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遮月,大地一片昏暗,郊野古道,一人急急而行。
这人年纪已近四十,但望之仍如三十许人,天气燠热,又走得急,后衣都为汗水所湿,贴在背后怪不舒服的。
忽然天上打了个闷雷,震得树上宿鸟吱吱乱叫,振翅而飞,那汉子快步跑进树林里,倾盆大雨紧随而下,树林里,枝叶虽然茂盛,但仍挡不住柱子般的雨水,只一瞬间,全身上下已湿透!汉子提气急飞,在林中穿插而行,速度甚快,说起来武林中有多少人未曾听闻过“飞天剑客”古玉剑之大名?
古玉剑剑法和轻功名震江湖,而且风流英俊,足迹遍及大江南北,因此名气甚响。树林虽然不小,但竟无一处可避雨,古玉剑心中咀咒了几句,忽又喝道:“树后是谁?快滚出来!”
暴雨中,四周又黑又暗,只能依稀见到树后走出两个人来,颤着声道:“咱俩只是附近的猎户,身上没有财物,请大王高抬贵手!”
古玉剑呸了一声,道:“谁要你们的钱!”他走前几步,定睛一望,见那是两个年轻人,看其装束,果似是猎人,料与自己同样入林避雨,当下道:“没事了!”
“多谢大王!”那两个猎人贴树而立,喃喃地道:“这场雨也不知要下到几时!”
古玉剑心头一动,问道:“你们为何会在此?”
“大王,这树林常有小兔及飞鸟,咱们想趁半夜畜牲们都在窝里时下手,谁知道会下雨……”
“古某不是强盗,不许再呼大王!”古玉剑问道:“对啦,附近有什么地方可避雨的?”话说出口又自笑了起来:“古某急昏了,若有地方避雨.,你们还会在这里么!”言毕吐掉嘴角里的雨水,抬步而行。
忽然其中一个猎人道:“也不是没有地方避雨,就怕大爷不敢去!”
古玉剑回身问道:“大江南北,古某何处未曾去过?快说,自有赏钱!”说着摸出一吊铜钱抛过去。
那青年接过铜钱,道:“由树林穿出去,山坡上有座古庙,地方不小,足可避雨!”
古玉剑双眉一掀,问道:“既然如此你们为何自己不去?难道庙内的和尚不许人借宿?”
“古庙根本没有人……不过听说那是座鬼庙……所以……”那青年说至此声音颤抖得更加厉害。
古玉剑哈哈大笑,嘴巴一张开,又灌了不少雨水,“呸!庙里居然有鬼,还算什么庙?你莫说鬼话,古某才不信这一套!多谢你相告了!”他拍拍腰上的那柄古剑转身走去。
另一个猎户忙道:“大爷!且慢!”他待古玉剑住了脚才续道:“那座庙宇的确常闹鬼,许多人进去之后都见过,您可得三思!”
古玉剑头也不回地问:“进庙的人能够出来么?”
“有的死在里面,有的出来……但都变得痴呆了,老是嚷小铃……”
“小铃?”古玉剑微微一笑道:“这是女鬼的名?”
猎人道:“这个谁知道?”
“庙叫什么名?你俩随某去吧,包保无事!九成是些翦径小贼的玩意!”
“那庙唤莲花寺……”青年猎人又打了个冷噤,道:“咱们家里还有老有幼的不敢冒险!”话音刚落,古玉剑双脚一顿,已向林后飞去。
树林在山坡下,古玉剑一出林,夜空银蛇飞舞,刹那之间,将大地照亮,果见山腰上有座庙宇,古玉剑低头疾行,一口气奔至庙前。
但见那座庙宇占地颇大,但年久失修,连牌匾都掉了一半,庙门歪斜,古玉剑一闪身射了进去,这才喘了一口气,伸手入怀,摸出火折子来,奈何火石和火折子都已被雨水淋湿了,没法点得着!
古玉剑解下外衣,用力拧干雨水,定睛四望,殿堂里一地杂物,没处可立足,古玉剑微哂,心中暗道:“这有什么鬼物?”一顿又忖道:“若有不知死活的宵小,敢出来打大爷的主意,反可给大爷解解闷!”他边想边抬步内进。
旁边有条暗廊,还有两间耳房,可惜里面实在太脏,古玉剑只好再往内进。
庙宇分成两进,中间隔着一座花园,此际当然已经荒废,而两座房舍之间尚有一道回廊将之连起,看来莲花寺以前也曾有过风光的日子。
回廊倒还甚完整,古玉剑在上慢走,只觉阴风阵阵,躯体竟有寒意。雨水被阴风一吹,都泼了进来,他连忙加速前进,几个起落,到了后进。
后落的面积不会比前落大,但胜在房舍够多,古玉剑推开第一度门。房门“伊伊呀呀”地移开,入鼻一股霉味,耳际忽然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接着几点黑黝黝的东西,迎面飞来!
变生肘腋,古玉剑吃了一惊,急切之间,来不及闪避,只好弯腰低头让过。一阵腥风过处,却是几头蝙蝠!古玉剑暗笑自己太过紧张,定一定神,运功敛气,双眼逐渐能够适应黑暗,只见房内有一张床,还有椅几的,顿觉奇怪,为何他处如斯破败,此处却有此等事物?
他慢慢走前,伸手抹抹桌子,却摸到有刀石在上,心头大喜,连忙用力敲打之。一蓬火星子溅起,又发觉桌上有烛台,上面尚有半截白蜡!
古玉剑再敲了几下,终于将白蜡点燃,火光一起,甚是刺眼,他举起烛台走前一照,那张木床虽还能睡人,可是上面布满了蝙蝠秽物,别说躺下去,单只那股子腥臊味也敎人忍受不了!
古玉剑退了出去,再到后面的房去,他推开的第二间房,一切保存得比较完好,地上亦干净,但可惜只有两块蒲团,料是禅房。他心中想道:“此刻看来已快三更了吧?我但求能避雨,何必睡觉?”
当下将烛台放在地上,又关上了门,然后把衣裤全脱了下来,用力扭干雨水,忽又想起:何不到外面搬些木板生火烤衣?
