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传来一声鸡啼,房门格格地号人敲响,展玉翅这才“醒”来,下床开门,却是萧飞飞,只是地一脸关怀地问道:“大哥,你觉得伤口还痛么?”
“好多了,多谢萧姑娘关怀。”
萧飞飞红着睑道:“你怎地说话生外起来了?快坐上床去,我替你敷药。这药是李大白的,据他说十分灵效,当日他被人打断左腿,也靠它治疗,只是连腿筋也断了,是故没法恢复。”
展玉翅自己没法包扎,只好让她代势,萧飞飞小心翼翼,细心地替他换药,道:“伤口已不流血了,真快,希望你早日复原,大哥,昨夜你为何不先发招?”
“我何尝不想,只是找的武功擅长后发先至,以敌制敌,敌人不出招,我反而有无从下手之感。”
“那好歹也先刺他一剑。”
真是夏虫不可语冰,展玉翅知没法向她解释,便只笑笑。幸好萧飞飞只想替他做点事,并无责怪之意,包扎好后,萧飞飞又拿出他一套干净衣服来,要替他披上,外面又有人敲门。
原来郭得胜取来一块薄牛皮,将它扎在胸膛上,萧飞飞道:“有这块牛皮,便安全了。”
展玉翅又是笑笑,莫说是牛皮,遇到徐真人这种高手,包铁皮也不稳当。
待一切弄好之后,萧飞飞又道:“大哥,小妹扶你下楼吃饭。”
展玉翅道:“不必,你们先下去,我随后下楼。”
萧飞飞不悦地道:“大哥,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展玉翅叹了一口气,道:“我若连下楼的能力都没有,那么杨伯英他们还肯保护我到合肥么?”
郭得胜拉着萧飞飞道:“表妹,副帮主做任何事都有深意,咱们不要打乱他的计划。”
展玉翅待他们下楼之后,他才梳洗一下,看起来精神好多了,这才施施然下楼。只见李大白、杨伯英站在楼梯口等他,杨伯英陪笑道:“副帮主,伤得要不要紧,要不要杨某扶你一把?”
展玉翅淡淡地道:“多谢李寨主的好药,伤口已经合拢了,不打紧!小事一件还值得杨寨主伸手,下次遇到徐真人,在下已有七成把握杀他了。”
“副帮主神功盖世,杨某十分佩明。”
“不敢当,在下年轻识浅,这一路土仰仗两位之处尚多,两位请,咱们吃饱便上路。”
展玉翅在主座坐下,便问郭月英:“郭寨主,今早贵价是否有消息?”
郭月英道:“刚才丫头们来报,说红鹰寨的人今早巳不见了。”
卜霸天高声道:“他敢再拦路,卜某首先不放过他!”
李大白冷笑道:“老卜,你别吹牛了,你跟老洪,谁也胜不了谁,除非是能出奇制胜。”
卜霸天忿忿不平地道:“下次老子一定能赢他!”
展玉翅含笑道:“卜寨主的机会多得很,郭寨主,还有其他消息么?”
“奇怪的是,其他山寨的人,似乎都不见了。”
展玉翅不由皱起眉头来,问道:“是否对方形迹突然隐蔽起来,这倒便不容忽视。”
郭得胜道:“说不定他们听见徐真人的大名,自知无望,反而躲了起来。”
“也有可能!”展玉翅作了决定:“把线眼放远一点,一有动静便快马飞报,稍候上路,队形及各位之位置照旧不变。”
当下群豪匆匆吃了早饭便起程了,郭得胜、杨伯英、李大白及卜霸天先走,马车在稍后时间也动了,展玉翅躲在车厢内运功疗伤。
说到底,展玉翅心里还是不踏实,徐真人会否甘心失败?他若凭其名头,指挥其他山寨来犯,情况又会怎样?
若是后者,后果实在不堪设想,如今唯一希望便是鲍詹等人得到消息之后,立即带人驰援,只是合肥城可用之人实在不多,他心急之下,连连命令前进,路上尽量少休息,争取多跑几里路。
这一天走了八、九十里路,一路平安。“百花寨”的女喽罗亦没有消息回报,但不知为何,展玉翅之心情,反而更加沉重了。
黄昏之后,路上之叫化子身影不时映入眼睑,可惜分不清是四海丐帮的弟子,还是通天丐帮的人。展玉翅不敢造次,便在德志集歇息。
这小集的客栈可不如宿县了,又小又脏,但郭月英竟把它包下来。一边布置人手,一边派人收集敌情。郭得胜更令萧飞飞带人在集内几个地方埋伏,既监视敌人,必要时也可对来犯敌人进行合击。
展玉翅进房后,先把身子擦干净,刚穿好衣服,萧飞飞又来敲门,展玉翅道:“萧姑娘,在下自己换药吧!”
萧飞飞低声道:“小妹有话说。”她轻轻推开展玉翅,把房门关上。
展玉翅见她神秘兮兮的,不由问道:“甚么事?”
“刚才小妹去向李大白要药,在门外无意中听到他俩在低声商量。”萧飞飞故意顿了一顿,见展玉翅毫不紧张,撇撇小嘴续道:“那姓杨的问:‘老大,你看那姓展的小子,伤势如何?’姓李的回道:‘看来最少已好了一半,再过一天便会恢复七八分。’杨伯英笑道:‘老大,你怎会被他瞒过,真是这样,他为何会躲在车厢内?’李大白想了一阵:‘莫非他根本已无再战之力?咱们……’”萧飞飞道:“下面的话,因为声音太轻,小妹听不到,过了半晌,又听李大白道:‘如此说来,咱们如今不是可以下手?’小妹听到这里暗吃一惊,更加凝神偷听,杨伯英道:‘不行,万一他还有一半功力,咱们兄弟合起来也未必是他对手,太冒险了。’李大白骂了起来:‘老二,你他妈的老在打哑谜,到底要怎样,你说清楚吧!’又过了半晌,杨伯英才讲:‘你的药还有没有?’李大白跳了起来:‘你想在药里做手脚?’”
展玉翅听到此处亦紧张起来,“后来如问?”
“杨伯英道:‘你放心,弄死他对咱们有甚么好处?我只是在琢磨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只是不知那徐真人还会不会来,还要不要人,他肯不肯跟咱们合作……’李大白骂道:‘你别想岔了,姓展的为人再狡猾,也比徐真人可靠得多,你没看天山三狸老么的下场?’杨伯英反问:‘万一他去而复返,展玉翅斗不过他,你说他会放过咱们么?’李大白叹了一口气;‘说理由俺不如你,这件事也教人左右为难,该怎样做,你说吧!’杨伯英道:‘为安全计,咱们还是悄悄溜吧!当然不能当面跟他说,咱们临走时,把你身上的伤药全部送给他,送个人情,预留一条退路……’”
萧飞飞又道:“后来他们说话声音又低了起来,小妹便悄俏退后,再走前叫门,李大白果然把怀内的药全部给我,还说了许多好话!展大哥,他们想溜,你看如何?”
展玉翅笑笑:“他们走了更好!杨伯英太过机诈了,反而好梦成空!他们溜了,我还可少付酬金!告诉令表姐,放他俩走!”
萧飞飞道:“小妹立即去通知表姐!”她匆匆下楼,又匆匆上来,替展玉翅换伤药。
俄顷,郭月英上来:“副帮主,李寨主和杨寨主自己要求到城外巡视,两人一齐走了!”
展玉翅沉吟道:“把埋伏在城内各处的暗桩,改换一下地点,其他一切不变,只告诉令兄就可!”
郭月英道:“家兄在下面等侯俏息!”
“好,那就请他代我发布命令。”展玉翅道:“我先运功疗伤,稍后再晚饭!”萧飞飞虽然依依不舍,但也只好随郭月英下楼。
展玉翅直至半个时辰之后才下楼,只见他脸色明显红润,郭月英、萧飞飞和邵月华在饭馆内候他,展玉翅忙道:“你们何须等我!”
萧飞飞道:“反正咱们又不饿,一起吃饭不是更好么?”展玉翅暗暗叫苦不迭,他故意晚点下楼,正是为了避开她,不料她表现如此深情,不由对自己当天之轻浮举止,深感后悔。
这也难怪,萧飞飞在山寨里,几时遇到过这样的人材!难怪她咬住不放了。
“郭寨主,令兄为何不来吃饭?”
郭月英道:“家兄早吃过了,他说要出域,将他的人拉近小集,以防万一!去了好一阵子,料不久便会回来!副帮主今夜看来,精神好多了!”
展玉翅边吃边道:“两位寨主若有心从良,在下建议开设一个香粉作场,并把香粉交给敝帮的远香斋卖。”
邵月华急道:“如此最好,以后愚姐也有个伴了!”
萧飞飞道:“咱们不会做生意,这作场不如由大哥来开,咱们替你制造,也算咱们对天下的叫化子尽一点心意!不过……”
展玉翅道:“萧寨主有话请说,不必有听顾忌!”
“说实话,咱们对叫化子并无多大好感!他们有许多人四肢完整,无伤无病,却到处伸手要钱,跟咱们这些占山为王讨活的,差别的只是一个使软,一个使硬!不过小妹相信贵帮的人都不是如此!”
展玉翅叹息道:“其实敝帮弟子人品如何,在下一点也不知道,所做的一切,全凭良心,只求能解除贫困之苦而已,其他的已计较不了!”
邵月华道:“贵帮如果赚的钱越来越多,不是会吸引更多游手好闲、光吃不做的懒汉加入?则展弟花再多的气力,所赚亦不足养活天下懒汉!”
她自恃年纪较大,又不懂江湖规矩,说话直来直往,如一枝怒箭,直射进展玉翅的心窝。
邵月华见他沉默不语,腼然地道:“展弟,姐姐若说错,请你原谅!”
“不,你说得很有道理,我以前从未想过!”展玉翅陷于一片沉思中,更忘了吃饭,萧飞飞悄悄夹了一块鱼肉于其碗里,展玉翅亦浑然不觉。
展玉翅匆匆填饱了肚子,便上楼走了。邵月华低声道:“不知展弟是不是生我的气?这如何是好!”
郭月英道:“小妹虽认识他只有几天,但我看他不是小器的人,且你的话很有道理,也许他正在琢磨哩!你先回旁休息吧!”
三更的梆子声自街角处传来,李大白和杨伯英果然一去不回来,郭得胜十分紧张,走马灯般,在客栈周围转动着。
忽然,一个女喽罗气急败坏地跑来,郭得胜喝问:“甚么事如此狼狈?”
那女喽罗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寨主,集外两、三里处,咱们的暗桩被人毁了……”
“是谁下的手?”
“不知道!小的巡到那里时,只见姐妹们都死了,身上不见有伤痕……绝大多数的姐妹刀仍在鞘内!”
这无疑是高手所为,郭得胜吃了一惊,回身唤来一个手下,低声交代:“你进去通知郭、萧两位寨主,不要告诉副帮土,我随她去看看便回来!”
他拉着女喽罗飞驰出小集,在小树林里,找到三、四具尸体,亮起火折子仔细看了几眼,发现死者全是被人封住死穴而气绝的。
女喽罗道:“前面那边尚有两具尸体!”
“不必看了,回去吧!”郭得胜刚回集内,便遇上乃妹,遂将情况告之:“看来附近已隐伏了不少高手,咱们应该把兵力撤回来,只放在客栈周围,一则可保持实力,二则集中力量方能抵御!”
