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迷城飞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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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考验

迷城已废了大半,四周只剩下黄土高墙,阳光照在黄墙,格外明亮耀眼,可是倪立心头阴霾密布,他需极力冷静,方能集中精神。

他拿眼一扫四周的人群,这些人上年纪的居多,有的甚至已垂垂老矣,最年轻的,看来便是自己了。这三十多人,只有两个是女的,一个白发婆婆,另一个亦已徐娘半老,却风韵犹存。这些人看样子都有一身武功,但却无一像一城之主的枭雄。

迷城城主躲在哪里观赏?他如何判断这两名高手,有否藏私?

想到藏私,他即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万一噩运降临,我与魏普生死斗,危急时,自己会否使出周全所授之武功?他心头如十五只吊桶,七上八落。

场子正中的两名高手,如石像般伫立着,在场的全是练家子,均知两人除非不动,一动必是雷霆一击!

日头在正中,墙高挡风,并无地利可言,唯其如此,才显得公平。倪立为两人之安危暗捏一把汗。这两人相识相敬,无论谁死了,都是一件憾事,但看一他俩,神闲气定,毫无半点激动。

戴白云忽然道:“小弟的刀法,有异中原各门各派,走的是奇诡多变的路子,乐兄务必小心。”

乐尽欢亦道:“乐某的‘乱披风’剑法,渗了‘醉八仙’剑法及步法,独创一帜,亦请戴兄小心!戴兄先请。”

“乐兄年长,先请。”

两人哪里像生死相搏?倒像是彬彬有礼、又相识多年的棋手,请对方先下。正因如此,更使倪立觉得辛酸。他不期然地望向魏普,想不到他的目光也正转过来,不知为何,两只手又紧紧地握在一起!

就在这刻,两人同时听到一阵急如炒豆般的兵刃碰撞声,一齐转头望去。也不知谁先出手,反正两人都是以攻为守,着着抢先,转眼之间,已交换了二三十招。

乐尽欢的步法神奇,剑法急而不乱,而且奇招纷呈,令人目不暇接;戴白云的刀法,又快又疾,猛而不刚,就像是一棵大树,在风雨中只是摇晃几下,根基仍稳。

乐尽欢攻得急,往往旧招未老,新招已生,一剑未毕,次剑又至;但戴白云寸步不让,见招拆招,每次反搫,均能扳回劣势。

刀来剑往,招招均取对方要害,而对方又往往能化险为夷,甚至守中带攻,反教对方措手不及。

一百招过去,二百招亦已届满,两人仍然难分轩轾,却教观看的人,紧张得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生怕影响场中的恶斗。

倪立看得眉飞色舞,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如此剧烈的比斗,暗中揣摸比较,得益良多。

三百招一过,两人已全浸淫在剑术及刀法之中,将比斗之原因抛诸脑后,因此出招更奇,形势更险,随时会有人中招身亡。

此时,即连四周的观众亦紧张得喘不过气来。

忽然见乐尽欢肩头一耸,戴白云立即窥机还了一刀,这一刀正中乐尽欢前胸,而且入肉甚深,戴白云得手之后,不但没有乘胜进军,反而退了一步。

乐尽欢一跤跌坐地上,前襟全为鲜血所染。人群中那个徐娘半老的女人,突然跑了出来,扶着乐尽欢,悲声问道:“尽欢,你、你觉得怎样?”

戴白云忽然走前,向乐尽欢深深鞠了一躬:“多谢乐兄手下留情。”

乐尽欢强振精神,笑道:“我输在你刀下,怎说我手下留情?戴兄的刀法,乐某钦佩之至!”

戴白云悲声道:“刚才那一剑,你明明可以伤我的,你却故意耸肩,挪开几寸,这才露出空门,方为我所乘,本应是我输的!我反而伤了你,小弟实在猪狗不如……”

姓姜的副总管忽然跑了出来,道:“城主有令:两位均已尽力,无须再分出生死胜负!”

可是那两人根本不把他放在眼内。只听戴白云又道:“人生得一知己,死而无憾,我戴白云自南海到中原,为寻求答案,四处向剑客挑战,招来无数仇恨,被视为怪物、魔头,唯你一人知道小弟心意!”

乐尽欢道:“莫非你已知道了答案?”