他低头望一望身子,暗道:“此处连鬼都没有一个,不穿衣服又有何相干?”想至此坦然裸体而出。
外面风雨交加,连他这等高手,也觉得寒意阵阵。他几个起落,重新到殿堂,捡了地上的烂木柴块,再回后进。
一进禅房,便觉一阵阴寒,古玉剑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噤,暗骂一句邪门,蹲到地上取烛台引火,目光一及,见放在蒲团上面的衣裤,竟然不翼而飞,他登时呆住了!
只呆了一呆,古玉剑又似一头受惊的兔子般跳了起来,喝道:“是谁?给老子滚出来!”
房内明明无人,即使衣裤是被人偷走的,料亦已离开!古玉剑猛吸一口气,两道目光向四周扫射了一阵,卒又发现一件奇事!
红砖地板上,只有自己的靴印!假如衣裤是给人偷走的,那人无论轻功如何超绝,地上亦必会留下靴印!这只是有一个可能,偷衣贼一直都躲在后进,可惜自己刚才太大意了!
偷衣贼有眼不识泰山,只取那几件衣物,对被古玉剑视之如拱璧的那柄古剑,居然不屑一顾!古玉剑一把抄起古剑,便向房门走去,但刚抬步又转身取回烛台!
后院一共有六间房,但除了禅房比较干净之外,其他的都十分凌乱、肮脏,还有一个共同点,不见一个人,地上亦无水渍!
衣裤当然不会自动消失,若是人偷去的,又怎会没有一丝迹象?刹那间,古玉剑但觉一股寒气,由足踵直冲上脑门!他不由自主地连打两个寒噤,心中暗问:“莫非那两个猎人所说并非危言耸听?但世上那有那种东西!没的闹出笑话!”
如此一想,心情稍定,忙又走回禅房,忽又想起一个问题:“我如今赤身露体,天亮之后,如何出去?”想到此大为后悔。
禅房内密不透风,但隔绝不了风雨之声,雨水敲打在屋瓦上,滴滴答答地响个不停,古玉剑心神亦难以安宁,忽又想到一件事:“莫非是那两个猎户弄的花样?”随即又哑然失笑:“大丈夫何须为两件衣物费神?索性先瞌一阵吧!”他盘膝凝神,慢慢便走进梦乡。
风雨俱停,寒意仍重,房上的白蜡已烧尽,光线倏地一黯,门隙里忽然涌进丝丝的白烟。白烟在黑暗中,不露一丝痕迹,但不知为何,房内的寒气越来越重,使得古玉剑突然醒来。
过了片刻,双眼方遂渐适应光线,觉得有异,伸手摸了刀石,用力敲打,火星子溅起后,古玉剑便发觉房内有白烟,也就在此刻,他听到外面有异声!
古玉剑心中暗叫一声:“你来得正好,怕就怕你不露面!”他抄起身边的古剑,开门冲了出去。
不知谁人在花园里的回廊上挂起了两盏风灯,朦胧的灯光下,白烟袅袅,假山、回廊、竹树在白雾中,发出一种凄凉,不似仙境,似另一个世界。
无人知道白烟来自何处,却见有个白衣少女在烟中飘荡。那女子长发披肩,把面庞也遮住了,显得甚是诡异,古玉剑惊诧地喝问:“是谁在此装神扮鬼?快给我滚出来!”
白衣女子似听不到其叫声,只发出一道尖厉悲惨之叫声:“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古玉剑吃了一惊,双脚钉在地上,不能动弹,半晌见那女子在烟中来回不断地走动,才喝道:“你到底是人还是鬼!”
话音刚落,白烟中突然又冒出两个黑衣汉子,都生得猴嘴尖腮,形态古怪,其中一个喝道:“啐,你这女子到底是什么人,因何在鬼门关外徘徊?”
古玉剑吃了一惊,暗道:“这里是鬼门关?他用力咬一咬唇,痛入心肺,不由暗骂自己:“真是活见鬼!连这种鬼话也会相信!”
耳边又听那白衣女子道:“小女子白佩菱芜湖人氏,因心中有恨,不肯进关,是欲回阳间报仇!”.
此言一出,古玉剑更是大吃一惊,心头怦怦乱姚,一颗心几欲跳出口腔,又闻那黑衣汉问道:“啐,你有什么恨?”
“大王听禀!”
黑衣汉忙道:“慢,咱只是判官大人跟前的小鬼,你若客气的,便唤咱们一声大哥吧!快快说来。”四个黑衣汉绕着白衣女子白佩菱蹦跳,或打觔斗,或舞灯,没有一刻停顿。
白佩菱哭道:“大哥,小女子本是芜湖玉香院的妓女,向来卖艺不卖身,后来有一个叫古玉剑的嫖客来了,见小女子之容貌,惊为天人……”
那提灯的小鬼道:“慢来,且让咱们见识见识你之花容月貌!”
白佩菱头一摇,长发飞起,娇躯再一旋,容颜便露了出来。古玉剑只看了一眼,身子便猛打哆嗦,心中大叫:“她,她真的是白玉莲?但她……她不是已经死了?”想到此,古玉剑不由自主退了两步。
提灯小鬼叫道:“果然有闭月羞花之貌,真乃吾见犹怜,连吾等亦恨不得回阳间去玉香院打个转!”’
开路小鬼啐道:“你莫喜昏了头,白氏如今已是鬼魂,何须回阳!”
白佩菱行礼羞人答答地道:“两位大哥见笑了!”
开路小鬼道:“时间不早,白氏快说!”
“也是小女子受他甜言蜜语所骗,失身与他。三日之后,他向小女子辞行,言明回家取钱来赎我,谁知一去若黄鹤,敎小女子望穿秋水!”
提灯小鬼道:“娇美的小娘子向来都爱英俊面洒的青年,你也难怪!后来你因受鸨母所迫,因此自尽?”
“贱躯授之父母,岂敢轻易自尽?是我受不住迫,因此藉去城隍庙上香之便请庙祝协助,逃出了芜湖城去找古郎!”
