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仗雨信步走出房外,一抬头,只见韩晓雪在殿顶悄悄向自己招手。风仗雨点点头,也装模作样地巡逻起来。见萧长荣因为喝了酒,正倚在墙角假寐。
风仗雨走到另一边,拔身而起,落在殿顶。他走到屋脊后躺了下来,韩晓雪十分聪明,也走了过来,躺在另一边,两人便隔着屋脊交谈起来。
“老实告诉我,那位驼子是不是老神仙伪装的?”
“是的。”
“你见到了他?”
“见到了,还谈了一个时辰。”
“知道咱们的真正使命么?”
“知道,暂不想告诉你,因为这件事只能由我一个去冒险,你只能在我得手之后,协助逃走!”
韩晓雪不悦地支起身来,一张吹弹得破的娇靥,几乎触及风仗雨的脸,“你不相信我?我这条命是你救的,早就立定主意,不惜为你牺牲,为了救你,小妹可以随时赴汤蹈火而绝不退缩!”
“对不起……好,你躺下去,我告诉你……多谢你肯为我牺牲的这份情义,其实我值得你如此么?”
韩晓雪道:“值得!没有你,我这条命早已像草一样被人捏断了!再说,一开始你给我的印象实在不怎样好,但后来却让我完全改变了!”
风仗雨忍不住问道:“初次见面不久,卓不凡到仁义庄了,为了大家,在下不惜冒险,为何还会让你有不好印象?”
韩晓雪眼望着暗黑的夜空,似在回忆般。“那时觉得你想出风头,又好弄玄虚。后来你挽回了大家的生命,才觉得你是个有担当的男人,敢独自面对凶狠的敌人,比起方远帆那些只会月旦别人,自己又不敢做的男人可爱多了!不过,真正对你生出好感是在你于地牢里救小妹之后,你居功不傲,而且行事说话很有分寸,小妹才知道以前实在错得太厉害了!”
“我不是一个好男人,我跟贺娘打情骂俏,周旋在皇姑及明珠之间,难道不会改变你对我的印象?”
韩晓雪道:“为了大局,牺牲一点小节,有什么问题,莫说打情骂俏了,就算你跟她们上床,只要是为了大局,也不会改变我对你的印象。”
这次轮到风仗雨支起上身俯望着她。只见她一对眸子清澈,在黑暗中闪闪生光,韩晓云反问:“你不相信?其实我下山领受这次使命时,已把很多事都想清楚了!”
“把什么事想清楚?”
“朝廷把这件事交给咱们,危险及严重性可想而知,而关系到全宋国子民之荣辱的大事,个人的名节利益又算得了什么?你一定觉得我心高气傲,看不起同伴,是不是?”
风仗雨坦然道:“的确有点这种印象!”
“不,我只是觉得他们太过幼稚了,把事情看得太简单,有的甚至把这次行动当作是自己成名立万的良机,说实在的,他们根本没有充足之心理准备,与这种人同事,实在危险得很,还不如跟你一个人行事,更有安全感!”
这是韩晓雪第一次向风仗雨表明心迹,他忽然记起老神仙那封信中对她的评语:外柔内刚,能放能敛,喜爱思索,不合群,剑法及轻功都不错,识大体,看来这些评语也颇切合实际。他沉吟了一下,问道:“难道你下山之后便做好了准备?”
“不错!牺牲性命,甚至是女人最重要的贞操!当然那得是为了完成使命,一个人生命有限,更不在乎寿命之长短,活一百岁而一事无成,还不如一个活二十岁的人,若果他曾经做过一件令人敬佩和怀念的事,你看天上!”
风仗雨忍不住抬头望天,夜空中只有几颗稀疏的暗淡的星星。
“你看那些星星,也分不出那一颗是那一颗,但如果是一颗灿烂的流星,虽然生命只在一瞬间,不过却在人们的心上点燃光明之火,令人毕生难忘!我不愿意做星星,宁愿是一颗短命的流星!”
