搬出来,说话间,另两位小和尚也回来了,道:“那东郭西城又来了。”

鲁义问道:“他下山作甚营生?”

“四围跑动找寻船只。”

话音刚落,东郭西城又上山来了,凌水云向余青玉打眼色,余青玉跳了出来,道:“老匹夫,适才一战尚未分出胜负,再来再来。”

东郭西城冷哼一声:“米粒之珠,也放光芒?”

“难道你被余某打怕了?”

东郭西城大笑:“稍候敝帮大军一到,汝等便死无葬身之地,又何须我动手?”

凌水云他们怕的就是这点,因此存了侥幸之心,希望能擒下东郭西城作交换条件,是以余青玉一跃而上,向东郭西城扑去,“东郭老匹夫,你若不敢还手,便别想再在江湖上混下去。”

这句话教东郭西城难以下台,喝道:“无知小子,你要自寻死路,还不容易?”当下觑准余青玉胸膛,便一拳击出。

余青玉怕他溜下山去,不闪而架,东郭西城立即变招,他变余青玉亦变,毫无惧色,见招破招,还能抽空反击。东郭西城心中忖道:“今日若不除去这小子,日后必为心腹之患,且传之出去,老夫亦无脸见人。”

主意打定,东郭西城力置逐渐加强,每次发招,必然带起一片罡风,余青玉虽然打通了任督二脉,但怎可与东郭西城数十年修为相提并论。乃改变打法,采取游斗,凌水云见徒弟孺子可敎,不由面露笑容。

郭西城攻势越来越凌厉,余青玉施尽浑身解数,仍难抵挡,凌水云与万象不断出言提醒,方可勉强支持得住。东郭西城正想用迅雷不及掩耳之法,一举击倒余青玉,使凌水云不及出言提点,不料一鸣自旁跳了出来,偷袭东郭西城。

东郭西城吃了一惊,跳后一步,余青玉与一鸣同时跳后,东郭西城连声冷笑:“余三,适才你口出狂言,如今为何又做缩头乌龟?你们两个人索性一齐上吧!”

余青玉道:“你年纪有我三倍大,让我喘一口气也看不开,亏你还比家父早成名。”

他这样一说,东郭西城反而不好意思,不过到底是个老狐狸,当下道:“老夫便成全你,索性让你歇够了再下山找老夫吧!”言毕转身欲下山。

余青玉一急,顾不得喘息,扑了过去,喝道:“莫去!”

东郭西城倏地回身,左掌引开余青玉双臂,右掌当胸印去,这一记比毒蛇还毒,余青玉大惊,忙不迭飞身后退,东郭西城如影随形,道:“你也莫去。”右掌万其胸不足半尺。

余青玉身形一变再变,仍无法摆脱他,迫不得已,回掌迎了上去,“逢”的一声响,余青玉应声急速倒飞,东郭西城只晃了几晃,便稳住身形,随即又扑上去。

一鸣大喝一声,挥扑拦腰击向东郭西城,东郭西城去势突然止住,伸手向木棒抓去,一鸣已得乃师父空明六七成真传,功力不凡,急忙沉臂,木棒落地,却也避过那一爪。

余青青玉站定之后,只觉体内气血翻腾,急忙调息一下,道:“请师傅退下,待某再来会他”

东郭西城见他不似受伤,心中狐疑,冷然一笑:“小子有种,再接老夫一掌。”说着运功于臂,慢慢举起,因见余青玉挺立如山,毫无准备,心头又是一怔,一时间不敢贸贸然发掌,余青玉灵台明净,知道自己内功修为与对方有一大段距万,硬拼连一分胜算也没有,因此准备对方发掌之后,再采取游斗。

刹那间,场中静得落针可闻,人人均睁大双眼望着他们。东郭西城面子悠关,咬一咬牙,推掌而出,一股掌风随之而至。

余青玉不待掌风临身,立即闪开,不料东郭西城是成精的狐狸,早预料他有此一着,左掌只推及一半,突然一歪,向旁扫去。

余青玉双脚一顿,拔空而起,东郭西城左掌向上一托,这一掌,几乎用了他八成真力,好个余青玉临危不乱,双掌凌空压下,“蓬”的又一声响,余青玉身在半空没处着力,如断线风筝般,飞出两三丈,然后翻落地上。

这一次看来似乎是余青玉吃了大亏,但他因没处着力,在空中翻滚,反而卸掉了震力,而东郭西城则恰恰相反,震得他体内气血波动,余青玉立定之后,揉身再上,这次反是东郭西城不敢再硬拼了。

两人以快斗快,眨眼间已换了二三十招,余青玉居然毫不吃亏,东郭西城心内之惊诧,实在难以形容,暗道:“这小子怎地越斗越强,难道今早他故意藏拙?”却不知余青玉有这等高手喂招,进步神速,对“千树落英掌”及“擒龙手”,运用越来越熟练,而这两项却是武林绝技。

不过,东郭西城到底是块老姜,镇定下来,找到一个破绽,飞起一腿,将余青玉踢翻,余青玉双脚落地之后,气也不喘,又扑上去苦斗,这种不畏死的打法,最能寒敌胆,东郭西城心头暗懔,恨不得早早结果余青玉。

万象道:“小朋友,你不可贪功,一招一招来。”实则他知道余青玉武技不如对方娴熟,以快斗快,久斗之后,必然落败,因此出言提醒。

余青玉心领神会,放慢速度,但出招却更加狠辣,凌水云不断提点,余青玉眼中根本已没有敌人,只依凌水云所唸而施展,这种情况,最能发挥水平,所谓天人合一是也,东郭西城越斗越是心惊。

眨眼间,又过了五十多招,东郭西城耐不住性子,又采取内功决斗的打法,欲迫余青玉对掌,但余青玉是个聪明人,他怎会上当?

凌水云及万象见余青玉一日千里,又喜又悲,喜者不久之后,武林必然有一颗彗星出现,悲的则是恐余青玉葬身于此,则何处再觅此佳徒。

就在此刻,山下突然传来一阵阵吶喊声,众人心头都是一怔,东郭西城猛攻一掌,抽身下山,余青玉喝道:“那里走。”飞身急追。

空明怕他有失,忙派一鸣跟着去,又令小徒弟道:“快下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东郭西城回头见余青玉跟着来,心头狂喜:“小子,你这是讨死。”当下故意将速度放慢,这时候,江面上的情况已落在其眼中,但见两批舟船,在滚腾的江上大战!他微微一愕,暗道:“谁敢与本帮作对?”

心念未了,余青玉追上,喝道:“老匹夫,胜负未分,何故脚底抹油?”

东郭西城猛地回身便打,冷冷道:“小子,那两个老不死的,不在旁边提点,老夫看你还有什么本领。”他恐夜长梦多,尽力施展,望能及早解决余青玉。

余青玉接了几招,颇感吃力,这倒非单纯是缺人提点,而是地形凹凸不平,又在半山石级上,他仗以跟对方周旋的“千树落英掌”神妙的步法,难以发挥作用。

本来“千树落英掌”练至炉火纯青之后,在任何场地下,都可以发挥其神奇巧妙的步法,可惜余青玉初学不久,距万此一境界尚远。

东郭西城胜券在握,忍不住笑道:“小子,老夫真有点舍不得杀死你,像你这样不知死活的后生,如今已越来越少了,杀了你,老夫少了许多乐趣。”

余青玉一声不吭,全神贯注应付,而在危急时,幸而一鸣和尚已找到来,挥着长棒,与余青玉合斗东郭西城。东郭西城冷笑道:“来一双死两个,待老夫一口气杀了你俩,再去杀那些伤兵残将。”

一鸣一至,形势有了转机,但东郭西城经验丰富,未几又占了上风,就在此刻,下面声音沸腾,东郭西城低头一望,不由大吃一惊,因为来的竟是流星门的外三堂总堂主云开。

云开人未至,声先至:“东郭主管,莫伤我三公子。”

余青玉闻声大喜,精神一振,连攻五招,将东郭西城迫退,东郭西城见状,那还敢逗留,抽身往旁飞去,余青玉叫声:“云堂主,快截住他!”

云开不追,飞了上来,关心地问道:“三公子,你没受伤吧,这位是谁?”

一鸣道:“贫僧一鸣,家师空明。”

“原来如此!”云开道:“三公子,快随云某上船,先过江再说。”

余青玉道:“不行,家师和鲁大叔他们还在上面,你快派人去抱他们下山。”

云开急道:“令师是谁?咱们人少,盖天帮人多,我是舍了性命,先杀上岸的,只怕下面的弟兄支持不住,退路被截,则你我死无葬身之地矣!”说着伸手去抓余青玉。

不料余青玉飞身后退,云开抓了个空,不由一愕,他怎知道只懂吃喝玩乐的余青玉,已非昔日吴下阿蒙。

余青玉道:“云堂主,你先下去,小侄带家师下山之后,再去助你。”你字尾音未了,他身影已逝,云开沉吟了一下,终是放心余青玉不下,向下面望了一眼,飞身下山去了。

余青玉上了山后,见师父等无恙,喜孜孜地道:“师父,咱们有救了,云开带人来了,速速下山吧。”

鲁义道:“你来抱少爷!”

凌水云道:“青玉,大师对你另眼相看,你还是先抱他下山,还有空明大师,暂时亦不宜留在此处,日后有机会再来静修吧!”

万象道:“凌施主还是让令徒背吧,咱们一起下山去,免得夜长梦多!”当下一鸣背起空明,其他轻伤的和尚,亦背起万象和鲁义纷纷下山。

到山腰,只见岸边江上都有人在苦战,小孤山周围的江水都被血染红,云开在岸边被敌人围住,形势颇为险恶,因为连东郭西城亦在其中,余青玉心头焦急,背着凌水云快步奔下去。

忽见江面上又驶来三艘船,来势极急,余青玉见桅上挂着流星门的徽号,心头方稍定,未几,一行人到山下,江面上那几艘船亦已驶近岸边,船上的人,纷纷跳下来,余青玉眼尖,见首先跳下的竟是自己的大师兄俞永浩,忍不住叫喊起来:“大师兄,小弟在此。”

忽然一道长啸传来,东郭西城舍了云开,向这边飞过来,凌水云忙道:“青玉,小心,快将为师放落地。”

余青玉依言将师父放下,谁知东郭西城只不过是为了引开流星门的注意力,只见他凌空一个没头觔斗翻落,向另一方奔去,几个起落,已跃上一艘盖天帮的船上,高声下令手下撤退。

刹那间,盖天帮的人退得干干净净,云开赶过来,见到凌水云,仍当他是戏子琮铃子,不放在心上,道:“三公子,快上船!”

余青玉又背起凌水云,俞永浩迎前,双手紧紧抓住余青玉一对上臂,眼角噙泪地道:“师弟,你受苦了。”

余青玉心头百感交集,轻叹一声,道:“多谢大师兄赶来相救。”“对啦!你是怎样逃出来的?”

云开道:“上船再说,提防东郭老贼在半路拦截。”群豪纷纷登船,云开立即下令回航,余青玉直至此时才松了一口气,叹息道:“大师兄,想不到小弟还能见到你,你跟云堂主怎知道小弟被困在小孤山上?”

“师弟可知快刀门已被盖天帮所陷幺?师父恐盖天帮施偷袭,所以派愚兄跟周师弟来此协助云堂主,今早咱们遥见小孤山起火,心知有异,派人过江打探消息,知道师弟逃出盖天帮,却被困于此,云堂主找到船便先赶来了,愚兄找到三艘,恐云堂主派的人不够,忙过来接应。”

余青玉道:“盖天帮在年终之前偷袭快刀门,小弟早已知道,可惜无法与外面联络……嗯,郝不灭掌门如何?”

“快刀门虽灭,但郝不灭父子,听说还有几个人都逃了出来,但料都已受伤,实情如何,愚兄亦不太清楚。”俞永浩干咳一声,岔开话题,问道:“师弟,你是怎样逃万魔窟的?”

余青玉喟然道:“此事说来话长,也不知从何说起,不过此次能够逃万虎穴,全靠谭胜和丽萍,只是他们两个……咳咳,那杨秋潭十分该死,出卖小弟,使小弟几乎命丧景德镇。”

俞永浩怒道:“师弟一向待他不错,他竟然恩将仇报,他日将他抓来,慢慢与他算帐。”

“大师兄,家父家母以及兄长们可好?”

“师弟放心,师父师母都好,师母若知道师弟平安归来,也不知会多高兴。”说着船已靠岸,余青玉亲自背凌水云上岸,俞永浩令手下扶鲁义,由于船小,所以万象、空明他们乘后面那几艘船。

余青玉上岸,岸上流星门的人都欢呼一声,围过来问候,余青玉十分感动,连连抱拳,道:“余三无德无能,让各位担心,实在心内有愧。”客套间,云开和万象等人亦纷纷上岸。

小孤山对岸又是几个湖泊,湖内亦有好几个水旱寨,既有拥护流星门的,亦有拥护盖天帮的,但仍以拥护前者的为多,云开道:“三公子,请先到鸳鸯寨歇歇,再慢慢商量。”

鸳鸯寨就在附近的大官湖,只有两三里路,早有马车来迎接,空明要吿辞,余青玉那里肯放他走:“大师,咱们累你没了安身之所,你若再客气,晚辈就更难心安了。”空明见推却不了,只好登车。

谁知马车刚驰了半里路,忽见几辆马车急驰而至,气势汹汹。

由于云开恐盖天帮大举侵犯,着俞永浩陪着余青玉等人去鸳鸯寨,因此赶车的连忙通知俞永浩:“俞堂主,白虎寨的车马来势汹汹,势色不对。”

俞永浩连忙掀帘而出,道:“停车!”道边车马停定,那边的车马亦停了,余永浩道:“来者何人?”

只见车厢走出一个浓眉突眼,但面皮青白的汉子来,哈哈笑道:“俞堂主幸会幸会!”却是白虎寨寨主饶白。

俞永浩沉下脸道:“原来是饶寨主,未知率人拦住俞某是何道理?”

虽然这里属缓冲区,但到底流星门的势力较大,饶白脸上堆下笑容:“俞堂主误会了,饶某怎敢拦阻你?只不过有一件事,欲与你商量一下而已。”

俞永浩是老实人,脸色稍变:“未知是何事?只恐俞某力不能及。”

饶白笑道:“这件小事,对俞堂主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嗯,饶某闻说有一个戏子琮铃子在俞堂主车上,此人到景德镇盖天帮演戏,却在那里捣乱,又用西域霹雳堂的‘掌心雷’炸死了不少人,饶某接帅帮主之令,须拿他回去治罪,俞堂主料能该我。”

语音未落,余青玉已摇头道:“放屁,根本没这回事,快让路,否则少爷可不客气了。”

饶白道:“一个戏子对贵门毫无关系,何必因此而坏了彼此的感情?”

余青玉指着鼻子道:“我是余青玉,琮玲子是我师父,怎会没关系?”

饶白哈哈一笑道:“余三公子至今尚沉溺于戏曲歌舞乎?本来帅帮主也想请你回去的,只是饶某念在往日彼此交情不错,不愿为难流星门而已。”

余青玉喝道:“为难流星门又如何?你有此本领幺?”他跳落马车,道:“你到底让不让路?”俞永浩恐他有失,亦忙下车。

饶白道:“公子这是故意为难我耳!”

俞永浩素来老成持重,打圆场道:“饶寨主,俞某亦知道你为难……其实你可以覆命说来不及阻拦,则日后彼此都好说话。”

饶白哈哈笑道:“人说俞堂主老实,谁知竟敎饶某说谎!这等事如何瞒得了帅帮主?”

余青玉道:“大师兄,此人根本有意阻拦咱们,说不定还有什么阴谋,不必与他理论,他不让路,咱们便硬闯。”

俞永浩沉声道:“饶寨主,这不是俞某不给你面子,实是太过份了,今日且让一条路,日后俞某必备礼送上贵寨。”

可惜饶白根本不听他这委屈求全的话,跳下马车,道:“那大家就在兵刃上见个真章。”

俞永浩只是老成持重,却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当下立即抽出长剑,道:“素闻饶广主的‘伏犀刀法’厉害,今日俞某便领敎一下。”

饶白笑道:“俞堂主剑法精抄,蒙某不敢请敎。”说着揭起车帘,只见车厢内块下一个人来,却是盖天帮的林字堂堂主雷九峰。

余青玉惊呼一声:“是你?”

雷九峰抽出厚背刀,道:“余三公子,咱们又见面了,俞堂主,请指敎!”雷九峰的武功,余青玉是见识过的,连忙提醒俞永浩小心。

饶白道:“余三,饶某不才也想向你讨敎一下。”

余青玉怒道:“少爷早想杀你了!”言毕冲前,挥掌便攻,饶白接了几招,心中甚是诧异,怎地道小子突然如此厉害,当下不敢怠慢,钢刀舞得风雨不透。

白虎寨那三辆马车亦跳下十多名大汉来,其中一个又是旧相识:“白衣剑客”孟俊飞。

余青玉大叫一声,抽身后退,跃上马车,叫道:“大家小心,这些是盖天帮的人,快派人去通知云堂主。”

孟俊飞大笑:“小子,孟某找得你好苦。”他长剑分心便刺,余青玉顺势抽出一个手下的佩剑抵挡,孟俊飞道:“余三,今日你插翅难飞了,早知如此,又何苦哉?”

余青玉咬牙道:“孟俊飞,少爷恨不得啖你之肉。”孟俊飞大笑,一招紧过一招,这时候双方已全面接触,杀声震天,俞永浩怕余青玉有失,边战边退至马车旁。流星门剑法虽快,但雷九峰刀法严密,又素以不变应万变著称,俞永浩虽深得余修竹真传,仍感压力奇重,不能取胜。

余青玉居高临下,不让孟俊飞攻上来,孟俊飞突然倒飞,余青玉还在惊诧间,又闻后面岸边传来阵阵的杀戮声。

余青玉心头一懔,耳际又闻车厢里“卡嗤”一声响,原来孟俊飞见一时间攻不下,便绕到车后,击碎后车门,意欲登车,刺杀凌水云。

余青玉闻声大惊,连忙一头钻进车厢内,孟俊飞以为可以一剑中鹄,不料一柄刀当头砍下,风声飒飒,不由吃了一惊,忙不迭跳回地上,只见一个老汉,坐在车厢内,手持钢刀,双眼炯炯,望着自己,他不知他是谁,喝道:“谁敢破坏盖天帮的好事?”

“你爷爷鲁义,是‘三绝天骄’的记名弟子,帅英杰亲自来,你爷爷尚不会给他好险色,何况是你这无知小子!”

鲁义之名孟俊飞虽然不认识,但“三绝天骄”这四个字,可将孟俊飞镇住,鲁义喝道:“快让路,否则你爷爷可不客气了。”

这时候前座又有人攻进来,余青玉回身一剑刺去,道:“鲁大叔,你负责守后面,晚辈负责前面。”

饶白带来之人,都是精锐,双方人数虽然差不多,但很快便占尽了便宜,倒地伤亡的,大多数是流星门这方的人,盖天帮的人逐渐迫至马车旁,连一鸣等和尚亦不得不现身应战。

孟俊飞心思玲珑,忖道:“流星门抵抗之力,这老家伙为何尚端坐如旧?他若是‘三绝天骄’的弟子,还有不出手者,莫非他在让我,且待我再试他一试。”当下又跃上车厢,挥剑进攻。

鲁义虽然坐在地上,但一柄刀使来举手若轻,孟俊飞一连七招,均被其破去,正在惊慌间,猛见鲁义腿上扎着两根树枝,登时了然,倒纵落地,哈哈笑道:“你们死期至也,快放手烧车。”

这一叫,余青玉和鲁义都暗暗叫苦,那边万象与空明已被抱出车厢外,空明受伤较轻,仗刀而立,万象坐在地上,拉了几块石头在手上,,有人攻来,便趁空明抵挡时,以石头施袭,替空明制造机会,刹那间,面前已倒下三具尸体,万象叫道:“小朋友,快背你师父过来。”

此刻俞永浩已被雷九峰杀得只有招架之力,没有还手之功,急道:“师弟快逃!”

只见凌水云叫道:“都住手!”掀开布帘,探身而云。

余青玉大惊,忙道:“师父,危险,快进去。”

万象又叫道:“背你师父过来。”

鲁义自车厢内单足跃下,也道:“余三,快带少爷万开,迟则不及。”

凌水云又道:“住手,凌某随你们去见帅英杰就是。”

余青玉那里肯听,拦腰将他抱起,拼死护着他跃下马车,道:“师父岂可去,只要徒儿有一口气在,便不敎你受辱。”他边说边战,奈何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一时间怎冲杀得开!

凌水云想起昔日自己纵横天下,视武林高手如无物,今日却如丧家之犬,如俎上之鱼肉,感触万分,眼眶盈泪,叹息道:“痴儿,你护得了为师幺?反正为师已成废人,死在帅英杰手中,好过死在无名小卒刀下。”

余青玉道:“只须咱们再坚持一下,云堂主救兵一至,便可无忧。”

话音刚落,那边已有人来道:“三公子,不好了,盖天帮攻过来了,云堂主抽不出身来,只好派人去鸳鸯寨请救兵。”

孟俊飞大笑:“流星门已将步快刀门后尘,你尚在梦中,可笑啊可笑!”