前扛轿小鬼道:“这庙祝叫什么名?待咱们告之大人,增他十年阳寿。”
“他叫云龙。”白佩菱头一低,长发垂下,重新遮住了脸庞,续道:“我主婢出城,便去江夏找古郞,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到了江夏,投进来悦客栈,正想去打听古郞家的地址,不想古郞有友在客栈里,便见着面了。”
后扛轿小鬼插嘴道:“不期而遇,那姓古的必然喜出望外,比前更加恩爱了。”
那女鬼呜呜地哭起来,既恐怖又可怜。引路小鬼急道:“白氏,你再哭,咱们如何替你向大人求情啊?快说快说,天将亮了。”
白佩菱己哭了一阵才逐渐收泪,“那古玉剑不是人,用言安顿了小女子,陪朋友出店吃饭,事后又派人到客栈,接咱们出城,诈称他家已搬到城外,那人其实是位杀手,在半路杀死了咱主婢。”古玉剑站在墙边,静静听白佩菱说自己的故事,脸上表情复杂之至,却不发一言。
前扛轿小鬼道:“古玉剑既然与你有段香火缘,即使事后变心,照理亦不会加害你主婢,此事也许是那带路人自己下的毒手。”
白佩菱道:“那凶手事前已说出是受命于古玉剑,否则小女子早已去找他。”
开路小鬼道:“说不定是他骗你的。”
“小女子已查明真相,原来古郞已娶杨知府大人的千金,恐他与小女子的事让杨大人知道,影响他日……所以下此毒手。”
提灯小鬼道:“古玉剑有意进仕途?”
“不是,他一份家产,已被他用得差不多,而杨大人贪赃枉法,刮了不少民脂民膏,又没有儿子,其实古郞对杨小姐,实是贪图富贵。”
话刚说毕,忽闻远处传来一个缥缈的声音:“大王驾到。”那两个扛轿的身子在白烟中一晃,忽失其踪。
开路小鬼道:“稍候大人到,你自己求他,咱们只能在旁推波助澜,望他恩准让你回阳间报仇。”
古玉剑心中暗道:“这几个人到底是人还是鬼,若是人,为何行迹如此妖异?但世间当真有此物?她若是鬼,为何看不到我?”他吸了一口气,又忖道:“看来这也许是那个‘判官’大人玩的花样,我且再忍耐一下,待看清楚了,再与之理会。”
心念未了,只见白烟中有一红色的罗伞由远而来,引路小鬼迎前,双臂连挥,奇怪附近的白烟慢慢散开,但见一个头戴乌纱帽,身穿官服,满脸于思,容貌丑陋的汉子,端坐在竹兜上,与传说中的地府判官一模一样。
传说地府判官乃唐代进士终南人氏钟馗,考官因钟馗相貌丑陋,不准其入场,钟馗愤而自杀,天帝感其生性刚直,蒙冤受屈,封其为捉鬼大师,专事斩邪除祟,兼管人间妖魔鬼怪。
只听钟馗问道:“何事?”声音怪异之至,既威严又缥缈,不像发自其口,而是来自远处。
开路小鬼道:“启大人,有冤魂白氏佩菱,因有仇未报,拦轿乞求大人开恩,准其回阳间报仇。”
钟馗问道:“有什么仇?”
开路小鬼道:“啐,白氏还不快快说来。”当下白佩菱又将被杀之经过说了一遍。开路小鬼道:“大人,那古玉剑凉血无良,枉白氏对他一往情深,该死有余。”
“不必你多说。”钟馗道:“白氏,你回阳要杀谁?”
白佩菱毫不思索地道:“杀古玉剑报仇。”
“好,念你受了近年飘荡无归之苦,准你暂缓三个月入鬼门关,但不许你枉害无辜。”
白佩菱道:“启禀大人,小女子寄身莲花寺,只因有人不知死活冒渎,所以才取其性命,这些人都是好色贪财之辈,杀之不足惜。”
钟馗喝道:“若非如此,本判早已着人来拘捕你之魂,但你亦不该故意引诱凡人,念你满腹悲愤,暂不与你计较,以后再犯,必从严办理。”
白佩菱忙道:“小女子遵命。”
“去吧。”钟馗回头对扛罗伞的道:“打道回府。”
话音刚落,古玉剑已提剑向院子中射去,几乎与此同时,院子中之白烟倏地转浓,但觉入眼一片白茫茫,两尺之外的景物,竟不能辨。
古玉剑不管这许多,边跑边挥剑砍杀,剑风将白烟激飞,他行动如风,眨眼间,几乎已走遍了半个院子,但却连一个人影亦不见,心中正在诧异,忽然远处传来了一道鸡啼,接着白烟遂渐散去。
白烟去尽,院子里那里有什么东西?一切照旧,只有他一人赤身露体,持剑而立,形态极是可笑。
古玉剑猛吸一口气,他不死心,跃上围墙瞻望,黑暗中不见有什么东西,他跃回院子,再在庙内前后走了一遍,什么也找不到,刚才那一切就像是一场梦。
阳光虽然软弱无力,但还是把大地照亮,院子里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般。古玉剑双眼落在回廊上,回廊虽然曲折,但身在远处,却可一目了然,但昨夜在此发生的事,他至今还分不清是真,还是幻觉。
他心中暗道:“莫非这是一场梦?”若是梦为何又这般真实,梦中白佩菱所说的每一个细节都与事实符合,莫非这又是幻觉?
古玉剑自忖半生杀了不少人,并未将一个妓女的生命放在心上,那么又怎会产生什么幻觉?
阳光移到院子中来,照得古玉剑纤毫毕露,此时那个烦恼的问题,再度泛上心间,赤身露体如何离开?