“知道了,剑乃王者,刀为霸也!剑术高手,都有王者之气,使刀的只是霸道而已,所以那一刀我收不回来,连累了乐兄的性命。不过,小弟此刻,心情反而十分平静,既得答案,夫复何求?大丈夫理当仗剑江湖,纵横天下,在斗室内苟且偷生,生有何欢?”戴白云言毕拾起地上的刀来,道,“乐兄,小弟把命还给你!”刀一横,鲜血溅出,人亦慢慢倒下。

在场观众,为这变化,惊骇震动得心头怦怦乱跳。

“大丈夫理当仗剑江湖,纵横天下,说得好,说得好!生有何欢,死有何惧,戴兄死得好,死得痛快!”

在场之人,大部分觉得他说得不近情理,唯有倪立及魏普,深有感触,两人手上均加了几分力,紧紧握住对方的手。

那徐娘身子忽然轻抖起来,低声道:“尽欢,他死了,你便可以活下来了!”

乐尽欢怆然叹道:“素娘,素娘,原来你还是不了解我,大丈夫生有何欢,死有何惧?我留此残躯,日夕仰人鼻息,日子好过么?想我乐尽欢,也是名震一方之豪杰,今日沦为阶下囚,如何尽欢?又何有一丝之欢?戴兄已死,我又何能独自偷生?”

那徐娘身子猛抖,就像是在三九严寒之时,只穿单衣般。

“你才刚刚认识他,便引他为知己?”

“岂不闻白发如新,倾盖如故之掌故?刚才那一战,咱们心意互通,斗了一半,已知对方一招一式之用意,而且互相钦佩,这不算知己?”乐尽欢竟不顾那徐娘,爬过去拾起长剑,叫道,“戴兄,九泉之下,且稍等待,小弟陪你来了!”一抹剑,人即倒下。

徐娘乃曾名动一时的“塞外飞鞭”丁素娘,她与乐尽欢一见钟情,不管使君有妇,一如影子般跟着他,就算他回家,她也在他家居附近等候,一俟他离家,便又跟着他。

乐尽欢自然知道她对自己之情意,但他蕴而不发,他不忍伤她之心,又不愿抛弃糟糠之妻,因此与她若即若离,两人守礼相待,互引为知己。岂料至生死关头,方发现对方并不了解自己。

丁素娘更是伤心,自己追随十八年的爱郎,一直认为平生只有她一个是知己,岂知到最后,爱郎反认为只有一战之缘的戴白云才是知己,自己反而不了解他!

十八年之付出,得到的只是这个结果,丁素娘在刹那之间,忽然好像老了十年般,呆呆地道:“他才是爱郎知己……我不了解他?我真的不……不了解他么……”

姓姜的副总管忽然出来,一把抓住她,将她扯进里面,丁素娘如行尸走肉般,任由他拉扯,口中只念念有词,在场的观众,心头都笼上一片阴霾。

这个结果显然大出迷城城主之意料,因此下令全部回“房”——今日放风完毕!

这一夜,倪立一合上眼,戴白云、乐尽欢和丁素娘三张脸,便似走马灯似的,在脑海中转个不停。

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明天假如要自己跟魏普作生死斗,结果又会如何?想到此,他心头沉重,压得他呼吸难以舒畅,一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次日,老仆送早饭进来,他忍不住问道:“今天还放风吗?”

“昨夜丁素娘自杀了,城主说不放风了!你好好休息吧!”他神色有点狡黠,“你昨夜好像没睡。”

“请问你贵姓大名,日后也好称呼。”

“我姓辛,小名勤。”老仆放好碗便出去了。

辛勤?倪立心中念了几遍,弄不清这是真名还是假名,不过回心一想,又何必太在乎这些琐事?说不定明天自己便要死在魏普的刀下。

魏普到底是什么人?他师出何门,有何绝技?倪立丝毫不知,危急之中,自己会否使出周全所授之武功?万一暴露了,会有什么后果?

这些问题,他完全找不到答案,为了能够活下去,为了能够完成倪家及师父交给自己的任务,他必须活下去,要想活下去,最好的办法便是练好武功。想到此,他立即在室内练起武来,练得十分认真,他手中无剑,但心中有剑,一丝不苟,练得满身大汗。

到晚上,辛勤来收碗时,送进了一大盆洗澡水,淡淡地道:“洗了澡,睡得好一点。”

洗了澡,果然睡得很沉,直至辛勤把洗脸水递进来,他才醒来。今天有点奇怪,还多了套新衣服。倪立一眼看见,便知道怎么回事,心绪又起伏起来。

吃过饭,换过衣服,倪立忽然拍起门来。辛勤没好气地问道:“什么事?”

“我要刮胡子,还要一把剪刀,要修指甲!”