郭月英吩咐两个头目把集外的人全撤回来,郭得胜亦着人把自己带来的三、四十名精锐调进集内埋伏:“妹子,你们的迷魂药,要在什么地方才能发挥最大的功效?”
“在狭窄的空间,效果最好!”郭月英取出两包药丸来:“大哥,你把这些药给你手下服食,记住,须在发现敌踪后方可服食,因为药效只有一个时辰!”
萧飞飞道:“要不要通知展大哥?”
“暂时不必,且让他多休息一会,其实成败全看他伤愈之情况了,可惜咱们可用之将不多!嗯,派个人请卜寨主进集吧?”
可是,店外在调兵遣将,店内展玉翅岂有不知之理,只见他穿戴整齐地走了出来。
萧飞飞问道:“展大哥,你没睡?”
展玉翅道:“若遇强敌,便把人撤回客栈,里面多布些暗器手!”
话音刚落,忽闻远处传来一道惨叫声。那叫声十分凄厉,在黑暗中听来更添几分恐怖气氖,郭得胜抽刀道:“想不到他们来得这般快。”
展玉翅挥挥手:“我在客栈内,通知管飞星要在最有把握的情况下方可出手!”
喽罗们送来一具尸体,头颅不见了一半。郭得胜忍住怒火道:“他们是用厚背刀的,看来不是徐真人了!”
萧飞飞跺跺足道:“想不到要找展大哥的,竟有这许多高手!”
展玉翅独自一人坐在饭馆内,桌上只放着一怀清茶,他最担心的是西方仙子带着群魔来犯,但细想又觉得可能性不大,因为自己根本不值得西方仙子空巢而出。
如此来的又是甚么人?目的何在?展玉翅百思不得其解,最后索性什么也不想,闭目养神。
扰攘了一个更次,敌踪未现,反而又多了两个人被杀,忽然,管飞星头发散乱地跑了进来,喘着气道:“敌人已动手了,在下不敌,反而把两个心腹的命丢了!是一对用刀的兄弟,刀法十分辛辣,与中上名家刀法不大一样,如今寨主兄妹已赶上去了!”
展玉翅略一沉吟,长身道:“带我去看看!”管飞星吸了一口气,立即在前面带路,走出客栈,转过一条街道,便听到吆喝声。
迷蒙月色下,只见四绦人影在跳跃,展玉翅眼尖,认出耶两个敌人正是城隍庙见过的岑氏兄弟。郭得胜尚能抵挡,郭月英形势则十分危急,管飞星立即上前助她。
展玉翅冷笑一声:“想不列在此处遇到岑家兄弟!西方仙子的命令,你们竟敢不从,莫非不将她放在眼内?”
岑氏兄弟吃了一惊,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同时问道:“你是谁?为何知道咱们的事?”
展玉翅道:“你俩又不是傻的,为何猜不出,少爷怎会知道此事?决停手!你俩来此,到底所为何事?”
“咱们是想发点财的,也好买点礼物去见仙子!”
“混蛋!此处乃穷乡僻壤,有甚么大买卖!”展玉翅手掌放在剑柄上,沉重道:“你俩到底住不住手?”
苓家老大岑江道:“听说一个叫展玉翅的叫化子头儿,家里很有点钱,只要逮住他,四海丐帮便肯付几十万两银子作赎金。”
展玉翅再问:“是谁告诉你们的?是梁永栋吧?”
岑湖吃了一惊,脱口道:“你怎会知道?”
“我便是展玉翅,你们有本事抓找么?梁永栋三人夹此,回去两个,自知此仇难报,故意唆使你们来捣乱,这是一石二鸟之计,瞒得过我?”
岑江吸了一口气,反问:“阁下认识西方仙子?”
展玉翅心中暗道:“这下只好诓他一诓了!”当下道:“我和她曾经共处过一段时间!”
“如此说来,你竟是仙子的好友了,该死的粱永栋,老大,咱们中他的计了。”
展玉翅大胆问道:“仙子这次要你们去何处相会?”
岑江老实地道:“本来要咱们去无锡,后来又传来消息,将地点改去徐州,是以咱们方会路过此地。”
“你们可曾见过毒道人徐真人?”
岑江睑色一变,涩声问道:“昔日搞得武林风风雨雨,武当叛徒的那一个?没有见过。”
展玉翅挥挥手,道:“我也不跟你俩计较,快去徐州吧,见到仙子,代我向她问候,仙子甚么东西没有?她才不收你们的见面礼,去迟了,让天山三狸先到,她身边的那几个人可不好商量!”
岑氏兄弟脸色再一变,岑江忙抱拳道:“打扰少爷了,贱兄弟这就告辞!他日少爷若见到仙子,尚盼能在她面前美言几句。”
展玉翅点点头,又问:“少爷再问一句话,你们今夜来了几个人,集外树林中倒着几具被人封住死穴的女尸,是贤昆仲的杰作?”
岑湖摇摇头,道:“不是,咱们进来时,不走那条路!”言毕又拱拱手便走了。
萧飞飞见他俩去远,便道:“如此说来,还有强敌!”
展玉翅嘘了一口气,道:“目前也不能担心太多了,见一步走一步吧。”
郭得胜嘘了一口气,道:“好厉害,副帮主来迟半步,贱兄妹今夜便会葬身异乡了。”
展玉翅歉然地道:“为了在下连累贤兄弟及贵属,在下好生过拱意不去!你俩先回客栈休息一下,在下在附近找一找,看看能否找到敌踪。”
萧飞飞脱口道:“大哥伤势未愈,还是让小妹去吧!”
“不必,我已能应付!”展玉翅越走越远,终于出了小集,到那座树林处。
一走进树林,展干翅便感觉别一股杀气,这是种无形的杀气,只有高手方能感觉得到,展玉翅伤口未复原,是以立即退出去。
“林内是谁,请出来相见!”
树林内一片寂静,展玉翅连叫三次,对力均未有反应,倏地他觉得杀气来至身后,乃迅速转过身去,果见两个又高又瘦的汉子,一动不动地站着,就像是一对僵尸,倒把展玉翅吓了一跳。
“两位来自何处?莫非是幽冥地狱?”
左首那人嘴巴不动,却能发出声音:“你真聪明,咱们是地狱使者,你真不幸。”
展玉翅暗中戒备,嘴上问道:“在下如何不幸?”
“本来咱们只是借此树林睡一觉,河水不犯井水,但你硬要迫咱们出来,嘿嘿,这世上见过咱俩,而能生存下去的,至今算不出几个人来。”
展玉翅失笑道:“照这样说来,死在你们手中的人实在数不胜数了,你父母、你亲戚一定全死绝了,你们去吃饭,饭馆内的小二、掌柜,甚至店内的食客,他们也都死光了?”
“那倒未必,因为咱们经常带着人皮面具,只是如今你看到的是咱俩的真面目,因此便要死。”地狱使者的声音十分怪异,说话时,嘴巴不动,连睑上也没有一丝表情。
“你俩练的是腹语?”
右首那位道:“你说得太多了。”他话末说完,双脚一蹬,跳到另一边去,造成合击之势。
展玉翅故意镇定地问:“谁在见过你俩的真面目之后,仍能活下去?”
“徐真人。”
展玉翅心头一沉,嘴上却轻松地道:“原来是那毒道人,你俩也是要去见西方仙子的吧!”
左首那个讶然问道:“你怎知道?”
“你们已是第三批,去徐州是吧!不过你放心,徐真人不在,不过就算你俩如今见到他也不必害怕了,因为他已握不住剑。”
右使者诧然问:“他为何会握不住剑?”
“因为他右肩及右手腕脉为少爷之剑所伤!嗯,看来我将是最后一个见到你俩真面目的了。”展玉翅吸了一口气:“因为,少爷最讨厌人家威胁我,谁威胁我,谁便得死。”
那两个汉子半信半疑,左使者干咳一声:“小子,你牛皮吹得太过份了,凭你能伤得了徐真人?你是甚么人?”
“武学后进展玉翅是也,两位若不信,大可以试试。”展玉翅缓缓地把剑抽了出来,轻轻一扣,发出“铮”的一声,自言自语地道:“宝剑呀宝剑,今夜你又可一显所能了,来吧!”
他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反将地狱使者吓住,两人久久不敢进攻,他又道:“哦,要比耐性,少爷耐性一定胜过你们一筹。”他是剑斜指地上,亦一动不动,再不开腔说话。
地狱使者看了几眼之后,心头打鼓,觉得展玉翅所说并非吹牛皮,最低限度,这已是高手的风范,全身破绽,空门处处,教人不知从何下手。
天黑,林边更暗,地狱使者没法从脸上看出展玉翅受伤,因此心头打鼓,半晌,左使者又问:“阁下何时打伤徐真人?”
“前天晚上,在宿县客栈内。”
“咳咳,贱兄弟与你昔日无冤,近日无仇,也不想跟阁下结怨,只是凭你一席话,难以令人信服,最低限度,也得露两手,咱们兄弟就算罢手,心里也好过一点。”
展玉翅冷笑一声:“少爷为何要让你好过?要打就打,不打就拉倒,难道还有其他途径?
少爷刚下山,正想找些成名人物斗一斗,你不以为这是后辈成名的最佳捷径?”
展玉翅咄咄逼人,更使地狱使者深信不疑:“少爷让你们先动手吧,否则可能没有机会了。”
左使者干咳一声,问道:“阁下真要斗一斗?”
“这是两位迫我的,少爷并非好勇斗狠之辈,但绝不喜欢受人威胁。”
左使者接问:“在下可否问你一件事?”他语气跟刚才大不相同,展玉翅暗觉好笑。
“快说,哪来的这许多废话。”
“请问令师是哪位高人?”
“家师隐居深山,是位出世的隐士,从未在江湖上跑动过,说了你们也不知,无名老人你们听过么?”
左、右使者一齐摇头,半晌,右使者道:“在下自不量力,试你三招。”
左使者接口道:“不,咱们兄弟素来焦不离孟,要试一齐来。”
“好,你们一齐上。”展玉翅估计在十招之内,自己伤口不致迸裂,除非对方功力比徐真人还深。
此话一落,周围重归寂静,过了半晌,地狱左、右使者,同时发动攻势,一前一后,两柄尖锥似的怪剑,向展玉翅前胸后背刺去。
这招蓄势而发,是以速度惊人,当真是疾如闪电。
只见展玉翅侧身斜闪一步,先让过背后那柄怪剑,剑轻挑左使者之剑,借力一弹,急刺其胁下空门。
他这在刹那之间,便看出左使者的空门,只教他手心冒汗,忙不迭后退,展玉翅一剑迫退对方,急转身,恰好右使者又一剑刺来,这一剑毫无花巧,但十分实用,正是攻其必救,可惜已慢了一步。
展玉翅双脚一错,长剑几乎贴着对方的剑刃,直刺其手腕,同样将对方迫退。
左使者叫了声好,道:“还有一招!咱们要同时攻臂,阁下请小心了!”
展玉翅冷笑道:“放心,请尽管施展!”
左使者轻喝一声,两人同时舞剑,这一次,跟刚才全不一般,但见满天剑花,将展玉翅重重罩住,与此同时,展玉翅亦发出一声轻啸,人如鱼儿般,自剑网中冲天飞起,破网而出。
左使者双脚一顿,拔空而起,急追展玉翅。左使者急道:“二弟小心!”
只见展玉翅凌空轻舒猿臂,身形倏地一侧一沉,长剑反刺向右使者的小腹!这一记,虽然有点取巧,却同样能致命。
右使者势已尽,招已老,既没法闪避亦没法招架,心内暗叹一声,又闻左使者叫道:“剑下留人!”