不管他信不信世上有没有鬼怪这回事,此刻他都好生后侮,若听猎人之劝,不来此地逞强,便用不着弄至如今这个田地。
再抬步走至庙殿,神龛里佛像已经倒塌碎裂,分不出供奉的是什么神佛,更想不通为何庙宇也会闹鬼。
就在此刻,古玉剑又闻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他立即抽出剑来,伏在门后,俄顷,“飕”的一声,跳进一个人来,古玉剑心头一动,长剑如毒蛇出洞,已指住来者的咽喉。
进庙的是个青衫客,年纪约莫廿六、七,五官清秀,眉宇间露出沉着刚毅之色,剑尖至喉前三寸,他一个收身,双脚如同生了根般,蓦地立定。
古玉剑的剑固然快,而他的反应亦十分敏捷,不问亦知,来者是个高手。
青衫客脸色微微一变,头不动,眼珠子一转,问道:“朋友,在下身无长物,你若想捞点油水,可就打错算盘了。”
古玉剑微微一笑,道:“在下的算盘向来不会打错,阁下这套衣服倒还合古某穿。”
青衫客微微转头,眼光在其身躯上下扫射,古玉剑也记不清在多少个女人面前赤身露体过,但自成人之后,却是头一遭在男人面前裸体,眼皮不由自主垂下,猛觉风声一响,忙再抬头,青衫客已倒跳出庙。
古玉剑脸色一变,掠出破庙,挥剑道:“留下衣物,任你来去,否则便留下命来。”
青衫客双脚一错,已闪开长剑的偷袭,边抽出钢刀来,边发出大笑,笑声极是放肆,就像他这一生第一次遇到开心事般,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把树上的鸟儿也惊飞。
古玉剑羞愤怒心,长剑一招紧过一招,怒道:“笑吧!待会儿脑袋搬家便再也笑不出来了。”
青衫客钢刀上下翻飞,古玉剑的剑虽然攻得急,但他的宝刀亦守得甚紧,仍能笑道:“朋友,你这还算什么玩意儿?向在下示威,还是要引诱在下?可惜在下对你的屁股只感恶心。”
古玉剑怒不可遏,咬牙道:“如今你不但要留下衣物,还得留下命了。”
青衫客止住了笑,亦冷冷地道:“只怕没这般容易,不过阁下若死在我刀下,必不让你赤身曝尸。”他刀法实而不华,但甚为管用,每有反攻,必能指向对方的要害,迫对方化攻为守。
庙外就是树林,两人在林内恶斗,谁也占不了便宜。青衫客似乎不耐久战,猛攻三刀,将古玉剑迫退一歩,道:“在下无暇陪你玩耍,改天再玩。”双脚一顿,拔身而起。不料古玉剑反应亦快,紧随其后,斜飞而起,长剑斩向青衫客的下盘。
青衫客忽然曲腰打了个没头觔斗,古玉剑一剑落空,急使“千斤坠”,手腕一翻,挥剑削青衫客后肩。
那青衫客亦好生了得,背后似长了眼睛,头也不回,反手一刀,便将剑架住,下坠之势却更快了。
他似将此计算在心,脚尖一落地便用力一顿,又向前射出。
古玉剑喝道:“那里逃!”纵身追前。
青衫客往来路飞去,忽然回头道:“假如阁下敢随在下到官途上比比脚程,又何须抢在下之衣物。”言毕又是一阵大笑。
古玉剑一声不吭,展尽本领苦追,心中暗道:“此人是谁?怎地年纪轻轻,便有一身武功,今日真是倒霉。”他向以轻功自诩,果非狂妄,追至树林边缘,已将双方的距离缩短至三尺之内,便随即挥剑刺出。
青衫客突然斜闪,再一个风车大转身,宝刀横削,将剑挡开,冷冷地道:“你道在下怕了你不成?”一句话说毕,已反攻了三刀。
古玉剑着着争先,因为这座破庙甚为隐蔽,也不知要再等多久才有人上门,何况这口气也咽不下,不杀青衫客,岂能甘心。
两人刀来剑往,越斗越快,眨眼间己战了七、八十回合,忽然林外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妹妹,这树林浓密,咱们进去解个手吧。”
古玉剑叫道:“不可进林。”
另一个女人道:“姐姐,里面好像有男人,怎么是好?”
“怕什么,这树林这般大,咱两个人碍得了他们什么?进去进去。”
只见两个农妇手拉手走进来,一见到古玉剑便大声叫了起来:“这男人干什么,难道不知廉耻。”
古玉剑道:“还不快滚,老子早通知你们别进来了。”
左首那个年纪较大的妇骂道:“我怕说脏话骂你,会污了我的嘴,又不比人雄伟,还拿出来展览,真是夜郞自大。”
古玉剑被那两个农妇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冲过去一人一剑杀了解恨,奈何让青衫客紧紧缠住,青衫客一笑:“老兄,在下若是你,早已掘个地洞钻进去了。呔,你俩还看什么?”
那两个农妇刚走开,外面又传来一阵男女的说话声,大概村夫村妇正要下田耕种,这次古玉剑再也呆不住,叫道:“小子,今日算你走运,异日再见,必敎你死无葬身之地!”
他虚晃一剑,转身便向莲花寺奔去,青衫客大笑。古玉剑一口气飞进寺里谁知里面居然有人声,只闲一人道:“这庙怎地这般荒凉?”
回答他的却是个女子的声音:“公子,这里看来鬼气森森的,咱们还是趁早离开吧。”
又有一个娇嫩的女子声音啐道:“有公子在此,你还害怕什么?”
古玉剑暗叹一口气:“今日怎地这般倒霉。”当下转身回庙,准备绕路自庙后进去。
忽听庙内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有人来。”古玉剑落荒而逃,转过墙角,提气急飞,幸好对方尚未追来时,他已跨墙翻进庙内的后进,转头不见有人便钻进禅房。
奇怪的是他那内外两套衣服,竟然放在蒲团上,只是仍然湿濡濡的,古玉剑心头虽然奇怪,但这时候也无暇计较,连忙拧干了衣服,匆匆披上身。湿濡濡的衣裤全贴在身上,怪不舒服,但古玉剑心头反而舒坦了。
他刚挂好了剑,又闻到一阵脚步声,心头吃了一惊,悄悄推开一缝窗子望出去,只见回廊上有两男两女,正漫步走过来。那男的其中之一正是青衫客,另一个瞧来年纪已不小,身材甚是颀长,而两个女子年纪都甚轻,皮肤白晰娇嫩,吹弹得破,又都貌美如花,尤其那白衣少女,一脸纯真,气质髙贵,敎古玉剑心头一阵狂跳,暗道:“那来的这等娇美的小娘子?”
忽然又一个念头泛上心头,暗道:“那青衫客与他们似是一伙,若让他知道我躲在此,今日焉还能离开?”当下悚然一惊,忙放回窗子,改打开后窗。
耳边又听一个男人的声音问道:“展雄弟,你为何会来此?”
古玉剑暗吃一惊:“莫非那青衫客便是近年来,名动四方的杜展雄?难怪武功如此了得!”
又听青衫客反问:“小弟正想问你!”
那年纪大的干咳了一声,道:“愚兄只是刚巧路过,由天目山那边过来的!”
“听说雨生兄这几年隐居了起来,小弟还道以后都见不到你了,想不到今日在此相会,真乃喜出望外!雨生兄这几年可好?”