风仗雨十分感动,他万万想不到她会说出这种道理来,忍不住抓住了她的手,道:“对不起,我以前不但对你了解得不够,而且有点轻视了你!从如今起,我把你当作最亲密的战友,让我们共同来完成使命,不过我却不要你做流星!”
韩晓雪让他握住自己的柔荑,问道:“为什么?”
“人生是美丽的,流星太短促,它看不到多姿多彩的人生!”
韩晓雪忍不住问道:“那你想做什么?”
风仗雨脸上忽然透出一片湛湛然之神光,声音虽低,却深深钻进她的心房,令她激动不已。“即使我做不了太阳,也得做月亮!”
“有志气!”韩晓雪道:“风仗雨,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可以不爱我,更可以不娶我,但今生今世小妹绝对不会看上其他的男人!”
风仗雨心头猛地一颤,脱口道:“你……”
“有吓着你吗?小妹说得没半点矜持,但却是发自内心的!”
“我不是被你吓着,而是太过感动!韩家妹子,以后的事,谁都不知道,如果悲观一点,能否活着回去,还没有把握呢!”
“不,我对你有信心,你一定会带咱们平安回国!”
“但我向你保证,只要我有一口气在,必不让人杀了你!”
韩晓雪反握他的手,道:“你不用保证,如果救了我会影响行动,你便让我寂然而逝,千万不要作无谓的牺牲!这可是小妹衷心之言!”
风仗雨用力握一握她的玉手,道:“晓雪,请相信,我知道轻重,会妥善处理!再一次多谢你对我的信任!”
韩晓雪轻轻挣开他的手,抿嘴一笑:“你如今可以说了。”她又平躺了下去。
风仗雨躺在屋瓦上,双眼望着苍穹,将老神仙交代下来的使命说了,韩晓雪嘘了一口气,道:“看来这个使命并不是太难,相信你能完成任务。”
风仗雨幽幽地一叹:“这又难说……金纸扇放在哪里还不知道哩,如果是放在国库里,你想我有机会进去吗?旷日持久,必会出事,还有,辽国朝政复杂,南北两院互相倾轧,咱们是在夹缝中生存哪,时间越长,对咱们越是不利!”他决定违背老神仙的命令,将此行之目的告诉她。
“这些困难小妹在你说后,便想到了,不过小妹依然相信你能妥善解决!咱们这十个人,除你之外,实无一人堪当大任!即使是度一及从明在此,也不如你良多!”
“多谢你的赞赏,不过困难及令人疑虑的事还有很多哩,目前便有一个关要过!”
韩晓雪依然躺着,但语气露出几分焦虑:“有什么难关在眼前?”
“国师托钵上人,要设宴请我,刚才明珠醉中说呓语,什么有人要国师在宴会上想办法杀我!”风仗雨又将明珠之身份扼要地介绍了。
“这个你可得小心,辽帝在场,你可不能失手,幸好明珠对你有意思,她拚死都会护着你。”
“有一件事,我得向你交代。咱们这次行动,极可能不是朝廷委托的,更不是皇上的令论,而是出自司礼太监……”风仗雨将他对老神仙分析告诉她。
韩晓雪想了一下,道:“这只是你的臆测,尚未证实,当然也不可能证实,除非你有其他理由!”
“如果是皇上及朝廷的意思,老神仙交给我的扇便不会是原来要送给辽帝的那一把,因为那把扇他一定看过,极可能会留下印象,骤然换一把新的,他立即便会意识到,真的被人盗走了,万一那时候,咱们尚未脱离安全的池方,你说会如何?”
韩晓雪想了一下,道:“不错,如果是皇上的令谕,他必还会记得当日画的一幅画,大可再绘一幅,只须把扇背的字改过就行,又何必换一把全新的?”
“正是如此,我便是由此扇看出皇上极可能还不知道这件事,只是当事人怕万一出了大事,那可是满门抄斩的大罪,因此才会私下请老神仙出面,组织适合的人来盗取金纸扇!”