展玉翅长剑一探即收,人落地时,剑已归鞘,朗声道:“在下只求印证武学之造诣,不欲多杀生,你们走吧!”语气大有不耐烦。
左使者干咳一声:“多谢少爷剑下留情,贱兄弟学艺不精,甘拜下风,他日有机必定报答大恩!二弟,咱们走!”刹那间,两人之身影已消逝在夜幕中。
展玉翅暗嘘一口气,举袖轻拭额上汗迹,暗道侥幸。其实此两人的武功绝对在第一流的境界,只比董万峰稍逊半筹,这次展玉翅取胜实在有点幸运,刚才在空中使劲,他已觉得胸口疼痛,若再打下去,不出二十沼,伤口必定再度迸裂,要复原便更加困难了。
展玉翅不敢多耽搁,急忙回镇,只见萧飞飞迎面走来,他连忙快步上前问道:“萧姑娘有事么?”
“集内一片宁静,人家是担心你嘛,可有甚么发现?”
“没事,你回去休息吧!我再到左边去看一下!”
萧飞飞道:“那我跟你一起去。”
展玉翅沉声道:“不行,集内不能没有人!”他说毕便先走了,只气得萧飞飞暗咬银牙。
展玉翅迅速走了一匝,见无其他敌踪,这才放下心头大石,返回客栈,回房休息,他仍运功疗伤,除了剑伤末愈之外,他体力已完全恢复,而内力则更进一步。
白袍客之武学造诣的确深不可测,他所创的那一套,教人终生享用不尽,妙就妙在遇强敌越强,潜力无穷无尽,对于这位神秘人,展玉翅衷心的感激,只是他心中一直有个疙瘩,以自己的资质,他不可能不愿收己为徒,是另有原因么?
为何至今他再不出现?是因为他认为自己已经完全掌握了其武学精髓,还是另有原因?
展玉翅理不出一点头绪,只暗下决心有机会要好好报答他的大恩。
远处传来鸡啼,俄顷,纸窗已发白,展玉翅推门准备下楼。
不料,一开门,萧飞飞便站在门外,道:“大哥,我替你换药吧!”展玉翅只好坐回床上。
“萧姑娘,你今年贵庚?”
“小妹巳经虚度廿一春,大哥你呢?”
“小弟十九岁,说起来我该称你一声姐姐才是,家父只生儿子,因此小弟没有姐妹,自小便渴望有个姐姐爱护,小弟以后便把你当作姐姐看待,希望能疼我这个不长进的弟弟!”
展玉翅说得十分诚恳,但这席话听在萧飞飞耳中,却有加一道霹雳,心中说不出的失望,过了半晌,见展玉翅用渴望的眼光望着自己,心头一软,叹了一口气,道:“你怎会是不长进的弟弟,我若有这样的弟弟,是三生有幸!”
“如此说来,姐姐是答应了,好,小弟立即告诉他们!”
“你疯什么?伤口还未扎好!”萧飞飞心头又酸又苦,故意把动作放慢,好不容易才扎好,两人这才下楼。
郭得胜兄妹早巳在饭馆相候,展玉翅喜孜孜地道:“告诉两位一个好消息,小弟跟萧姐姐已认了姐弟了!”
郭得胜兄妹均是一怔,郭得胜到底年纪较大,见识较丰,打了个哈哈道:“愚兄妹真要恭贺两位了,今晚咱们好好弄一桌酒庆祝一下。”
刚说到此,正好卜霸天赶进来,问道:“老郭,你有甚么喜事要庆祝?”
郭得胜一脸笑容地把展玉翅和萧飞飞认作姐弟的事告诉他,心中暗道:“表妹的确是配不上他,难怪他要以此方法来打消其念头了!”
卜霸天听见有酒喝便高兴:“今天晚上大概进入贵帮的势力范围了吧?那倒可以放心喝几怀了!”当下群豪吃了早饭,便准备起程。
郭得胜问道:“老卜,你那边可有甚么动静?”
“奇怪,起初还偶而见到同行踩道的喽罗,这两天反而一个也不见!”卜霸天讶然地道:“怎地不见李老大及杨老二,莫非这两个匹夫溜了?”
展玉翅道:“以小弟之见,他俩的确是溜掉了!寨主若认为跟随小弟,会引致生命危险者,也可离开,小弟绝不勉强!”
卜霸天拍拍胸膛,豪气地道:“副帮主,你莫把卜某看作是他们一类人!尤其是那姓杨的,最不是东西!俺既然答应了你,再危险也得把你送到合肥,除非老子死在半路。”
“好,冲着你这句话,在下以后也要称你一声大哥!像大哥这样的人,才算得上是绿林好汉!”
卜霸天傻气地笑了:“大哥两字实在受不了,你若瞧得起俺的,便唤一声寨主吧!”展玉翅也不勉强,遂令众人上路。
在路上,展玉翅大有机会问郭月英:“郭寨主,昨夜对付岑氏兄弟时,你为何不用迷魂药?”
郭月英道:“他俩居然不害怕,就好像迷魂药已失去功效般!通常有此情况者有三种:一是他们有解百毒的药物;二是练了毒功或护慢神功,至百毒不侵;三是血中本有毒,一般的毒药对他们不起作用。老实说,愚姐这种迷魂药,对付一般人尚可以,要对付真正的高手,就不一定有效了!”
展玉翅伤势已好了许多,因此今天骑马,也尽量着马车驶快一点。到正午时分,人乏马困,路旁不远之处,正好有一座树林,众人乃入内歇息。
人吃干粮马吃草,休息了半个多时辰,郭得胜便催促上路,忽闻展玉翅道:“恐怕有人不让咱们走了!”
萧飞飞问道:“谁不让咱们离开?”
话音刚落,便听到一阵剌耳的笑声,群豪抬头一望,只见树上冒出七、八条人影来,这些人穿着跟树叶同色,是以竟无一人发现。
郭得胜低声问道:“副帮主,你是几时发现他们的?”
“刚刚才听到树叶之摇晃响声!”展玉翅问道:“请问,你们谁是头子?请说话!”
一位年纪看来较大,一身紫酱巨的皮肤,发着亮光。
“大爷便是他们之头目!你就是展玉翅?不错,还有点眼力,告诉你,咱们是森林山庄的人,唉,跟你说也无用!展玉翅你能死在咱们手中,也是一种福气!”
展玉翅再问:“请问你们来此有何目的?”
“咱们是为了发财而来的!你可知道如今你在江湖上已是一位财星!”
展玉翅冷笑道:“展某却看不出自己有何处值钱!嗯,森杯山庄在何处,为何未曾听闻过?”
那汉子桀桀笑道:“早料到你不知道,是以亦不愿跟你多说!姓展的,你是自愿随咱们回去,还是要咱们动手?”
“先报上名来,也好称呼!”展玉翅问道:“若少爷跟你们回去,有何好处?”
“在下姓葛,单名一个东字,是森林山庄的副总管!”紫酱色皮肤的汉子沉吟问道:“听说你刺伤徐真人?”
“不错,确有此事!”
葛东带来的汉子一闻此言,眼中或露出疑惑之色,或露出敬佩之色,反正态度与适才已大不一般。葛东道:“你随咱们回去,最低限度少受点苦!”
展玉翅大笑道:“落在你们手中,还有生机?受不受苦又有何妨?请问贵庄庄主大名,并询他要找我何事?”
话音刚落,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悠扬的丝竹声,群豪均是一怔,紧接着有人高声道:“森林山庄庄主,托某恭请展玉翅副帮主大驾!”
俄顷,只见一位青袍中年汉,身材挺拔,打扮斯文整齐,迈着步子个慌不忙地走过来,他背后先是跟随着七个吹打的女乐工,背后又有四名大汉,扛着一顶豪华精致的轿子,轿子后面还有四位仆人。
青袍中年汉来至场中,手一挥,轿子停下,吹打的女乐工也都住了手,他这才先来个长揖道:“森林山庄总管阳先耀拜见副帮主!”
展玉翅见对方来了这排场,心头十分纳闷,既不愿失礼,又不愿示弱,是故先回了礼,然后淡淡地道:“不敢当!在下与贵庄素无来往,总管何须行礼!”
“敝上素来礼贤下土,因此副帮主不必惊奇!”
“贵上高姓大名?”
“庄主着在下请副帮土上轿,至于副帮主心中的疑团,只要一到敝庄,一切便当破解!
阳某再声明一次,敝上对副帮主只有好意,而无一丝歪念头!”
萧飞飞抢着道:“既然如此为何这般神秘?而且你说的话,咱们凭什么相信你?”
那阳先耀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恭谨地对展玉翅道:“副帮主是否有困难?在下临行时,敝上曾交代过,若副帮主有为难之处,敝庄愿尽力排解之!”
展玉翅哈哈一笑,道:“此刻西方仙子那些虾兵蟹将,都非得到我而不甘心,贵庄敢与西方仙子对抗?”
阳先耀滔滔地道:“其实有人想对付你,乃为了钱而已,只要你离开她们,就算他们掳走了邵姑娘,能威胁到你么?至于贵友,敝庄保证能安全地将他们送到合肥城!”
“我凭甚么相信你们的能力?”
阳先耀向葛东等人打了个手势,只见八个汉子立即行动起来,排成一个八卦阵,八个汉子全部使剑,葛东轻叫一声,八柄剑同时挥动。
只见剑光滚滚,把中间围得像张网子般,再一个转身,一致向外,同时组成一幅剑墙,以展玉翅目光之锐利,竟找不到几个破绽,因此他相信此八个人,比三寨的人合起来还有用得多。
阳先耀见他目光露出赞许之色,又道:“邵姑娘的马车若在中间,相信很难能越过剑墙将她劫走,何况你还可将贵友安排在马车旁边,以策万一!”
郭得胜冷冷地道:“贯庄的人的确都是高手,只是咱们怎样相信你们是否在耍阴谋,保镖的人反成为劫镖?”
阳先耀含笑道:“郭寨主说得有理,不过这个问题很容易解决!”他自怀内掏出十张五万两的银票来,又道:“他们所提的目的,最多的才三十万两,如今我可先交出五十万两的银票,若果咱们没法保护邵姑娘到合肥,这五十万两银子便归展副帮主所有,待他确知邵姑娘已安全抵达,再还给咱们未迟!”
萧飞飞低声道:“说不定这些银票不能兑换!”
“请姑娘先过目,这些都是四海通银庄印的不二券,这十张银票副帮主自己带在身上,也可交给别人保管,更可以分开收藏,反正敝上信得过副帮主。”
阳先耀这一着,可把展玉翅镇住了,同时泛起强烈之好奇心,森林山庄庄主为求请到自己,竟出此大手笔,目的何在?
阳先耀再说:“咱们给副帮主考虑两盏茶工夫!”
萧飞飞又道:“假如副帮主不愿跟你们去,又如何?”
阳先耀笑声不改:“他一定会答应的!副帮主的剑伤未愈,保护邵姑娘的责任交由咱们,他何乐而不为?更何况敝庄的‘蜂蜜金创圣药’是宇内秘方,三、五天之内,必定能令副帮主的创伤完全愈合!”
萧飞飞赌气地道:“他就是不愿去!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在吹牛皮?说不定他一进庄门便给你们害死了,还谈甚么愈合!”
阳先耀道:“诸位若不信,在下可以当天发誓……”
展玉翅道:“不必了,我跟你去见贵上。”
阳先耀笑容更加灿烂:“副帮主果不愧是人中龙凤,见识与一般不同!”