饶白接道:“余三,你死了心吧!‘鸳鸯侠盗’适才已让咱们下迷药放倒了,他俩夫妇自顾不暇,岂能来救你。”

余青玉大喝一声:“少爷便先杀了你。”他拼命向饶白那方杀去,凌水云又暗叹一声,要余青玉放他下来,余青玉不肯听,没奈何只好不断出言提点余青玉,那边空明见状,遂令一鸣仗棒杀过来。

“余施主,请过来,大家一起比较好抵抗。”一鸣棒法精妙,此刻生死在一发之间,再无顾忌,出手较重,连伤三人,将余青玉救出重围,又去救俞永浩。

余青玉将师父放在万象身旁,两人对望一眼,目光充满英雄末路的苍凉。余青玉转身又杀回去。孟俊飞道:“快围住他们,那几个老家伙已受伤,不怕煮熟的鸭子会飞上天。”

万象行动不便,但他功力深厚,当可敌得住他,只是心中亦甚窝囊,忽然远处尘头飞扬,一路人马绕湖驰来。

鲁义见有人来,不知来者是友是敌,转头伸颈一望,见来者大约有二十余人,前面那六七个人,外貌装束均十分奇怪,心中不由暗道:“这是什么人?”他分神之下,孟俊飞长剑,何等快速,把握此难得之机,又在鲁义肩上剌了一剑。这一剑入肉颇深,鲜血立即染红了衣襟,鲁义几乎连刀也握不稳。

孟俊飞狞笑道:“老匹夫,待区区透你上路吧!”鲁义已觉手中刀重若山岳,但仍咬牙苦苦支撑。

就在此刻,忍闻佘青玉兴奋地叫了起来:“裴香主快来助我。”

话音未落,万象亦叫了起来:“宝相,快将这些盖天帮孽畜赶掉。”原来来者都是流星门的人,由快马堂的香主裴玉率领,而其中还有七位来自吐蕃的僧人。

这些人体力充沛,冲入盖天帮中,如狼入羊群,刹那间,盖天帮及白虎寨阵势顿时大乱,余青玉奋力杀前,救下鲁义。那几位吐蕃僧人武功之高,大出孟俊飞及饶白之意料。万象回头微笑道:“凌施主,如今轻舟已过万重山矣!”

凌水云亦笑道:“但愿如此,只恐尚未到达安全之地,盖天帮还有援兵。”

万象笑道:「施主莫非已成惊弓之鸟?岂有这般巧的事?」凌水云笑而不答,转头望场中。

经过短时间的接触,白虎寨的喽啰已死伤了大半,俞永浩见场面已受控制,便与手下乘机休息,有的已急不及待地包扎伤口。

孟俊飞和饶白在吐蕃僧人夹击之下,已岌岌可危,正想不顾一切,冒险杀出重围,忽然远处又传来一阵马嘶声,这次来的却是盖天帮的人,而且带队的,居然是廖柏夫,援兵来得极快,眨眼即至,孟俊飞精神大振,奋力抵抗。

万象见状又望了凌水云一眼,急道:“宝相,降魔伏妖,不下杀手,岂能拯救世人?”那几个吐蕃僧人是万象的师侄,对万象一向敬若神明,闻言立即施全力,再不留情。但闻一道惨叫声起,饶白已被宝相一掌击毙,而且孟俊飞也被一个叫宝树的僧人打伤。

说时迟,那时快,廖柏夫已带人赶到,道:“云开已被廖某打得大败而逃,汝等还不投降?”

云开的武功在流星门内,除了余修竹之外,已是数一数二,而且他智勇双全,非一般莽夫可比,虽明知廖柏夫在江湖上的名气比云开还响,但仍难以置信,几乎异口同声骂他放屁。

廖柏夫脸色一沉,冷冷地道:“老夫打败云开,有何奇怪?就是余修竹亲自来到,廖某也不怕他。嘿嘿!刚才云开被老夫一掌打伤,若非他见机得早,已死在老夫掌下。”他边说边指挥手下将流星门的人包围起来,却有意放开那些吐蕃僧人。

宝相等人立即向万象跑去。道:“师叔,咱们赶快万开中土,返回吐蕃吧!”

万象沉着腔道:“愚叔受伤,幸得流星门三公子相救,方可见到你们,若你们是来请愚叔回去的,便得先助流星门打退敌人,何况愚叔是伤在帅英杰掌下的,这些人便是帅英杰的手下。”

宝相讶然道:“师叔,那帅英杰武功比凌水云还厉害幺?”

万象冷哼一声道:“帅英杰只能在暗处伤人,如何能与凌水云相提并论。”他指指凌水云为他扪介结。

宝象的师侄们对凌水云态度甚为恭敬,凌水云苦笑道:“可惜凌某如今已形同废人。要令诸位失望了。”万象见余青玉等人势危,忙不迭催促师侄们去助阵,不过那几个僧人,经过商量,还是留下两个保护万象、凌水云、鲁义和空明。

流星门等人本在下风,有那五个僧人加入助战,形势有所转变,双方势均力敌,呈胶着状态。

廖柏夫恐夜长梦多,亲自下场,他一下场便杀了几个流星门的人,余青玉大喝一声,舍下对手,向他冲去,廖柏夫冷冷地道:“你自己送上门来正好,省得老夫去找你。”

裴玉恐余青玉有失,急忙上前,道:“三公子快退下,让裴某会他。”他还不知道今日余青玉已非昔日之吴下阿蒙,此刻武功已远在裴玉之上。

廖柏夫道:“不必争,一齐上吧!老夫同样可以收拾你们。”他素以“流云袖”著名,双袖一卷,已将余青玉及裴玉围住。

余青玉虽然受过伤,但此时面临生死存亡之关头,不得不拼尽全力施展,以求死里逃生,裴玉直至此刻方知道这位三公子,已脱胎换骨。

余青玉极力反扑,但与廖柏夫比较,无论是功力、经验、火候以及招式,都尚有一段距万,故此虽有裴玉相助,形势仍然十分险恶,不过廖柏夫亦十分奇怪,忍不住问道:“余三,老夫真不明白,凭你如今这身武功,在年轻一辈中,已属高手,为何江湖上全传你武功一无是处,只懂唱曲跳舞,难道你有什么奇遇不成?”

余青玉不愿说出真相,只淡淡地道:“江湖上之传闻,岂可当真?晚辈亦曾闻人提及前辈,却不敢苟同……”

廖柏夫急问:“谁提及老夫,他们说些什么?”

“他们说前辈是老而不,盖武功既不高,又顸颟无能,窃据高位,尸位素餐也!”

廖柏夫大怒,喝道:“小畜牲太可恶,这些话分明是你自己编造出来的。今日老夫非将你打至遍体鳞伤不可,敎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方知老夫之厉害。”

话音刚落,忽有人接口道:“小畜牲三字,岂是你骂得的!”

众人一齐转头望去,只见余修竹如天马行空般,急射而至,余青玉大喜,脱口叫道:“爹!”他数月来的委屈,至今才找到宣泄之机,“爹”字一喊出口,热泪巳经盈眶。

余修竹适才只留意儿子安危,此际方发觉他今非昔比,微微一怔,手脚稍顿,廖柏夫趁余青玉说话分神,袖管蕴藏内力,直拂余青玉胸膛,余青玉惧然一惊,忙不迭挥刀横格,只闻“当”的一声响’钢刀在袖管撞击之下,应声跌落地上。

廖柏夫猛吸一口气,上身采前,左手透袖而出,五指如钓,向余青玉抓去。

“休伤吾儿。”佘修竹长剑暴长,剑尖直指廖相夫之腕脉,他出剑快捷,故剑法以流星为名,这一下救人心切,多势更疾,当真如流星曳空,廖柏夫不敢托大,不求有功,只求无过,收腕急退。

余修竹斜踏半步,挡在儿子身前,道:“玉儿退下,让为父收拾他。”一句话未说毕,他已攻出六剑,把廖柏夫迫退两步。

余青玉依令后退,稍喘一口气,转头望去,只见双方战况依然激烈,互有死伤,他无暇包扎伤口,拾起地上的钢刀,再度投人战场,而裴玉在余修竹刚至时,便已换了对手,反而凌水云和万象那边十分平静。

凌水云恐爱徒体难支,忙道:“青玉,快回来!”

余青玉对师尊言听计从,又不知师父是否有事交代,虚晃一招,退至凌水云身边,恭声道:“未知师父有问敎示?”

凌水云用爱怜的目光看了他一眼,道:“你连场激战,身上又受了伤,不宜再战,快休息一下。嗯!大师不是还要指点小徒幺?”后面那一句却是对万象说的。

万象会意,忙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贫道既然答应过施主,岂有半路而废之理,小施主,你不会敎贫僧为难吧?”

宝树在旁轻叫道:“师权,你将本门的武功传与汉人?他且是你仇家的徒弟。”

万象沉下脸道:“你说错了,这不是本门的武功,而是愚叔独创,愚叔自己创的武功,难道不许传人,这可没犯门规,且贫僧与凌施主已化敌爲友。

宝树忙道:“小侄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给我闭嘴,准你在旁看,对你也有好处。”万象拍拍身边的一块石头,对余青玉道:“小施主坐下。”余青玉依言坐下,万象立即继续传授“擒龙手”的口诀。余青玉本只学了几招,适才已能大派用场,是故态度亦有所改变,聚精会神学习。

那边厢的余修竹因武功明显比廖柏夫高一筹,是故尚能分神留意周围环境,见有几位不明来历,看不清深浅的老人,对自己儿子如此钟爱,心中甚是奇怪,忖道:“莫非玉儿武功大进,与这几个人有关?”可是儿子明明被帅英杰关在地牢内,又怎有机会学武?思来想去都想不通。他向来城府深沉,在未明底蕴之前,绝不贸然询问。

廖柏夫见他剑法稍缓,喘了一口气,重整旗鼓,挥袖再斗,此长彼消之下,攻势大爲凌厉,余修竹心头一懔,连忙集中精神应付,长剑绝招连绵不绝,如长江之水,急泻而下。口中冷笑道:“原来阁下也不过尔尔,一竟敢口出狂言。”

廖柏夫闷哼一声道:“余修竹,你死至临头,尚懵然不知,亏你还是一门之尊,当真敎人失望。”

余修竹心头又是一懔,试探道:“就凭你一个人,便可置余某于死地?嘿嘿,本门大军即至,恐怕死无葬身之地的是你。”

廖柏夫亦非弱者,只淡淡地道:“本帮即将君临武林,谁敢与本帮对抗,便将被消灭,余掌门岂有例外?”

余修竹脸色一变,干笑一声:“武林之中,奇人异士之辈极多,且尚有九大门派,二敎三门,四寨五庄,帅英杰腹中有多大,岂容纳得下。”心中暗道:“莫非他们刚灭了快刀门,便不顾盟约,欲来灭我?好,待我再试探他一下。”

两人又换了三十多招,余修竹始终占上风,可是要将对方伤于剑下,也不容易,廖柏夫又道:“余掌门是聪明人,何不早作决定。”

余修竹故意道:“余某素来迟钝,不敢当廖兄盛赞,只是廖兄之言,令人费解,可否请明示一下?”

“余掌门若能当机立断,率先归附本帮,功劳簿上第一功,帅帮主自不会亏待你。”

廖柏夫说得这般露骨,使得余修竹又惊又怒,但他仍不动声色,问道:“不亏待余某,这话可大可小,可否说得明确一点?”

廖柏夫闻言微喜,沉吟道:“本帮至今副帮主一职尚空悬,掌门来归,垂手可得,将来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矣!风光可期,若仍执迷不悟,则难免步郝不灭后尘。”

余修竹长笑道:“原来贵帮早存贼子之心,如此说来,所谓和议,不过是骗子行径而已。”

廖柏夫亦笑道:“掌门是聪明人,怎会说出这种话来?这等武林大事,可不是儿女私情,山盟海誓,掌门怎地如此痴。”

余修竹涵养功夫再好,亦不禁大怒,厉声道:“余某何止痴,简直是笨蛋,才会信以为真,不过余某却有一股不信邪的志气,宁为玉碎不作瓦全,帅英杰有本领灭得流星门,尽管叫他来。”他盛怒之下,出剑更快,廖柏夫全仗内力注于袖上,时间一长,消耗极大,只闻“嗤”的一声响,左袖管也为剑尖划破。

廖柏夫仓惶后退,余修竹长笑道:“阁下适才的气势,去了何处?”他嘴上说着,手上长剑攻得更紧。

廖柏夫大惊,顾不得身份,叫道:“霍堂主,快来助我!”他左袖被剑锋划破,不能鼓起御剑,只能以掌施展空手入白刃之功夫,可是余修竹又非好吃之果子,岂能让他得手?不过十来个照面,巳几番遇险,甚是狼狈。

幸好四字重当主霍青锋,撇掉宝相的纠缠,向这边跑来,大声叫道:“余修竹,有种的便与霍某决一死战。”

余修竹头也不回,冷嗤道:“盖天帮除了帅英杰之外,还有谁可出此言,阁下出此狂言,荣之外,不怕笑掉别人大牙?”霍青锋虎吼一声,挥舞着一把厚背虎头刀,向余修竹后背砍去。

就在此刻,忽有人喝道:“都给本座退下!”盖天帮上下人等,一闻其声,都收了兵刃退后。

余修竹抬头望去,只见树上站着一俊中年的汉子,可不正是帅英杰?远处尘头飞扬,似有不少入马杀到,余修竹瞿然一惊,暗忖:“帅魔几时到的,为何我竟无所觉?”

当下收剑退了一步,道:“帅帮主几时光临……咳咳,何不先下柬来,好让余某派人迎接。”

帅英杰哈哈大笑:“掌门因何如此善忘?适才不是还提及帅某幺?本座知道掌门悬挂,故而赶来相会。”言毕又是一阵大笑,稍顿又道:“至于掌门怪帅某不先下柬,却是冤枉,本帮主已派廖总堂主亲临传达。”

余修竹脸色忽青忽白,看这形势,不用说亦知盖天帮在消灭了快刀门之后,下一个目标便是流星门,而且已付诸行动,此处虽属流星门势力范围,但距风雷镇太远,相反盖天帮精锐全在,形势之险恶,三岁小童亦看得出来,是以余修竹在这刹那间,竟有不知如何应付之感。

帅英杰双肩微微一耸,自树上跃下,笑问:“掌门为何不开腔,莫非不欢迎帅某?不过话说回来,帅某一向深居简出,这次既然来了,便不会空手回去。”

此话说得更加露骨,余修竹怒极反笑:“余某想先请敎帮主一件事,去年贵我双方签下的和议书,是怎么一回事?”

“帅某想消灭快刀门,恐贵门相助,难以分身应付,故出此策耳!然此一时,彼一时也。”余修竹想不到帅英杰说得如此坦率,毫无忌惮,心中又是一惊,帅英杰乃奸雄之才,非莽夫之辈,敢这样说,必然有七八分把握。寻思间,远处人马已至,来的果然是盖天帮之精锐,领队的正是东郭西城。

帅英杰笑道:“料你们都已认识,无须帅某费舌介绍。”

余修竹沉声说:“承帮主如此看得起余某,给余某脸上贴金,感激之至,不过余某还想请敎帮主一件事。”

帅英杰双臂负背,踏前一步,道:“余掌门无须客气,有话但说无妨。”

余修竹一字一顿地问:“帅帮主今日过江,所为何事?”

帅英杰转头高声问:“廖总堂主,你还不曾吿诉他幺?”

廖柏夫忙道:“启禀帮主,属下早已说过了,并劝他率众归附,奈何余修竹眼盲心懵,看不清形势。”

帅英杰转回头来,冷冷地道:“余掌门既然己经知道,又何必明知故问?本座念在武林一脉份上,不忍轻尽杀绝,再给你两盏茶工夫考虑,若不答应,明年今日便是掌门忌辰,此处亦即是你埋身之所。”

这刹那间,惊、怒、忧、急诸情,一一涌上余修竹胸间,他神情突然大变,仰头狂笑不已,旁人见状,有点愕然。余青玉忙道:“爹,大丈夫男子汉,死则死矣!有所畏惧?咱们拼死一战,姓帅的亦未必能讨到好处。”

余修竹笑声一止,大声:“帅帮主智勇双全,更兼奸诈过人,余某一向佩服得很!只是余某不肖,有个坏习惯,不到黄河心不死。要我投降,那是万难,帮主有何手段,但请使出来,余某接住就是。”

东郭西城冷笑道:“帅帮主武功天下无敌,你接得住,令郞也不会在敝帮当人质!”

余修竹老脸发热,却正容道:“江湖上藏龙伏虎,奇人隐士多不胜数,帅帮主是否天下无敌,如今只属自我吹嘘。至于余某能否接得住,不劳东郭先生担心,接不了也只能怪自己学艺不精。”

帅英杰脸色大变,怪笑道:“余掌门果然有志气,佩服佩服……”他话未说毕,远处传来一阵如雷的马蹄声,不由转头望去,只见来的是流星门的精锐,为首那人正是云开,旁边还有一个枯瘦老人。

帅英杰只认识流星门有限的人物,但一望那些人均体态骑姿,便知来者都不是容易打发,心头不由一怔,忖道:“怎地他们来得这般快?莫非走漏了消息?”

廖柏夫一见到云开,冷笑道:“败军之将,尚有脸目重回,老夫佩服之至。”

云开冷哼一声:“你以逸代劳取胜,尚敢自吹自擂,真正佩服的,倒是云某。”

余修竹见云开和凌铁壁以及自己的爱徒赶至,心头大定,笑:“贤弟何须奇怪,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他们素来脸皮厚,何足为奇?”

帅英杰心中暗道:“此处靠近风雷镇,时间一久,不利我方,还是速战速决为上,以免余修竹尚伏有奇兵。”当下道:“两盏茶工夫已届,掌门尚不识大势,本座可不再客气了。”

余修竹精神大振,道:“就是三盏茶五盏茶的工夫,余某也不考虑。时候不早了,主不压客,请帮主亮兵刃。”

帅英杰笑道:“所谓猛龙不压地头蛇,还是掌门先请,帅某需要使用兵刃的,自不会客气!”

言下之意,是不想用兵器,语气之骄傲,态度之嚣张,大有睥睨四海之概,余修竹心头恚怒,暗道:“你既然不敢兵器,余某乐得占你便宜。”嘴上却道:“帅帮主自知理亏,不肯先动手,佘某只好占先了。“当下长剑举起向天虚剌了一下。

他针锋相对,帅英杰勃然大怒,正想出手,不料余修竹先发动攻势。只见他双脚微一用力,身子平射,手臂暴长,长剑急剌。

这一剑之快、准、狠方能充份显示其真正的本领。帅英杰亦忍不住微微变色,暗道:“怎地他比郝不灭似还厉害一二分?”他心念电闪,双脚一错,身子半旋,已将那一剑避开。

余修竹一出手,攻势源源不绝,未肯轻易放过机会,如影随形,帅英杰身法改变,他亦随之一变,单足立地,顺势一转,长剑亦同时化刺为削,直取帅英杰之腰侧。

好个帅英杰,不愧是武林巨人,电光石火之间,振衣腾空而起,余修竹掷一剑又落空。可是余修竹几亦同时拔身跃起,凌空向帅英杰剌出第三剑。

帅英杰人在半空,又在长剑进迫之下,神态动作依然潇洒之至,左脚尖在右脚面上一点,硬生生又拔高三尺,双臂展开一划,如大鹏展翅,斜飞几尺,袖管拂在一根树枝上,微一借力,再腾空八尺,突然曲腰缩腿,转了个身,头下脚上,双掌如山,挟风反压余修竹。

余修竹体内真气已浊,势亦已尽,正由高处降落,见强敌以泰山压顶之势进迫,急使“千斤坠”落地,可是帅英杰来势之猛之速,实在匪夷所思,余修竹落地之后,忙不迭换气飞身闪避。

帅英杰脚尖落地,用力一点,身法无滞,平射而出,双掌遥击余修竹后背。

余修竹由占尽上风,到反陷危机之中,不过弹指间事,其间两人之机智、武功、身法、招式之表现,无一不妙至巅毫,兔起鹘落,一气呵成,峰回路转,令周围的人都有目不暇给之感。余青玉心悬老父安危,更是紧张得合不拢嘴来。

万象颔首对凌水云道:“这两人在中土是顶尖高手。若施主与贫僧不是受伤,凭此倒还值得与咱们一战。”

凌水云笑而不答,余青玉自地上一跃而起,向前走去,为父亲掠阵,直至此刻,余修竹的徒弟殷志雄及周明才发现他,向他奔来。三人只略为打个招呼,便望着战场。

帅英杰那两掌虽然凌厉,但余修竹能创立流星门,自有其过人之能。他猛吸一口气,乘机借掌风飘前,一刹那之间,两人之距万突然拉开三四丈。

余修竹倏地转身仗剑而立,他身材修长,飘逸颜洒,年轻时是著名的美男子,此刻在罡气余风中,髯飞袍飘,更似神仙中人,流星门上下都齐声喝起采来,余青玉至此方能喘一口气。

帅英杰听见那些采声,心中颇不是味道,喝道:“东郭先生、廖堂主,你们还不动手,尚待何时?”

东郭西城及廖柏夫挥手系意手下动手,当下双方人马又鏖战起来。东郭西城直奔凌致壁,廖柏夫仍找上云开。余青玉知云开受伤,料非廖柏夫之敌,急:“周师兄,请你快去云堂主一臂之力。殷师兄亦请去助凌堂主。”

殷志雄皮笑肉不笑地道:“愚兄去助凌堂主本是份内之事,只是掌门之安危,便全交与师弟了。”言毕转身而去,余青玉忽觉自己双臂,似有千斤重般。

余修竹领敎过帅英杰之武功,不敢贸贸然再进攻,而帅英杰同样觉得余修竹是平生劲敌,他连年未逢敌手,爱惜羽毛,不肯有些少吃亏,以免有损英名,是故亦采取稳守之策,两人如同一对石像,相距丈五,互相瞪着,找寻对方的破绽,只余四道目光,在半空中交击。

周围的空气似乎凝结,余青玉只觉心头如被铅石所压,沉甸甸的,几乎喘不过气来。

帅英杰与余修竹表面上十分平静,其实两人正在进行一场较量,精神集中,心中只有对方,即使泰山崩于前,亦不敢分神,唯恐眼神稍一露出不安或畏惧之色,即为对方所乘。

时间慢慢流逝,两人依然不动,反而余青玉后衣都为汗水湿透,无奈之下,回头向师父望去,只见凌水云含笑盘膝席地而坐,神态极是轻松,见余青玉回头望来,报以一笑,余青玉受其感染,心头稍松,再看旁边,空明大师亦盘膝于地,双眼轻闭,周围的事,对他似无一丝关系。万象亦盘膝坐在最后,宝树双掌抵在其后背,似助他疗伤,另一位吐蕃僧人则在旁边护法。

就在此刻,耳际忽闻一声断喝,他急忙转头望去,只见帅英杰向前标出,几乎与此同时,余修竹亦持剑标前,长剑急刺。

令人大出意料的是帅英杰忽然向旁一滑,错身而过!余修竹虞不及此,一剑刺空,方觉不妙,说时迟,那时快,身侧狂刮已生,他毫不思索,顿足向前射去。

帅英杰与余修竹错身而过时,便反手一掌击出,他未待招式使老,便转身过去,似乎料到余修竹能够避过此招般,余修竹飞身向前,他亦随之射前,如附骨之蛆,迫得余修竹无法转身应战。

刹那间,只见他两人一个走前,一个在后,一个逃一个追,满场奔走,余青玉紧张得一颗心几乎跳出来,忍不住随后奔跑。

这时候,余修竹心头惊悸,实非笔墨所能形容。他虽自忖武功略逊帅英杰,但亦料不到,会被他迫得这般狼狈,他轻功虽好,但自知内功及气力不及帅英杰悠长,时间一久,必然会被追及,要停步接战,更恐未曾转身,已伤在其掌下,焦虑之情,直如热锅上之蚂蚁。

背后传来帅英杰得意洋洋的笑声:“堂堂的流星门之主,居然不敢与帅某放手一搏,专之出去,恐怕余掌门在武林中再无立足之地。”

余青玉听他侮辱自己的父亲,急怒攻心,喝道:“帅英杰,你有本事的便跟少爷决一死战,莫要拿自己的爱妾施美人计。”

帅英杰虎吼一声,厉声道:“今日你父子必死无疑。”他在盛怒之下,步伐稍乱,余修竹恰好奔至一名手下身边,心头一动,脱口叫道:“徐茂!”