韩晓雪道:“咱们只是为百姓做事,何必管是谁下的令谕?如果你能这样想,心里就会舒服了!”
“你有没有想到一个问题,如果此事真的是司礼太监暗中策划的,待咱们成功了,你说他会如何对待咱们?送上赏金?封官?”
韩晓雪坐了起来,失声道:“你说他会暗中下毒手,杀人灭口!”
“对他来说,这才是最安全的办法!”
韩晓雪颓然躺了下去,久久作不了声。过了一阵,风仗雨语气空洞地道:“我到底年轻,不够沉稳,在这件事上,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真是噬脐莫及!”
韩晓雪讶然问道:“你犯了什么错误?”
风仗雨声音似哭地道:“我居然对老神仙说了一句充满威胁的话:如果咱们十个人都平安回去,那便一切甘休,若有一个损伤,我必杀他泄恨!”
韩晓雪腰肢如装了弹簧一样地,“砰”一声又坐了起来,声音发颤地指着风仗雨道:“你……你连老神仙也信不过?”
风仗雨伸手在她香肩上轻轻一推,让她又躺了回去,然后爬了起来,四处看了一下,再回来,依然躺着,低声道:“老神仙为何不对咱们说出真相?”
韩晓雪道:“也许他担心咱们知道真相之后,不会参与这次使命……这一点小妹能够理解。”
“我听家师说过,他离开御林军已数十年……”
“且慢,老神仙以前是御林军的统领?”
“不是,他是御林军教头,朝廷许多部门都有教头,数他武功最好,因此有‘无敌教头’之称号,当时是在仁宗时代,仁宗驾崩,他便辞职,距今已近五十多年,他家无恒产而当御林军教头薪饷也不高,这些年的生活是如何过的?必须知道他是最痛恨那些劫富济贫的所谓侠义道,且他常能接济贫苦之士……”
韩晓雪问道:“你意思是说,他另有收入?”
“他当了近二十年之教头,宦海人事必然稔熟,人家知其本领,说不定会以重金暗中聘他做些什么事,他便能够生活,还可以接济别人!”
“你是说司礼太监在此事中,给他重酬?”
“很有可能!当然我没有证据,不过我的感觉一向很准!”风仗雨反问她:“他拿钱,咱们玩命,你说这是什么玩意儿?”
“欺世盗名之辈比比皆是,真让人心寒!”
“因此,在一些事上,老神仙很可能会跟司礼太监一致,我对他说这种话,他很可能会提醒他小心!因为万一司礼太监落在我手上,自会说出一切,老神仙岂不是要暴露了许多问题?”
韩晓雪比他冷静。“即使他替官宦私下办事,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的,赚取报酬,也不是什么失德的事!他能够得到同道之爱戴,便是数十年来,暗中帮助过不少人,从不留名!”
风仗雨冷笑一声:“既然从不留名,为何武林中人人知道?这只能说他手段高明,并不能说他不要名利!相反他行侠仗义,接济贫苦,正是为了争取更多的名声!”
韩晓雪轻轻闭起双眼,似在深思,又似是黯然神伤。多少年来,老神仙是武林白道的一面旗帜,甚至可以说他是百年来,最受人尊重的武林领袖,若其人正如风仗雨所推测般岂止令人神伤?简直对正义失去了信心!
良久,风仗雨才道:“如今我除了你一人之外,是不会再相信任何一个人了!”
“包括云依静、温子谦和马八腿他们?”
“即使是他们,我也不会尽抛一片心,只能做到有限度的信任。”风仗雨道:“今夜若非你对我表明心迹,我也不会把一切都告诉你!”
“你亦不须太过悲观,这都只是臆测,没有事实根据,不能因噎废食,否则寸步难行!”
“非也,世上尽是互相利用之辈,只要能妥善利用其矛盾,又怎会寸步难行?有些警觉方能置自己于不败之地!”
“难怪你刚才不肯对小妹说明内情,错非我脸皮厚,先行剖白,只怕你也要把小妹当作陌路人!”