“还好,展雄弟你亦不错!可曾成亲了?叔叔身体还健壮吧?”
青衫客道:“家父托赖,身子还算硬朗,小弟一事无成,不敢成亲!”一顿又道:“雨生……借一步,咱们进房说话如何?”
古玉剑吃了一惊,忖道:“他们聊旧事,我还呆在这里作甚?碰上姓杜的,没的要吃他耻笑!”心念未了,左手在窗台上一按,悄没声音翻出窗,越墙去了。
他不敢停留,抬步急去,待出了树林,回头不见有人追来,才稍松一口气,暗道:“那唤雨生的又是什么人?呸,我自己的事都管不了,还管别人的事做甚!”
官途泥泞,但对古玉剑来说,丝毫没有影可是他心中却老是忘不了昨夜那件事!他自知对不起白佩菱,但形势却迫他非下毒手不可,否则他焉有今日之富贵?问题不在这里,而是世上到底有没有冤魂这回事!
世上若真有冤魂,为何自己明明还活着,又怎会见到判官及其小鬼?
“五成是人扮的!哼,若传出去,让人知道古玉剑也会害怕这种子虚乌有之事,这张脸往那里搁去?”古玉剑心中咕嘀着,但随即又推翻了自己的想法:“那白佩菱自小即是孤儿,又一早被卖进青楼,还有谁会替她出头?还有一点,若是人扮的,又怎会在眨眼间,便走得干干净净?而我身上的衣物,又怎会不见,今早再失而复得?”
他一路上胡思乱想,终不能得出结论,晚上在一座小镇落脚,一夜不敢合眼,偏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虽然心头稍安,然始终尚有阴影。
由于半途发生了这宗事,古玉剑遂改变了原意,决定去鄱阳湖畔的都昌找余澎泽!
余澎泽是名杀手,名气不太响,但胜在不惹人注目,因此古玉剑才看上他,雇他杀死白佩菱主婢二人。
次日一早,古玉剑买了一匹马代步,一路赶去余澎泽处,幸喜,那种事再没有发生。不几日,到了都昌县城,古玉剑驾轻就熟地来到余澎泽家,只见大门为“铁将军”把守,他不甘心,伸手拍门。
余家无人来应门,但邻居一个老头却探头出来问道:“您找谁?”
古玉剑抱拳问道:“老丈,请问余澎泽在家么?”
那老头反问:“不知您与他是何关系?”
“在下姓古,是澎泽的朋友,以前也来过两三趟了!”
老头道:“澎泽侄离家已半年了,至今未回来过,连老汉也不知他去了何处,您何事找他?”
“有点事要请敎他,他若回来,请老丈告诉他,就说江夏古某人找他,他便知道。”古玉剑稍顿又问:“老丈真的不知道他去了何处?”
“以前他也常出外的,不过家里还有个高堂老母,因此最多三个月便回来,如今没有牵挂,谁知道他要去到何时才回家!只要他回来,老汉自会将您找他的事告诉他!”
古玉剑谢了一声,怏怏地离开。由于天已向晚,古玉剑匆匆吃过晚饭,便找了家客栈歇息。他洗过澡,犹未能稍减烦躁之情,又唤小二送了一壶酒进房,自勘自饮。
古玉剑酒量不浅,但酒入愁肠愁更愁,也容易醉,这倒好,一歪身上床,便昏昏沉沉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被一阵寒意惊醒,睁开睡眼,入目便觉有异,房内发着绿幽幽的光亮,还有弥漫烟雾,他大吃一惊,酒意尽消,连忙下床,准备去开窗,谁知“飕”地一声,窗外直挺挺地跳进一个白衣女子来!
古玉剑猝不及防,不由自主地退了几步!白衣女子也不见她双脚如何移动,身子便似行云流水般向古玉剑飘去,“古玉剑,还我命来……”
古玉剑连连闪避,色厉内荏地道:“你是人是鬼?是人便说出个道理来,尚可饶你一命,若是鬼怪,便休怪我无情!”
“古玉剑,你说我是人还是鬼?”白衣女子猛一抬头,秀发飞扬,脸上忽然涌出几股血水来,脸色青白吓人,脖子上有道红痕,布了针缝痕迹,似是脑袋早已搬家,后来方让人用针线缝起来的!
古玉剑因剑放在床上,因此首先向床飞去,谁知白佩菱怪笑一声,手一招,床上的长剑忽然跳起,向她掌中飞去!
这一来,古玉剑更加惊悸,白佩菱幽幽地道:“你可知道,为了缝回我的六阳魁首,我要受七七四十九天的苦么?今日要敎你饱受痛苦才取你的狗命!”
古玉剑连闪三次,谁知旁边一张板凳忽然飞了起来,拦在其身前,将他绊倒,白佩菱大笑,古玉剑一骨碌爬了起来,道:“白佩菱早已死了,你只是别人假扮的,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古大爷!”
白佩菱格格大笑,忽然一张口,喷了一蓬火来,直取古玉剑的面门,古玉剑反应还算快,立即蹲一蹲身,鼻端却嗅到一阵焦味,不问自知,必是有部分头发被烧掉!
他忽然怪叫一声,向白佩菱扑去,谁知白佩菱身子忽然飞离了地,在半空盘旋,双袖连展,烟雾不绝地涌出来,就像袖管是无底洞般!
人岂能在半空飘飞?这次古玉剑再无疑问,惊呼一声,双脚一顿,人如箭射出,连人带门,撞出了走廊!
白佩菱格格地笑着带着一片烟雾追了出去。道:“古玉剑,今日就算你跑上天去,也要取你狗命……还我命来!”就在此刻,一扇房门忽然打开,自内走出一个道人来,手上拿着招魂铃和桃木剑,喝道:“孽障,不可害人!”桃木剑向前一指,白佩菱忽然怪叫一声,似被人自后拉扯着般,疾如星火地退回房内!
道人道:“那里去!”急追上前,随后进房。古玉剑只听招魂铃叮叮当当地响个不停,一颗心怦怦乱跳,张嘴大口大口地喘气。
半晌,那道人垂头丧气地走回来,问道:“檀越因何会惹上那种东西?”
古玉剑脸色青白,问道:“道长,她……她真的是那种东西?”
道人愕然道:“不是那种东西,你认为是什么东西?”