那手下闻言下意识转过身来,余修竹手起掌落,一把抓住他的衣襟,顺势向后一拽,徐茂在余修竹手中,如同纸人般,向帅英杰撞去。恰好帅英杰正好出掌,但闻“蓬”的|声响,徐茂已被打得口吐鲜血,尸体飞出老远,余修竹则乘势退后、转身、横剑,几个动作一气呵成,面对帅英杰。

帅英杰心中亦暗暗佩服其机警,却冷讽道:“原来流星门的兄弟如此不值钱!”

周明大声叫道:“咱们都愿意为流星门和掌门而死,你不用挑拨万间。”

余修竹乘机喘息,帅英杰道:“请掌门先拭去额上冷汗,再动手未迟。”

余修竹羞怒难当,喝道:“少废话,看剑!”言毕长剑已展开攻势,他每招均未待招式使老便变新招,因此更加迅猛,当真如黄河之水天上来般。

帅英杰以慢斗快,见招破招,或闪或避,居然一招不还,表面上落在下风,然在场高手都看得出,他实在比余修竹胜一筹以上。

此刻双方人马在全面接触之下,死伤渐多,比对起来,由于盖天帮高手较多,流星门这边虽有吐蕃僧人之助,伤亡数目仍然比对方多。

余青玉虽然住手在旁观战,其实精神之消耗,比对亲白下场还巨,今曰若果余修竹被帅英杰所杀,则自己亦难以幸免,最严重的是流星门亦自此除名,此战之重要性,可想而知。

余修竹一口气攻了七八十招,占尽上风,却连帅英杰的一片袍角也未沾及。就在此刻,忽闻帅英杰大喝一声,开始反攻。

他觑准余修竹剑招稍老,新招未生之际的空隙,一掌穿过剑网,急印余修竹的胸膛,这一掌蓄势而发,力蕴千钧,掌未至,掌风已压得余修竹透不过气。

好个余修竹,只见他上身向后一仰,手臂微缩,向横一拉,剑刃急切帅英杰的手腕。帅英杰收掌飞腿,踢其小腹,余修竹顿足后退,帅英杰如影随形,劈面又是一掌,余修竹刚站稳脚,帅英杰掌已临身,迫得采取守势。

帅英杰由守至反攻,不过一两个照面而已,两人之形势便已互易,看情况他起码比余修竹高出两筹。余青玉心中更为焦虑,钢刀抓得紧

紧的。

眨眼间又过了三四十招,余修竹仍无反先之力,余青玉忍不住道:“爹,孩儿上前助你一臂之力如何?”

余修竹心中暗怒:“这小畜牲其笨如牛,早就该出手,当众问我,敎老子如何开得了口?”嘴上却冷冷地道:“凭你那微末之技能起什么作用?还不去另寻对手?”

余青玉毕竟年轻,如何得知人情世故,闻言应声而去,他仍去找廖柏夫。由于云开受了伤,故此廖柏夫以一敌二,仍然占了上风。余青玉见云开伤口迸裂,鲜血染红了衣襟,忙道:“云叔叔请歇息一下,让小侄来会他。”言毕急冲过去,钢刀连劈,云开这才退下喘息。

这次余青玉总结经验,右刀左爪,施展万象所授的擒龙手,双脚按八卦六十四个方位进退,却又是千树落英掌的步法,全力与廖柏夫周旋,加上周明在旁牵制,形势居然好转,犹胜受伤后的云开一筹。

周明见余青玉有此种身手,虽然奇怪,却豪情地道:“师弟,咱们合力杀了这老匹夫。”

余青玉急道:“不可说话分神,全力应付。请师兄改攻其后背。”周明依言绕身过去,廖柏夫腹背受敌,果然有点手忙脚乱,两人精神大振,攻得更紧。

凌铁壁在流星门的地位略高于云开,乃余修竹的智囊,论武功反不如云开,虽有殷志雄之助,时间一久,殷志雄气力不继,顿呈危机。东郭西城意气风发,极欲将凌铁壁生擒,立下奇功。

忽然余修竹大喝一声:“且住!”余青玉偷眼一望,见父亲在帅英杰双掌强攻之下,形势已极是危殆,不由一惊,恨不得插翅飞过去,奈何廖柏夫亦不好应付,岂容他抽身?

帅英杰胜券在握,焉肯住手,他双臂一划,左手五指一拂,向剑背弹去,迫得余修竹收剑,右掌却乘势自剑下印出。

这一掌疾如星火,余修竹闪无可闪,迫得抵出左掌,与对方比拼内力。“啪”的一声过后,帅英杰上身急晃,如风中残烛,但余修竹却退了几步,嘴角渗出血丝来。

帅英杰轻吸一口气,抑住翻腾的气血,笑道:“掌门知道本座之能了吧!如今你有话可以说了。不过千万别说些令我生气的话,否则流星门上下,将会被消灭,那罪孽可要你承担。”

余修竹脸色大变,涩声问道:“假如余某答应率众归附贵帮,又有何好处?”

帅英杰微微一愕,但随即哈哈大笑:“余掌门果真来归,贵门有职位者,一切照旧,当然总堂主之类的要稍降一级,但酬劳必加之,其他人等一切待遇与本帮人员相等,至于掌门则可任敝帮之副帮主一职,表面上稍委屈,实则风光之处,犹胜身膺流星门之主!”

余青玉听你父亲这样说,急道:“爹,你千万莫相信他,帅英杰野心勃勃,一心统治武林,岂容旁人沾手?”

余修竹喝道:“小畜牲,你给为父住口!”

余青玉又道:“爹,给你当副帮主,绝对不会长久,大局一定,您便再无立足之所了。今日咱们未必无逃生之机,只要留得青山在,那怕没柴烧,他日重整旗鼓,尚可与他争一日之长短。”

余修竹怒道:“你小小年纪懂什么?趁早闭嘴,省得为父生气。”

帅英杰大笑:“余掌门真俊杰也!令郞因与本座有过节,故出此言耳!他日本座登上武林盟主之位,平生之愿已偿,还有什么容不得人者?”

“爹,狼子野心之言,岂可尽信,万万不可。”

云开大步走前,问道:“掌门,你真的要投降盖天帮?若掌门无投降之心,咱们尚会拼死而若掌门有心投降,则你我之间的协议已完结,两不亏欠,云某的前途,亦不需由掌门来安排。”

帅英杰冷笑道:“云开,难道你不怕死?”

云开昂首道:“云某若是怕死之辈,适才也不会再来了。帮主若不相信,大可以考验一下云某。”

周明亦嚷道:“师父,咱们不投降。”

余修竹恼羞成怒道:“住口,本座之事,何须你们参与决定。”

云开再问:“掌门之言,似只是个人投降,不包括其他兄弟了。如此云某当无话可说。”余修竹一人归顺,不带一人一马,他还有什么功劳?换言之,在盖天帮内亦不会有威信和地位。刹那间,他验色忽青忽白,心中甚难决定。

帅英杰忙道:“余兄是一门之主,决定了的事,岂可为手下所左右?何况这是最后的一个机会,流星门的兄弟若知道掌门为他们前途着想,没有不附骥尾者,愿余兄尽速决定!”

余青玉大急,高声道:“爹,只要你说一句投降,便会众叛亲万。大丈夫死则死矣!苟且偷生,徒令人齿冷,此乃爹以前敎导孩儿之言。”

他不提犹自可,一提之下,更使余修竹无地自容,不由把怒气全发泄在儿子身上:“小畜牲,竟敢敎训为父,真乃不孝。为父若归顺盖天帮,都是为本门兄弟之安全着想矣!事有轻重,抑不同对待,逞匹夫之勇,于事无补,再胡言乱语,为父头一个容不得你。”

云开望向凌铁壁,凌铁壁更是个心思玲珑的人,估计自己若随余修竹去投盖天帮,最多只能当个堂主,而且必为人所忌,事事受人制肘,事事须瞧人脸色,在东郭西城和廖柏夫、铁冠道人等人面前,更抬不起头来,是以他缓缓向云开走去。裴玉虽身受重伤,亦瘸着腿,走向云开,场中只剩下余修竹的徒弟及一些不重要的角色,余修竹脸色更为难看,然而他如今已骑上虎背,上得下不得,只好硬着头皮自我解嘲地道:“盖天帮人材济济,多你们几个不多,少你们内个不少。”

帅英杰见他众叛亲万,心颏暗道:“如此更好,日后不愁他不替我卖命。”当下笑道:“掌门所说极是。只是至今为止,掌门尚未正式表示,是否加入敝帮?”

余修竹沉吟道:“帮主适才所答应之条件,是否能作实?”

帅英杰大笑道:“掌门不信可问敝帮弟兄,本座素来言出如山,掌门不用担心,且今日有敝帮之总管及总堂主在场作证,本座若失信,日后尚如何能驾驭手下?”

余铱竹脸上挤出笑容,道:“既然帮主这样说,余某便放心,未知帮主可否稍容几天,待余某回门清理点私务,然后率众归顺?”此言一出,凌铁壁及云开心中都有喜意,估料余修竹拖延之策,非真心投降。

余青玉却大急,忙道:“且慢!爹,孩儿不阻挡你的决定,不过却有一件事求你,盼您答应。”

余修竹略一沉吟,沉声道:“你且说来听听,若再说些大逆不道的话,为父便不客气了。”

余青玉不慌不忙地道:“孩儿不肖,想以个人名义与帅英杰帮主一斗,输了也不损本门声誉。”

余修竹怒道:“畜牲,凭你那点微末之技,也敢与帅帮主斗,岂不自量力?”

余青玉道:“孩儿受他冤枉,扣留孩儿为人质,蒙此不白之寃,实在难以气平,非斗斗他不可,即使被他所杀也甘心。就怕帅帮主不敢应战耳!”

“胡说!帅帮主纵横天下无敌手,怎会不敢战你?”

“因为孩儿近来亦学晓不少绝招,他胜了无人赞他,败了则一生英名尽丧。”余青玉提高声音道:“帅英杰,你敢不敢与余某放手一搏?若是无此胆量者,则趁早给我浪回老巢去把!”

帅英杰以今日之尊,当众受此侮辱,是可忍,孰不可忍。当下寒着脸道:“余兄,令郎狂妄自大,可是事先得你授意?”

“帮主明鉴,余某适才刚至,数个月来,首次与犬子相见,焉有授意之机?”

“如此逆子,余兄亦不敎训之,岂不有辱门庭?”

余青玉大声道:“帅英杰,你不敢应战便少说废话,速速带人溜掉。”

帅英杰怒道:“小子,帅某要杀你,当真易如反掌,只恐杀了你,伤了令尊的颜面。”

“余三只代表自己,胜败与他人无关。”余青玉就是希望用自己的血,唤醒父亲。

不料余修竹竟然道:“逆子既然如此说,帮主便不需有所顿忌矣!”

此言一出,众皆愕然,连帅英杰亦微微一怔,忙道:“这老狐理,打的是什么主意?咦,莫非他还有援兵,故意以此拖延?”当下急道:“余兄此言当真?须知父子连心,帅某杀你儿子,你岂有袖手旁观之理?”

余修竹哈哈大笑道:“余某共有三子,只此逆子不肖,死了倒也干净,帅帮主肯代劳,余某无任欢迎,绝不阻拦。”

帅英杰亦笑道:“余兄此言差矣!骨肉亲清,不比其他,帅某实难放心,若因他而误了咱们大事,绝不化算。”

余修竹心中暗道:“青玉这畜牲自欲寻死,非我狠心,让他先与帅英杰厮杀,老子好在旁观摩,若姓帅的反败,也可再与之大战,尚可增几分把握,如今大祸临头,即使他娘事后知道,亦怪不得我了。”

心中主意打定,不慌不忙地道:“余某今已决定与这逆子脱万父子关系,帮主但请施为。”

话音刚落,余青玉及凌铁壁都叫了起来,周明更是急道:“师父,小师弟为了敝帮独自在盖天帮受苦,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余修竹喝道:“住口!你敢再妄出一言,便连你也逐出门墙。”

余青玉悲愤地道:“爹,孩儿到底做错了什么事?”

“你自小已忤逆,我心目中早已没有了你这个儿子。今日纵不与你决裂,终有一日也会发生。嘿嘿,除非你能将帅帮主击倒,又当别论。”

这句话无异是将余青玉迫上绝路,凌水云本不欲理他父子间的事,此刻亦忍不住插倥道:“余门主如此做法,难免令手下齿冷,将来尚有何人听令于你?”

余修竹道:“犬子之所以会变坏,就因为是你道无良的戏子的唆使。”

余青玉最敬爱师父,闻言急道:“爹,你要打我骂我都行,万不可侮辱孩儿的师父。”

“咄!谁是你爹?老子骂一个戏子,你都不高兴,还说没有做错事?你有种的便打倒帅帮主。”

余青玉只觉全身血液全部滚热起来,咬牙道:“帅英杰,快下场。”

凌水云急道:“青玉,万万不可!”可是余青玉已首先发动攻势,向帅英杰扑去了。

帅英杰岂将他放在眼中,冷笑道:“你要找死,本座乐得成全。”余青玉拼死进攻,但帅英杰无论在那一方面,都远在其上,见招破招,态甚轻松!他对余修竹仍不放心,偷眼望去,只见余修竹正与其徒弟说话,看都不看儿子一眼,这才略为安心。

凌水云请启明寺的小和尚,抱己上前,至场畔指点余青玉,帅英杰心头恚怒,此刻他要杀凌水云,实在不费吹灰之力,只是顾忌声名,故而哑忍。

帅英杰不愧是武林有数之高手,心想:“这小子因有凌水云提点,难免有所依赖,只须帅某虚实并用,先乱其心,再遽下杀手,必能将他置之死地。”

主意打定,帅英杰突然一掌向余青玉胸膛印去,凌水云急道:“风吹柳摆。”余青玉应声扭腰一闪,右手使出一招“乌云锁龙”五指如钩,反抓帅英杰的手腕,同时右手钢刀劈过去。

他一口气使出三招,而且分别来自三套功夫,使得流畅悦目,一鸣忍不住喝起采来,采声未落,只见帅英杰左掌扬起,发出一股掌风,将钢刀撞开;同时右掌突然化印为扫,直取余青玉的要侧。

这一招变化甚急,余青玉如将钢刀换招,腰侧必先中掌,急切之间,只好向后倒退。可是帅英杰似已料到他会有此一着,余青玉刚退,他立即弹跳上去,左脚趁势飞起,但闻“蓬”的一声,余青玉被踢个正着,身子如断线风筝,向后退飞,人未落地,一股鲜血已喷了出来。

帅英杰急速回头望向余修竹,只见他面上神情十分复杂,但仍立于原地,毫无抢救之意,当下掠身向余青玉追去。

余青玉身子未落地,凌水云已急不及待地喝道:“快抱他回来!”一鸣应声而出,先他一步,把余青玉抱在怀中,向后倒飞。

帅英杰去势不绝,喝道:“秃驴,快将他放下来!”他举掌遥击一鸣,一鸣武功不弱,闻风闪开。可是因此一慢,又让帅英杰迫近,凌水云眼见他身危,却无能为力,空明大师内伤甚深,又在远处,亦是欲救无从。

正在危急之时,忽闻一道尖锐宏亮的喝声响起,但见万象自地上跃起,把手一扬,一块石头如强弩发出之矢,直奔帅英杰。

莫小觑那块石头,带起的风声,尖锐得动人心魄,其速如闪电,帅英杰心头一懔,不敢大意,连忙横让一步,挥起袖管向他拂去。只听「卜」的一声,如锤击败革,石头固然被扫落地,袖管亦被击得松软,垂了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万象身子亦如矢飞来,只两三个起落,已落在帅英杰身前。帅英杰心头再一懔,嘴上却故作轻松地道:“恭喜大师恢复功力。”

万象怒道:“今日贫僧便掂掂你的份量,看你是否只懂得用暗箭伤人。”言毕双臂举起,已向帅英杰攻去。

帅英杰当今只忌两个人,一是凌水云、二是万象;凌水云功力尽丧,已形同废人,自然不能造成威胁,而万象受伤后,本亦无阻挡之力,却料不到他恢复得这般快,敎帅英杰如何不惊?当下凝神小心应付,不敢有半丝大意。

万象吃帅英杰的暗算,功力消失一半,连日四处奔逃,如丧家之犬,他自出道以来,罕逢敌手,几曾像今次这般窝囊过?心中憋足了气,如今恢复了功力,真欲将帅英杰毙于掌下,方能泄心头之恨,是故一动手便是进手攻势,但见掌影如山,急攻不停。

帅英杰吃他一阵急攻,几乎抵御不住,所幸他经验丰富,沉着应付,方能站稳阵脚,见招破招,可是万象是何许人也,先机一失,要想扳回颓势,谈何容易?

万象连攻数十招,见帅英杰防守依然十分严密,心中亦暗暗佩服:“难怪这厮近年来,在中土武林出尽风头,连昔年的凌水云亦有所不如!”他争强斗胜之心一起,攻势更为猛聚。

一鸣将余青玉放在师父跟前,又将凌水云抱回去,凌水云见爱徒双眼紧闭,脸如金纸,大吃一惊,忙伸手搭脉,见他脉搏虽微仍未断,这才稍稍放心。

空明大师自怀中掏出一只白瓷瓶来,吩咐一鸣道:“捏开他的牙关,喂两颗小还丹。”

一鸣拔开木塞,倾倒瓷瓶,只剩两颗黑色的小丸,他迟疑地道:“师父,只剩下两颗,你自己……”

空明瞪了他一眼,斥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尚犹疑什么?速速锁他服下。”一鸣不敢多说,喂余青玉服下药丸,空明又着他用内力在腹背之处搓弄,以助药力化开,过了一阵,果见余青玉脸色有了好转。

凌水云喜问道:“大师给小徒服食的,可是少林寺的‘小还丹’?”

“正是,此乃三十年前,上慧师兄赠与老衲的。”

“大师慈悲爲怀,以此宇内难得之药,救治小徒,异日必当重报。”

空明喟然道:“昔日漂母饭信,尚不望报,何况是出家人?老衲见令徒他日必有一番作为,只盼他造福武林,少些杀生,则等于报了今日赠药之恩了。”

凌水云道:“凌某不晓看相,小徒日后之前程如何,难以揣测,只是今日是否能够脱险,尚难预料。”

空明忽然提髙声音道:“盖天帮最可畏的乃是帅英杰一人耳!今有万象师兄敌住,假如咱们同心合力,其他人又何足畏惧?”

凌水云苦笑一声:“大师说得有理。”心想假如自己不是断了经脉,岂将东郭西城等人看在眼中,如今有心无力,只能徒呼嗬嗬!

可是他俩的对话却让万象听个一字不漏,只闻他大声道:“宝相宝树,你们还站着作甚?”一言惊醒梦中人,凌铁壁与云开交换了一下眼色,又向廖柏夫及东郭西城走过去。霎时间双方人为又再恶斗起来。流星门那方因为身处险处,是故人人悍不畏死拼搏,竟然占了点优势。

这情况看在余修竹眼中,心头又不免活动起来:“看来小畜牲说得不错,今日并非绝无机会逃生,只是适才我已向帅英杰表明心迹,出尔反尔,恐怕日后会更遭残暴对付……但我归附他,终是屈居人下……再说,我再杀他手下,固可逃回风雷镇,重整旗鼓,可是云开他们仍否会听令于我?”

他心情紊乱,一时这样想,一时又那样想,左右均难,极难决定,抬头一望,已方形势又有好转,乃因吐蕃僧人内力深厚,最擅久战,此刻优点尽现,连杀盖天帮的帮众,形势改观。

再转头望向万象和帅英杰,但见两人仍未能分出胜负,若论功力,万象比帅英杰稍胜,奈何他受伤刚愈,未达十足,是故久战之下,反被帅英杰扳回点攻势,旁边之凌水云和余修竹都是此道万手,估计千招之后,万象将会因气力不继而落败。

两人都担心起来,余修竹心情更乱,是战是降,无从决定,凌水云既为万象也为己方各人担心,幸而此刻余青玉悠悠醒来,他才被引开视线。

余青玉呆了一阵,忽尔挣扎坐起来,问道:“师父,我爹爹降了盖天帮不曾?”

凌水云转头道:“余掌门,令郞苏醒了。”

余修竹冷哼一声,道:“余某没有儿子在此,阁下弄错了。”其实他也不是坚决不要儿子,只是适才话说得硬,一时间收不回来。只要余青玉哀求几句,便会收回成命。

不料余青玉表面上随和,其实亦有其固执的一面,否则怎会学成凌水云的紫气神功?闻其父这样说,忍不住道:“你若仍要降敌,我亦不要这样的父亲。”

余修竹恼羞成怒,骂道:“小畜牲,我白养了你十多年,不与你计较,你反来月旦我?就是你诡下认错,余某也决计不再认你这忤逆子。”

“我向来忤逆?为人父者,说一套做一套,亦不足为范,何况我在盖天帮数个月,亦已报答了你养育之恩。”余青玉越说越激动:“莫忘记,当日你对自己的儿子也用心计,使激将法,布陷阱,花了无数之心血,才将我送至盖天帮作人质。”

余修竹老脸发热,厉声道:“为人子女者,不该为父母兄弟做事幺?”