“言重了,即使你不表白!也是朋友,只不过不是知己,不是能够生死与共的战友罢了!”
韩晓雪忽然把手伸过来,紧紧地抓住他的手,两人忽然都沉默下来,但风仗雨却觉得自己的心,从来未曾与人如此这般接近过,接近得连心中和呼吸都同步进行!
天色微亮,风仗雨返回卧室,悄悄一看,明珠尚在醉乡之中,便去灶房取了一盆洗脸水,又取出一方干净的毛巾,然后唤醒明珠。
明珠微微睁开双眼,霍地坐了起来,脱口道:“我怎地睡在这里?”目光瞥及风仗雨,双颊登时红了。
风仗雨知道她误会,便道:“昨夜妹子醉得好厉害,愚兄又是值夜班,不能送你回去,是故让你睡在这里!”
明珠目光一落,见被上仍有点秽迹,羞愧地道:“小妹醉倒,却连累了大哥……实在不好意思!”
风仗雨微微一笑,道:“不打紧,下炕洗把脸吧!”
明珠连忙滚下炕,跑到梳洗盆旁边,先用水漱了口,再洗起脸来。
风仗雨道:“昨夜愚兄因要当值,不能多喝,见你高兴,又不敢劝你少喝……不过,日后你可别这般任性,幸亏此处有我照顾,若是别处……你一个女孩家……很不方便。”
明珠嫣然一笑,道:“小妹若不是有大哥在场,我又怎会喝得这般放肆!”她见他关心自己,芳心一阵狂喜。
风仗雨问道:“你想吃什么午饭?昨夜你全吐光,此刻一定肚子饿了!”
“不,小妹头还有点疼,而且也没有胃口,大哥替我要一碗马奶茶来吧!”
“唔,你且先休息一下。”风仗雨连忙出去。过了一阵再回来,手上除了拿了一碗马奶茶之外,还有一大盆面汤和馒头。
“啊,大哥,你拿这许多,小妹怎吃得了!”
风仗雨笑道:“难道你不让愚兄吃?”明珠这才抿嘴一笑。双双坐了下来。虽说她不想吃,但风仗雨仍然分了一碗面给她。
吃了一会,风仗雨忽然道:“昨夜妹子醉倒时,说了些梦话……”他故意顿住,拿眼望她。
明珠暗吃一惊,忙问:“小妹说过什么醉话?”
风仗雨笑容不变地道:“你说令师要请愚兄赴宴。”
“是的,就是这一两天之内!”
“本来愚兄听了很高兴,不过后来你又说有人要令师在宴会上借故杀了愚兄!”风仗雨长长一叹:“愚兄百思不得其解,愚兄并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对令师虽只有一面之缘,但相处愉快,却不知他为何要听人指挥?他这国师难道不是名副其实的?”
明珠花容失色,涩声道:“大哥,小妹说醉话,你千万莫当真……”
风仗雨脸色一沉,冷冷地道:“枉我一向把你当作亲妹子看待,想不到事到如今,你还瞒着我!哼,莫非你真想我死于非命!”
“不是不是,小妹绝无此意!”明珠急得双手乱摇。“小妹怎会希望大哥你……我恨不得你长命百岁!”
“好,那你告诉愚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明珠不觉犹疑起来,风仗雨放下碗道:“你不说也行,吃过这顿饭,咱们便恩义两消!我是因为你才打算去赴宴的,如今这样,我还去作甚!”
明珠急得泪花在眼眶内乱转,呜咽道:“大哥你不要说狠话……其实是师父严禁小妹对你说的……但不管怎样,小妹一定不会让师父杀你的……”
风仗雨声音又冷下来:“不杀我?伤我?还是让愚兄在皇上面前丢人现眼?还是借皇上之手杀我?”
“不是大哥,你怎地连我也不相信?杀了你……小妹也活不成了!”明珠泪如雨下地道:“老实说,是谁请师父下手,师父又准备如何做等情况,小妹完全不清楚……而且家师他一向有其主张,也不会受人摆布……如果小妹知道的,一定会暗中通知你!”