古玉剑心头一阵揪紧,又问道:“那她如今……还在房内么?”
道人冷哼一声:“若非老道少带了几件法器在身,那容得她从容逃去?不过这厮冤气极盛,似乎有所恃,否则亦跑不掉!”
道人看来年不过三十,却自称老道,但古玉剑在此刻也没留意,忙向道长行礼抱拳,道:“在下古玉剑,恳请道长替在下收拾那厮,要多少香油钱,但请道长开口!”
那道人冷哼一声:“老道没有道观,何需什么香油钱?”
古玉剑怔了一怔,脱口道:“难道道长不用吃饭?”
道人笑道:“老道又非陆地神仙,那能不吃饭?不但吃饭,还得喝酒不过老道囊中金足够我吃三年,还不必为此犯愁!”
古玉剑暗中咬一咬牙,双脚一曲,跪在地上,道:“道长若不救在下,在下便不起来!”
道人哈哈笑道:“你不起来,与老道何关?老道好梦正浓,被你这小子吵醒,还未与你算账哩!”言毕转身回房。
古玉剑急道:“道长忍心任由那种东西在人间横行?”
道人突然住脚,回首道:“你且先起来说话。”
古玉剑喜道:“道长肯替在下制服那厮?”
“老道须先知知道大概,可没答应过你什么,你再不起来,老道可要回房了!”
古玉剑这才长身而起,道:“未知道长要知道什么事?”
道人道:“那种东西通常回阳作祟,必有其原因,决计不会无端端找上你的,到你房中,把你与女鬼的恩怨告诉老道!”
古玉剑肃手道:“道长请进!”心中却在想着搪塞之词,因为若说出真相,恐道人不肯替他制服女鬼。进了房,只见一切如常,只是窗子打开着,古玉剑心惊胆跳地不断望向窗外。
道人道:“有老道在此,不必惊慌,但说无妨!”
古玉剑叹了一口气,道:“说来话长,这女鬼本是芜湖城玉香楼的妓女,也是在下当年风流,随朋友去玉香院寻欢,鸨母送她到古某房内……”
道人截口道:“且慢,你先报上姓名来!”
“不瞒道长,在下古玉剑,人称‘飞天剑客’,乃江夏人氏……”
道人又笑而截口道:“可惜刚才忘记飞天,否则何须害怕女鬼?须知那种东西只能在人间和地下展露威风!”
“道长何必讥笑,此乃道上朋友相赠而已!”古玉剑苦笑一声,续道:“谁知那妖女与在下有一夕之缘后,居然钟情于在下,也是在下轻浮,随口答应她,说回家筹备到银子便去赎她,其实在下早已订过亲,不过是句戏言矣!”
“男女之情,岂可视作游戏?”道人反问:“那妓女唤何名字?”
“本家姓白名佩菱,在玉香院称白玉莲。”古玉剑斜看了道人一眼,故意长叹一声,道:“谁知后来白佩菱居然找上门来,斯时在下已成了亲,自然不能再娶她,况家岳是官场中人,最爱脸子,岂容我讨一粉头为妾?所以婉言拒绝,不料她性烈,竟因此而自杀……大概因为如此,所以才找上在下,万望道长大慈大悲,救命则个!”
“哦……”道人沉吟问道:“白佩菱是悬梁,凌迟还是自杀?”
“这个……这个,听说是悬梁!”道人双眼一瞪,射出两道精光,但迅即隐去,古玉剑吃了一惊,暗道:“莫非他是位深藏不露的高人?可也不见得某这对眼睛阅人无数,但看他却没一丝学过武的迹象!”
道人冷笑道:“刚才老道见她颈上有针线痕迹,分明是尸首分家,后来有人使‘嫁接大法’,将其尸缝合的,又怎会是悬梁而死的!”
古玉剑嗫嚅道:“在下也是听人说的,实情亦不清楚!”
道人狞笑一声:“她到底是为你而死的,你连看也不去看她一眼?更莫说收尸了!古玉剑你好凉薄呀!”
古玉剑只好硬着头皮道:“可惜在下连她尸体葬在何处也不知道,要去拜祭亦无从实行!”
道人忽然一拍桌子,骂道:“满口胡言!这女子若是自杀的,还能回阳么?再说她若是自杀,你要拜祭她亦可打听得到她葬身何处!你不敢说,老道便替你说了吧!她必是被你杀死的,致有今日来寻仇,且是深仇大恨,要慢慢戏弄你,否则刚才你早已丧命了!”
古玉剑打了个寒噤,结结巴巴地道:“在下没有杀她,天地可以为证!”
道人接道:“不是你亲手杀的,也是你派人干的!你至今犹不肯说实话,老道还救你作甚!”言毕拂袖欲行。
古玉剑急道:“在下说实话了,确是在下不对,雇人杀死了他!”
道人道:“杀人偿命,天公地道,况像你这种人留在世间亦是个祸胎,老道岂能助纣为虐!”
古玉剑脸色一变,突然飞身横在其身前。
道人忽然仰头大笑,“你连老道也想杀了?”言毕身子突然倒飞,临窗一弓身,已落在窗外,古玉剑大吃一惊,如见鬼魅,一张脸比雪还白!只听道人的声音自外传来:“古玉剑,她冤魂不息,还会找你的,只怕你日后难有安稳日子过!”最后一个字,似在外传来。
古玉剑良久都定不下神来,喃喃道:“莫非他是神仙?”想起白佩菱的冤魂,猛打一个哆嗦,高声呼道,“小二,,快来陪大爷,大爷给你赏钱!”
有钱驶得鬼推磨,店内的小二全都来了,陪他到天亮。天一亮他便立即起程,一路不敢稍停,每晚又都得雇小二陪宿,终于返回江苏,此刻古玉剑才稍松一口气,但连日来目不交睫,虽然白佩菱不再出现,但也敎他吃了不少苦头,人亦瘦了好几斤。
那道人倒射出窗,再一蹬,已落在围墙外,只见斜对面一座平房上面有人向他挥手,他半转身,斜飞在屋顶,轻松得有如一只小鸟,当真点尘不惊!屋脊后又探出一张脸庞来,却是在莲花寺内出现过的青衫客杜展雄!杜展雄脱口赞道:“道长好俊的轻功!”