余青玉气往上冲,亦大声道:“为人父母,不该以德树威幺?”

余修竹下不了台,霍地抽出长剑,道:“今日我变杀了你这孽畜。”

凌水云冷笑道:“余掌门尚有气力,何不再与帅英杰门一斗,欺侮一位后生小子,尚有何身份?”

云开亦道:“掌门,大敌当前,不可以私废公。”余修竹脸色大变,登时住步。

万象亦知自己久战不利,急道:“凌施主,你们先走一步,贫僧随后赶去。”凌水云略一沉吟,知道万象仍有全身而退之能,何况自己在场亦不但没有作用,反令他分心,当下向空明等人打了个眼色,一个小沙弥抱起余青玉、鲁义与凌水云互相搀扶,一鸣背起空明,一行人觅路北上,盖大帮等人自顾不暇,竟无人阻挡,目送他们离去。

凌水云等人急如如丧家之犬,路上不敢稍泞,走了一程,见路旁有座小山,山上树林世茂密,凌水云忙令众人上山,一鸣道:“施主,此处太近,恐盖天帮追来,山小又躲不了人,居时只怕再想走,已无路可逃。”

凌水云微笑道:“若凌某无估计错误的话,盖天帮今日不敢再深人险地,诸位但请上山勿疑。“当下众小沙弥挟着伤者上山,匿在树后,过了一阵,不见有人经过,空明恐万象走错路,,遂派一鸣悄悄回去探个究竟。

凌水云等人走后,形势并无改变,帅英杰虽然逐渐占了上风,但手下那边却伤亡渐多,久战之下,未必能讨好得去,帅英杰眼看自己霸业将成,不打无把握之仗,又恐流星门尚有援兵,当下已有了退意。

又过了五六十招,万象气势渐衰,不敢强攻,留力防守,帅英杰觑得真切,使了一记虚招,抽身后退。由于他所退之方向乃凌水云之去处,万象恐他追及凌水云,不敢稍喘一口气,纵身跃前,挥掌急攻,喝道:“胜负未分,因何退缩?”

帅英杰冷笑一声:“帅某不想占你便宜,欲让你多活一天,你真不知好歹。”

万象怒道:“你真以为贫僧是出家人,容易打发?你若有此心肠,当日便不会在黑暗中施毒计。”

帅英杰恼羞成怒,咬牙道:“如此今日帅某便成全你了。”言毕揉身上前直攻!

余修竹在此刻已看清楚了形势,决定食言,挽回声威,倏地抽剑标前,刺向孟俊飞。他在背后偷袭,出剑又快,待剑尖离其背后五寸方叫:“看剑!”

孟俊飞闻声大惊,心神一乱之下,急不及待急闪,冷不防一位流星门的堂主挥刀自旁劈来,竟被其刀锋砍进肩膊。

余修竹见伤了孟俊飞,回身又杀了一名盖天帮之徒,东郭西城不由怒叫起来:“余修竹,你还要不要脸?”

“撕毁和约,过江偷袭,不要脸的是你们。”余修竹掠前五丈,长剑一圈,道:“你们退下,让本座领敎一下东郭先生的绝技。”他剑出如风,一圈之下,已将东郭西城攻向凌铁壁的攻势,尽皆封住,东郭西城不敢托大,只好全力应付。

周明随余修竹连杀盖天帮两人,喜得叫了起来:“我早说师父不是软骨头,他诈降乃是妙计。”

余修竹老脸发热,喝道:“小心应付敌人,为师为人如何怎轮到你来评议。”凌铁壁稍喘一口气,与云开合斗廖柏夫。

流高门两大高手合击,廖柏夫形势相当危殆,不由道:“两位总堂主如此看得起廖某,廖某荣幸之至,余修竹反复无常,何不过来同事一主?”

云开道:“你少说废话,今日任你舌灿莲花,也改变不了命运。”

帅英杰偷眼一瞧,心头暗惊,若余修竹杀了东郭西城,可不免转回身与万象合斗自己,则自己再无一分胜算,余修竹适才所作所为有损英名,必然会杀自己来重振声威。他越想越惊,忽然长啸一声,双脚一错,伸手抓起一个手下,向万象抛去。

万象虽然聪明,但到底是出家人,想不到帅英杰会利用手下脱身,当下不欲杀伤无辜,只好闪开几尺,帅英杰趁势向余修竹扑去,他人未至,啸声再起,这一次,啸声甚为急促,两短一长,乃他们盖天帮撤退之讯号。

余修竹见他向自己扑来,心头大悸,连忙撇下东郭西城退开几步,凝神戒备,如临大敌。帅英杰长笑一声:“余掌门不必害怕,帅某暂时将你的首级寄下,日后有机再来取。”话音未落,人已向旁掠去,盖天帮帮众纷纷随后跑去。

周明还待要追,余修竹道:“穷寇莫追。”转身向万象抱拳:“今日敝门遭偷袭,幸得大师仗义出手,否则……咳咳,余某感激不尽。”

万象道:“也许施主心中在怪贫僧多管闲事哩!你何需感激,大不了投降就是,还有一点贫僧须先说明,贫僧斗帅英杰,一是为自己,二是为了余靑玉,不是为施主。”回头又道:“宝相,咱们走!”他带着那七个师侄,追赶凌水云去了。

余修竹吃他冷嘲一阵,脸色极是难看,又不知如何下台,幸好殷志雄知机,大声问:“师父,盖天帮全已逃掉,咱们下一步如何行动?”

余修竹向他递过一个赞赏之目光,道:“先回总舵再说。”一顿又道:“适才本座施诈降计以迷惑敌人,料诸位都能理解。”流星门上下都欢呼起来,唯独云开沉吟不语。余修竹再走几步,问:“云贤弟难道疑我?”

云开沉吟道:“云某不计较太多,流星门若消失,云某便将归隐山林。”

余修竹哈哈笑道:“有汝等这干忠义之兄弟,流星门何惧不兴旺,又怎会消失?贤弟莫疑,速随我回风雷镇,再从长计议抵御之策。”

凌铁壁道:“且慢,盖天帮既然虎视眈眈,此处不能无人防守。”

余修竹回头道:“凌贤弟说得是!志雄,周明,你两人率部属留守此处,一有任何动静,须快马通知总舵。”

凌铁壁接道:“尚请裴香主留下协助,有事时也可及时联络附近之弟兄驰援。”

万象八人一转入大路,便见一鸣飞驰而来,一鸣紧张地问:“大师,那边局势如何?”

万象道:“余修竹杀了盖天帮的人,帅英杰见势色不对,率人离开了。令师及凌施主等人呢?”

“正在前面等候大师。”一鸣道:“因凌施主祖心大师安危,故嘱晚辈前来打探消消息!”

万象道:“快带路!”当下一鸣转身在前带路,一行人匆匆赶到小山处,凌水云见万象平安,又不见有追兵,纷纷露出身来。

“恭喜大师击败帅英杰。”

万象苦笑道:“贫僧内伤未曾痊愈,斗不过帅英杰,只因余修竹出尔反尔,杀了盖天帮的人,方惊走帅英杰。”他咬一咬牙,道:“杀不了那奸贼,当真可恨。”

凌水云笑道:“出家人戒嗔,大师何恨之有?何况日后仍有机会报仇。”

“贫僧不能在中土久留,特来辞别,不过……”

凌水云讶然道:“不过何事?”

万象抬头道:“令徒身子如何?”

“虽已苏醒,但精神仍差,且受伤非轻,非调养二三十天不可。大师因何问此?”

万象沉吟了一阵,毅然道:“如此贫僧便多留几天吧!待敎晓了令徒全套“擒龙手”再去未迟。”

凌水云喜道:“这小子得大师如此青睐,实是他之造化,凌某代他先谢了。”

万象笑道:“你不怪我夺你之好,贫僧已甚为安慰,何况还可以与施主多叙几天。嗯,施主们打算去何处?”

空明见众人脸脸相觑,便道:“老衲有一位师弟,在启光寺为主持,他那里地方大,倒也可以容身。”

凌水云问道:“但不知启光寺在何方?”

“就在桐城,离此约莫三百里路。”

凌水云道:“无妨,找几辆马车代步,并不难也。”

当下派人去买马车,然后往东北方进发。

那启光寺规模果然比启明寺大许多倍,座落在桐城之郊,寺里的和尚也有四五十个,且人人均习武,神强力足,凌水云甚是放心。空明大师之师弟空灵见师兄落难,携友而至,连忙着人打扫僧舍,热情招呼。因凌水云等人不是出家人,恐有所不便,特地空出后院让他们居住。

群豪几乎人人均有伤,分别只是轻重而已,凌水云待安顿好了之后,便开了几帖药,嘱人去办。

万象等人虽亦是出家人,但敎别不同,也住在后厢。不过空灵大师对西方的佛法,颇有兴趣硏究,常来后院请敎他。万象毕生时间浸淫在武学中,佛学硏究不深,便着宝相宝树与他讨论。

匆匆七天,受伤者大都甚有起色,就连余青玉也能下床,只是身子仍甚虚弱,凌水云着鲁义到外面找户人家,燉些鸡鸭,佐以药物,与余青玉补虚。

再过三天,万象开始传授“擒龙手”,这次时间充裕,一切可以按步就班。余青玉经过这番经历,深明在江湖上行走,武功之重要,因此如饥似渴地学习。

空明师徒,不敢回启明寺,便在启光寺住下来,协助师弟主持寺务。也许有了空明这层关系,因此启光寺的和尚对群豪都十分客气,彼此相处融洽,使凌水云十分放心,也抽时间指点余青玉的武功。宝相宝树等人也随余青玉跟师叔学习“擒龙手”。

万象见众师徒无一个及得上余青玉,更加喜爱他,若非格于敎规,几乎想倾囊相授。眨眼间,在启光寺已住了两旬,余青玉亦已基本上掌握了三十六式“擒龙手”的变化。

眼见余青玉身体亦已大愈,万象颇感安慰,他离开吐蕃已久,思乡心切,便向凌水云、空明和空灵等人请辞。

凌水云也有点依依,道:“大师何不多住几天?”

万象叹息:“贫僧是次到中土铩羽而回,谈起来……咳咳,又未能达成平生之愿,白行一趟。”

凌水云喟然道:“若凌某非经脉已断,必不会令大师失望而回,唉!凌某今生已无什么希望,一切只能留待下生了。”

万象忙道:“凌施主有令徒继承衣钵,尚有何憾?再说失去功力亦有好处,可以傲山泉,也少了些闲事,至于贫僧此行与施主同患难,进而化敌为友,实乃最大之收获!也许过几年,贫僧有空会再来中土,届时准来拜访施主。”

凌水云喜道:“无论凌某日后去何处,都会留讯于此,大师来华只需到启光寺一问即知。”

万象见几上有茶,遂举杯邀饮:“贫僧以茶代酒,祝施主早日康复,万事如意!”

凌水云回敬道:“凌某亦祝大师百尺竿头,再进一步,对武坛有所贡献。”万象带着师侄到前殿向空明大师师兄弟吿辞,然后取道而回。

万象万开之后,凌水云突兴寂寞之感,鲁义未能替他分担半分忧愁。幸好凌水云尚有传授衣钵之愿望,每日分上下午传授余青玉武功。晚上凌水云又对余青玉讲些武学上之心得,并激励他攀登武学高峰。

眨眼间又过了一个月,这个多月来,余青玉得益良多,对于他来说又进入了一个新境界。余青玉心情逐渐平静之后,不由想起丽萍来,还有那个与他有一夕之缘,随后又珠胎暗结之小红。

余青玉一颗心便颤抖起来,这件事到现在他还未弄清楚,仍似在梦中,凌水云见他神魂不舍,出言询之,余青玉吿之以实,凌水云道:“不管如何,你必须找到她,照顾她一生,除非她不愿意嫁给你。”

“弟子晓得。”余青玉沉吟道:“弟子离开已久,想回去看看。”

“只怕令尊怒气未息,不如再过一两个月才去吧!”

“弟子担心的是家母……”

凌水云讶然问道:“令堂身子不安乎?”

“不是。”余青玉忧心忡忡地:“帅英杰野心极大,意图雄霸武林已久,岂能容我流星门?上次失手,彼必不能甘心,大举进攻之期,料不会太久,届时恐家母……是故弟子近日来,甚为担忧。”

凌水去沉吟道:“玉儿心情,为师尽能理解,既然如此,为师也不便阻拦,只是路上须得个心。”

余青玉喜道:“这个徒儿晓得,师父亦须保重。”

凌水云又道:“到风雷镇,也须小心,最好不要公开露面,先找个可靠之人通知令堂,万一令尊不谅你,也还有令堂自中斡旋。”

余青玉点头称是,一顿又问:“师父,你仍会住在此处?日后咱师徒如何联络?”

“未知你欲去多久?为师行止至今未定,不过若离开启光寺,必会留言,不难找到为师。为师不嬚哆嗦,再说一遍,凡事须冷静处理,万不可冲动,今日之你已非往日,须慎重。为师将毕生希望寄托在你身上。”

余青玉连忙称谢受敎,再恭声问:“师父要什么东西的,待徒儿回来时,捎来给你。嗯,徒儿此去,早则半个月,迟则一个月,必然会回来问候师父。”

“你武功尚未学全,早点回来也好,为师便在此候你。”凌水云微笑道:“爲师若有需要,自会令鲁义代办,无须挂怀,速去速回!”

余青玉当下又向鲁义吿辞,并请他代为照顾师父,最后方到前殿向空明大师和空灵拜辞。

离开启光寺,余青玉便归心似箭,先去买马。可惜这种小地方也没什么骏马,他随便购了匹比较健壮的,配上鞍镫,便向西北驰去。

由桐城至风雷镇,不过二百余里,若是骏马,一日已可到达,但余青玉到第二天才进入大别山区,眼看风雷镇在望,余青玉心头反而犹疑起来,担心见到父亲,未知该如何处理。

他勒住了马,想了一想,决定采取师父指点之良策,于是跳下马鞍,用泥弄汚了脸,再将衣服撕破,丢弃了马匹,徒步而行。

太阳巳挂在西山顶上,大地上一片金光,风雷镇亦在绚灿与金光之下,可是余青玉却不知为何,心头泛上不祥之感。

风雷镇虽然不是什么大地方,又非处来往必经之道,但由于流星门总舵设于此处,人口骤然增加,不但热闹起来,连带做生意之人也多了起来,附近的居民也到此赶集,故而日常最闹哄哄的,人来人往,可是今日的情况却大不相同,静悄悄的,几乎不见人烟。

余青玉一颗心猛往下沉,暗道不妙,忖道:“莫非盖天帮已灭了我流星门?”此念一起,他再也忍不住,提气向镇口急行。

一入镇,更知不妙,因为许多商店都关上了门,街上亦不见有人,正在大感困惑之际,余青玉眼尖,见一队人马自横街穿过,看服饰不类流星门的人,他蓦地淸醒,倏地停下脚来,猛吸一口气,努力使自己冷静。

旁边有许多商店开了半边门,余青玉认得这是镇上的老字号杨记瓷器店,当下忙闪进去。杨掌柜正坐在柜后,有神无气地打着算盘,见到有人上门,微呆了一阵才露出笑容,准备招呼这位稀客,谁知余青玉已口快快问道:“老板,借问你一件事,今日贵镇的铺子,为何都不开门?”

杨掌柜上下看他一眼,问道:“客官是外地人么?唉!别提了,你若是要买东西的,到别的地方吧!”

余青玉心头又是一沉,却故作轻松,干笑一声道:“老板这话怎说?那有不做生意的老板?若不做生意,又何必开店?”

杨掌柜离座走到门口,左右望了一下,回头低声道:“小哥,趁如今无人,你快走吧!无谓在此招人思疑。”

可是,余青玉一屁股坐在凳上,道:“掌柜的,你不说清楚,在下更加不肯走。”

杨掌柜顿顿足,把店门关上,紧张地道:“难道你不知道如今风雷镇已不是流星门的,而是盖天帮的不成?”

余青玉脸色大变,急问道:“这是几时发生的事?盖天帮不让你们做生意么?”

“那是七天前的事,盖天帮派人来攻打流星门,唉……如今说起来老汉心头尚害怕,总之是十分惨烈,也不知死了多少人!自从血洗风雷镇之后,莫说外人不敢来,就是镇上的居民也都纷纷到亲戚家避难去了,那来的生意?”

余青玉问道:“盖天帮来攻打,事前竟无消息么?”

杨掌柜叹息道:“余掌门两个徒弟守在江边,谁知一个被人暗杀,一个投敌去了,因此直至盖天帮大军压境,才如梦惊醒。”

余青玉咬牙道:“投敌的,一定是殷志雄那厮。”

杨掌柜一愕,低声道:“小哥对流星门上下,似乎都颇熟悉。”

“不瞒你说,在下与流星门是有点渊源。”余青玉恨恨地道:“若让我遇到殷志雄那厮,必将他碎尸万段,方能泄心头之恨。”

杨掌柜忽然摇头叹息道:“这也怪不得他,所谓有其师者必有其徒……”

语音未落,余青玉已大喝一声道:“你说什么?”

杨掌柜吃了一惊,半晌方道:“这可不是老汉背后说他的坏话,当日余修竹携子带徒投降盖天帮,是有许多人亲眼见到。”

此言一出,仿如在余青玉头顶上炸开了一个响雷,震得他身子摇摇欲坠,杨掌柜见状更惊,忙不迭道:“老汉一时失言,小哥原谅……咳咳,老汉年纪老迈,说话难免糊涂……”

余青玉脑海里一片空白,良久才有点知觉,急吸一口气,道:“老丈莫怕,在下非盖天帮的人,亦非流星门中人。”

杨掌柜嗫嚅问道:“那小哥与流星门有何渊源?”

“在下舅舅是云开,老丈认识他么?我听说他近来颇得余掌门之信任,欲来投靠他,争一位半职,如今不提也罢!”余青玉问道:“我舅舅也投盖天帮去了?”

“这个倒无人见到。”杨掌柜听了余青玉的话之后才放了心,其实他倒常见到余青玉,只是当日他是纨袴子弟,锦衣宝剑,风度翩翩,那有这副邋遢模样,故此毫无所疑。

余青玉道:“老丈可否将当日的经过说一下?”

杨掌柜拉了一张板櫈坐下,道:“那晚老汉已上了床,睡梦正香时,忽被一阵喊杀声惊醒,连忙披衣下床,开门窥看,只见街上点了许多火把,两堆人杀作一团,自那些人的话中,知道他们是盖天帮的,嘿嘿,那帮主可真厉害,谁遇到他,给他一掌便七窍出血,倒地而死,无人阻挡得住他,后来余修竹便赶来了……”

说到此,杨掌柜大概喉干,倒了一杯茶喝,猛地省起,问道:“小哥也来一杯?”

“多谢!”余青玉心急喉渴,老实不客气,接过茶盅,仰头一口便喝干了:“请老丈继续说下去。”

杨掌柜绘声绘形地道:“余门主赶到之后,截住那姓帅的,帅帮主骂他出尔反尔,反复无常,将无好结果,更将他当日声称归附盖天帮的往事扬出来……”

余青玉冷哼一声,杨掌柜会错意,忙道:“看来那姓帅的不是胡诌,因为当时余掌门无话可答。”

余青玉有点不耐烦:“请再说下去。”

“帅帮主的话一传出去,流星门下的人,斗志大失,被盖天帮杀得大败,余掌门虽然努力,也诅遏不住败势,他们便退回大宅内去,准备严守,街上只留下无数的尸体和血迹。

“不久,不知因何内宅忽然着起火来,流星门的人又拼命在外挤,秩序大乱,帅帮主跳上屋顶,一面令手下撤后几丈,仍将大宅紧紧围住,一面又劝流星门的人投降,在这性命在俄顷之际,果然有人投降,但为数不多,更多的是不畏死亡的热血汉子,拼命往外面冲杀。

余青玉听到此,颇觉安慰,又示意杨掌柜继续,杨掌柜再喝了一杯茶才续道:“那惨况,叫人现在想起来都还心颤。那一夜,镇上竟无一个孩子发出半响哭声!”

他又顿了一顿才道:“到后来,大概余修竹见大势已去,便宣布投降,携了两个儿子几个徒弟,抛剑而出,帅帮主居然答应其所求,让不肯投降的人离去。”

余青玉道:“云堂主、凌堂主和余夫人可有降敌?”

“只见凌堂主跟随在余门主背后,不见余夫人与余家小姐和云堂主。”

余靑玉大惊道:“可是被杀死了?”

“事后火被扑灭,找到了许多尸首,但很多都被烧焦,脸目莫辨,不过找不到余夫人、余小姐和云堂主的。”

话未说毕,余青玉已大叫一声,身子摇摇欲坠,几乎晕厥,杨掌柜大吃一惊,急问:“小哥,你觉得怎样?”他忙又替余青玉倒了杯热茶。

余青玉喘息道:“不瞒你,在下是余青玉……”

“什么?你,你是余三公子?你你……”

余青玉见他那副模样,忙安慰他:“老丈莫怕,你肯对我说出一切,我很感激。”

杨掌柜这才松了一口气,道:“公子能体谅,老朽十分高兴,不过,这也是事实……”

余青玉摇摇手,悲声道:“我伤心的只是家母。”

杨掌柜道:“公子不必担忧……当时情况十分混乱,也许令堂、令姐随云堂主自后门冲出包围也未定。”

余青玉目光一亮,忙问:“当时是否有人自后门逃离火场?”

杨掌体倒是有点见识的,沉吟道:“火势一起之后,宅内的人拼命向外冲杀,盖天帮退后几丈,难免会豁出空隙,有人冲出包围圈,绝不奇怪。”

余青玉稍为放心:“但愿如此,未知这几天,镇上情况如何?”

杨掌柜这才省起一件事来,道:“公子,你可得小心,盖天帮绘图要捉拿你呢!还有云堂主。嗯,这几天镇上倒也平静,只是盖天帮还留下许多人马,大概是准备捉拿漏网之鱼吧!”