风仗雨语气稍缓,道:“好吧,愚兄也相信你不会让我被人杀死!并不是愚兄怕死,最怕是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或者被人冤枉,无端端被人假皇上的手杀了!嘿嘿,除此之外,他们要想杀你大哥,也不容易!最低限度,须付出代价!”
明珠收泪道:“大哥天纵聪明,谁能随便杀得了你?小妹这就回去,暗中打听一下,若有消息,自会想办法通知你!”
风仗雨道:“还有这许多东西未吃……”
明珠长身道:“小妹已经吃饱了,还是回去打探消息重要……”
“不急不急,吃饱再说!”
明珠急要走了,风仗雨连忙送她出去,对门卫道:“这位姑娘是国师的爱徒,耶律望将军的掌珠,以后她若来找我,烦请代通知一下。”门卫知他如今已贵为皇上眼前红人,一口答应。
风仗雨回房练功、调息,近日他练卓不凡所授的内功,已颇有进展,只是“直向”奇经尚未打通,不过却趁这机会苦思一下剑法!
午饭之后,他去向芙蓉请安。哪知芙蓉一见面便道:“哀家正想去找你哩……我听你的话送帖子请托钵上人师徒吃饭,谁知他居然推托了,你让本宫丢了面子,该不该罚?”
风仗雨见她脸上并无愠色,料事态不会严重,便笑嘻嘻地道:“要罚也得看情况,相信国师不会轻率推托,其必有原因?”
芙蓉轻唔了一声:“他说得好听,说他明天要举行宴会,答谢朝内诸大臣,还请了皇上和哀家,说他是臣子,须先请哀家,然后再接受本宫之宴请!”
“这个理由果然十分充分!”风仗雨心头一沉,但脸上笑容仍不改地问:“明天什么时候?在何地方举行?”
“他国师府刚建成,这也是一个请客的理由,故此明天中午在他府内举办。风仗雨,今晚哀家要为你庆祝一下,你不可再推辞!”
风仗雨问道:“卑职有什么值得庆祝的?”
“哼,你居然忘记了,那天你自大内回来,哀家对你说过,你本来被内务府掳了,后来反而受到皇上重用,难道不值得庆祝?”
“原来是此事,因为事情已过了好些天,回想起来,也没有什么值得庆祝的!明天那场宴会,还不知有什么花样哩!”
芙蓉一怔,问道:“国师有帖子给你么?你认为会是鸿门宴?”
“昨天明珠醉了,说什么有人请国师借宴会杀了卑职,后来她醒来之后,卑职问她,她又说国师未曾透露过什么……”
风仗雨话未说毕,芙蓉已怒道:“他虽然是国师,但敢随便杀皇上及皇姑的人么?你别杞人忧天了!”
风仗雨道:“总之,皇姑若不希望卑职被人以借刀杀人之计杀了,便少喝点酒,好好替属下留意着!好吧,今晚属下再来喝你的酒。”
他转身欲行,芙蓉却道:“且慢!老托钵请你,你便大着胆子随哀家去赴宴,谁敢动你一根毫毛也得先问过本宫!”
“如果皇上听信谗言要杀卑职呢?你也敢维护?”风仗雨道。
芙蓉正容道:“别人哀家自然不会插手,但是为了你,即使是皇上,哀家拚死也要维护你……大不了……大不了哀家……”
“皇姑为何言犹未尽?”
芙蓉双颊微酡地道:“大不了跟皇侄翻脸,最多跟你……跟你去宋国就是……”
这句话份量极重,风仗雨心头又惊又喜,又觉烦恼,想不到三位美人,一日之内,先后向自己表白心迹,而且均表示为了保护爱郎,不惜牺牲自己!
这三个女人,若要他挑一个,他会毫不犹疑地选择韩晓雪,但明珠自始便将一缕芳心系在自己身上,后来芙蓉亦大胆坦率地示爱,起初她还存了点“玩小白脸”的心,但后来之表现,可说是情深义重。如果自己与韩晓雪成亲,她俩一定伤透了心,甚至会因爱成仇!