他离开金陵至今已两三个月,指甲早已长了,是该修剪了,何况他是个使剑的高手,指甲太长,握剑用力时,指甲会刺进自己的掌肉里。这个道理辛勤知道,因此很快把那两样东西拿进来。

倪立一向很注重自己的仪表,今天即使死在魏普的刀下,也要死得漂漂亮亮。他忽又想起当日在江南,花团锦簇、鲜衣怒马,舞榭歌台,抚琴唱曲,红袖添香,何等风流。今日在此受苦受难,如在云端上掉落深渊,幸好自己长期在锡山小洞接受艰苦而又残酷的训练,否则早已疯了。

屋门又被打开,辛勤冷冷地道:“今天又放风了,出来吧!”

倪立猛吸一口气,昂首挺胸随他出去,仿佛慷慨赴刑场就义。

今日天上有云,日头没有前天的猛烈,他双眼较快地适应了。只见四周已站满了人,依稀是前天那一批。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这些人的身份是跟自己一样的,还是迷城城主派他们来判断,比斗者是否有藏私?

他看到魏普由另一位仆人带出来,却仍然找不到迷城城主的踪影。倒是姓姜的副总管仍然在主持:“大家绕墙走四匝,舒展一下四肢。”

倪立不是一个随便听人命令的人,可是久处斗室,早已憋慌了,这个命令倒是十分乐意遵守。

绕走间,倪立回头去望魏普,他也正好望过来,今天魏普穿的衣服亦是新的,看来更为威武,四道目光在空中相触,竟兴起惺惺相惜之情。

这刹那,倪立又想起戴白云及乐尽欢。那样的结果,未必不痛快,亦未必有遗憾,但却不是倪立所向往的,因为他还未完成任务!

再回头,魏普的目光也变了。显得坚毅无比,好像有必胜之信心!难道他跟自己一样,有不能死的理由?

他自知稍后那一战,定比前天更激烈!

姜副总管喝道:“停,倪立、魏普,你俩出来。”

虽然早已有预感,但此时听到叫声,倪立依然禁不住心头猛跳。他振作精神,尽可能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出去,可恨的魏普,亦一副气定神闲。

姓姜的语气不带半丝情感:“前天的情况你们已亲眼见到了。那天的结果不是城主之意愿,我们的目的是你俩必须全力施展武功,尽管这样做会造成人命之损失。但城主改变主意,只要你们尽力而不藏私,有机会两个人可同时活下来;如果今天的比斗城主不满意,很可能明天或者后天,会再比斗一场!”

倪立及魏普只静静地听着,脸上完全没有表情。

“明白吗?”两人先后缓缓点头,姓姜的语气稍缓,“明白就好。来人,送上一把好剑、一把好刀。如果兵刃不趁手,可提出更换。”

话音刚落,即有人送上刀剑来,倪立取剑轻舞几下,觉得很趁手;而魏普则要求那刀增重一些,于是又换上一把。这次魏普亦满意了。

“城主说,你们比较少活动,可先自己舒展一下才开始比武。”

两人均知道比武后果难测,均十分认真地挥动刀剑暖身。

过了两盏茶功夫,姓姜的又冷冷地宣布:“开始!”

气氛立即凝重起来,两人如待斗的公鸡般,面对面,互相蓄势待发,却又不敢轻易出手。一片乌云飞来,遮住了太阳,天地为之一暗,在场观战的人均心生寒意。这两个均是目前武林新秀中之佼佼者,无论谁不幸埋身黄沙,都是武林的一个损失!

太阳又自乌云中钻了出来,两人同时出招。剑走轻捷,刀走沉雄。一连三招,刀剑竟未碰触过一下,均是一沾即走,作试探性质。

直至五十招过后,双方出手方渐见凌厉,但剑势及刀路均未变。斗了数十招之后,倪立仍看不出魏普是何门何派的弟子,他刀法中掺有“五虎断魂刀”、“沈家闪电追风刀”、“罗家锁喉刀”、“关外大风刀”等刀法之精髓,而且融合得十分神妙。

倪家的“流云剑法”以轻捷变幻为主,倪立佐以“随风摆柳”身形步法,平添威力,魏普刀法虽然雄奇,倒也占不了便宜。

一百招过去了,仍然是平分秋色之局,但战况渐紧,两人已完全投入,与手中之兵刃融为一体,招式越来越奇、越险越绝,只要稍有差池,一方均会溅血黄沙。

再过一百招,刀与剑已难分清,只见两团光影在滚动。剑法变化多端,刀法严密力雄,谁也奈何不了谁。

激战中,魏普一刀斜势而至,倪立身子半转,将剑递出,说时迟,那时快,魏普的刀突然在倪立双眼之间,自下向上撩,这一招既似“孔雀开屏”,又有不像之处,十分突兀。

倪立若用师父所授的“苍鹰擒龙”中的“单脚展翅”,可起一脚踢飞,也可使“雄鹰翻身”闪避,可是又怕露了底,千钧一发之际,突使一招“懒驴打滚”,斜跌落地,并和衣滚开,动作难看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从此失去先机,甚至顷刻之间,便要丧失性命。