余青玉急又再问:“那么镇上还有本门中人么?”

“这个老朽倒不知道了,也许三公子到别处去问问,能打探到也说不定……不过,就怕有人会财迷心窍,到盖天帮那儿告发你,因为通风报讯者,可得五十两银子,而知情不报者,将会……”

余青玉瞿然一醒,道:“如此小可吿别了,请老丈不要泄露。”

杨掌柜苦笑道:“老汉还想多活几年,怎会去自寻死路?”余青玉拱拱手,拉开店门,向外面看了几眼,见没有盖天帮的人,便闪身出去。

风雷镇的一切,余青玉都了如指掌,可是流星们总舵既然已驻了盖天帮的人,自然去不得,而往日的朋友,因与本人有渊源,大难之后,料都已不在。此刻他站在十字路口,竟然有不知何去何从之感。

半晌,忽然省起一件事来,便向凌水云的旧居走去。那小院大门关着,余青玉料里面无人,想也不想,便飞身越过围墙,跳了进去。此刻天色已晚,小院内光线暗淡,余青玉大步走向灶房取火种,不料刚到门口,忽然一柄刀如风劈至。

这一刀又猛又疾,自灶房门后发出,当真防不胜防。

好个余青玉,这一个多月的苦练,果然没有白费,电光石火之间,急使一招“铁板桥”,上身向后一仰,同时双脚用力一蹬,倒射落天井。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灶房内跳出一个蒙面黑衣汉来,提气飘身,挥刀再向余青玉劈去。

余青玉反应亦快,双掌在地上一按,双脚先弹起,接着整个身体倒飞上屋顶,这一招使来虽险,却妙至巅毫。

黑衣蒙面人亦非省油灯,抱刀飞起,人未到,刀刃已挟风,第三次向余青玉砍去,可是今日之余青玉,已非昔比,只见他脚尖一落屋瓦,便借力一弹,自旁又跳回天井。

这一着大出黑衣蒙面人之意料,待他立足屋顶,转头望下时,余青玉已稳稳当当的站立在地上,同时将长剑拿出来,剑尖遥指向他!

黑衣人心头一懔,如今轮到他犯愁了,他若贸贸然跳下去,余青玉在地上,随时可以乘势凌空截击,则自己受伤之机会极大。

正在犹疑间,余青玉已冷冷地道:“想不到阁下有胆偷袭,却无胆应战。”他不说犹自可,一开口,黑衣蒙面人反而转身向外掠去。

余青玉呆了一呆,决定不追赶,回身又进灶房,这次他小心翼翼,长剑横胸,不敢有一丝大意,幸已再无别人埋伏。他顺利找到火石,将蜡烛点燃,举高一照,灶房内干草凌乱,他不见有什么东西。他转身进厅,再走向里面的寝室。

这小院在厅后共有三间房,以前凌水云居住时,一作寝室,一作书房,一作客房。余青玉打算到凌水云的寝室内,希望将一些较有价值的东西带回去。

可是他来到门外,心灵忽生警觉,遂立定凝神屏息静听,半晌,发觉房内有个轻微的呼吸声,不由冷笑一声:「相好的,行藏既然已败露,还能躲在里面偷袭么?乖乖出来吧!”

房内仍无反应,余青玉稍为提高声浪,道:“阁下再不出来,在下可要放火烧了!”大概这还有点威吓作用,房门倏地拉开,赫然又是那黑衣蒙面人,原来这人亦聪明,故意兜了一圈,再由后面潜进来,匿在房内。

余青玉目光一变,涩声道:“真是寃魂不散,阁下与在下有仇?”

蒙面人沉吟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余青玉怒极反笑:“阁下不问青红皂白,不问敌友,便锐意杀人,到此才问姓名,岂不荒唐!”

蒙面人似乎有点惭愧,退了半步,干咳了一阵方道:“我以为你是盖天帮的人,不过后来又觉不像,所以……”

余青玉听其语气,亦非盖天帮中人,脸色稍霁,问道:“阁下凭何认为在下不是盖天帮的人?”

“你若是盖天帮的人,刚才必会追我,甚至会高声呼唤同伴。”

余青玉暗赞他一声仔细,反问:“如此阁下到底是何人?”

蒙面人犹疑了一下,道:“阁下未答在下之问,反来问我,岂有此理?”

余青玉一紧手中剑,一字一顿的道:“在下乃流星门之余三余青玉。”

蒙面人身子一抖,随即道:“分明胡说八道,吃我一刀。”话毕,刀已劈出,余青玉横剑将刀挑开,谁知那人刀法极快,翻腕振臂,刀刃划了半个弧圈,又斜劈余青玉之肩膊,口中接骂道:“瞎了眼的狗贼,凭你道副尊容,也敢冒认余三公子。”

他一口气连攻六七刀,幸而余青玉的剑也不慢,见招破招:“哈哈!余三又不是什么英雄好汉,有谁会冒认?正如阁下要蒙面一般,余某少不免也得做点手脚。”他心头忽然一动,道:“咦,阁下莫非是快刀门的人?”

蒙面人忽然后退,喝道:“且住!你因何这样问?”

余青玉更添几分信心,笑道:“阁下若非出自快刀门,出手岂会这般快!”

“但你使的却非流星剑法。”

余青玉在他面前演了六七招流星剑法,蒙面人一把扯下罩巾,道:“你真是余三,我是郝虎威!”郝家第二代共有四子,以龙虎豹彪排行,余青玉虽未与他谋面,但快刀门重要人物的名字,却是熟悉的。

“原来是郝二哥,未知二哥因何来此?”

郝虎威双眼射出光芒,道:“余三,令尊是否真的已投降了帅英杰?”

余青玉如被人抽了一鞭,苦笑道:“事发时小弟不在场,适才小弟方至,情况亦不清楚……咦,郝二哥为何到家师旧居?”

“此处是令师旧居?小弟见此宅无人,故而进来躲躲。”郝虎威又问道:“令师是那一位?”

余青玉恪守师父命令,道:“家师是位世外隐士,不许小弟泄漏其姓名,请谅之!”

武林忌讳之事甚多,郝虎威亦不再问,道:“家父闻令尊降敌,特意派小弟来试探真伪!想不到在此与你相遇。”

“贵门被盖天帮……未知郝掌门与二哥等人现时居于何处?”

“四处漂泊,不敢在余杭一带走动。”郝虎威悲声道:“想不到帅英杰这般厉害,盖天帮如此强盛。幸好那天帅英杰没有亲自出马,否则后果更加不堪设想!”

余青玉亦有同感地道:“放眼天下,无一门派可与之頏颉,即使少林武当也未必能制服之,除非由几个门派联手,方有可能……”

郝虎威截口道:“联手谈何容易?”他咬一咬牙,恨声道:“不过咱们父子却不甘心失败,一定要与盖天帮周旋到底。”

余青玉目光一亮,急问:“不知郝掌门有何良策?”

郝虎威苦笑道:“不甘心而已,尚未有办法对付。嗯!贵门已灭,未知三公子有何打算?”

余青玉喟然道:“小弟心情与二哥一般,也誓与帅贼周旋到底,郝二哥可有家母及家姐之消息?盼能相告。”

郝虎威摇摇头,忽自怀中取出一包干粮来,道:“三公子料尚未果腹,适才小弟正想烧点水喝,不料你进来了……”言毕尴尬地一笑。

余青玉默默接过干粮,慢慢地哨着,郝虎威因他的遭遇勾起自己的伤心史,亦有难以下咽之感,两人间是落难“王孙”,同病相憐,不时互相交换眼色。忽然郝虎威大声道:“三公子,你我一般身世,今日有缘在此相会,小弟有一提议,愿与三公子结为异姓兄弟,日后共同努力,与帅贼周旋到底,不知三公子意下如何?”

余青玉岂有反对之理?当下大喜便将他拉倒,跪在地上,拜了天地,郝虎威比余青玉大了了两岁,遂改了称呼。

“大哥,如今伯父在何处等你消息?”

“家父嘱愚兄打探清楚后,便到河北赵家庄找他。”

河北赵家庄是四寨五庄之一,余青玉自然有所听闻,遂问道:“伯父在赵家庄棲身?”

“准备与赵家庄联合对付盖天帮,因为家母娘家与赵北坤赵庄主有点亲戚关系。”郝虎成问道:“贤弟当日在何处?咦,愚兄记得你被帅英杰囚禁,说什么你……这个……”

余青玉叹了一口气,道:“小弟是被冤枉的,帅英杰将小弟扣住,目的就是要使家父投鼠忌器,在盖天帮攻打贵门时,不敢驰援。”言毕将半年来的经历扼要地说了一遍。

郝虎威叹息道:“想不到还有这许多隐情,贤弟踉帅英杰的仇恨深似海。”

余青玉道:“所以小弟非跟他斗到底不可!”

“贤弟是次到风雷镇,有何打算?”

“风雷镇已无留恋之处,待小弟探明几件事,便回师父身旁,再苦练几年,望能与帅英杰争一日之长短。”

郝虎威不知其师乃当年名满天下之凌水云,觉得他口气过大,不过虽是结义之弟,到底是新相识,当下道:“愚兄亦须赶回河北,与家人相会,日后谅有机相会。”

“大哥事欲与小弟联系,请到桐城启光寺问问空灵大师,便知详情。”

“如此愚兄趁天色未亮,先走一步了。贤弟如欲知愚兄之去向,到赵家庄打探,亦会知道。”郝虎威言毕,向余青玉拱拱手,纵身穿窗而去。

余青玉想了一阵,也离开了小院,在小巷中摸索前进,他记得以前有位“快马堂”的弟兄家里就在这附近,决定去碰碰运气。

那弟兄叫苗生,余青玉边敲斗边唤其名,一边紧张地望着小巷两头。良久,里面方传来人声:“谁呀?”

余青玉认得那是苗生之父,便低声道:“老伯,我是余三,快请开门!”门果然呀地一声打开,余青玉立即闪身进去。

黑暗中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三公子,他们要抓你哩!你怎还回来。呶呶,快请到里面去,你吃过晚饭没有?”

以前苗生怀余青玉感情颇佳,主要他亦喜歌舞听戏,苗生尚有位大哥,后因中了瘟疫而没,苗生要负起养家之责,便离开风雷镇,去远处讨活。时因苗家贫困,家内又死了人,余青玉曾赠五十两银子,助其渡过难关,对苗家来说,可算是位恩人,是故苗父对他十分热情。

当下余育玉忙道:“晚辈已吃过晚饭了,老伯莫张罗!”说着苗父已将余青玉引至儿子卧室,苗生不在家,但却依然打扫得十分干净。苗父点了油灯,又拿了张毯遮住窗子,以免灯光透出外围,引人思疑。

余青玉问道:“苗二哥一向可好?”

“他在田家庵替人当护院,尚得多谢你当年……”

余青玉急道:“以前的事莫再提,家里生活没问题吧?”

苗父感激地道:“犬子有寄银子回家,咱俩老一大把岁数啦!凑合凑合,还算不错。三公子,你是什么时候到镇上来的?”

“傍晚的时候到的。老伯,盖天帮攻打本门时,你在镇上吧?可知道什么情况,请不必顾忌,将你所见所闻吿诉晚辈。”

苗父叹了一口气,将当夜的经过说了一遍,与杨掌柜所说的差不多,余青玉又急不及待地问道:“可知家母及家姐之消息?”他见苗父摇头,遂再问你还知道些什么?啊!对啦,晚辈差一点忘记,帅英杰有个女儿到我家作人质,当帅英杰率人来攻时,为何我爹不以此威胁他?”

苗父轻叫一声:“哎唷!原来三公子还不知道,那位帅岚岚根本是西贝货,原是一位丫头乔装的。”

余青玉怒道:“真乃可恶可恨!”

“令堂和令姐大概逃生去了,那场火实在起得蹊跷,必是贵门中人烧的,也许有意制造混乱,好容易乘机溜掉;以云堂主之性格,他绝对不会龟缩在宅内等死,因此老朽估计令堂和令姐,可能由他保护冲杀出去了。”

余青玉愁怀未解,道:“但愿如此,只是如今盖天帮势力比天高,只云堂主一人,恐仍难脱出魔掌,当真令人担心!”

苗父道:“三公子不必杞人忧天,料令堂一向积善,岂会短命,也许她逃回娘家。三公子可去令外祖父处打探。”

余青玉双掌轻轻一击,道:“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也。晚辈就此吿辞。”

苗父道:“三公子不如等入夜之后再走,免得让盖天帮的人认出来,则大大不妙。”

余青玉那里还耽搁得下?抛下一锭银子,已跳出房外,道:“老丈莫出来!”他打开门,向外望了一下,不见有人,立刻快步走至巷口,再去那里探视一下,然后飞向对面那条小巷。他小心翼翼,步步为营,大概盖天帮的人,料不到他会潜回来,是以防范并不严密,余青玉终于平安离开风雷镇。

他沿途不敢稍停,往来路急奔,到得他丢弃的马匹之处,见那马儿竟仍在附近徘徊,大喜过望,飞跑上鞍,向东北驰去。

余青玉之外祖父崔集康虽不是什么武林高手,却也是位名拳师,早年当保缥,结果回家乡合肥教拳,在汝阳一带颇有点名气。

余青玉因那马念主,虽因它脚程不快,也不舍得再度丢弃,近午到一小集,因腹饥便找了家饭馆歇脚,顺便着小二替马匹上料。

他在启光寺住了近两个月,所吃全是素食,这几天赶路,又都是吃干粮,此刻闻得那些小菜之香气,虽忧心忡忡,仍被引得垂涎三尺,遂一口气点了四五个小菜,一壶陈年状元红。

那小二狗眼看人低,见他衣衫破烂,一险的泥巴,恐他付不起账,冷冷地道:“客官可知那要多少银子么?”

余青玉自怀内揣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问道:“这够不够付一人一马的账?记住,须替马儿上好料!”小二连声应是,羞愧而退。未几便送上小菜,余青玉放怀大吃,旁若无人。

正吃得痛快,忽然后头传来一阵马嘶及人声,余青玉闻得是自己坐骑的嘶声,忙放下杯箸,快步冲向后院,叫道:“什么事?”

只听有人喊道:“快捉拿偷马贼!”

余青玉大急,提气射前,几个起落,至后院见一个小二倒在地上,一位穿宽袍戴冠的人,拉着自己的马儿,那马双脚用力抵地,仍吃不住那人的大力,不断被拉前。

余青玉大怒,喝道:“放下马来!”他抽出长剑,向偷马贼后背刺去。不料那人背后似乎长了眼睛,突然松了马缰,身子标前丈余,倏然一个风车大转身,面对而立。

只见那人一张圆脸,象烧饼一般,咧着大嘴笑嘻嘻的,皮光肉滑,令人看不透他的年纪:“你便是这马的主人?”

“当然!阁下身手不凡,为何干起偷马贼勾当来?不说个清楚,敎你溅血当场。”

那人居然叫起来:“放屁!谁说我是偷马贼?谁不知我是最爱马之人,是当今之伯乐,怎会偷你的马?”

余青玉怒道:“休得再狡辩,在下亲眼所见,难道还会有错?”

“不但错了,而且大错特错。”偷马贼指着那匹劣马,道:“你身为其主人,竟将此马养得这副模样,亏你还敢大呼小嚷。再让你养牠几个月,这良驹岂不要郁郁而终!”

余青玉微微一呆,道:“牠是良驹?胡说,这马除了念主之外,余无一好处。”谁知话音一落,那马儿竟然悲嘶了一声。

偷马贼道:“你听见没有?连牠都不服气。与其让牠在你胯下受辱,不如让牠随我而去,好早日显露其本色。”

余青玉沉住气问道:“你说牠是好马,那牠有什么名堂?”

“牠乃驿騱良马,你可尝闻过?”

余青玉摇摇头,半信半疑。偷马贼续道:“你连匈奴良骏亦未所闻,当真是……枉为人也!史记匈奴列传亦有记载……”

余青玉接道:“我亦记起了,史记确有记载,但据他书所载谓騨騱似马而小,此马比之一般所见还高大,怎会是騨騱,分明是你胡谄!”

愉马贼一张脸突然胀红,怒道:“真孺子不可敎也!《尔雅•释畜》云:青颗騱、驎。郭璞注:色有深浅,斑驳隐鳞,今之连钱骢!我且问你,此马是否有鳞状黑斑,而毛色作青?史记说牠似马,才是胡诌。牠本就是马,而且是良马,还什么似不似的!不错,正常之騨騱比较小,但牠高大,正表示牠是騨騱中之良驹。”

余青玉被他抢白了一番,呆了一阵再问道:“既是良马,因何我骑牠走了几天,并不觉其骏?”

“古时匈奴以牠作战马,其性之佳由此可知之,只是此马须常策骑,方能显出其能,正如良禽若久囚室内,一旦放牠出去,也飞不高跑不远,人亦同此理,不加琢磨,岂能成材?况此马常吃不饱,气力养不成,自然让无知者当作劣马!假如在我手中,不出两个月,必将牠训练成一千里马。”

奇怪,那马儿竟似有人性,闻其言竟频频点头,似因至此方有人赏识,而感恩不尽。余青玉见状不由又信了几分。

偷马贼续道:“只是令人奇怪的是,此马既产于匈奴,怎会流落此处?又会在你胯下,当真可惜!”

余青玉抱拳问道:“在下适才出言无状,请高人原谅,并请指点训练之法。”

偷马贼哈哈大笑:“好好,算你知错能改,又念在良驹难遇之份上,某便敎你一二。你毎天须为牠上好科,约莫十天之后,让牠气力渐长,又须每日让牠驰一段路,一月之后,必能发现其优良之处。”

“多谢高人指点,尚未调教大名。”说话出口之后,余青玉方猛觉得不妙:万一对方反问自已姓名时,际此时局,又该不该坦诚相吿?

幸而那偷马贼又笑道:“萍水相逢,何须问姓名?况姓答乃人之记号而巳,某尚未吃饭,正如马未上料一般……”

余青玉快口道:“老兄台不嫌弃者,便由在下作个小东如何?”

偷马贼大笑答应,回头对店小二道:“记庄,不许用这等料喂良马!”余青玉抛了一块碎银与小二,着他去买上好的饲料喂马。

两人回到前堂,余青玉吩咐小二重整杯碟,又再点了几个小菜。偷马贼也不客气,先倒了一大盅酒,仰脖一口喝干,赞叹道:“痛快痛快,许久未喝过陈年状元红了。”

余青玉见他爽快直率,颇喜之,一边替他斟酒,一边又唤小二再来一壶,偷马贼嘻嘻笑道:“某虽偷不到马,却骗了一顿酒喝,也不错!”

余青玉忙道:“可惜在下须赶路,否则再请你多喝几顿,又有何妨。”

偷马贼忙问道:“你小子要赶去何处?”

“合肥!”

“妙极,某亦要去那里!这一路上,倒得请你多多照顾了,来,某借你的酒,敬你一杯。”

余青玉见他言语风趣,只是太过老实不客气,又有点不快,举杯与他虚碰一下,问道:“兄台去合肥,有何贵干?”

偷马贼摇头道:“我既不问你,你又何必问我!”余青玉又碰了个软钉子,又因自己“心虚”,不便反斥,俄顷,小二捧菜而出,偷马贼又道:“来来,趁热吃。”

余青玉忍不住道:“兄台似乎欲与在下争做东道!”

偷马贼忙道:“不不,某家穷得很,这个可得敬谢不敏。嗯!你那騨騱是从何处购来的?他日待我去那里相一相,看看还有否良马!”

余青玉将买马的地点和经过说了一遍,偷马贼又叹道:“这么好的马,他才卖你五两银子,可惜某如今身无分文,否则必五十倍向你买。”

余青玉听他这样说,心中亦暗暗高兴,遂问道:“兄台这相马功夫,是如何学来的?”

偷马贼“哈”地一声,又喝了一杯酒方道:“你可知道某家自小便与马儿厮磨么?你知道某见过的马儿超过万匹?嘿嘿,有一个时期,某管理过三千多匹的马……”话至一半忽然住口,又倒了一杯,道:“喝酒喝酒,其他的莫谈。”

“哦!原来兄台出身牧场……”

偷马贼瞪了他一眼,怒道:“叫你别提,你为何偏要提?”话刚说毕,又莞尔一笑:“别生气,日后少不免敎你一点相马养马之术,还有骑马之术也是门功夫,骑技高者,虽长途跋涉,马儿不觉疲累,骑技劣者,即使只跑半圈,也须用尽马匹气力,即使是千里良驹,亦不堪长期受此折磨!”

“那日后倒要好好讨敎一番了。”余青玉举杯道:“在下再敬兄台一杯。”偷马贼酒来杯干,不料他酒量并不豪,七八杯状元红下肚,已酡然欲醉,上身一歪,帽冠滚了下来,赫然露出一颗秃秃的脑袋来。

余青玉不由一愕,再仔细观之,顶上尚有受戒的九个疤点,分明是个出家人,出家人饮酒吃肉,出口粗鲁,全无一丝佛门弟子之风,余青玉愀然不乐。

偷马贼酒醉三分醒,捡起帽子重新戴上,笑嘻嘻地道:“你莫瞪眼,岂不闻酒肉穿肠过,佛在心头坐,此一禅偈?某且问你,不吃肉的和尚若杀人,会不会比不杀人的吃肉和尚慈悲?”

余青玉想了一想道:“那也得看他杀的是什么人!”

“杀的是坏人,也比吃坏肉的和尚坏。”

“这些肉都是坏的?”

“这难道猪全是死了的,也就是尸体。某吃的是已死的家畜的肉,他杀的是没有灵魂的人,也是行尸走肉……嘿哩,这道理这般显浅,你居然也不懂得!”

余青玉让他的歪理说得哑口无言,忽然旁边有人道:“还找不到你这酒肉和尚?”偷马贼回头一看,大惊失色,自凳子上跳了起来,翻身往后堂跑去。余青玉转头一望,只见两个中年汉,腰上都悬着兵刃,太阳穴高高鼓起,自店门口跑进去,见偷马贼逃跑,也追向后堂。

余青玉呆了一呆,不知为何竟然替偷马贼担忧起来,霍地抛下一大锭银子,也转身奔向后堂,方至走廊上已听到一道马匹的轻嘶声,余青玉不由大声叫道:“等等我!”