展玉翅正容道:“展某虽不是视金钱如粪土的人,亦不是爱钱如命之辈,但事关重大,不得不谨慎一点!”言毕方接过那十张银票,他先取了四张,再将剩下的交给郭得胜。
萧飞飞讶然问:“弟弟,你真要跟他们去?”
“不错,我已决定,姐姐不必多说,你们在合肥城等我吧!”
郭得胜低声道:“只怕贵友未必会相信咱们……”
展玉翅立即向他们要了炭笔及白纸,匆匆修了一封信交给郭得胜,又叮咛了一番,然后上了轿子,阳先耀回身向绿林好汉们抱拳道:“后会有期!”他一挥手,吹打的丫头们又开始奏出悠扬的乐曲,郭得胜直待他们的人影消失,方道:“咱们也走吧!”葛东立即吩咐手下站好方位,把马车、郭得胜兄妹、萧飞飞和卜霸天围住,外面则是三寨的精锐,六队人马缓缓向南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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轿子很快使进入一条小路,那八名丫头便收起了乐器,轿夫看来武功都个弱,健步如飞,但那顶轿子却稳得像张大床。
展玉翅想不通其中原因,索性闭目睡起觉来。
阳先耀在前带路,走了约莫一个时辰,便进入一座大树林,郁郁葱葱的,看不到尽头,但他却在一座山壁前停了下来。
阳先耀四顾没有别人,乃弯身拾起地上一块石头,在石壁上轻轻叩打,过了半晌,“轰”
的一声响,石壁倏地滑开,露出一个山洞来,一行人便走了进去,当所有人全部进入山腹,石壁又恢复原状。
通道十分宽敞,地上铺着青石坂,两旁的洞壁上则点着松油灯,约莫走了二、三十丈,又出现一堵石壁,这次阳先耀用剑柄在壁上叩打起来。
俄顷,石壁洞门,豁然一亮,举目望去,绿草如茵,野花点缀其间,配上吱吱喳喳的鸟鸣声,无异是世外桃源,轿子放落地上,阳先耀掀开轿帘。
展玉翊道才揉揉眼睛走了出来。远处还有几株高大的树木,枝叶缝隙间,隐约露出红墙绿瓦,四周则是笔直的山壁,原来是座山谷,占地约莫十亩左右。
阳先耀道:“敝上在客厅相候,请副帮主移玉!”
既来之则安之,展玉翅道:“请总管带路!”阳先耀欣然引路。
越过大树,果见那里建了十来栋石屋,正中那一栋最大,门口守着四位貌美的丫鬟,看来年纪都巳近花信。
七级石阶之后,是座庭院,再进去便是一座宽敞的大厅,厅堂布置十分华丽,连屏风亦雕花漆金,正中一张虎皮交椅,两旁又各斜放两张太师椅,形成一个扇形,前面两张太师椅,椅子之间各放一张酸枝木雕花茶几。
一位看来十分伶俐的丫鬟站在那里,阳先耀道:“小翠,通知庄主,说副帮主大驾光临!
副帮主请上座。”
展玉翅来到此,也不客气,在太师椅上坐下。俄顷,来了一位黄衣丫鬟,送上香茗,那茶汁刚离壶口,一股香气已灌进鼻子,展玉翅忍不住端起杯来就喝。
茶汁入喉甘润,过后回甘,展玉翅忍不住赞道:“好茶!”
阳先耀笑而问道:“副帮主不怕茶内有毒?”
展玉翅淡淡地道:“在下来至此,有如肉在俎上,还有何惧?”
阳先耀又赞道:“展副帮土果然与众不同!”
暗厅里传来一阵丝竹声,接着四位丫鬟慢慢走出来,展玉翅不住暗道:“此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因何架子这般大?”
心念未了,暗廊里传来了一个朗笑道:“欢迎欢迎!”话音刚落,走出一位身穿紫袍的中年汉子来,此人方脸大耳,身材略胖,笑容可掬,但眉宇间又隐透威严来。
展玉翅长身抱拳道:“阁下料必就是此间主人了!今日得以识荆,展某幸何之有!”
“副帮主客气了!”那中年汉子往正中那张虎皮交椅一坐,脸上威严之色更盛,竟有几分帝主之相:“欧阳福达能请得到副帮主,亦深感荣幸!”
“未知庄主相邀来此,有何指教?”
“副帮主请先坐下,”欧阳福达道:“副帮手既来之则安之,先谈风说月,再谈正事不迟!再给副帮主添茶!”侍儿既添茶又捧上一碟花生,一碟瓜子,用以佐茶。
“展某性子急躁,庄主不说出来意,教我坐立不安!”
欧阳福达哈哈一笑:“此处虽无繁华,但另有一番景象,副帮主何不好好享受一下,稍候冼了澡,上了药,再慢慢说不迟!”
恰在此时,一位丫鬟走了进来禀告:“庄主,客房已收拾好,洗澡的热汤清水亦都准备好。”
“好,你好好伺候副帮主!副帮主请跟丫鬟到客房,回头再聊!”
他说话不慌不忙,但竟有种教人不能抗拒的力量,展玉翅乖乖随丫鬟走进暗廊,暗廊两旁有耳房,过后又是一座小庭院,两侧是厢房。
丫头推开一扇房门,只见里面一应家具俱全,房内透出一股花香,地上搁着一大盆澡水,正冒着烟,旁边还放着两桶清水。
展玉翅回头道:“你出去吧,我自己洗!”
丫头吃了惊,问道:“副帮主可是嫌弃贱婢?”
“怎会?我只是不习惯而已!”
“但假如副帮主不要小婢服伺,庄主怪罪下来,小婢可承受不住!”
展玉翅眉头一掀,问道:“庄主待你们很凶?”
“也不是……小婢不敢月且主人,副帮主,小婢先替你宽衣!”那婢子回身把房门闩上,轻轻替展玉翅宽衣,就像是一位温柔多情的妻子,服侍自己的丈夫般,使得展玉翅很快便乐意让她服侍。
澡水表面飘着许多花瓣,花香由此而来,展玉翅躺在里面,舒服极了,丫鬟轻轻替他洗涤,展玉翅忍不住问道:“你叫什么名?”
“小鸟。”
“小鸟?”展玉翅先是一怔,继而点头道:“小鸟依人,有理!”
小鸟一双柔软玉掌,在他身上摩挲,就像是一个褽斗般,被她抚过的地方,无一不舒畅贴服。展玉翅这才知道富贵人家,实在会享受。
小鸟一双玉掌只到她该走的地方,是以不至令人太过尴尬,最后她转身道:“副帮主,你自己善后吧。”她的手不该去的地方,并不表示不用清洁,她一直至展玉翅跳出澡盆,腰间团上毛巾,才转身过去,替他拭去背上的水珠,然后又服侍他穿衣服,最后又泡了一壶茶:“副帮主先喝一杯茶,歇一歇再出去!”
展玉翅喝一杯又热又香的茶,斜倚在床上,但觉浑身上下,无一不舒畅,既想好好睡一觉,又觉得全身轻松,精神有点振奋。
俄顷,小鸟已将客房收拾妥当,又引展玉翘到客厅,只见厅里已摆了一张八仙桌,除了欧阳福达、阳先耀之外,尚有一位二十多岁的青袍汉子,这汉子长相十分斯文,皮肤又白皙,一对手掌十分细长。
葛东道:“这位苏先生乃本庄之西席,敝上特邀他来陪客。”
那姓苏的对展玉翅长长一揖:“区区苏孔信拜见副帮主!”当下欧阳福达又吩咐了丫头进内,未几,即闲暗廊内,传来一阵环佩之叮当响声。
紧接着,走出四位各具风韵的少妇来,欧阳福达打了个哈哈:“此乃某之四位妻妾!这位便是我常说的四海丐帮之副帮主!”
那四位少妇连声久仰,展玉翅亦一一回礼,当下依次入席,东一句西一句地瞎聊起来,侍儿送上瓜果、松子等小食,又为各人斟了杯酒。那酒一倒出来,气味清香,几曾闻过,展玉翅忍不住道:“庄主,这是甚么酒?”
“此乃本庄自酿的松子酒!”欧阳福达举杯道:“为欢迎副帮主大驾光临,咱们一齐敬他一杯!”
展玉翅连忙也举杯,客气一番方把酒喝干,那酒浓烈恰好,入口又香,若拿到外面去卖,必能成名,丫头不断送上菜来,那些菜做得十分精致,份量不多,每人只能吃一块,更教人回味无穷。
欧阳福达道:“时候尚早,副帮主慢慢吃,反正今日一共有十六道菜!”
酒酵菜香仍掩不了展玉翅的好奇心:“他以上宾款待我,到底目的何在?”
欧阳福达却只字不提,只一味夹菜劝酒,展玉翅也索性放开怀抱吃之。森林山庄虽然隐蔽,但这些人对外面武林之动态,比展玉翅还熟悉。展玉翅忍不住道:“庄主经常到外面跑动么?”
欧阳福达摇摇头:“我这个人,生性疏懒,不喜走动,只偶然间出去一趟来,副帮主,咱们再喝一杯!”
展玉翅自始到终,已吃喝了一个时辰,有点不胜酒力,但主人家盛意拳拳,他不能拒绝,又喝了一杯,这一杯下肚,他便忍不住问道:“庄主至今仍三缄其口,但在下实在憋不住了,可否告之,是次遨在下来此的目的。”
欧阳福达打了个哈哈:“敝庄虽比不上皇宫,但若能在此疗养,则比之皇宫有过之而无不及!以副帮主之伤势,少说也得在此小住三、五天,何须争在一时?今日只宜喝酒,不宜谈正事。”
葛东插腔道:“副帮主不必担心,咱们对你只有好意,而无歹意!”
展玉翅纨裤子弟出身,本就放荡不羁,只是后来环境变矗,方换了一个人似的。此刻几杯下肚,往昔的习性便显露出来,举杯道:“好一句只宜饮酒,不宜谈正事!来,咱们再干一杯!”
欧阳福达的妻妾见他醉态可掬,一个个都掩口吃吃而笑,他最小的小妾问道:“副帮主可知如今普天下最大的叫化子帮会,以哪一个势力最庞大?”
展土翅叹了一口气,道:“其实在下是被赶鸭子上架,对于天下丐帮的事,并不太了解,不过也听人说过,最大的丐帮是鲁南苏北的鲁苏丐帮。”
这小妾轻轻打了欧阳福达一记:“庄主,他醉了,把鲁苏念成噜苏!”
欧阳福达目光落在展玉翅脸上,道:“他是有点醉了,来人,撤下残羹换上香茗。”
展玉翅急道:“在下未醉,再来一杯!”
苏孔信道:“副帮主何须急于一时!你若喜欢喝,明天后天还能喝,须知喝得太多,对身子无益。”
“你们不倒,我自己来倒!”展玉翅抓起酒瓶,自己连倒三杯,也连喝三怀,这三杯下肚,他又迈着醉步,提着酒瓶向欧阳福达走去:“在下回敬庄主一杯!”
欧阳福达举杯,正容地道:“好,咱们喝了这一杯,便回头休息,有甚么事,明天再说!”他喝酒本来很慢,像古董商在品赏其心爱趵收藏物般,但这一次却十分干脆,一口便干。
葛东立即抢过展玉翅的酒瓶,着小鸟扶他进房,展玉翅搭在小鸟肩上的手有点不大老实,嘴里哼着小曲,歪歪斜斜地回客房去,耳中只隐约听到苏孔信的声音:“这小子到底太年轻了,成不了大气候……”
展玉翅似乎还想听下去,一来小鸟扯着他,二来脑袋似乎已发胀,只好跟她返回厢房。
“副帮主,你不能喝,何必喝这么多!”