他默默地想着心事,芙蓉不悦地道:“风郎,你认为哀家配不起你,还是你看不起契丹女子?”
“两者皆不是!”风仗雨吸了一口气道:“我替辽国效力,为辽国皇帝及皇姑做保镖,你想宋人会怎样看待我?何况我若再带你回去,只怕……”
芙蓉急问道:“只怕什么?”
“只怕国人不会谅我……宋国虽大,却无你我立足之地!”
芙蓉喜道:“那最好!你以后便安心在辽国生活,做官,皇上最听哀家的话,你娶了哀家,便是他的姑丈,难道他还会对你无礼?”
“我始终是汉人,辽宋之争数百年,在宋人眼中,辽国是敌国,卑职在辽当官,便是汉奸……”
“管它什么汉奸!”芙蓉怒道:“他们不知好歹,辽国便再发兵,杀他们一场!”
风仗雨苦笑道:“皇姑这不是要陷卑职于不义么?这是件烦恼事,先且不说了,卑职得回去练功!”
这次芙蓉倒不留他,风仗雨返回居所,只见桌子放了一张请柬,发柬的正是国师托钵上人,午时在国师府宴客,柬上写得十分客气,但风仗雨却隐隐觉得杀气透纸而出,不赴宴,弱了自己的名头,但去了之后,万一托钵真要下毒手的,又的确难以防备,他拿着请柬,如石像一般立着,一动不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风仗雨方丢下请柬,跃上炕,盘起双膝来,专心致志练功。真气运行了七个大周天后,他又开始苦思石壁上的剑法来。
风仗雨果然是练武的奇材,一沉浸在武学之中,便可以摒除杂念、忘却烦恼,很快便进入忘我境界。时间流逝,他毫无所觉,直至有人来敲门,他才霍然而醒,连忙下炕开门。
门外站着一位俏丫头,可不正是梅花。“队目还不赶快去?皇姑生气了!”
风仗雨失声叫了起来,抬头一望,天色已全黑,连忙拉上房门,随梅花去见芙蓉。芙蓉怒道:“你越来越放肆了,居然还要哀家派人去催驾!”
风仗雨一本正经地道:“这个当然,咱们汉人之习俗,是客人一定要等主人再三派人催驾,客人才去赴宴……”
“胡说,哪有此理!”
“这样才表示主人是诚心诚意的,客人也同样表示他赴宴是为了交情,不是为了吃喝!”风仗雨道:“如果你想去宋国,宋人之习俗倒得先习惯一下!”
芙蓉娇嗔道:“每次责你,你总是有道理!好啦,快坐下吃吧,菜快凉啦!”
“先此声明,今夜酒只能意思意思,因为卑职回去还得练功,明天要赴鸿门宴哩!你也不愿见自己的部属在满朝文武之前,丢人现眼!”
芙蓉没好气地道:“好好,你要喝就喝,无人会勉强你!”她亲自斟了两杯酒又道:“但无论如何这一杯,你是一定要喝的了,否则如何称得上庆功?”
风仗雨喝了一杯,连忙回敬一杯,芙蓉这才转嗔为喜,还挟了一块羊肉给他。这顿饭,吃了很久,表面上“热热闹闹”,其实风仗雨心思早飞到神龙门的石壁上,他一心二用,居然瞒过了芙蓉。
看看已届三更,风仗雨便长身告辞,“今夜是练不成功啦,属下先到各地巡视一下,便回去睡觉,明天才能以最佳精神赴宴!”
“怕死鬼,哀家也不留你了!”
风仗雨回到住所,哪里睡得着?坐在炕上闭目苦思,直至天色微亮,他才盘膝运功,很快又进入忘我境界,待他散功,经已疲乏全消,精神奕奕。
他梳洗之后,吃了点烧饼,特地换了一套新衣:白衣、白裤、白靴,外加一件白披风。果然梅花又来找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