他快步跑到后院,只见那小二哭丧着脸道:“客官,你那匹马被偷马贼偷去了。”

余青玉道:“知道了,与你无关。”他自后门冲出去,但见騨騱宝马向东驰去,后面那两位中年汉追了一程,知道追不到,住脚破口大骂,猛见余青玉走近,倏地横在他脸前,道:“小子,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余青玉道:“在下并不认识他。”

一个耳下有道刀疤的中年汉道:“你菲把咱俩当三岁小孩,不认识他,又怎会与他杯酒言欢。”

余青玉万料不到会惹来麻烦,只好沉住气道:“那人说要教在下养马,要在下请他喝酒,谁知道他连我的马也偷了,两位与他有何仇恨。”

另一位蓄短髯的中年汉道:“咱俩与他无仇,不过他在青松山村偷人家的鸡吃,让咱们撞到……”

余青玉心头微松,道:“一只鸡值不了多少钱,也用不得如此紧张,两位若眞要追讨者,在下愿意代赔。”

刀疤汉冷哼一声:“臭小子,瞧你这副模样,却不将钱看在眼中,九成亦不是好人。”

余青玉不由有怒,道:“阁下不问青红皂白,便出口伤人,难道这便是好人?”

短髯中年汉道:“一只鸡在你眼中当然是小事,可是却累那位女仆被东家打得皮开肉裂,最后还被逐出门。那女人无依无靠,那酒肉和尚该不该负责她的汤药费和生活费?”

余青玉实在想不到偷一只鸡,会引起这般严重的后果,一时间无话可答,半晌方道:“在下跟那偷马贼的确是不相识,两位若不相信,亦无可奈何。”

刀疤汉道:“不管你认不认识,你说过要代赔,便得负责。”

另一个短髯的中年汉道:“表弟算了吧!瞧他也是受害人,莫与他计较。”

余青玉见他俩人相貌堂堂,剑胆侠心,忍不住问道:“两位英雄相貌不凡,未知如何称呼?”

刀疤汉道:“某关学祖,此乃某表哥林枫红,人称罗汉双义,你叫什么名?”

短髯中年汉林枫红忙道:“双义两字不敢,此乃道上朋友往咱哥儿脸上贴金而已,不过咱们倒是出自罗汉门,少侠贵姓大名?”

余青玉略一沉吟,见他俩是熟血汉子,决定不隐瞒身份,遂道:“在下乃余青玉也。”林枫红眉头一皱,问道:“可是人称流星门之余三公子?”

“正是不才。”

枫红红上下看了他几眼,道:“贵斗已为盖天帮所灭,难怪阁下弄成这副模样!”

余青玉脸上发热,抱拳道:“两位大侠他日有缘再行请敎,今日因为在下尚有要事待办,先走一步。”他小待林枫红两人回话,便快步向前奔去。

跑了四五里,忽见树下站着一人一马,可不正是那偷马贼?不由气往上冲,加速奔去。

不料偷马贼见到他,还是那副嘻皮笑脸:“嘻嘻,某答应不偷你的马就只借不偷,这騨騱宝宝没损一根毫毛!”

余青玉寒着险道:“料不到你不但是偷马贼,还是位偷鸡贼!那鸡已被你吃进肚子里去,可不能说是假吧!”

偷马贼脸上现出赧然之色,低声道:“你听那两厮说了?嘿嘿,一只老母鸡,值得多少银子?”

余青玉将林、关两人的话复述了一遍,道:“莫以为你只偷了一只鸡,却几乎害死了一条人命,要不人家还会苦苦追你?你根本一早已知道结果,否则怎会一见到他俩,便撒腿逃跑?”

偷马贼被余青玉说得满脸通红,又低声道:“某知道你心肠好,不如请你施一锭银子,替某赔给那女人如何?日后某有钱了,自然会还给你。”

“人家林关双义已替你解决了。”余青玉怒气冲冲地接过马缰,回首道:“以后你走你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关大道,两不相干。”

偷马贼一把泣住马缰,大声道:“你曾答应一路负责某的吃喝,如今食言,算是那门子好汉?”

余青玉喝道:“此一时,彼一时也。让开!”他双脚在马腹上一挟,那马洒开四蹄前进。

不料偷马贼仍不放手,又手拉住缰绳,一边奔跑,口中唿哨不已,那马儿知性,放慢了脚步,余青玉举起马鞭道:“你再不放手,在下可就不客气了。”

偷马贼大声道:“某如今身上分文不剩,你忍心迫我再去偷鸡不成!”

余青玉抛了一锭银子在地上,道:“在下送你一锭银子,你该放手了吧!”

偷马贼怒道:“你将某当作什么人?”他松了手,站在路中,奇怪那匹騨騱宝马四脚立定,也停了下来,余青玉连连挥鞭,那马只嘶不走,偷马贼大声道:“所谓家家有本难唸的经,正如你这小子,脸上故意糊了许多泥巴,料亦有隐衷,你为何不听听某家一言?”

这几句话说中余青玉心事,只好道:“好,你随后慢慢走来,边说你的隐衷。”偷马贼上前拍拍马颈,騨騱宝马缓缓前进。

“呶,你瞧某这手本领如何?你若能学到一半,敎你终生受用不尽。”

余青玉见他还是那副嘻皮笑脸,又好气又好笑,大声道:“你再胡闹,在下可不要听了。”

偷马贼只好道:“慢!某原名卓成双,因父母一口气生了五胎都是女的,到某才生第一个男孩,希望我再替他们带来一个儿子,所以叫成双……”

余青玉笑骂道:“谁管你父母的事,快说正题!”

“某本是山海关外人氏,家里穷,自小便送某到牧场去干活,你听过千里牧场么?哈,千里虽然有点夸大,但占地之大……”卓成双见余青玉脸有不豫之色,忙接道:“不料千里牧场竟有藏龙伏虎之士,某一身本领便在那里学的,大约七年前,千里牧场发生内哄,不知怎的有人在某酒中及场主马千里如夫人饭中下春药,结果……咳咳……”

“结果你俩必是做出了狗男女的事来!”余青玉本还想再讽刺他一下,但却想起自己的遭遇来,登时收口道:“后来又怎会变成酒肉和尚?”

“事后某知道闯下了大祸,料有人要夺马场主如夫人之权,某成为牺牲者,此种情况又不便解释,只好漏夜溜进关内,只因某除了养马相马之外,别无所长,又自在惯了,在饥寒交迫,又走投无路之下,只好跑到一座小庙内落发栖身。”

卓成双说至此,喘了一口气,续道:“如此过了几年,实在熬不住那枯燥的生活,你不知道做和尚多凄惨,连粗话也不能说,某以前大肉大鱼惯了,又不是真心皈依如来,最后借机下山化缘便溜了,一路南下,终于到了这里!某可不是天生白吃白喝的,只是受人陷害,无处可投,出此下策!想某以前在千里牧场,也风光过,几曾想到如今要沦为偷鸡贼!”言毕唏嘘不已。

余青玉听后大为同情,因为其遭遇与自己有相似之处,当下问道

“你说的可是真的?”

卓成双一反平常神态,一本正经地道:“若有半句虚言,叫某死无葬身之所!”

“好吧!在下便原谅你。你说要去合肥,料是假的吧?”

卓成双有点腼觍地点点头,余青玉道:“不是在下绝情,只是我如今乃泥菩萨过江,自顾不暇,怎还能照顾你?”

卓成双睁大了一对眼睛道:“此话差矣!卓某可不是百无一用之人,论武功论轻功,都还有可取之处,替公子跑跑腿,必能胜任。先此声明,某家可不要你施舍。”一顿又问:“适才公子说是泥菩萨过江,未知某可否助你解决?”

余青玉怪笑道:“我如今已为盖天帮通缉,人人均欲得到我,好献与帅英杰,以取其欢心,你能助我解决帅英杰么?”

卓成双微微一怔,讪讪地道:“某虽不能助你解决帅英杰,却可助你抵御来捉拿你的人。嗯,你到底是那一位高人?”

“流星门之余青玉。”

“怪不得你脸上要涂泥巴。”卓成双仍不心息,道:“余三公子,咱们到了合肥再说吧!”余青玉考虑了一阵,终于答应其所请,让他随同去合肥。

一路平安无事,眼看合肥城已在望,余青玉一颗心忽然枰怦而跳,希望能在外祖父家见到母亲,可是内心深处,又恐会失望,一路上,两人谈谈说说,余青玉对卓成双印象渐改,觉得此人并非天生贼骨头,且十分守诺,又恢复先前对他的态度,每顿好肉好酒款待。

待入了城之后,余青玉便道:“卓兄,在下尚有许多事要办,他日有机会再相见,目前且分手。呶,这里有一锭银子,你且收下,以后再慢慢还我。”

卓成双考虑了一下,终于伸手接受,双眼微湿,问道:“三公子,日后卓某若要见你,该在何处?”

余青玉抬头望着天,喃喃地道:“我也不知会在何处,不过你若要找我,可去桐城外之启光寺,问问空灵大师便知道。”

卓成双咬一咬牙,道:“好,三公子盛情,卓某受了,日后必当回报。”说时将银子纳进怀内,大步走了。余青玉也有点依依不舍,却不愿连累他,当下寻路去外祖母家。他小时候来过几趟,依稀认得门径。到了一小院外,但见大门紧闭,甚是冷清,与以前不大一般,心头不由一沉。

由于崔集康授徒严格负责,徒弟颇多,以前余青玉来时,每至巷口便听到院内学生练拳开声运气的么喝,但今番却一点丁声音也听不到,不由余青玉不紧张,他迟疑了一下,见旁边有两个孩子在玩耍,得知没有找错,然后方敢上前拍门。

过了好一会,里面方传来一个妇人的声音:“找谁呀?”

余青玉心头又是一沉,道:“请问外祖父崔公公在家么?”

“外祖父?”那女人嘟囔了一下,将门拉开,却是位少妇,还背负着一个小孩。那妇人看了余青玉几眼,问道:“你到底是谁?”

余青玉道:“我是崔公公的外孙,从风雷镇来的。嗯,你是表嫂?表哥在家么?”

少妇又看了他几眼,才挤出点笑意,道:“你是三表弟,许久不见了,一向可好?姑姑怎地没同来?”

余青玉大叫一声:“我娘没来过么?”

少妇见他脸色苍白,吃了一惊,道:“去年老爷子去世时她是来过,但早已回去啦!嗯,三表弟且进来再说!”余青玉拉着马随她进去。

崔集康只生一子一女,儿子已死了,幸好还留下一根苗,以接香灯。余青玉这刹那,只觉神魂在九天之外飘荡,坐在厅内还无所觉,直至其表嫂端茶与他才魂魄归体:“三表弟,姑姑离家未回么?”看来她什么也不知道。

余青玉叹了一口气,道:“此事说来话长,表哥呢?”

“大哥在老爷子去世不久后,便在威远镖局当镖师了,家里只剩愚嫂及这孩子。”

余青玉心中暗叫:“也许娘因外祖父已殁,故此不来。”当下强振精神,将家里发生的事简要地说了一遍,那女人听了脸色大变。余青玉干咳一声,无心逗留,塞了一块银子在孩子怀内,道:“表嫂,小弟来得匆忙,忘记买礼物,一点小意思,给孩子买糖果吃。小弟吿辞了,日后有机会再来。”

那女人赶紧问道:“三表弟准备去何处?”

余青玉苦笑道:“到处找寻家母下落。”言毕匆匆拉马出去,一到外面,但觉双脚发抖,几乎晕厥,好不容易才爬上马背。

騨騱宝马似乎知道主人心情,慢慢走出小巷,余青玉满怀希望而来,结果失望而归,天下茫茫,何处找娘亲?若娘亲能逃出火窟,尚堪安慰,否则……余青玉实在不敢再想下去。

正在混沌间,忽闻一声暴喝:“小子,你骑马不看路,敢情想讨打!”

余青玉这才瞿然一醒,只见一条汉子拉住一个满脸惊恐的孩子,忙抱拳施礼。余青玉不敢躭误,策马出城。驰了一程,腹中咕咕作响,这才省起尚未吃饭,但又不想走回去,便任由马匹奔驰。

如此神不守舍地走了许多路,日已向西,他脑海里才泛起一个问题:何处找寻母亲?余家自修竹创下流星门之后,便几与六亲断绝,他反复思索,都想不出母亲会去那里投靠。

天色已黑,余青玉饥渴交迫,见路旁有道小溪,便跳下马来,掬水喝了几口,那騨騱宝马亦在旁喝水吃草,迷糊中余青玉倚石蒙眬而睡。梦中忽见母亲寻来,他大叫一声,醒来却是南柯一梦。郊野寂寥,除星月之外,只余騨騱宝马在旁。

夜风清凉,余青玉用溪水洗了个脸,脑袋清醒了不少,不由暗问自己日后如何打算,此念一起,他心底便响起一声怒吼,当然是与帅英杰周旋到底。

帅英杰武功天下无双,盖天帮势力之强盛,一时无两,余青玉若要与帅英杰周旋,其他条件且不论,首先便得有与帅英杰放手一斗之武功。

余青玉一跃而起,就在月下练起武来,演习的正是“千树落英掌”,使至急处,只见一道淡淡的人影,忽然有人喝起采来:“三公子好妙的掌法!”

余青玉倏地收掌,转头望去,月光下只见两条汉子站在树下含笑打招呼,正是“罗汉双义”林枫红及关学祖。余青玉有点窘,拱手问道:“两位大侠怎地在此?”

林枫红走前道:“咱俩要去扬州探亲,因错过了宿头,趁月色赶路,想不在此遇到三公子。”

关学祖道:“三公子,昨日黄昏,咱们见到盖天帮的铁冠道人率人在合肥城外经过,未知是否与三公子有关,尚请小心。”

余青玉微微一惊,抱拳道:“多谢关大侠关怀,在下十分感激,但不知此处离合肥城多远?”

林关二人闻言均是一呆,颇觉奇怪,林枫红道:“此处在合肥之东北,约莫四十余里,三公子欲往何处?”

余青玉道:“在下也不知该去何处。”

林枫红知其心情,安慰他道:“三公子无须担忧,料盖天帮势力虽强,也不可能雄霸天下,河北一带仍甚安稳,三公子可到河北,则不虞被他们抓住。”

余青玉冷哼一声,道:“在下如今孑然一身,个人生死不放在心上,只是悬念娘亲之下落而已。”

关学祖虽然比较粗暴急躁,但为人却十分热心,闻言即问道:“令堂未落在盖天帮手中乎?咱俩若见到她即吿诉她,说你到处找她,只不知该通知她去何处与三公子相会?”

余青玉又谢了一番,然后将听来的消息说了一下:“在下极望家母及家姐当夜能趁乱逃出魔掌。至于在下之去向,桐城外之启光寺空灵大师必然知道。两位大侠若见到家母顺请代在下通知她。”

“一走一定!”林枫红抱拳道:“如此咱们暂别。”

余青玉想起一事,又道:“两位大侠未知可否再听在下一言?在下已找到那偷马贼,他本名卓成双,因被人寃枉到处匿藏,身上分文不剩,只好潜进大户人家内偷吃,不知会招致那女仆受辱,在下见他并非天生贼骨,且……”

林枫红哈哈笑道:“既然三公子替他说情,咱俩便不与他计较。”

林枫红与关学祖去后,余青玉亦拉马上途,林关二人虽然没有带来什么好消息,但却使他觉得“吾道不孤”,虽如今孑然一身,但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并不孤寂,他心情大为好转,当下观星月辨别一下方向,便折向南行。

天地茫茫,要想找一个人,无异大海捞针,能否找得到娘亲,颇需机缘,既然如此,又记起与师父之约定,因此余青玉便决定绕过巢湖,先到启光寺见了师父,再作打算。

半夜急驰,已至界墩集,此处在巢湖东北方,余青玉人疲马乏,便入集歇息,他先饱餐一番,又找了一家小客栈住下,准备睡半天,下午再赶路。

不料一觉醒来,日已过午,余青玉在床上练了一阵内功,再吩咐小二送水梳洗一番,然后出店吃饭,又买了一些干粮,再继续上路。

一路上不断注视周围的人,希望能见到娘亲,因此行速较慢,余青玉因备了干粮,也不着急,如此走了半天,又至晚上,他才催马前进。

两年前,余青玉曾随大哥余青山到过巢湖平南寨作过客,故对这一带颇为熟悉,准备到巢县县城歇息一下,然后去平南寨作访。

平南寨虽不是一帮二敎三门四寨五庄之列,但因巢湖渔产丰富,是故亦颇强盛,寨主贺同安夫妇乃江湖儿女出身,甚有义气,亦有骨气,与流星门的关系向来不错,说不定云开会携母亲及姐姐去那里投靠,余青玉想至此,精神登时一振,急急催马,未几巢县远远在望。

可是未入城,余青玉便隐隐觉得不妙,盖此刻己是半夜,城内居然人声吵杂,灯火通明,余青玉不敢造次,拉慢马匹,小心翼翼前进。

一入城,看见街上有不少人奔走相吿,余青玉跳下马拦住一位青年问道:“这位大哥请了,未知贵城今夜发生了什么事?”

那青年喘着气道:“发生事故的不是本城,而是平南寨,呶呶,你看西南方烧得连天也烘红了。”

余青玉适才由东北角入城,此刻听他所言,转头望天,果见远处火光照天,把西南方的夜空也映红了。当下大惊问道:“未知平南寨因何失火?”

那青年道:“你敢情是刚从外地来的!有一个叫什么盏天帮的,要贺寨主投降,贺寨主不允,盖天帮便派人来攻打,看来如今平南寨是失守了。”

话未说毕,余青玉已拨转马首,向西南方驰去,谁知尚未出城,只见一大群居民如潮水涌退,有人高声叫道:“城外四周已被盖天帮封锁,说要捉拿平南寨的漏网之鱼。”

余青玉吃了一惊,只得随人潮退回去,到一间小客栈,拍门进内投宿,费了许多唇舌,才让掌柜相信自己只是过路客,与平南寨无关。余青玉刚进房宽衣,已闻外面人声沸腾,客浅大门被拍得震天价响,料是盖天帮来搜查了。

余青玉心头一阵紧张,对方人多,实不宜暴露身份,他抬头一望,将剑置于梁上,俄顷客栈内亦响起人声:“快开门!点灯!”

余青玉人急智生,故意放了一锭银子在桌上,然后点灯开门,进来的是两个手执明亮钢刀的大汉,余青玉见他们面生,心头稍安,一个大汉喝道:“小子叫什么名,从那里来的,与贺同安有何关系?”

余青玉装出一副害怕相,结结巴巴道:“小的叫黄求金,是桐城人氏,因母病重,所以去亲戚家借钱……谁是贺同安小的可不认识。”

那大汉倏地向余青玉击出一拳,凭余青玉如今之造诣,自无被打中之理,但他却故作不见,被打个正着,一跤摔坐在床上,嚷道:“官府捉贼,怎地打起无辜百姓来……官爷们,小的可是寃枉的呀!”

那两个大汉见他一副窝囊相,都大笑起来,其中一个眼尖,拾起桌上的银子,余青玉道:“你们这是干什么的?那可是我娘治病的药钱哪!拿不得拿不得!”

那大汉回头沉声道:“小子,识相一点,再嚷便抓你去吃官司。一锭银子有什么了不起?不见了可以再去借,要是关到大牢里,就连你娘亲最后一面也见不着了,岂不是大不孝?”言毕大笑而去,在外面又大声道:“这房内住的是脓包乡巴小子,到别处查去!”

余青玉这才松了一口气,揉揉肚子站了起来,猛然听见客栈内有女人的哭声:“大爷,银子你拿去,但……”

只听一个粗躁的声音道:“大爷摸你那是看得起你,要不是无暇,大爷还要与你成其好事哩!嘻嘻,美人儿,大爷改天来看你。咦,这大肚子的女人也不错嘛!”

那女人又道:“大爷,她身怀了孕,请你高抬贵手……”她声音忽然哽咽起来:“你要摸,奴情愿取代她……”

“滚开!老子就是未摸过怀了孕的女人。”那大汉大声叫道:“喂,你们都来乐一乐吧!”

余青玉怒火燃胸,几乎要冲出去,可是回心一想,自己泥菩萨过江,又踌躇起来,猛又听另一个女人道:“姐姐,我忍受得住……呜呜……”

余青玉忽觉那两个女人的声音十分耳熟,心头一头,跃起取下长剑,再用汉巾裹住脸,震,推窗纵出。

余青玉跃上屋顶,踏瓦而进,听得下面有声音,使了个“倒挂珠帘”,双脚勾住屋檐,上身垂了下去,以食指点涎沫刺破纸窗,凑首望内。只见房内有几个大汉,正围住两个女人,仔细一瞧,可不正是丽萍和小红?

余青玉又惊又喜,喜的是在此处遇到她们两人,惊的是恐怕没法救她俩。他轻吸一口气,直起腰来,心念电闪,突然轻轻揭下一块瓦片,用力向外摔下去。

“巴”地一声响,屋瓦摔得破碎,房内的盖天帮帮徒惊醒,有人道:“快出去看看!”接着是房门开启声。余青玉轻轻跃下院子,一掌拍开窗子,纵身跳了进去。

房内尚有一个汉子,闻声一惊,转头过去,余青玉长剑早已候着他,剑尖洞穿其喉头,那汉子连惊呼声也来不及喊,已倒地身亡。

丽萍胆子较大,道:“多谢壮士相救。”余青玉也不答她,拉着那汉子的尸体,跳了出去,再将他抛上屋顶,然后重新进房,首先抱起小红,低声道:“不用怕,我救你们出去。”

余青玉跃出小院,尽力一蹬,再度跳上屋顶,踏瓦而去。抬眼望去,街上的秩序已比刚才安静。余青玉跃落街上,穿进一条小巷,然后又再跃起,将小红置于屋青后,道:“你且在这里等等,我回去救你同伴。”

余青玉飞回客栈,又闻丽萍房内有男人的粗暴喝声:“快说,你同伴去了那里?”

丽萍道:“谁知道你们同伴将她带去那里?”

一个男人笑骂道:'“老许真不是人,趁咱们走开,便先下手为强,今只剩下一个如何分配?”