展玉翅含糊地道:“谁说我不能喝,我没有醉,我还能喝一坛子……”话末说毕,身子一歪已倒在床上。
小鸟轻哼一声:“真是没用的家伙!”先把门房关好,只点了一盏小灯,纱帐已放下,展玉翅忽然发觉有一只手在替他宽衣,接着又将纱带解开:“噢,这剑伤真不浅哩!”
小鸟替他换了药,但要把纱带从新扎实,却因展玉翅倒卧着十分困难,她一生气,用力将他扯了起来,道:“喂,你醒醒!”
展玉翅身子一歪,斜靠着她香肩,但觉又软又暖,小鸟喷出的热气,落在他脖子上,人痒心也痒。
小鸟气喘喘地把纱带扎好,接着又将展玉翅的外裤解下,然后拉着被子替他盖上。过了一忽,小鸟也钻进被子里,展玉翅忽然觉得她身上也没穿衣服,他稍碰到她,她便起了一阵颤抖,他感到她皮肤起了疙瘩。
展玉翅有点奇怪,倏地转了一个身,伸手搭在她身上,小鸟娇躯抖得像筛米般。
展玉翘的手慢慢伸到她背后,小鸟已娇喘起来,展玉翅食指倏地在她睡穴上一按,接着便如豹子一般坐了起来,他哪里有一点丁醉态,以今时今日展玉翅的内功修为,莫说那二十杯酒,就是整坛子酒灌进肚子里去,也醉不倒他。
只见他屈膝运功一忽,头顶上已冒起丝丝白烟,体内的酒气也似乎随白烟消散。三个大周天之后,展玉翅精神奕奕,换了衣服,吹熄油灯,推开窗子,轻轻跳了出去。
夜半天阶凉如水,山谷里没有风,但凉意颇重。
四周静悄悄的,整座山谷都被夜幕吞噬,只有三两点灯光。展玉翅便向灯光走去。
房内的灯光十分昏暗,展玉翅不敢弄破纸窗,以免明天被人发现,他只用耳朵。
忽闻房内有个女人的低笑声:“老四,你为何睡不着觉?”
另一个道:“你自己还不是睡不着?”展玉翅从声音中认出她便是欧阳福达的四妾。四妾又轻叹一声:“三姐,他这次回来不知要住多久?”
三妾又一声轻叹:“你放心,他每次回来最少也会耽四天,反正你最少能轮上一次!”
大既四妾不依,以手搔她,是以房内响起一阵咯咯地娇笑声:“别闹了,老四!今天来的那个甚么副帮主看来还真不错,只是酒量不够。”
四妾道:“人家哪像咱们呆耽在山谷里,一天到晚,以喝酒来打发时间?喂,你有没有发现,你那丫头似乎看上了他,站在一旁,不时偷偷拿眼瞄他!”
三妾轻叹一声:“这有何奇怪?那丫头今年已二十一岁了,进谷时已十六岁,男女间的事已懂得,见到这种人材,哪有不爱的?何况还有庄主的命令!”
“哈哈。人家可不一定会喜欢她,小妹看他绝不是低三下四的人,他会娶一个奴婢?”
“他娶不娶她,小鸟已不大计较,只求能有几夜风流,好歹也试过男人的滋味。”
展玉翅心头忽地十分沉重,黑暗中似乎又看到小鸟那双柔软又多情的玉手,耳边又闻四妾叹息道:“多情不如无情,她何必自讨苦吃!”
三妾吃吃笑道:“老四,看来你很后悔进谷,可惜后悔已夹不及。”
“有时小妹望着山壁上的苍鹰,心里羡慕得紧,人还不如扁毛的自由!”
“庄主好歹救过你一家,当日也是你亲自答应嫁给他当小妾的,噫,莫非你也看上姓展的小子?”
展玉翅只听得睑上发热,又闻房内一阵娇笑声,他听不下去,连忙换了一个位子,又听第二处有灯光的地方。
这一次等了好久才听见一个女人问:“你请那姓展的进谷,用意何在?”展玉翅心头一跳,连忙凝神而听。
只听欧阳福达闷声道:“你几时变得这般多管闲事?”
“我才不喜多管闲事,这姓展的又年轻又英俊,你没发现小翠、小鸟和小红她们,一见到他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欧阳幅达淡淡地道:“只要你不掉下来就行,我已赏了小鸟,她也可了了心愿了。”
“造孽!你还是找几个好男人进来,教那些丫头们都有归宿吧!”
欧阳福达又不高兴了:“我自有分寸,以后我的事,你不要多管!”
那女人似是欧阳福达的正室,忽又问道:“你披衣去哪里?要去二妹房内?”
欧阳福达没好气地道:“我去书房看书。”接着又听见开门声,展玉翅连忙闪到花树后面。
过了一阵,忽见一条汉子,自黑暗中闪了出来,向小院后门走去,展玉翅暗中吃了一惊,因为他事先并未有发现,有人埋伏在黑暗中。
展玉翅又等了一会,不见有动静,方自花树后窜了出来,跳上回廊。欧阳福达的居所是一座大院,共有三进,一进是大厅及耳房,二进一边是客房,一边是丫鬟及仆人的居所,中间是花厅,内进才是他一家大小居住的地方。
回廊上没有人,斜对面的三、四间寝室,灯已熄灭,展玉翅见中间是一座内厅,两旁的耳房,都有“铁将军”把守,心中奇怪,欧阳福达的书房到底在何处。
就在此刻,他已听歹一个轻微的步履声自外而来,忙伏在柱后,探头窥之,来者面貌看不清楚,但身形却像是葛东。
葛东双脚起落十分轻盈,他直入暗廊,展玉翅艺高人胆大,偷偷跟踪之。出了三进,便是后花园,花园里也不知种了甚么花,在深夜里,仍然花香扑鼻,葛东双脚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难道他不是应欧阳福达之命而来的,还是欧阳福达的书房,就在后花园?
葛东一直走至假山前方停住,先伸手在假山上敲了几下,接着便是一阵轻轻的响声,假山突然露出一个洞口来,葛东一弯腰,钻了进去。
展玉翅纵身跃前,不带半点衣袂声,脚尖在地上连点两次,人已至假山附近,随又放缓脚步走过去。
洞口隐约透出灯光来,只听欧阳福达道:“不要关门,这里久未开启过,霉味太重,让它先透透风,你来时,可有人跟着?”
“没有,帮主夤夜传属下来,不知有何指教?”
他俩说话声音虽轻,但每个字都落在展玉翅耳中,听至此,他不由一怔:“葛东为何称他帮主,是一时嘴快叫错了?”
“那姓展的你看如何?”
葛东恭敬地道:“此事非同小可,属下不敢决定,因此才飞鸽传书,请你出来,因为这件事非要你亲自处理……”
欧阳福达有点不耐烦地道:“你只说你该说的话,其它的你可不管。”他语气充满了威严。
葛东干咳了一阵方道:“依属下之见,展玉翅十分聪明,武功也不错,且为人可交,不知帮主的看法又如何?”
又是帮主,这次不会又因嘴快而叫错了吧?是以展玉翅更加凝神偷听,只听欧阳福达沉吟道:“这人的确是个人材,唔,待我再考验他一下再作决定,唔,还有一件事是……”
说至此,假山上的石洞突然轻响一声关上了,展玉翅起初被吓了一跳:“不是露出行藏吧?”石门关上,要听也听不到,展玉翅只得匆匆回房,由于已知森林山庄到处有暗桩,是以他回去时,十分小心。
他钻进被里,小鸟依然在“熟睡”之中,展玉翅也不打扰她,仔细把欧阳福达及葛东的话,回忆了一遍。
照其所偷听到的话分析,欧阳福达对自己的确没怀歹意,但若无歹意,他为何这般神秘,不肯说出目的?他百思不得其解,又自被子里钻了出来,坐在地上运功疗伤,直至天亮。
不管欧阳福达及森林山庄是好意还是歹意,身上有伤总不是件好事,若欧阳福达是好意者,则邵月华等人料可到达合肥城。
天刚蒙蒙亮,小鸟便“嘤咛”一声醒来,一抬头便见到展玉翅席地而坐,头顶上冒出丝丝白烟,她一对眼睛睁得像鸽蛋大。
白烟越来越浓,最后又慢慢淡散,小鸟不敢哼一声,以免影响他,她知道展玉翅快“醒”
来,乃闭上双眼,假装睡觉。
俄顷,展玉翅散了功,窗子亦已发白,只见他悄悄推开房门走了出去,小鸟又敬重他,又有点失望。昨夜自己赤身露体,居然不能引诱到他,除非他是柳下惠,否则便是她长得不漂亮,这就够她失望的了,只是失望之中,还带着淡淡的恨意。
小鸟连忙穿好衣服,走出旁门外,只见展玉翅在庭院中打拳,她只好装作甚么也不知道,急道:“副帮主,你剑伤末愈,不要动手动脚的。”
展玉翅并没有停下来:“不碍事,你放心,昨夜你真好睡呀!”小鸟一张粉脸登时涨红。
过了半响,她才蚊蚋般地道:“难道你一夜没睡?”话未问毕,她已一阵风跑了,展玉翅松了一口气,在庭院里走了一圈,返回客房。
俄顷,小鸟捧着一盆清水进来,脸上红潮依然未退,轻声道:“副帮主,请洗睑。”她替他扭干了毛巾,双手递过去。
展玉翅谢了一声,洗好了脸,她又把毛巾接去了,又替他梳头。她尽量做得十分轻柔,但郎心似铁,真个是瞎子点火——白费蜡。
“你,你要再换药么?”
“昨夜才上药,晚上再换吧!”
“不,下午便可换了,你……你昨夜没睡,要再歇一会儿么?”
“我练了一夜的功,比睡觉还精神,不必啦!倒是很想见见你们庄主,他费了这么大的劲,把我找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小鸟低着头道:“我想你今日会见到他的。”她说罢又把洗睑水捧出去。这次去了许久才回来,甚至展玉翅已觉得有点不耐烦。小鸟说:“副帮主,庄主在内厅等你吃早饭。”
展玉翅道:“请姑娘引路。”
小鸟依然是一副依人之状,带着七分羞、三分娇的把他带到内厅。厅内已坐着欧阳福达及葛东,两人将他迎入座,一位穿黄衣的丫头把早点摆上来,葛东挥挥手,小鸟和她便退了出去,小厅上剩下三个人。
欧阳福达十分客气:“副帮主请,只怕山里物资缺乏,不如外面花花世界,东西不合你胃口。”
桌上放着七、八式点心,还有一盆汤面、一碟酱爆牛肉碎、一碟卤豆干、一碟卤猪肚、一碟青菜,看来做得很清淡精致,展玉翅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庄主真会享受!”
欧阳福达眼皮一跳,淡淡地道:“其实某家也很少吃得这么好!”
“如此说来,这都是为在下而做的,唉!这岂不折煞展某?”展玉翅问道:“庄主平常吃些甚么菜?”
“能吃到甚么就甚么。”欧阳福达似乎不大愿意在这个问题纠缠下去:“副帮土先吃点点心,再吃面。”
三人一齐动箸,气氛忽然沉闷起来,展玉翅已得到小鸟的提示,因此也不急,他要让欧阳福达自己把目的说出来,到吃面的时候,葛东才开腔:“副帮主加入丐帮已有多久?”