果然魏普乘势追击,一刀紧似一刀。倪立始终没法立起身来,抵挡更感困难。他有好几次都可以用“苍鹰擒龙”的招数反败为胜,却强咬牙龈,硬是忍住不用。

眨眼间又过了三四十招,倪立形势越来越恶劣,倪立长剑忽然一下闪电般在魏普小腿上刺了一记!

这一招突然而来,毫无先兆,把魏普吓了一跳,不期然地跳后一步,倪立乘机跳了上来,四围登时响起一片喝彩声,都赞他这招使得神妙。

魏普冷冷地道:“魏某虽然受伤,仍可再战,倪兄不要得意!”他心中亦忖道:“刚才我若痛下杀手,你焉有命在?”

倪立抱拳道:“魏兄武艺高强,小弟佩服之至,刚才侥胜一招,幸勿挂怀。”他那一剑使的正是周全所授败中求胜的杀着,生恐被人看出破绽,心头忐忑不安,更在魏普之上。

忽然姓姜的副总管跑过来,喝道:“今天比武,城主十分满意,到此为止。”

当下众人又返回囚房。

一连两天,供应照旧,但却没有新的任务,倪立心头有如十五只吊桶般,凶吉难卜。

忽然有人拍门,进来的除了那个熟悉的姜副总管外,还有三个老头,这三人他仿佛见过,似乎是比武场中的观众。

倪立心头紧张,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姜副总管道:“这三位是武学大家,对你的武功大感兴趣,是以来考核你一下。”言毕房门砰地一声关上。

倪立心头猛然向下一沉。

当中那个老头,面庞枯瘦,头发稀疏,哪有半点像是武学大家?只听他冷冷地道:“你坐在炕上。”

倪立依言坐下,只听他又问:“你除了家传武功之外,是否另有从师?”

倪立心中暗道:“果然来了。”嘴上却道:“倪家在锡山山腹中有个训练的场所,里面雇了七八个师父授艺,我是倪家子弟,当然亦从他们学过武。”

为首那人问道:“都是些什么人物?”

“不知道。这是真话,倪家子弟与他们除了习艺之外,不许交谈,也不道姓名。”

为首那个一张脸圆嘟嘟的,看来十分惹人欢喜,问道:“他们教什么武功?”

“暗器、游泳、轻功,还有剑法散手。”

“为什么令尊不自己教?”

“家父事务繁忙,能抽出的时间十分有限,因此除了‘流云剑法’及‘无影神拳’亲自传授之外,其他的只好请人代劳了,而且也可使子弟广加见识。采长而补短。”

正中那个又问:“前天你刺中魏普小腿那一剑,是谁教的,叫什么名堂?”

“是在山腹内随一位教剑法散手的师父学的,这一招叫做‘后羿射日’,败中求胜甚为有效!”

那人语气又加冰冷,道:“你再使一遍给咱们看看。”随手抛过一柄长剑来。

倪立一接到剑,毫不犹疑地滚落地上,忽然微弓腰,一剑刺去,速度极快,口中道:“这一剑没有什么奇巧,但求出乎对方意料,因此要求出手要快、要突然而发,才可收效。”

三个老头对望了一眼,为首那个把剑收回去,问道:“有人讲解武学精义或口诀吗?”

“这倒没有。”倪立道,“不过我自己却很有兴趣研究。”他觉得自己“过了关”,态度亦逐渐自然。

右首那个面目可憎,只听他冷笑道:“你整天在青楼舞榭过日子,有什么时间研究?”

“那只是这几年间的事!再说人在青楼,也可在心中琢磨。”

正中那个问道:“老夫有一个难以解开的问题:令尊为何会让你去秦淮河畔逍遥,而你其他的兄弟却人人在家?”

倪立道:“因为在下幼时不太喜学武,家父遂订下一个目标,假如在下能在二十岁前达到目标,便不管我的私生活,任我花费而不计较。”

右首那个道:“你这样解释不嫌太勉强么?”

“难道还有更好的解释?”倪立道,“在下不喜持家,更不喜理财,我能管得了什么?”

“说不定这中间有阴谋?”

倪立忽然站了起来:“有什么阴谋!目的何在!要在这吃苦受难?”