另一个道:“俺是老大,当然由俺先来。”

余青玉瞧一瞧地形,恰见有个盖天帮喽啰走过来,他忙闪在柱后,待他经过后,一剑刺去,那喽啰惨叫一声,余青玉抽剑跃上屋顶,轻轻向院子那方跑去。房内的人听见叫声,纷纷出来探看,余青玉仍由后窗进去,抱起丽萍跃出去,他几经艰辛,方将丽萍带到小巷处,与小红会合。

丽萍忽道:“你是三公子?”

余青玉一怔,故意道:“什么三公子四公子的?”谁知丽萍突然伸手将他脸上的汗巾扯了下来。

丽萍一见到果然是余青玉,一对粉拳如雨点一般落在他身上:“我打你这个薄幸郞。”

“真是一言难尽。”余青玉苦笑道:“你怎会认出我来?”

“哼!别人认不得,奴还认不出来?”丽萍双手技腰道:“奴与你练舞肌肤相亲,还嗅不出你的气息来?”

话音刚落,巷口已传来一阵脚步声,余青玉大惊搂着丽萍的纤腰,跃上屋顶。小红早将他们的话听在耳中,也报以余青玉一个幽怨的目光。

盖天帮的喽啰在下面穿过,只听一个汉子道:“刚才明明听见声音,快搜一搜。”

另一个道:“还是先派人去通知副总管方是上策。”

余青玉心头暗惊,藏在屋顶只可以瞒过这些脓包的眼睛,对于能够高来高往的好手来说,可逃不过!铁冠道人的武功余青玉虽未领敎过,但凭他能在高手如云的盖天帮内当副总管,便已知大概,况且尚要照顾两个无拳无勇的女人,敎他怎不担心!

小红急道:“三公子,快想个办法才好。”

余青玉道:“你们在城内可有认识的人?”

小红滞点怨懑地道:“若有者,又何必住店!”

余青玉又道:“那可有什么地方能够躲藏的?”

丽萍道:“本城有位富翁姓张,他家大宅大,就在这附近,大概里面有藏人的地方!”

余青玉又抱起她来,道:“你指点路途。”

张富翁家就在附近,宅子极大,因此十分易找。余青玉到得那里,里面亦有吵杂声传出来,料盖天帮正在里面搜索!他回心一想,反正无路可走,便咬咬牙,决定赌一赌运气,当下越墙而入。

宅内点了许多火把,也有人在走动着。余青玉先跃上檐下,见门顶有一个大匾,忙将丽萍藏在匾后,再回身去抱小红。小红在他怀中忍不住饮泣起来,余青玉叹了一口气,道:“小红,余某做的事一定负责,你且莫哭,我也有许多话要跟你说,待躲过这场劫数再诉衷曲吧!”

小红这才止哭,低声道:“三公子,奴腹中有你的骨肉,你跳跃时要格外小心。”余青玉顿觉肩上又多了份压力,当下小心翼翼在屋顶上蛇行鼠伏。

正行着间,忽见远处有一条火龙快速移近,余青玉料铁冠道人至,再无机会越过街道到张宅,急切之间,无暇多作细思,便往下纵身跃落。

落足之处是一栋平房的天井,当余青玉跃下时,房内似乎有轻微的声音,正在忙乱间,大门巳被人拍响,余青玉心神大乱,目光一掠,见墙角有一口井,便走了过去,低声道:“小红,你双臂吊在我脖子上。”他轻轻一纵,撑开手脚,抵住井壁,慢慢爬落去。

就在此刻,大门已开了,上面传来一个声音:“到处搜一搜!”

余青玉下意识地再往下移,那井水不多,爬了近丈仍未接触到水面,恰在此时,余青玉一掌按在空处,幸好他双脚撑得稳,否则必跌下去无疑。

手掌为何会按空?原来井壁处竟有个小洞口,余青玉大喜,只用双脚撑抵井壁,双手托着小红,将她塞进小洞。只听小红喜道:“里面很深,三公子你也进来吧!”余青玉依言钻了进去,他仍恐被盖天帮找到,不敢大意,竖起双耳凝神静听上面的动静。

上面扰攘了好一阵,声音方消逝。余青玉刚松了一口气,小红在他耳畔问道:“你将丽萍姐姐安置在何处?”

“在张富翁家,只怕他们还未散去,待会儿我再去找她。”余青玉顿了一顿又道:“此处甚是安全,不如你且在此处等我。”

小红低声道:“奴有点害怕。”她娇躯一侧,斜倚着余青玉,虽说他们早有夫妻之实,可是至今尚未说过一句贴心的话,两人都有点尴尬。

半晌,余青玉方道:“小红,那天,我……对不起你……你不会怪我吧?”

小红伸手掩住他的嘴,嗔道:“我若怪你,又怎会怀着你的骨肉,历尽千辛万苦脱离魔掌?”

余青玉感动地道:“我余三必定好好地待你。但为何你不早点吿诉我?”

“傻子,我若吿诉你,你还能安心么?恐你轻举妄动,岂非反要累你一条生命?嗯,差不多了吧,你先去接丽萍姐姐,若没有她,奴早已死了。今后你要善待她!”

余青玉应了一声,刚站起来,忽然洞内深处有光线透了出来。

余青玉大吃一惊,连忙将小红搂在怀中,只见洞里走出—个青壮汉子来,一手举火把,一手还抓着一柄钢刀,余青玉喝道:“你是谁?”

他声音响亮,在洞内产生回音,震得人耳鼓嗡嗡作响。

那汉子冷冷地道:“这句话该由我问你才对!”

余青玉略一沉吟,估计他与此屋主人有关,当下只好道:“在下与拙荆是来避难的,无意中闯进宝洞……实非有意,尚请见谅!”

“你们避的是什么难?姓甚名甚?速速说清楚!”

“在下余青玉,是为了躲避盖天帮,所以……”

“余青玉?”那汉子脸色一变,又问:“是那一位余青玉?”话音未落,洞内又跌跌撞撞奔出一个人来。

余青玉目光一及,惊喜地叫道:“娘!孩儿找得你好苦。”原来由洞内跑出来的余青玉的母亲崔翠,母子劫后重逢,抱头痛哭,反将旁人闹糊涂了。

那汉子道:“夫人与令郎重逢,理该高兴才对。嗯,不如先上去再说吧!”

余青玉问道:“未知兄台如何称呼?”

崔翠道:“他是平南寨贺寨主的一位远亲,为娘随云堂主离开风雷镇,去投靠贺寨主。贺寨主恐他那里不安全,故此将为娘与云堂主安顿在此。这一位贺少爷,单名一个胜字。”

“多谢贺大哥。”余青玉轻轻推开母亲,向贺胜跪下:“请受余三一拜。”贺胜连声使不得,一把将他扯起。

崔翠目注小红,瞧得小红粉脸泛红,垂下头来:“玉儿,这位是谁?”

余青玉尴尬地道:“她叫小红,便是你的媳妇,详情容后再禀,小红快见过娘。”小红依言上前行礼。

崔翠大感意外,一时间反而不知如何是好,结结巴巴地说:“小红姑娘……老身无甚信物在身,也没见面礼给你。”

余青玉又问:“娘,云堂主和姐姐在何处?”

崔翠眼圈一红,道:“你姐姐半路与咱们失散了,云堂主身受重伤,至今未愈,躺在洞内。”贺胜连忙进内去扶云开,余青玉这才趁机将自己与小红结缘的情况说了一遍,只羞得小肛粉脸通红。崔翠喜不自胜,拉起她的手。

“玉儿,她既有了我余家骨肉,你必须善待她,待此事吿一段落,为娘便替你们举行婚礼。”崔翠道:“帅英杰啊帅英杰!任你巧施移花接木之计,却无端端送我一位贤媳妇。”小红直至此时才放下心头大石,再重新见礼。

崔翠忙道:“你怀孕莫再操劳。”

小红道:“娘,媳妇有一事求您,盼您能答应。”

崔翠在此种情况下,既与儿子重逢,又知儿子并无淫人妻妾,更得贤媳,心花怒放,喜孜孜地道:“就有十件事,娘也答应你。”

“娘,媳妇能够活着与你相会,都得丽萍姐姐一路照顾,故媳妇斗胆请娘,也将丽萍配与三哥,彼此效娥皇女英共事一夫,不分大小。”

崔翠看了儿子一眼,见儿子并无反对之意,乃道:“只恐丽萍不允,若在一年前崔翠必不肯让儿子与一个歌女成亲,不过如今情况有异,自然不再反对。”

小红道:“只要娘与三哥不反对,丽萍绝无反对之理。”

“那就委屈你俩了,玉儿也不知几生修来之福。”

说着贺胜已扶着云开出来,余青玉连忙上前,抱住云开,哭道:“总堂主,云叔叔……小侄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你的大恩,小侄没齿难。””

云开脸上表情甚为悲痛,长叹一声道:“云某只是尽一己之责而已。唉!我亦不知该说些什么,三公子是怎样脱险而来此处的?”

贺胜道:“劫后重逢,必多话说,咱们先上去再慢慢说吧!”他首先攀上去,未几又至井口对下面低声道:“外面尚有盖天帮的人,诸位且在里面稍候。”

余青玉道:“丽萍尚在张家牌匾后,我需去找她。”

贺胜道:“可是对面那栋大宅的张照松家?”

“正是,贺兄与他相熟否?”

贺胜笑道:“如此三公子尽可放心,盖张家与敝家有通家之好,待小弟去他家走一趟。”余青玉大喜,连声称谢。他回洞内,与云开叙旧,顺便将自己的近况说了一遍。“云堂主,家父他……他携家兄等投敌,以你之见……”

云开叹了一口气,道:“令尊心意难测,近来又不与云某谈话,云某亦不知他此次用意如何,也许他的做法是对的,如此可减少帮内弟兄的伤亡……”

余青玉心头稍为舒坦一点,沉吟了一阵再问:“家母与家姐……是家父托你带她们冲出重围的?那一把火是如何烧起的?”

“当然是令尊嘱云某保护夫人和小姐冲出重围的,否则云某岂肯舍下弟兄们,独自偷生?那把火是云某嘱人放的,一是制造混乱,以便突围;二来心有不忿,不想将大宅留给盖天帮。”

崔翠插腔道:“若非为了你姐姐,为娘也不肯离开,大不了战死而已。”

余青玉咬牙道:“娘,云叔叔,帅英杰欠咱们的血债太多了,这笔仇终有一日要与他来个总清算!”

云开忽然又一声长叹:“这些日子来,云某一直在想一个问题,至今未有答案,盼三公子可以敎我。”

余青玉连声不敢:“云叔叔有什么难以解决的难题,不妨说出来一齐研究。”

“武林一向如同一盘散沙,你说统一好不好?如今虽然会死伤很多人,但统一之后,便不会有此现象,也许是件好事。”

余青玉沉吟一下,道:“那得看由谁来统一,又须看统一之后情况如何,如果由盖天帮统一武林,以帅英杰之德性,恐不能服众,迟早再生事端,这当然不好。”

云开目光一亮,道:“如此贤侄认为由怎样的人来号令天下方适合?”

“小侄所识所见之人有限,不知谁人适合,但猜想以德服人方是根本,像盖天帮以武屈人,终非正道。再者,武林分门分派已久,各有看家本领,统一之后,若然只是一种精神上的集合,自然上佳,若不利各家发展其所长,则久之武技将式微,非吾等学入武之人之所愿。”

云开目光再一亮,续问:“何谓精神上之集合?”

“这是小侄自己杜撰的,未知是否恰当。”余青玉越说越快:“那就是平时仍由各派各自治理,但遇有外敌入侵,或强大的邪魔高手残害武林人时,大家联合起来对付……嗯,各大门派亦可同时挑选一名代表,作为平日处理武林纷争的人员……这问题小侄亦未曾想清楚……”

“好好!”云开甚为兴奋,道:“你应该想个比较妥善的方案来,而且越快越好!”

余青玉微微一怔,问道:“这是什么原因?”

“想好了一个妥善的方案,方可游说其他门派联合起来,合力对付盖天帮。”

余青玉精神一振,失声道:“小侄怎地没想到!”

“这件事该由你承担!”云开道:“假如云某能恢复健康,必尽力助你完成大业!”

余青玉吃惊地道:“小侄既无此能力,亦无此野心,云叔叔你千万不可……咳咳,其实反过来,小侄亦愿拚死助你!”

“你听过当仁不让这句话么?”云开道:“成大业者不是为一己之欲,便不可说是野心!再说届时你大可以归隐,不担任何虚名。”

“小侄何德何能……”

“慢,任何人一出生都是无德无能,有德有能都须经过连番的奋斗,这个计划可以慢一步才进行,咱们第一步须先在武林中立一根基,待站稳了脚才逐步推行、实现,当然这可能需要十年八年的时间!”云开说到兴奋处,精神似乎也大为振作,病容大减。

崔翠叹了一口气道:“如今他父兄全在帅英杰手中,岂可轻举妄动?”这一说,云开和余青玉登时如斗败公鸡似的垂下头去。

就在此刻,上面又传来人声,余青玉连忙探头出去,见贺胜在上面向他挥手:“三公子,天亮了,盖天帮的人都走了,丽萍姑娘也带来了。”余青玉便分次将小红和云开背上去,崔翠没受伤,身子灵活得很,自己很容易亦攀了上去。

贺胜道:“诸位请到张翁家,他家占地大,万一有事时,要躲藏也比较方便!”当下在他带路之下,众人到对面张照松家。

张照松今年已六十多岁,但满险红光,精神矍铄,一望即知是位练家子!人颇和蔼又热情:“诸位请稍候,早顿即将备好。”

贺胜为他们介绍:“张翁以前也是武林中人,中年之后在此归隐,可是武功却没丢废,而且更加精益求精!”

张照松道:“老汉改名换姓,诸位也不必多问,我早年与帅英杰结下梁子,所以才在此归隐,说老实话是为了避他!”

他这样一说,余青玉等人才放了心,未几下人送上早点,众人饱餐一番,张照松便令儿子带他们到客房休息。余青玉在张家住了六天,想起师父,便道:“娘,孩儿与家师有约,须赶回启光寺,待交代好一切之后,便即回来与娘相会!”

崔翠道:“玉儿须早去早回,不但娘牵挂,就是小红你也得早日与她成了名份,否则孩子出生,也没父亲!”

“孩儿知道,此去桐城路程并不远,迟则半个月,快者七日,孩子便回来。”

“吾儿路上小心,嗯,你不请令师同来?也该请他喝杯喜酒!”崔翠又低声道:“玉儿,你可有什么妥当的地方安置妻子?”

余青玉抓抓头皮,道:“就由娘替孩子安排。”他先回客栈,取了騨騱宝马,放马出城直赴桐城,由巢县到桐城三百多里路,余青玉哓行夜宿,至次日入黑之后,便到达桐城外之启光寺。

可是当他到达时,却叫一声苦也,原来偌大的一座寺院,如今只剩下一堆败瓦,似遭祝融光顾过,余青玉急不及待地跳下马来,伸手触摸瓦砖,瓦砖已生凉,证明遭火神蹂躏已有一段时间。

余青玉悲痛之余忽生警觉,连忙长身向四周探看了一番,四野寂寂,不见人影。他回心一想,估计启光寺断不会无端端起火,极可能是盖天帮干的。心底又升起一股怒火,要是凌水云和寺内的和尚有什么不测,则血海深仇又添一笔。

余青玉心头一动,又到瓦堆中寻找,希望能找到线索或尸体。可是瓦砖似被人翻过,线索全无,幸好亦不见有尸体遗下,他心头稍安,但仍然不心息,决定留下来查清真相,当下入城投宿。

余青玉有了上次的经验,不敢问小二,索性上炕练功。天亮之后,余青玉信步出客栈到一家茶馆吃点心。这时候正是茶舘生意最好之时,高朋满座,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座头。

同桌有两位上了年纪的男人,似是本地人,正在悄悄谈话,余青玉凝神听了一阵,忽然抱拳问道:“两位大叔可是本地人?借问一声启光寺如何走法?”

那两人互望一眼,其中一个头发稀疏的问道:“小哥要去启光寺作甚?”

余青玉道:“不瞒两位,在下是巢县人氏,家母昔年曾在启光寺内发愿,本该亲自来还愿,只是近来双脚行动不便,故此着在下替她走一遭。”

另一个脸色蜡黄的道:“小哥不必去了,老汉也去寺内发过愿,只要病好便去还神,如今……唉,不提也罢!”

余青玉忙道:“此话怎说?请大叔明言,在下回去也好向家母交代!”

那老者压低声音道:“小哥是外地人,也难怪你不知道,那启光寺已遭祝融光顾,如今已剩下一堆败瓦。”

余青玉装出大惊的模样,讶然问道:“老丈,寺内和尚不少,难道无人扑救?”

老者又是叹一声,道:“火是有人放的,寺内的和余大部份已被杀,逃命要紧,谁还顾得了扑灭火头!”

“但为何没有尸体遗下?”余青玉话说出口才自觉露出破绽,不过那老者并无发觉,余青玉急又问:“杀人放火者是谁?

那头发稀疏者插腔道:“小哥料亦听人提及盖天帮,闻说寺内有其要杀的人,住持空灵大师不肯交人,便招来了大祸。唉!寺里丢下了许多尸体,都是善信收尸的!”

余青玉急又问:“空灵大师和其朋友也被杀了?”

“那些是空灵大师的朋友,无人知道,因为除了和尚之外,尚有许多俗家子弟的尸体,难分敌友,不过空灵大师则已遭杀害。”

余青玉心如遭火烧,抓起茶壶,就着壶口,“骨嘟嘟”地把那壶茶一口气喝光,同座食客见状都十分惊异,余青玉一腔怨恨没处发泄,恨不得跟帅英杰厮杀一番,他连点心也不吃,抛下银子便离开。

返回客栈,余青玉稍为冷静了点,心想师父机智百出,他决定再到启光寺遗迹处搜査线索,也许凌水云会留下去向的讯息也未定,想到此处,他精神稍振,连忙唤小二结账。

余青玉骑马再到启光寺遗址,他先打量一下方向,首先搜索后院那边,就在此刻,忽然一阵马蹄声响,余青玉一惊,连忙匿在一根石柱后面偷窥。

只见三骑马由远而近,年纪看来都不大,但日光下看得分明,此三人脸上都经过易容,令余青玉不知来者之身份,不敢妄动,静观其动静。

那三人见地上只余一大堆瓦砖,都是一怔,只听一人道:“大哥,你瞧这里发生过什么事?”

另一个声音较尖细的道:“好像被火烧毁的。”

年纪最大那人道:“也许是盖天帮干的好事a”

尖细声音的失声叫了起来,道:“这如何是好了?”

年纪大的跳下马车,道:“咱们且在此找一找,也许他有线索留下来。二弟,你注意四周,说不定还有人。”尖细声音的亦跳下马车,随他在瓦砾中翻动。

余青玉心中忖道:“这三人看来不是盖天帮的人,莫非他们有亲人在寺内出家,与我一般来此找寻答案?”他心中想着,不由自主地拱起了背,谁知却给那位二弟发现,悄悄绕到他背后。

与此同时,余青玉长身而起,那人立即喝道:“站住!”余青玉一惊,下意识地抽出长剑,那人更快,抽刀向余青玉后背砍去。

余青玉未及转身,只好向前掠去,同时脚跟一踢,几块瓦砖向对方射去,再趁此良机转过身去:“背后偷袭,岂是好汉的作为!”

那人道:“你是谁?快报上名来。”

余青玉经过几番风雨,怎肯贸贸然亮号,反问:“阁下要问人姓名,理该先报上姓名才对。”

那人不待他说毕,抽刀便攻,余青玉因对方共有三人,只宜速战速决,是以出手又急又密,不料那人的刀法比他更快又疾。

忽然余青玉往后跳开,道:“且慢!你可是郝二哥?”话音一落,另外两个人已上前将他围住,余青玉忙道:“我是余青玉,只因脸上化了装,所以二哥认不得。”

那人果然是郝虎威,回心想想他的刀法,果然不错,那个声音尖细的,突然跑了过来,叫道:“三弟,愚姐还以为你……你遭盖天帮杀害了。”

余青玉惊喜地道:“你是姐姐!你怎会来这里?又怎会与郝二哥在一起?咦,这位便是郝大哥吧?”

郝龙威道:“在下正是郝龙威,久闻三公子大名,惜缘悭一面。”

余青秀道:“大哥,你们待会儿再叙情,待我先问问他。三弟,娘亲与云开不知去了何处,你可有他们的消息?”

“好敎姐姐高兴,娘与云堂主都平安,如今在巢县,小弟刚与她分别来此找寻师父的,只是到时只剩下这一堆败瓦,师父他老人家也不知是否平安!”

余青秀拍手大叫:“娘平安,愚姐就放心了,我一听你在这里便赶来了。”

余青玉也问道:“姐姐与娘被冲散,娘事后也担心得很,如果她知道,也一定很高兴,对啦!姐姐还未吿诉小弟怎会与郝大哥和郝二哥在一起。”

“愚姐本与娘一道的,谁知临出镇时,遇到一大队盖天帮的人,愚姐与娘被冲散,待出了重围,黑夜之中,不辨东西南北,只顾逃生,随后更找不到娘,后来愚姐四处找寻娘的下落,结果遇到郝大哥。”

郝不灭以前曾遣媒人来提亲,欲与余修竹结成亲家,谁知被余修竹所拒,之后两家再无来来,想不到这次余青秀居然巧遇郝龙威,再看他们的态度,似双方都有意思,余青玉亦为姐姐高兴。

郝龙威接道:“家父派二弟到风雷镇打探消息,随后又放心不下,派在下来协助,无意中遇到令姐,其后又再遇舍弟,后令姐闻三公子在启光寺,急不及待来找你,愚兄弟恐其有失,遂陪她同来,今日能与三公子相会,实感荣幸。”

余青玉亦连忙谦虚一番,当下四人在瓦砾堆中再仔细找寻线索,却毫无所得。余青秀见弟弟一脸担忧之色,忙开解他:“三弟,令师机智过人,料能逃出魔掌,咱们还是去巢县见娘吧!日后有令师的消息,再去找他。”

郝龙威道:“愚兄弟身上无急事,便随你俩到巢县一行,顺道拜会一下令堂。”余青秀尚未开腔,余青玉已抢着表示欢迎了。

当下四人重新上马,折向东北方,路上余青玉将巧遇母亲的经过吿诉乃姐,余青秀道:“愚姐却担心爹爹和两位兄长的安全。”

余青玉道:“这事小弟倒不担心。”

余青秀微微一怔,问道:“莫非弟弟有爹爹之确实消息么?”