原来这道人便是与不拘和尚和轩辕子合称为:“僧道俗三神”之乘云道长!而在莲花寺内出现过的中年汉子则是“半剑震中州”傅雨生,此刻联袂追踪古玉剑而来,却不料在此遇到乘云!
当下杜展雄道:“道长,咱们到客栈里再说详细吧!”
乘云和傅雨生便随他到客栈里去。这间客栈不如古玉剑所住那间之豪华,但也十分干净。
傅雨生恐扮女鬼的霍小青有事,到其门外敲问:“霍姑娘,你没事吧?”房门迅速拉开,霍小青含笑道:“藏了一身的道具,敎人好不自在!古玉剑那厮呢?”
傅雨生道:“这可还得问道长。”霍小青随他到邻房去,谁知燕小燕亦尾随进房。
乘云道长笑嘻嘻地将适才的情况说了一遍,霍小青笑道:“虽未将他吓破胆,可也暂时为白姐姐出了一口气!”
燕小燕接口道:“只怕他已经亡魂丧胆,说不定早已溜了,咱们还是快点追赶吧!”
杜展雄道:“不急,料他必是回江苏家里,咱们明早先去找余澎泽,问明了几个问题,再追未迟!”
乘云伸了一个懒腰,道:“老道一身老骨头不堪折磨,可得歇息,你们商量好了之后,明天再通知老道!”
傅雨生忙道:“道长请早点休息!”
乘云忽然问道:“慢,小傅,轩辕子不是一直与你在一.起么?怎地不见他?”
傅雨生道;“轩辕前辈说要去荆山找位朋友……”他回头望了霍小青一眼,道:“那人以前曾经跟过霍帮主,后来在荆山一带隐居……”他语还未说毕,乘云已知其意,挥手请他们出去。
霍小青的祖父霍青龙曾经创立大龙帮,由于急于成名,大龙帮干了许多恶迹。数十年前,轩辕子约斗霍青龙,定明败方必须退出江湖,结果轩辕子以一敌三,仍能取胜。
霍青龙十分光棍,立即率手下隐居在“水晶宫”内,下令宫人在五十年内不许踏出一步。霍青龙死后由其子霍扬威继位,霍扬威死后则由其女霍小青接任。后来傅雨生和轩辕子误打误撞,打进“水晶宫”,轩辕子见当年自己一句话,令到大龙帮上下的后代都要受苦,所以取消诺言。自此之后,“水晶宫”宫内的人各得自由。而霍小青与傅雨生一战动情,暗恋傅雨生,因此由关外追到江南,终于遇到心上人,可惜傅雨生在她之前,已认识了位红颜知己:风小小。
青衫客杜展雄与傅雨生是同村,自小认识,以前杜展雄尚未成人,但傅雨生已是名扬天下的大侠,他的成就,一直是杜展雄追求的目标,今次在天目山下巧逢,两人久别重逢,喜悦之情,笔墨难以形容。
更巧的是又遇到余澎泽,余澎泽与杜展雄算得上是师兄弟,两人同时拜“开山拳”李厚为武术启蒙师父,但后来两人各拜名师,另有一番功业。
余澎泽的妻子脸上有几道疤痕,丈夫有友上门,不敢出来相见,杜展雄问后方知她便是昔日芜湖城的名妓白佩菱,又经余澎泽介绍,方知两人结合的经过。
原来当日余澎泽要杀白佩菱主婢时,白氏曾抵死纠缠,余澎泽一想之下,用匕首划花了白佩菱的脸,再封了她的穴道,然后杀死婢子,最后还想再折磨白佩菱。
可是这刹那,他忽生疑念:古玉剑为何要花钱杀两个无拳无勇的女子?一时好奇心起,和颜悦色问白氏。白佩菱边哭边将经过告诉余澎泽。
余澎泽闻后深为后悔,深觉自己为了金钱当刽子手之罪过,决心赎罪,悄悄带她去找大夫治伤,同时间向古玉剑诈称已杀了白佩菱主婢,古玉剑料他杀两个女人不会有问题,信以为真,照付酬金,余澎泽将酬金转赠与白佩菱。
白佩菱容颜已毁,昔日的大美人,如今变成丑八怪,伤心之余,屡次要悬棵自尽,都亏余澎泽在旁劝解,最后余澎泽决定娶她,以赎其罪。
白佩菱提出一个条件:余澎泽必须替她报仇,余澎泽自然答应,当下在天目山背隐居,由于余澎泽尚有位年老的母亲,因此余不时回家,直至母亲死后,才陪妻子在天目山隐居,夫妻俩男耕女织,过着与世无争之生活。
杜展雄不问犹自好,一问之下,又勾起了余澎泽夫妇之仇恨,因此决定替白佩菱报仇。
霍小青主婢主张采取特别手段来报仇,她自小在“水晶宫”长大,最擅长,那些“掩人耳目”的把戏,因此由她设计,遂在莲花寺上演了一出“好戏”!
在莲花寺内由白佩菱亲自出场,如此方可令古玉剑入信,后来那一次则是由霍小青乔装,她身材和面部轮廓与白佩菱本就有几分相似,加上古玉剑已成惊弓之鸟,故此看不出破绽。
由于余澎泽是都昌城人氏,恐泄漏行径,因此在城外朋友家借宿。古玉剑的岳父杨镜波以前是江苏知府,出了名的贪官污吏,奈何朝内有人撑腰,虽经人弹劾,仍能无事,告老之后,在江苏城外筑宅当其寓公。
杨镜波将爱女嫁与古玉剑,最重要的是他怕死得很,又知自己干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恐告老之后,有人上门寻仇,欲借古玉剑之力保其晚年。
闲语表过,次日傅雨生“唤醒”乘云道长,众人联袂出城,与余澎泽夫妇会合,一齐北上,这几天,白佩菱在霍小青主婢的劝解下,态度稍为改变,不再觉得“丑陋”是件不光采的事!也幸好这两三年,余澎泽一有空,便敎妻子习武练气力,因此也可经得住长途跋渉。
傅雨生热心此事,其实他还有一个愿望,希望能撮合霍小青和杜展雄,路上不时替他们制造机会,只可惜毫无成绩,因此他忍不住将乘云拉到一边,低声道:“道长,你也知道晚辈和风姑娘情投意合,这霍姑娘……”
乘云道:“老道无暇陪你打哑谜,你有话何不爽爽快快说出来?活像个大姑娘!”