“先后才一年多。”
“你本是富家子弟,当上‘杆儿上的’,还能习惯吗?”
“杆儿上的”是叫化子的‘团头’,展玉翅对叫化子的事情了解虽不多,这句话却也听得明白:“环境所迫,没有不习惯的,十个乞丐有五个半一出世均不知会做乞丐,但后来当了乞丐,都还能活下去。”
这次欧阳福达开腔了:“你觉得当‘杆儿上的’有意思吗?副帮主对四海丐帮又有什么期望?”
展玉翅沉吟道:“在下觉得挺有意思的,既然做团头,当然希望叫化子们生活好过一点。”
欧阳幅达双眼露出光来,问道:“就只如此?”
展玉翅哈哈一笑,反问:“难道庄主认为在下没有大志,依庄主之见,展某又该如伺做?”
欧阳福达又提出第二个问题:“贵帮弟兄的生活若得到改善,将不断有新人加入,你又能继续改善他们的生活么?若不能者,则旧帮徒与新帮徒之间,必有矛盾,副帮主又有办法解决么?”
展玉翅苦笑一声:“在下只好尽力而为!”
不料欧阳福达竟然不放过他,提出一个更尖锐的问题:“天下懒汉多得是,若加入贵帮便有饭吃,他们将趋之若骛,纵使贵帮主财力上可以满足他们,但副帮主是否有想到一个问题,你这样努力地要为天下穷困之士改善生活,结果却培养了更多的懒汉,则这样做是否值得?是否有意义?”
展玉翅只觉得他们提的问题,像一支支利箭般,射入心坎,不由出了一身冷汗,久久作声不得。良久才喃喃地问道:“庄主请我来便是为了问在下这三个问题?”
“当然不是,但你必须答覆我此三个问题,某家方说出我的目的。”
展玉翅吸了一口气,忽然脑内闪过一道灵光:“一个在这种地方养尊处优的财主,他怎会把这个问题看得这般透彻?”当下道:“在下实在没办法解决此矛盾,既要解决穷困之士的生活,又不想制造更多的懒汉,庄主必有以教我,则在下感激下尽。”
这时候,欧阳福达双眼竟闪过一抹失望之色,教展玉翅看后,心生惭愧,忽闻他轻叹一声:“其实某向你提出此问题实在有点过扮,我都没法解决,你年纪轻轻,又刚入门不久,又怎能苛求……”
展玉翅目光一亮,紧紧地盯住欧阳福达,使得他把下面的话都咽回肚子里去。葛东忙解围:“副帮主,来,先吃点东西再谈。”
展玉翅双眼仍不放过欧阳福达,使他长叹一声:“某真的没有善策解决此矛盾,因此才请教你。”
展玉翅冷冷地道:“你似乎不是为了请教我来的,你似乎是为了推卸自己的责任而……”
展玉翅话还未说毕,欧阳福达已如一头受伤的兔子股跳了起来,脱口问道:“你怎知道?”
展玉翅迫得更紧:“刚才你已在无意中泄漏了,若我没有猜错的,你必也是‘杆儿上的’!嗯,若论富庶,天下丐帮数江南的优悠丐帮为首,未知庄主是否就是优悠丐帮的帮主?”
这句话更像一根无形的鞭子,抽击在欧阳福达身上,但他这次并没有跳起来,而是颓然地坐回椅子上。
丐帮帮主生活如同皇帝,他这些钱是否是手下化缘得来的?若展玉翅没有猜错,传将出去,欧阳福达还能在江湖中立足么?
“你真聪明!”欧阳福达说了这句话之后,又一阵沉默,这无异己承认展玉翅的猜测。
又过了半晌,葛东忍不住道:“副帮主莫以为森林山庄是庄主中饱私囊而建成的,这本是骆家的家产。”
展玉翅听到骆家两个字才醒起:“庄主真的是优悠丐帮的帮主骆长达?”
“不错!这本是我的家,骆某便是生于此处!”
展玉翅讶然问道:“莫非府上环境变迁,或是被仇人霸占了家产,你才加入优悠丐帮?”
这是他以己及人。
骆长达摇摇头:“骆某在十五岁时,跑到山上练功,不慎跌倒,撞伤了脑袋,醒来之后,往事居然全都忘记了,傻傻戆戆地到处流浪,便变成了一个叫化子。”
葛东接腔道:“庄主失踪之后,老夫人思子心切,不久便仙游了,过了几年,老庄主亦撒手寰宇,幸而老仆还忠心耿耿,在此看守家园!”
骆长达续道:“骆某除了忘记前事之外,其他一切都还正常。只是一个对以前的事全然记不起来的,心中总不免有点疙瘩,一个劲拼命地思索,对其他事都没有兴趣,人家便以为骆某是个傻瓜,因此便得了一个称号:‘小傻丐’!有一次,骆某无意中邂逅了家师,他发现我并非傻瓜,便收了我为徒……”
葛东又插腔:“庄主的师父便是‘傻丐’!”
展玉翅这才恍然,原来优悠丐帮上一任帮主便是武林中顶顶大名的“傻丐”。
“傻丐”当然不傻,否则如何统率一个有三千多人的大帮?而且他被誉为武林有史以来,武功最高的叫化子……
骆长达续道:“那时候,为了摆脱心中的阴影,我一有空便练功,想不到因此而学有所成,二十一岁那年已当上堂主,二十五岁当总堂主,二十八岁便当上副帮主,三十岁那年,家师仙游,骆某便顺理成章地成为优悠丐帮的帮主,至今已十多年!”
这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展玉翅忍不主问道:“后来帮主又如何记起前事的?”
“我当上帮主不久,便爱上了帮内的一位女堂主,不久便成了亲。婚后,我特别抛开繁琐的帮务,与内子把臂共游。我们在百帝城乘舟直放江陵,不料小舟撞上暗礁,终于舱破舟沉,当时正是深夜,四周黑漆漆的。我又是个旱鸭子,一落水之后,便慌了手脚,一连喝了好些江水,被急流冲击之下,不久便晕死了过去。”
“待我醒来时,人已在秭归,救起我的是对捕鱼为生的老夫妇,我醒来之后,甚么事也记不起来,但当我逐渐恢复记忆时,却连孩提的事也记起了。”
展玉翅听至此,不由发出一声轻叹,世事之巧,往往出人意料!这一次,骆长达又可说是因祸得福了。
“我一记起往事便忍不住跑回家去,也就是此处!”骆长达说至此,顿了一顿:“却看到我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她家人不管如何,把她送来,她也心甘情愿守其活寡,你说我还能怎样?”
展玉翅叹息道:“你只好又娶了她。”
“不错!我在此住了一个月,又离开了,返回帮内,这才知道我那另一位妻子也没有死。”
“所以你便有了两位夫人!”
“当时我只好把经过告诉爱妻,不科她竟为另一位痴情女子所感动,自愿做个小的。”
世上这种女人实在少见,是以展玉翅又叹了一口气:“你真好福气!”
“二娘还劝我,不要把自己的身世说出来,以免引起不便,连累了帮内的弟兄……”
展玉翅忍不住问:“有何不便?难道当时贵帮有人谋夺你的位子?”
“不错!”骆长远道:“当时二娘回去向帮内兄弟一说,人人均认为我已死了,因此已推选出一位新帮主,也就是当时的副帮主陆英!”
展玉翅喝了一口茶,悠悠地道:“看来陆英对于你的回来,一定不甚欢迎了。”
骆长达长身而起,负手踱步:“陆英是我的好兄弟,比我小四岁,与我出生入死无数次,因此才积功升到副帮主,我一直把他当作自己的亲兄弟,以前他亦视我如兄长,常带我到他亲戚家,并认识了他表妹……”
葛东又补充:“陆英的轰妹,便是庄主的三夫人!”
“他本来并没有野心,但自从我失踪之后,他被选上续任帮主之后,方发现一件事,假如骆某不在优悠丐帮,他便是理所当然的帮主,自此之后,便与我有了心病。”
“你难道看不出来?”
“我得承认他是个人材,我一直很器重他,而且那时我对帮主这位子仍十分有兴趣,自然不会让位。由于陆英有本领,又由低层升上夹,因此下面有他一批死心塌地的朋友,日久之后,这些人自然会劝他取我而代之。”
展玉翅轻叹一声:“若是我倒宁愿长期当个副手,逍遥得多了,他为何不懂得这个道理?”
骆长达和葛东眼光同时一亮,骆长达轻咳一声:“长话短说,这之后,陆英便开始布置他取代我的计划。可是上天不助他,他喜欢的表妹,竟会看上我这个已经有了两位妻子的男人!”
说至此,骆长达忍不住也叹息起来:“因此他的计划,我了如指掌,几次之后,我开始暗示他,要他放弃。不料他反而变本加厉,我迫得召开帮内香主以上的会议,公布其阴谋,迫他退位!”
“当时陆英向在座的人问喜欢由谁当帮主,但大多数的人仍推选我,陆英一怒之下,邀我决斗,以胜负作赌注,谁败便得离开优悠丐帮。”
展玉翅道:“这一仗,你一定赢!”他若输了,早已不是优悠丐帮帮主。
“他一开始便拼命地进攻,全不顾自己之安危,老实说我武功胜他不止一筹,开始时亦被他迫得不断后退……”
说至此,外面有人影晃动,葛东喝问:“谁?”
只见一个家丁怯生生地走进来,跪下禀道:“启禀庄主,外面有七、八个汉子,在山壁前流连指点,看来不怀好意,请老爷定夺!”
骆长达面色微微一变,道:“小心戒备,他们若找不到入口,便不必理会!”言毕挥挥手,待那家丁出去之后,又续道:“过了五十招,陆英见杀不了我,忽然反手一剑,刺进自己的胸膛!”
展王趋轻啊一声:“这人倒是条汉子。”
“我一念之仁,当时放过他的死党,让他们自由离去,这等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之后数年,都受到他们的破坏,直至近来,一切方正常,而本帮亦稳如磐石!”
“你告诉我这些,目的何在?”
“可是我又发现了一件事,当年比较有能耐的人,都因陆英此事件而离开了我,到目前为止,本帮竟无一个足堪大任!”
展玉翅哈哈一笑,道:“帮主不是要在下代陆英之职吧?”
骆长达诚恳地道:“当然不是,我想请你代我之职!当然,不能一说而成,须给我三个月时间交接。”
展玉翅失声叫了起来:“你不是跟我开玩笑吧?”
“绝对不是!”骆长达说得斩钉截铁:“因为我已累了!而且我有四位妻子,还有这一个家,你可知道,为了保持这个秘密,我费了多少心血?经过陆英事件之后,我更不能让人知道我有这个家,否则闲言闭语也不知如何解释!我的妻子已为我守了半生寡,我不能让她们守一辈子的寡,因此我才会求你。”
展玉翅想起昨夜听到他三妾四妾的话,深信其言不假,葛东快口道:“副帮主若有条件,大可以提出来。”
展玉翅正色道:“我不想当优悠帮帮主。原因有三:一,我无此能力。二,我不能抛弃四海丐帮。三,我不愿被一条更粗更大的绳子缚住我。正如你千方百计要解开这条绳子般!”
“但我跟你不一样……”
“其实一样,大家心中都有个矛盾解不开,都只是做一天和尚敲一天钟!”