“小弟只知他投降了盖天帮。”

余青秀白了他一眼,道:“难道你不知道爹是恐手下为他所累?盖天帮势大,要与帅英杰周旋,绝不能逞匹夫之勇,愚姐一直认为爹爹投降是为了找机会刺杀帅英杰。”

余青玉哈哈笑道:“帅英杰若能让人刺杀得手,他便不是帅英杰。总之,爹的事小弟不担心,不过我绝不会放过帅英杰。”

郝龙威道:“何止三公子不欲放过他,咱们快刀门的亦无人不想生噬其肉,寝其皮,最近咱们在路上听人传说,半枫庄在其大军迫境之下,亦投降了。”

郝虎威接道:“五毒敎素来与盖天帮来往甚密,细数下来,一帮二敎三门四寨五庄只剩下仙女敎和全阳门比较有实力可与盖天帮周旋了。”

余青玉叹了一口气,道:“除非他们肯捐弃旧怨,联合起来,否则绝对抗不了盖天帮之全力一击,盖天帮内的一位副堂主,放到二敎三门里去,便起码可当堂主了,至于四寨五庄的就更不用说了。”

郝虎威道:“仙女敎与全阳门结怨已久,要他们捐弃旧怨,岂是易事?”

说至此,四人都觉武林前景一片黯淡,心头都如压了一块大石般,一时间再无人说话,幸而这四人都同属天涯沦落人,路上相处颇为融洽,至第三天上午,便到了巢县城。

余青玉道:“郝大哥,小弟去后未知城内情况是否有变,不如请两位兄长先到客栈歇脚,

郝虎威双眼一瞪,道:“贤弟,你忘记咱们结义的事么?当日誓言有福共享,有难同当,岂有见外之理?”

“如此请随小弟来!”余青玉引他们到贺胜家去,不料大门竟有“铁将军”把锁,他吃了一惊,回头往张照松家闯去,幸好张家上下都认得他,当下请了张照松出来,余青玉急不及待地问道:“张翁,家母尚在府上否?”

张照松道:“贤侄莫急,昨日贺侄子认为令堂留在城内,终究危险,因此带他们去巢湖躲避去了。”

余青玉又急:“贺大哥带家母去巢湖何处?”

张照松道:“昔日平南寨总舵。”

余青玉顿足道:“贺大哥真糊涂,平南寨岂还去得!”

余青秀道:“弟弟莫担忧,所谓实则虚之,虚则实之,盖天帮刚灭了平南寨,断不会料到娘会在此时去那里躲避,看似危险,实则反而安全。”

张照松喜道:“这位姑娘见识不凡,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贺侄子也作如是看法,何况云堂主亦赞成,贤侄无须担心,再说贺家全家出动’令堂和云堂主夹杂在里面,无人怀疑!”余青玉这才放心,又方省起一事来,忙替他们介绍。

张照松连声久仰,余青玉又问道:“张翁,晚辈恨不得立即带家姐去见家母,不知此去平南寨该如何走?”

张照松道:“诸位先吃过东西,老汉再着人引你们去,不过他们藏在什么地方,尚不知道,你们到那里再找一找!”余青玉连忙谢了。俄顷,酒菜已送上来,张照松请了一位中年汉同席,道:“这位耿殷是寒舍的护院,他对巢湖一带的人和事十分熟悉,也曾在贺寨主手下办过事,由他带路,最适合不过了。”

那耿殷一脸精明,余青玉问道:“殷兄为何会离开平南寨?难道贺寨主待你不好?”

耿殷道:“那是张翁向寨主要人,是寨主令在下来的。张翁对平南寨向来暗中支持,与贺寨主感情极佳。”

张照松道:“老汉见平南寨与一般绿林全然不同,常为湖上的渔民出头,把那些渔讶子、恶湖霸收服得贴贴服服,就连城内的一般恶霸也收敛恶行,所以……”

余青玉抱拳道:“张翁胸襟过人,晚辈佩服之至!”当下耿殷引他们出城直趋湖边。在湖上讨生活的,认识他的似乎不少,他一到,便有人与他打招呼。

耿殷一一对他们点头,然后带他们跳落一艘比较大的船,道:“这几位朋友想钓鱼!老丈,烦你一下。”

船伕将船开了出去,到没人处耿殷才道:“老应,去寨里看看!”原来这船伕也是平南寨的人。

当下老应道:“你要去找贺胜?”

“不错,这几位朋友是自己人,湖上有没有奸细?”

“表面上没有,暗藏的可就难说。”船伕边升起帆,边道:“不过近日来,那些湖霸又蠢蠢欲动啦!”

“这是难免的了。”耿殷道:“请弟兄们小心。”

平南寨在湖中一座小岛处,稍靠东南,故此船行了一阵便见到了。平南寨因为人数少,故此挤不进四寨五庄之列,原因乃平南岛小,而贺同安夫妇成立此寨只欲使湖上的渔民安居乐业,而无在武林争雄之心。

平南岛十分峻峭,如在湖上矗立一座山峯,下面是石,上面才有泥土,树木甚稀。船泊在岸边,须由小径爬上去。余青玉看后深觉此处是个好地方,易守难攻,但不知平南寨因何会在一夕之间被盖天帮所破!

到山顶,只见地上一片灰烬,看遗址便知平南寨规模并不大,而一眼望去,并无可藏身之所,却不见有人,余青玉惊问道:“耿护院,怎不见有人?”

耿殷微微一笑,道:“莫急!”他走到一块大石之前,从地上拾起一块小石,用力在大石上敲打,先敲三记重的,再敲三记轻的。未几大石之内竟亦有敲击声传出,是两记沉重的,耿殷又回以三记轻的,俄顷,那块大石忽然“轰轰”地响着,紧接着向旁一移,地面露出一个可容两人的洞口来。

余青玉失声道:“原来如此!”

只见洞里跳出一个人来,可不正是贺胜:“余公子来了,令堂在下面休息,请下去!”

余青玉急不及待,首先钻了下去,余青秀紧紧随后,只见下面有一道石梯,半天然半人工凿成,深达二丈余,方至一平地,墙上插了两根火把,光线甚好,却不见人影,地道之内十分阴凉。

余青玉道:“贺兄,家母在何处?”,

贺胜笑道:“不用急,且随小弟来。”他走到一堵石壁之前,轻轻一推,一块高逾六丈,宽二尺余的石板便滑开,又露出一个洞门来。再顺手抽起一根火把,高举着走进去,里面又别有洞天。

地道斜斜下伸,又走了几丈,方成平地,两旁都是石壁,贺胜道:“这两边各有三间石室,可住人!“再进去才是一个约莫二十来丈见方的“厅堂”’厅内放了好些石椅石几,坐了不少妇孺。余青玉一眼便望见母亲坐在那里,尚未上前,余青秀已在他身旁跑上前,扑入母亲怀中,喊了一声娘,母女俩抱头痛哭。

余青玉走前,低声对母亲道:“娘,快刀门的郝大公子和郝二公子也来了!”崔翠连忙推开女儿,举袖拭泪,余青玉为郝氏兄弟引见母亲:“娘,孩儿先前曾与郝二哥结义为兄弟,请恕不曾先征求你同意。”

崔翠白了他一眼,道:“郝公子侠骨丹心,似这种朋友去何处找寻?你能与他结为兄弟,实乃你之荣幸,何须禀吿。二公子,犬子年纪轻,又自小好玩,不识大体,将来还须贤侄多加敎导!”

郝虎威道声不敢:“伯母这样说,可真要折杀小侄了,事实上,贤弟比小侄能干得多了。”

郝龙威接道:“三公子,舍弟能与你结为兄弟,实乃其荣幸,他脾气一向躁急,将来三公子还需不时从旁提点。”

余青玉谦逊了一番,道:“娘,这次多亏郝大公子护送姐姐回来……”

崔翠忙道:“瞧老身一高兴,连应有之仪也忘记了。”言毕连忙行礼,彼此扰攘一番之后,崔翠又问:“令尊及令堂均好?未知如今落脚何处?”

“家父与家母托赖,总算粗安,如今他们去河北赵家庄落脚,小侄须赶去与他老人家相会。”郝虎威问道:“伯母准备在此安身?”

崔翠叹了一口气,道:“如今这情势,有这样的一个安身之所,已不容易!”说着里面走出一对中年夫妇来,崔翠忙替他们介绍:“这便是贺寨主伉俪!”

众人都是一怔,贺同安哈哈笑道:“诸位公子都以为贺某有通天之能,可以死而复生么?”贺妻戚淑英悲痛地道:“说起来,咱们夫妇心头也不好受,若非手下有个好兄弟,执意要代愚夫妇受死,今日恐怕不能跟诸位见面了。”

贺胜的父亲贺彤道:“这也是寨主夫妇平日以诚待人,在此巢湖救了不少渔民兄弟,活人无数,否则怎有人肯代死?”

贺同安道:“愚夫妇苟且偷生,都是为了报仇,只是如今势孤力单,难以从事,这一天也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这一说牵动众人之悲痛仇恨,大厅里突然间寂静如死。

半晌,戚淑英才道:“大哥你只顾发牢骚,也忘记招呼嘉宾,请诸位随愚夫妇到里面去。”

众人随贺同安夫妇到里面一间石室,那似是内厅,石几上放了许多水果茶点。贺同安道:“敝居没什么好东西招呼,尚请见谅。”

众人坐定喝茶,郝龙威道:“如今盖天帮声势浩大,任何一派都不足与之周旋,除非大家能联合起来,未知贺寨主有何计划?”

贺同安道:“贺某至今尚未有计划,只求先储备力量,伺机而动,令尊是武林巨擘,若由他主持联盟之事,事半功倍。”

郝龙威立即脸现难色,原来郝不灭刚愎自用,在武林中不得人缘,由他联络各派联合对付盖天帮,实非好人选。当下郝龙威道:“这个晚辈不敢作主,待见了家父之后,再与他商量,不过无论如何咱们必与帅英杰周旋到底。”

双方闲话一番,郝氏兄弟长身吿辞,崔翠和贺同安夫妇极力挽留,郝氏兄弟却不允,崔翠只好道:“大公子,待过一段日子安全下来之后,老身必派人到赵家庄拜访令尊!”郝龙威知她已改变初衷,肯将女儿许配与自己,脸上发热,偷眼望一望余青秀,只见她亦正红着脸斜看自己,又惊又喜之下,忙将目光挪开,一时间竟忘了答话。

郝虎威在旁轻轻拉一拉乃兄衣袖,郝龙威才瞿然而醒,道:“贵我两门,往日交情不浅,理该保持联系。”贺同安又请耿殷送他们回城,崔翠率子女亲自送他们下舟,又叮咛了一番方吿别。

余青玉回地道,贺同安亲自带他到各处参观,此处原来规模并不大,如今正在进行扩建工程,余青玉想起昔日鲁义在鄱阳湖的居所,便建议凿一条暗道直通湖面,可容小舟出入。贺同安听后大喜,连忙令妻子设计,原来戚淑英其父善于机关暗道之制造,有个外号叫“鬼斧神工”,她家学渊源,颇得真传。

余青玉在地道内住了几天,每日除了与母亲闲谈之外,便是听云开说些武林掌故,晚上则自己练武,凌水云的许多武功他都未曾学过,即使连“无为萧”亦未学全,颇觉遗憾,不期然又想起师父来。遂去云开卧室请辞。

谁知云开已先开口:“三公子有何打算?”

余青玉一怔,懵然问道:“云叔叔指那一方面?”

云开道:“愚意认为此处十分隐蔽,可以从长计议,作为一个秘密巢穴,召集一些志同道合之士,准备日后与盖天帮周旋。”

余青玉想了一下,道:“此处虽然秘密,却只宜藏身,要招兵买马,不够气派,亦看不出咱们的决心,无以招揽人材,小侄认为须慢慢进行,先到各处联络志士,时机成熟方举义旗,否则根基未稳,便有被扑灭之忧!”

云开想了一下,问道:“这是你自己的意见?”

余青玉反问:“云叔叔反对么?”

云开哈哈道:“云某是故意试探你的,事实上凭你如今之武功尚未足以与与帅英杰争雄,幸好你如今已长大了,各方面都能考虑周详,云某替令尊卖力不少年,就再替你卖几年力吧!待云某伤势痊愈,便与你到各处走走,联络一些人!”

“云叔叔请安心养伤,日后的事慢慢再计议,小侄想向你吿辞,去找寻师父。”

云开正容道:“路上凡事小心,不能轻举妄动,小不忍则乱大谋,复兴流星门的重担已落在你身上,珍重珍重!”

余青玉辞了云开又向母亲辞行,崔翠道:“玉儿,为娘已着人去准备婚礼诸事,你再出去万一误了佳期……”

余青玉忙表示半个月之内必回来,崔翠方允他上岸。

余青玉到张家换衣取马,又去桐城,他恐凌水云避过风头之后,重回桐城等他,一个人上路,甚为寂寥,余青玉放马急行,次日黄昏便到达启光寺遗址,又在那里找了一阵,入黑之后才进城。

连日吃干粮,余青玉嗅到酒楼里的菜香,更加饥肠辘辘,余青玉找了一家比较似样的酒楼,吩咐小二照料马匹,便走了进去。

甫一进门便听见一个小二对食客道:“客官,你一个人点这么多菜,这个……”

那食客道:“什么?你是怕我吃不下,还是怕大爷没钱付账?老子已三天没吃过东西,再多也吃得下!”说着将一锭银子放在桌上,以示不是来白吃的?

那小二连忙哈腰道:“对不起客官,小的这就去替您准备!”余青玉见那食客头上戴着冠,虽只能见到其背,但闻声耳熟,便绕了过去一看,原来竟是卓成双。

卓成双一见到他,也是一愕,随即惊喜地道:“三公子,某正四处找你,请坐下……嗯,你的银子,某还没办法还……不过这算我的,小二,再添一壶酒!”

余青玉在他对面坐下,道:“银子的事,小弟已忘记了,你亦不用放在心上。你来此地已经很多天了?”

“三天,喂,你说的那家和尚庙,已经变成一堆……咳咳……你知道不?”

余青玉压低声音道:“轻声一点,你住在何处?”

卓成双红着脸道:“反正天气热,某每天晚上就躺在人家屋顶上睡觉。”余青玉暗觉好笑,但回心一想,知道他是怕花光银子,又得想办法白吃,觉得此人品量颇有可取之处,当下又取出一锭银子来,表示要做东。

卓成双红着脸道:'“三公子,你这是看不起某?”

余青玉连忙表示不是,正在推让间,两条汉子匆匆走进店里,正好与取酒来的小二撞了个汉怀,酒壶落地,虽然铜壶不会碎,但酒却泼了一地。

余青玉和卓成双不由自主转头望过来,猛见那两条汉子正是“罗汉双义”林枫红和关学祖!余青玉喜道:“两位正所谓相请不如偶遇,请入席同膳!

卓成双一见他俩,立即跳了起来,余青玉一把将他拉住,道:“两位兄台已答允既往不咎,坐下坐下!”林枫红和关学祖相继入席,林枫红倒也没什么,关学祖却狠狠地瞪了卓成双一眼。

卓成双道:“三公子,这次你就不用跟我争了,这一顿算向两位大侠赔罪,小二再来几个可口的小菜!”

余青玉一笑应允,道:“不打不相识,待小弟来做个调停人。”他替他们介绍完毕又道:“林兄不是要去扬州么?怎地又折回来!”

林枫红道:“咱们折回来正想找你,此处不是谈话之所,待到客栈之后再详谈。”余青玉心头焦急,却也不便再问,幸而小二已将酒菜送上来,卓成双消了与“罗汉双义”之间的嫌隙,最是高兴,酒到杯干,四人喝了几斤酒,饱餐之后,方结账去找客栈。

桐城只有两间像样一点的客栈,四人随便找了一家,入店开两间房,掌柜道:“客官来得巧,如今小店就只剩下两间空房,小石子,快引客官进房。”一个小二提着灯笼在前引路,走廊上有人在偷窥,四人只顾谈笑,毫无所觉。小二引林枫红、关学祖进房,再引余青玉和卓成雄双到后堂去。

四人进房洗脸、烫脚、更衣,余青玉起林枫红的话,正要去请他过来,谁知房门已被敲响,原来林、关先来找他了,余青玉引他们进内,便忙不迭地问道:“林大侠刚才说特意来此找小弟,未知是为了何事?”

林枫红道:“咱俩去扬州探亲,只知敝亲一家被盖天帮的人杀光了,后来想北上河北,谁知却听到一个有关令尊的消息……”说至此忽然顿住,似乎有点难言之隐。

余青玉涩声问道:“未知大侠听到什么有关家父的消息?”

关学祖问道:“难道三公子不知道令尊要续弦?”

余青玉霍地站了起来,高声道:“胡说!家母尚健在,家父续什么弦?”

关学祖道:“但咱们听了不少人说过,而且盖天帮已发了请帖,为令尊再婚之喜而大宴群雄,且新娘更是……帅英杰的小星……”

余青玉脱口道:“是星星?”

林枫红颔首道:“正是!”

关学祖摇头喃喃地道:“令尊真不是东西,这父子同科,算是什么玩意呢?”

余青主一张脸胀得通红,正容道:“余三要郑重声明,余三与星星并无任何瓜葛,关二侠的话袁在过份,其实这乃是帅英杰的一项阴谋,帅英杰你心肠好歹毒呀!”他恐他们不信,又将帅英杰巧施移花接木之计的阴谋仔细说了一遍。

林枫红失声道:“好一个帅英杰,果然厉害!”话音刚落,房门突然被人拍响,林枫红道:“大爷没事吩咐,别来打扰!”

外面有人道:“咱不是小二,是一位故友来找三公子。”

余青玉暗吃一惊,心想自己易容来此,有谁认得,更想不到有什么故友在附近,当下道:“阁下找错了,这里没有什么三公子四公子的。”

外面那人又道:“是余三公子,请别担心,在下确是故人,速速开门!”余青玉沉吟一下,向房内诸人打个眼色,示意他们小心戒备,然后方去开门。只见外面那人年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甚是清秀,头上戴冠,一时间认不出那人是谁,正想喝问,那人已一闪而进。

关学祖扑前一步,一刀架在他脖子上,喝道:“你不说清楚,老子便一刀送你上西天。”

那人悲声道:“三公子,你认不出贫僧了么?”言毕摘下头上之冠,露出一颗光秀秃的脑袋来。

余青玉又惊又喜地道:“你是一鸣!”稍顿又接问:“你怎会在此?令师与家师如今安在?”

一鸣放声哭道:“家师与师叔坚持与寺共存亡,结果……而令师亦不甘受辱而自尽了。”

余青玉大叫一声:“率人来烧寺的是那一位?”

“便是东郭西城那魔头!”

“好一个东郭西城,我余三与你誓不两立!”余青玉一顿又问“未知鲁义又如何?”

“他实是位忠心的老仆,令师自尽之后,也随他去了,家师及令师不许贫僧留下来枉自送命,也想为本派留一点武功,故此着贫僧带了几位师弟离开,后来贫僧遣散了师弟,以免人多引人注目,便独自来此,想三公子必会来城内打探消息,果然皇天不负有心人。”

余青玉唏嘘了一番,道:“鲁大叔对家师的确忠心耿耿!令师及家师遗体未知葬于何处?”

“事后敝师兄悄悄折回来,运走家师、令师及鲁施主的遗体火化,再着敝师弟悄悄带回小孤山安葬。三公子,贫僧在此已候你半个多月了。”一鸣说着自怀内取出一本薄册子,道:“这是令师托贫僧交给你的。”

余青玉接来一看,原来是本武功的口诀要旨,余青玉想起师恩,不觉潜然泪下。

一鸣又道:“三公子,贫僧知你必要报仇,贫僧决定与你一起,彼此合力铲掉帅英杰为千万人报仇。”

余青玉握住他的手,道:“一言为定,不杀此獠,誓不为人!”

不料卓成双、林枫红和关学祖亦同时伸出手来,道:“还有咱们三个。”五只手紧紧握住,如同一条铁链。

当下五人心头都如通过一道暖流,彼此信心大增,一鸣道:“三公子,如今你在何处安身?要与盖天帮为敌,可不能没有一个根基!”

余青玉便将平南寨的情况说了一遍,然后道:“那里十分隐蔽,不虞被人发现,不过凭咱们如今的力量,实在太单薄,必须再招揽些人材方能成事,因此待云堂主伤好之后,便会与在下到处物色适当的人选,到时机成熟方举起义旗。”

林枫红道:“林某亦赞成,咱们也有些朋友,明天咱们便分手,待林某与表弟找了人之后,再去平南寨找你,只不知该如何联络?”

余青玉道:“这个……明天诸位还是先跟在下走一趟吧!招揽人材的事,可稍缓才进行。”

关学祖素来性急,闻言即道:“天下人无不希望早日除掉盖天帮,三公子为何不着急?”

余青玉红着险道:“因为小弟不日便要成亲,想请诸位喝几杯喜酒。”

卓成双首先叫起来:“喝酒的机会,某绝不放过,何况是三公子的喜酒,只是你为何不早说,新娘子是那一位?”

“便是小红和丽萍,只因去年在下中了帅英杰的毒计,与小红种下孽缘,如今她巳腹大便便,虽非成家立室之时,却也拖延不得。”

卓成双哈哈笑道:“这帅英杰总算也做了件好事,要不咱们那来的喜酒喝!”这话说得众人都笑起来。

林枫红道:“既然是三公子的大喜,咱自然要去叨扰几杯。先到那里看看情况,再订计划也好,明早便起程吧!今晚也该歇息了,有话留在路上再说吧!”

余青玉的婚礼虽然因陋就简,但仍十分隆重,女方请云开做主婚人,男方则请贺同安为证婚人,戚淑英为媒人。余青玉不敢将父亲再婚之事吿诉乃母及姐姐,是故一家人都兴高采烈办喜事。

虽说小红与丽萍不分大小,但仍分先后,余青玉先到小红房内宿一宵,次日再与丽萍洞房,成亲之后,他便开始与云开、林枫红等人计划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