傅雨生虽然历过不少风险,亦已娶过妻子,但说起男女之情,仍是十分忸怩,“道长……你看杜展雄为人如何?晚辈想撮合他跟霍姑娘,你看妥当不?”
乘云悄悄扫了他俩一眼,道:“他俩倒也相配,只是不知人家意思如何!老道虽是出家人,却也知道男女之情,实在勉强不得!”
傅雨生尴尬地道:“正因为如此,所以晚辈想请道长协助。”
乘云双手乱摇:“使不得,老道最怕这种事,日后你还是去求轩辕子吧!哎,其实是她自己送上门来的,你又何必往别人身上推?霍姑娘无论人品或武功,只在你那位风姑娘之上,不在她之下,大丈夫三妻四妾本是平常事!”
傅雨生涨红了脸,急道:“道长不是说过感情的事,不能勉强的么?”乘云哈哈大笑。
霍小青回头问道:“傅大哥,你跟道长说什么,这般好笑,何不说出来,也让大家高兴一下!”
傅雨生更窘,急道:“这事么……不好笑!”乘云见他如此,笑声更响。
霍小青撒娇道:“道长,傅大哥不说,你说嘛!”
乘云忙道:“说不得说不得,这是老道与小傅之间的秘密!”言毕向傅雨生扮了个鬼脸。干咳一声,岔开话题:“杜展雄,你准备如何收拾古玉剑?”
余澎泽道:“看来他已被吓够了,速速取其狗命吧!”
杜展雄道:“我不反对,不过那杨镜波不是人,咱们最好乘机耍他一下,要他乖乖献出财产,分与贫穷之士!”
乘云道:“说得有理,为人父母官者,不为百姓干事,反以搜刮民脂民膏为荣,岂可让这种人安享晚年?”
不一日到了江夏城,找了家干净的客栈歇下,派杜展雄和霍小青先去杨府打探动静。霍小青自小在“水晶宫”长大,毫无城府,不知乘云道长派她与杜展雄同去,另有目的;二来就像久困樊笼的鸟儿般,一但恢复了自由,便闲不住,至于杜展雄虽觉奇怪,却也提不出反对的理由,因为霍小青的武功在其上,还以为乘云要请她“照顾”自己哩!
吃过晚饭,两人换了夜行人的衣裳,联袂出城,路上杜展雄将一些夜行人的知识敎给霍小青,霍小青眨眨大眼睛道:“想不到这方面你比傅大哥知得还多!”
杜展雄见她不信,苦笑道:“像傅大哥那种高手,就算去龙潭虎穴,也不必顾忌,何须留心这些!”这样说霍小青心头方坦然。
两人到杨府外,霍小青见那座大府邸,不由吐吐舌头,低声问道:“杜大哥,里面必定有许多房舍,咱们又未见过那姓杨的狗官,如何找寻?”
杜展雄微微一笑,道:“往最大的房舍和最多人的房舍找去,十九不会错!”到了围墙外,不见有人防守,杜展雄微觉意外,他回头道:“霍姑娘,你且在此等我,待在下先进去看看!”言毕振衣翻过围墙,谁知刚落地,“飕”地一声响,霍小青亦已跳落在身旁!
杜展雄向她打了个手势,两人蛇行鼠伏向中间窜去,府内灯火疏落,而且不见有人巡值,杜展雄暗吃一惊:“莫非古玉剑那厮知道咱们要来,故竞布下‘空城计”?不好,莫非里面布满了陷讲?”
他恐霍小青看不起自己,不便打退堂鼓,只好提高警惕。走了二三十丈才见两个更夫,没精打采地走过来,杜展雄向霍小青打了个手势,两人同时扑出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制服了两个更夫,再将之拉到花树后面。
吐展维将刀架在一个更夫的颈上,低声道:“咱们问你俩几件事,须依实答复,否则送你们上西天!”霍小青十分聪明,连忙封了另一个更夫的晕穴。杜展雄赞许地点点头,道:“等下咱们会问你的同伴,是真是伪……”
那更夫急道:“大王放心小的知无不言,绝不会骗你,不信俺可以发毒咒!”
“不必了!为何府内无人巡值,古玉剑是否在里面设了陷阱?”
更夫道:“姑爷昨晚回来,今日一早便走了!”
杜展雄一怔,急问:“可知他去何处?”
那更夫打了哆嗦,道:“昨夜不知为何,内宅忽然闹起鬼来了,事后老爷和小姐被鬼抓去,姑爷幸免于难,他今早离府时说去请高僧来捉鬼!”
“胡说!鬼会拘魂,又怎会拘人!”更夫道:“真的,大王若不相信,可问胡三!”说着向另一个更夫指了一指。霍小青解开另一位更夫的穴道,一问答案亦如此。
杜展雄续问:“昨夜闹鬼的情况到底如何,你仔细说一遍!”
“小的们不能进内宅,详细情况也不太清楚!到三更时,便听见内宅的人高声惊叫,有的喊鬼,有的喊僵尸,当时府内上下的人都被吵醒,只有总管胆子较大,又因是老爷的徒弟,所以能进内宅。”
另一个更夫接口道:“谁知杨总管刚进内宅,便被姑爷撞了出来,未几即见十多具尸体,一蹦一跳地自内出来,背后还有一对无常鬼,一个摇铃,一个晃幡!我的妈呀,他们一出来,不知为何,火把都变成了绿色,大家心头着慌,好像处身地府!”
霍小青冷哼一声:“那是骗人的玩意你挑重要的说,不要啰嗦!”
“是是……”更夫急不及待地道:“后来那些殡尸扛着老爷和小姐跳墙跑了,姑爷立即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色比雪还白,咱们从来未见过姑爷这般狼狈的!”
霍小青冷笑道:“他干了许多亏心事自然心虚了!那些僵尸从那里来的?”
更夫颤声道:“当然是从下面来的!”他边说边用手指着地上。
杜展雄再问:“以前可曾发生过这种事?”
第一个更夫道:“当然未发生过,要不老爷还敢住在这里么?今早姑爷走后,总管也悄悄离开了,家里在附近的也都请假回家去,如今只剩下二三十个人,总管怪咱们昨夜偷懒,一定要咱们继续打更……”
杜展雄和霍小青再问了几句,相信他没有打诳,便回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