他们共同的矛盾便是:改善了帮内之弟兄的生活,又会造成更多的懒汉,但若帮内全是四肢不全,心智有问题,无讨生活本领的,这个帮会如何维持?只怕几个恶汉便可将之砸烂。
这是解不开的难题,骆长达解不开,展玉翅同样亦解不开。
骆长达道:“你的三个问题,都可以解决!第一,你没有这样的一头家,而且贵帮会知道你本是富家子弟出身,在财力方面,对贵帮又有极大的贡献。第二,放眼武林,叫化子之中,数你之外,尚有何人堪当大任,且你年纪轻轻,来日方长,前途不可限量。第三点,只要你看开一点,做撞钟的和尚又有何不可。第四,我可以将敝帮并入贵帮,如此不但势力大增,且解决了双方的问题!”
葛东道:“敝帮与贵帮合并,则沙连水无论如何也会自己让步。”
展玉翅哈哈笑道:“你手下都肯跟敝帮合并?你凭甚么断定沙帮主一定会退位?”
“他不退位也不妨,只要有你当副帮主,这个丐帮便不会零散!天下丐帮不计其数,大的不下五、六个,不伹实力分散,而且还常互相争夺地盘,其实早就应该联合起来!”
“这一点在下同意,联合起来之后,由庄主当帮主又如何?在下尽力相帮……”
骆长达道:“这个在下已说清楚,那是决不会再挑此重任的,但万一丐帮需要到骆某,只要一纸相召,骆某赴汤蹈火,决不推辞!”
葛东道:“副帮主不妨回去跟沙帮主商量一下,咱们只是相求,不会相迫。”
展玉翅心中还有一个顾虑,优悠丐帮是否内里又有风波?骆长达乘机卸任?
骆长达问道:“副帮主在想甚么?”
“葛兄跟庄主是甚么关系?他也是优悠丐帮的成员?”
“他是内弟,又是本庄副总管,等于一家人,他不是优悠丐帮的成员,但十分同情骆某之处境。”
刚说到此处,刚才那家丁又跑了进来禀报:“庄主,那几个大汉走了,但又来了两个人……”
葛东不悦地道:“不管来了几个人,几拨人马,一样小心戒备就是。”
“总管,这两个人看来是叫化子……”
骆长达脸色再一变,霍地长身道:“咱们去看看!”回首又对展玉翅道:“副帮主亦请移玉!”
展玉翅欣然跟着他俩走出院子,直趋山壁,他心中暗喑奇怪,未知有何方法可监视敌人。
他们三人仍由展玉翅进来的那条山道走进去,这次尾随骆长达方知道山道内,尚有好几条岔道。他们先走进左首那一条岔道,一直走至另一端山壁前。
葛东双手在壁上摸索,岔道的光线比主道暗得多,也许因此才要摸索,不久,葛东忽然挑开一块小石头,光线立即自石隙中投射进夹,葛东凑首望出去,他只看了几眼便让开。
骆长达立即趋前,看了几眼,又让展玉翘去看。只见外面有两位三十多岁四十不到的乞丐,眉头紧锁,在附近来回走动,看样子似乎十分焦虑。忽闻右边那个长着胡子的道:“老黄,咱们分开找一找,半个时辰之后,再在此见面!”
展玉翅退了回来,葛东将石隙塞住,展玉翅问:“庄主,此两人是贵帮的要人?”
“不错!有须的是副总堂主方安家,无须的是‘飞毛腿’黄书!”
葛东接道:“黄书是专责联络的飞鸽堂堂主,他俩一起出现,帮中必定发生了大事!”
骆长达眉头一皱:“奇怪的是他们如何得知我在此处,莫非已泄漏了行藏?”
“庄主如何断定是来找你的?”
“方安家人如其名,一向留守总舵,若非有急事找我,他绝不会到处乱跑!”骆长达沉吟道:“不管如何,我也得出去见他们一面。”
葛东急道:“你一出去,他们便更认为帮主在此有一个窝了,后患无穷。”
“此时已顾不了那许多了!我走后山,快!”骆长达忽然拉着展玉翅的手,道:“只要副帮主跟骆某一起,骆某便有理由应付他们了!”
展玉翅见他一副心急如焚之态,哪敢不答应?乃随骆长达走出山道,再向后山跑去,葛东在后面叫道:“庄主,不管如何,你也得先换了衣服再出去,这时候,更不能露出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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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长达和展玉翅在后山山坡的一块大石上对坐。
“骆帮主认为贵帮发生了甚么事?会是内哄么?”
骆长达摇头道:“内哄是不可能,这几年,在骆某苦心经营下,已无人不服,当然也因为帮内没有甚么有大本事的人有关!”
通常没有本领,而又有野心的人,很快便会被消灭,因此展玉翅相信他:“如此说来,贵帮可能来了强敌了!”
骆长达低声骂道:“那两个匹夫脚程怎地这么慢!”
展玉翅抬头望去,突见一条人影迅速跑来,乃道:“黄书来了。”
“咱们继续谈,副帮主到底答不答应在下所求?”
“听君一席话,在下对自己之所作所为也要重新检讨!假如我在培养懒汉,岂非有违天意?”
“但丐帮内部的确有一部分人极需要帮助……”
骆长达话未说毕,闻黄书一声欢呼,雀跃地道:“帮主,你呆在这里,属下找得你好苦!”
骆长达转头望去,露出一副惊诧欲绝之色:“黄堂主,你怎会来此?咦,副总堂主也来了!你们上来吧,让本座为你们介绍一下,这位便是新近名动江湖的四海丐帮副帮主展玉翅大侠!”
方安家及黄书立即跑了上来,只跟展玉翅略一点头便道:“帮主,请速回去……”
骆长达心中虽急,却抬臂阻止他俩:“我千辛万苦托人约了展副帮主在此商量大事,怎可立即离去?传将出去本帮岂不让人笑话?”
方安家急得满头大汗:“但……帮内发生大事,非帮主回去处理不可……”
“有人造反么?”骆长达见他摇头,便沉声道:“既然不是,又何须立即回去!”
展玉翅忙道:“骆帮主,若贵帮有事,咱们可另约时间相会。”
“到底发生了甚么事?展副帮主非外人,有话快说!”
黄害这才道:“帮主,属下打听到消息,西方仙子率人欲犯本帮……”
他话未说毕,骆长达已霍地站了起来:“这消息属实?哼,咱们跟她河水不犯井水,她何事来犯?难道叫化子帮还有甚么财产让她洗劫?”
黄书低头道:“这个属下便不清楚了,但确有此事,而且贼人已在扬州集中。”
“贼人在扬州,未必是来找咱们麻烦!你消息自何而来?”
“这是黄河大侠亲口告诉属下的,是以属下快马奔回总舵,因得知帮主不在,是以找来了……”
骆长达声音转历:“本座与展副帮主的秘密约会,你怎知本座来此?”
“属下循迹找来,到山下附近,有人说亲眼见帮主入山,是故我俩便上来碰碰运气,不料竟真找着。”
按说黄河大侠之言,极为可信,因为他除了人品素得同道赞赏之外,兼且做事仔细,只听骆长达又问:“黄河大侠凭甚么判断西方仙子要犯本帮?”
这次方安家接口道:“黄河大侠只说他得到极为可靠之消息,叫我们一定要小心!而黄河大侠又是黄堂主的从兄(同祖父的兄弟称为从兄弟),料不会捕风捉影!”
展玉翊心头一跳,脱口道:“帮主,若是西方仙子有侵犯贵帮之意者,帮主必须速回去处理,至于你我之约会,可另订日期!”
骆长达沉吟道:“这个当然,不过展副帮主不是也有意见识一下西方仙子之手段么?何不同行?”
方安冢立即接口道:“天下丐帮本是一家,优悠有难,希望四海拔刀相助。”
展玉翅本就有意去会一会西方仙子,再被他们一挤,便做了个顺水人情,当下四人联袂下山,到了山下找了马匹,便放马东驰。
在马鞍上,展玉翅心情竟无法平静,此去是为公骂私,是为正义,还是为了儿女私情,他根本分辨不出。
想到儿女私情四个字,展玉翅心窝似被人刺了一记,有如打翻了一瓶五味素。
四海丐帮是正义之帮,展玉翅能爱女魔头西方仙子么?她能号令天下黑道高手,会看上自己?而且他还不能肯定自己是否爱上她,只知心底极其渴望能见她一面。
优悠丐帮的总舵,设在有人间天堂之称的苏州城,但骆长达到了扬州之后便歇了下来。
优悠丐帮除了苏州总舵之外,数扬州分舵最大,实力也最强,乃因此处是销金窝,盐枭、美人、醇酒,还有赌场,处处可见,叫化子自然也比别处多。
扬州分舵在一座自置的首院子里面,从外面看,完全看不出“江湖味”来,出入的人衣衫虽褴褛,但举止斯文,大出展玉翅之意料。
那座聚义厅,布置简单,但十分宽敞,双方分宾主坐下之后,骆长达道:“咱们在扬州有十处生意,是以此处的境况比苏州还好。”
展玉翅甚感兴趣,忙问道:“不知贵帮在此经营甚么生意?”
“有卖糕饼的、有卖酒的、有卖成衣的,也有卖胭脂水粉的,还有卖药的,这种药生意十分好,利润也高!”
“是治甚么病的?”
黄书笑道:“扬州妓女举世闻名,嫖客也多,卖有关这方面的药,门庭若市,一种是治脏病的,一种是壮阳的……”说至此,宾主都大笑起来,卖这类药,果然有生意眼。
方安家道:“不过咱们卖的药的确有奇效,是其中一位帮内的弟兄,提供的相传秘方,否则也不会长期有生意。”
双方闲聊了一下,展玉翅见他们神色有点焦急,知他们有要事商量,乃知机地道:“骆帮主,在下在扬州还有些朋友,今次有缘路过,少不免要去拜访一下,今晚不叨扰了,明早小弟再来。”
骆长达也不挽留,亲自送他出门便挥手作别。展玉翅来到扬州,自然要去找此间最有势力的盐枭,“雪里狮王”师沛然。
师沛然虽身在黑道,但为人极讲义气,对展玉翅报却家仇,出了很多力,前阵子又在合肥拔刀相助,抗拒通天丐帮,在情在理,展玉翅不去叙旧,也得去多谢人家。
师沛然家财万贯,送甚么礼物给他都不希奇,因此展玉翅特地买了两坛陈年女儿红,带着小二一起到师家。
师沛然外出未回,幸好其助手“铁手无情”钱仲衡及谋士周鸣皆在家,双方见面均喜不自胜。钱仲衡一边将他迎入,一面吩咐手下去找师沛然及准备酒菜。
未几,老三卫青及老四杨明已闻讯先赶回来,见面便道:“听说展兄弟今日已贵为副帮主了,咱们今夜好好祝贺你一下。”
周鸣道:“副帮主已自己带酒来了,料要跟咱们喝个通宵!”
钱仲街问道:“展兄弟,你今次是路过还是专诚来探望咱们的?”
“实不相瞒,小弟是路过,说来惭愧,早前闻说西方仙子带人要来扬州,小弟实在替你们担心,只因小弟有事缠身,因此嘱一好友快马通知……”
杨明快口道:“可是一位叫郑我长的汉子?他报了讯之后,连酒也不喝一口便走了,说是有急事,难道兄弟你遇到麻烦?”
“是有点麻烦,还受了点伤,不过如今已雨过天晴,到底西方仙子这女魔头来了没有?”
周鸣道:“咱们得讯之后便暗中调查,但至今未有半点痕迹,未知副帮主的消息,自何而来?”