“你吃苦受难也许另有目的!”

倪立立即反问:“能有什么目的,三位前辈可否指教一下?”

正中那老者双眼突然迸出两道凌厉的目光来,一声不吭,半晌才道:“希望你说的话是真的,因为这关系到你的生死荣辱。”他长身挥挥手,三个老者出去之后,房门又“砰”地一声关上。

倪立不知那老头最后那句话是指他说的那一句话,心头忐忑难安。心中忽想道:“不知魏普如何?他来此莫非跟自己一样,另有目的?”

他把这两次见面时魏普的神态回忆了一遍,越发觉得自己所料不差,不禁又想:“他是为什么进来的?”

这晚所供应跟以前一模一样,辛勤的态度亦与前无异,这才稍稍安心。第二天午后,倪立正在运功调息,房门忽然悄没声息地被打开,进来的却是姜副总管。倪立连忙散功,走下炕来。

姓姜的抛了一叠稿在桌子上,道:“请你研究这套刀法,看看是否有破绽,或与实情有所差异,三天之后,自有人来找你问话。”

倪立走到桌前,就着灯光一看,心头登时怦怦乱跳起来,原来这是魏普的刀法!

倪立立即坐下来,仔细地阅读,并参照图画姿势,边看边舞动。不觉三日已过。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他们要我研究是否有破绽,并非目的,因为此处必有人通晓刀法,而他们明知我是学剑的……嘿嘿,这分明是要我对照当日比武时,他招式姿势,是否跟他自己画的一样了!”

想通了这一点,倪立便闭目暝思,也看图文。如此一来便发觉了三招架式与他跟自己激战时,所使的有若干差异,于是琢磨起来——魏普这样做的目的,当然是想把自己之绝学完全不泄漏,但改动的有多大,便要推敲了,显然这三招必是其刀法之精华!

想到此,他和衣躺在炕上,苦苦思索,想不通时,便下炕挥舞一番,若有所得时,便眉飞色舞,无所得时,便颓然坐了下来。

五天一届,进来的又是那三个老头。这时候,倪立又遇到一个难题:要不要出卖魏普?

他心念刚一动,正中那个已问道:“你看出来没有?”

“看到一点点……”倪立只好应付着。

“看到哪几招有问题?”右首那个一惯那副冷漠的表情,“我希望你跟魏普一样,说话爽快一点,否则只会误了你自己!”

倪立脱口问道:“魏普研究我的剑法?”

为首那个笑嘻嘻地道:“这句话你本不该问,不过问了我便答你:是!而且我们刚从他那里过来!”

正中那个却道:“迷城是个汰弱留强的地方,你应该很清楚,假如你失去自己的价值,谁会白白养你!”

倪立道:“我的确只看到一点点,因为在下是在小时候学过一套粗浅的刀法,五天时间便要从中看出其破绽,的确力不从心!”

那老头反问:“你认为应该要多少天才能有成绩?”

倪立沉吟道:“最低限度要半个月时间。”

右首那老者忽然失言道:“怎地你俩说的一模一样?”倪立一颗心登时稍为安定下来。

正中那个老者死死地瞪了右首那老者一眼。右边那人自知失言,收起笑容,默默垂首。

“既然如此,十五天之后,咱们再来考核!”

十五天的时间不短,可是倪立除了那三招之外,再无发现有什么异同,但魏普故意改动那三招的武学上的道理,却还未想通,不过这次比上次稍好的,是他似乎摸到一点影子。

他心中又想到那个难题:要不要出卖魏普?

魏普会否出卖自己?这一点他倒不怕,因为他自信全都依足绘画,不敢有半点隐私和偏差。

魏普在这三招上面的更动,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魏普混进迷城,是另有目的,那么他的目的与自己舍否有冲突?今日我若袒护他,他日是不是为自己布下失败的陷阱?

估计如今已是五月份,自己只剩下一年的时间。一年之内,自己能否在迷城站得住脚,并且取得城主之信任,进行自己的计划?

自己来这里,本该是只求达到目的,而不问手段是否光明,反正之前也不认识魏普,再说他心中也许也在计算自己。

十五天终于过去,倪立似乎已解决了这个问题。但今日出乎意料的是辛勤唤他出去。

“今日放风。”

今日放风,这四个字像四个焦雷般,在他头顶上炸响,莫不成今天又要迫自己跟魏普作殊死斗?

他心念电转,人已到墙外,只见情况跟上两次一样,唯一分别的是阳光比前猛烈。

魏普也出来了,背后跟着那三个老头。他目光跟正中那老头触及,见他嘴角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一颗心登时如掉落冰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