展玉翅这才将半夜在城隍庙里,无意中自天山三狸及索长胜口中听到的话说了一遍:“他们到扬州作甚,扬州除了你们之外,尚有何人值得她劳师动众?但当时小弟派郑我长来报讯,却是怕‘横扫千军’陆源打你们的主意。”
周鸣道:“这件事也提醒了咱们,结果把一艘押运私盐的船,全部换了人,且安插了许多高手,由老二及老三亲自押阵,老四则在岸上开路,结果是一路平安,但会否是他们知机而退,则不得而知。”
“反正平安就好!”展玉翅眉头一皱,讶然问道:“若他们不是为了对付你们,目标又是谁?”
杨明笑道:“扬州的盐枭不少,不一定是看得上咱们。”他语气极为骄傲,话中之意是认为陆源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说着话,师沛然已回来了:“兄弟,你来得正好!早一点到都还不知道!”
他说得没头没脑的,展玉翅含笑问道:“大哥的话教小弟难解!”
“苏老更出事了。”
苏更在扬州是仅次于师沛然的盐枭,展玉翅待周鸣解释之后方明白,接着问:“这姓苏的破人杀死了?”
师沛然傲然道:“苏老更最怕死,这几年几乎足不出门,那像我到处跑。安坐家中又怎会被人杀死,”他喝了一口茶方续道:“是他的盐出事了!”
展玉翅和周鸣不约而同地道:“是陆源干的?”
师沛然微微一怔,反问:“你们怎会知道?”展玉翅这才将刚才他们的推测告诉他。师沛然赧然道:“此事我倒忘了!不管如何,兄弟的这份情,愚兄终生感激!今晚要好好敬你几杯!”
酒菜端上来,果然十分丰盛,展玉翅赶了一天路,早已饥肠辘辘,也不客气,放怀大吃,只是师沛然不肯让他安安稳稳地吃,不停地敬酒。
盐枭都是酒量好,展玉翅自然没法跟他们比,不过他此时内力之深厚,已在宇内十名之内,他边喝边运劲,把喝进肚子里去的酒,都迅速化作汗水流了出来,因此难不倒他,最后,展玉翅未曾醉倒,杨明和卫青已先醉倒了。
这两人醉倒之后,师沛然方吩咐散席,请展玉翅到内厅坐:“兄弟,你有甚么需要我这位老哥哥帮忙的么?”
“如今没有,以后若用得着大哥的,小弟一定不会客气。上次若非大哥拔刀相助,小弟已为通天丐帮所乘,敝帮上下,均感大哥之恩德。”
师沛然大笑:“你这般说,可就太过见外了。今番你何事经过扬州?”
展玉翅因为他是热血汉子,是以把骆长达的建议以及西方仙子来犯之事说了一遍,只瞒了骆长达也是森林山庄之主的事。
钱仲衡道:“两帮并为一帮,倒是件好事,对贵帮更加有利,何乐而不为?且你又可当上帮主,若有问题,咱们一定全力协助你。”
展玉翅沉吟道:“多谢大哥和二哥好意,不过此事关系到万多人,小弟不能贸然决定,最低限度也得先征求沙帮主的同意。”
周鸣忽然问道:“西方仙子何许人也,她会看上优悠丐帮?她看上它甚么;骆长达跟她有仇?”
“骆长达根本不认识她!”展玉翅轻轻一叹:“武林事很难说,在下也百思不得其解,甚至骆帮主自己亦莫名其妙。”
师沛然道:“西方仙子可不是等闲之辈,兄弟你助优悠丐帮,切勿为自己带来麻烦,若她下一步对付贵帮,又有谁会助你?”
展玉翅微微一笑:“助人不可存要人回报之心,否则正义何在,上次小弟不在合肥,还不是多得大哥拔刀相助?何况小弟也想见识见识西力仙子的手段。”
钱仲衡道:“我有一次押一批盐到蜀中,无意中听一位老和尚说,在唐古拉山住着一位喇嘛,武功出神入化,有如神仙中人,人称他为西方圣人,他却却之不迭,反问人家甚么是圣,甚么是神,甚么是魔?据知此人行事在正邪之间,一切但凭好恶,不管是非,但他对待他不喜的人,手段十分毒辣,对待不懂武功的人,又十分和蔼,还时加救济,因此当地的人都称他为西方圣人,不知道这西方仙子跟他有否关系?”
展玉翅大感兴趣,问道:“为何小弟从未听闻过此人之事迹?你们都听过么?”
众皆摇头。钱仲衡道:“那次也是愚兄头一次听人提及,也是唯一的一次。据那老和尚说,他不露脸已有二十多年,很多人都断定他已死了。”
“除此之外,还听到甚么有关他的事迹?”
钱仲衡摇摇头:“若他是西方仙子的师父,则很多事便可解释了,否则难以想像她年纪轻轻,何能号令天下邪魔。”
“不知彼之武功比之张三奇又如何?”
钱仲衡沉声道:“除非那和尚夸大其词,否则应在张三奇之上。”
众人又聊了一阵,聊不出结果来,便分头歇息。
次日一早,展玉翅便起床,吃早饭后,师沛然塞了几张银票给展玉翅,展玉翅不收,师沛然道:“愚兄也知道你路上不愁花用,这是愚兄送给贵帮苦哈哈的兄弟,聊表寸心,幸勿推辞,否则便太见外了。”
展玉翅这才收下,师沛然等人又叮咛了一番方分手。展玉翅匆匆赶到优悠丐帮扬州分舵,骆长达等人正在吃早饭。
黄书连忙让座,展玉翅道:“小弟已用过了,黄堂主不必客气!”
骆是达指着一位中年汉子,白白胖胖的,似是位大商贾道:“此乃此处分舵主常满!”
双方寒喧了一阵,重新入座。
方安家道:“常舵主听到些消息,请你再说一遍,好教展副帮主也知道。”
常满干咳一声,道:“咱们有弟兄查到,扬州城早一阵子曾来了一批神秘客,他们一直住在客栈内,有人认出其中一位是昔年恶名昭彰的‘无恶不作’蔡明章,另一位似是‘女屠户’安婆婆!”
展玉翅问道:“除此两人之外,尚有多少神秘客?”
“安婆婆住在华明客栈,那里大抵住了七、八个人,蔡明章则住在如意客栈,那边则只有四个,不过他们前天已离开了。”
骆长达轻叹一声:“最令人担心的是居然无人知道他们去何处,是以饭后咱们便须立即奔回苏州。”
展玉翅霍地长身道:“事不宜迟,咱们这就走吧!”当下众人又带上了干粮清水,便立即离开。一路上快马加鞭,到了渡头,连人带马乘舟过江。
扬州的对岸便是镇江,金山寺远近驰名,但群豪哪有心情去朝拜?一上岸又扬鞭急驰。
由镇江到苏州路途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快马急驰,只跑得马儿口吐白沫,群豪仍觉得行程太慢,当下换了马,继续前进。
一路换了三批马,至次日凌晨方抵达苏州城外,展玉翅还是头一遭来到这历史名城,又是著名的水乡,少不免多看几眼,但骆长达等人则归心似箭,一直放马驰至一拣大院子外才停下来。
虽是优悠丐帮之总舵,但处于苏州城内,仍保持园林特色,令初到江南的展玉翅大开眼界。一眼望去,不见人影,但当骆长达走近时,即见假山、花丛后露出守卫,向他行礼,礼毕之后,再度隐去。
展玉翅心中暗叹:“到底是历史悠久的大帮,四海丐帮是难望其项脊了。”
一路走去,背后跟着人,越来越多,到大厅时,后面已有二十来位,看他们步履举止沉稳,便知是优悠丐帮的要人。
骆长达一声不响,一直到他往中间那张太师椅上坐下才道:“跟本座来的这位是四海丐帮的副帮主展玉翅,相信大家都有所耳闻,本座跟他接触过几天,更加知道他是位热血的汉子,光明磊落,不贪富贵,甘心要为天下叫化子做事而不求报酬的人,而且他的武功已登化境,本座也自认不如。”
他说至此,目光往众人脸上扫过,见他们大多都露出半信半疑之神色,也不解释,续道:“今日他听说西方仙子这魔头欲不利于本帮,便自告奋勇拔刀相助!对于他这份情,本帮生受了,但天下间像他这样的青年已不复多见,应该给予鼓励及致谢……”
他故意又再顿了一顿,然后一字一顿地道:“是故本座建议,以最高的礼仪来欢迎展副帮主,以及表示咱们之心意!”
骆长达说罢,突然长身走过去,往展玉翅身上吐了一口唾沫,展玉翅大吃一惊,连忙长身抱拳:“展玉翅乃后辈,有何德何能,当此大礼?帮主莫折煞我也!”
须知此乃丐帮之大礼,通常只有下属对帮主才有行此礼者,是故满堂丐帮弟子,全都愕然。
骆长达缓缓地道:“若副帮主不能当此礼,还有谁当得起?”他声音突然一沉:“徐总堂主,你不能不表示一下。”
一位身材矮小瘦削的中年汉子走了过去,一声不吭,也往展玉翅身上唾了一口。展玉翅大有爱宠苦惊之感,且有点受戏弄之感,骆长达如此一来,等于把自己抬上桌面,奈何受礼者若果闪避,那便是看不起对方,是以只好乖乖站着。
徐天从刚走开,方安家亦上前唾一口,他行的礼更大,直接唾在展玉翅脸上,这已有甘心接受指挥之意,随后黄书亦是一口唾在展玉翅脸上,其他见状,只能鱼贯而上,各在展玉翅身上吐了一口。
骆长达这才满意地坐回自己座位上。“诸位日后便知本座这样做是洞悉先机,也是为大家的好!”他说得这般严重,倒使厅内众人对展玉翅刮目相看了,而又累得他连连回礼不迭。
骆长达干咳一声:“展副帮主的事,以后再说!老徐,你先说说近况!”
徐天从道:“其实直至如今,咱们尚未发现西方仙子的踪迹,不过属下却有个预感,她应该已来到附近……”
骆长达截口问道:“既然如此,为何毫无踪迹?”
徐天从叹了一口气:“正因为这样,属下才更加担心!”他吸了一口气,提高声音:“属下已派出数十名精练的弟兄到各地分舵驻地打探消息……”
话末说完,但见外面快步跑进一个乞丐来,手上捧着一根竹管:“总堂主,无锡有信鸽来,是以黑鸽递送的!”厅内各人脸色立时一变,原来优悠丐帮总分舵之间,以信鸽传递消息,视情况之严重程度,以信鸽之颜色划分,一般情况以白色信鸽传递,紧急的则使用灰色信鸽,严重的方以黑鸽传递。
徐天从接过竹管,立即用力捏开,自中取出一张纸,只看了几眼便失声道:“无锡鲁分舵主被西方仙子所杀,并留书限期咱们离开无锡,速定夺!龙。”
刹那间,大厅似在油锅里洒下冷水般闹开了。只听“黑豹堂”堂主龙侣军高声叫道:“西方仙子那妖女,她若有种,为何不来找咱!”他乃无锡分舵副分舵主龙侣庭的大哥。
副堂主道:“堂主,你不用急,妖女既然已到了苏州,还用等多久?可恨的是她为何要迫咱们离开无锡?”
“黄犬堂”堂主顾爱是位三十多岁,风韵犹存的丐妇,只听她道:“也许她要在无锡开窑立万!”
骆长达冷冷地道:“顾堂主,这次你可算失职了,居然在事先查不到半点蛛丝马迹!”
原夹“黄犬堂”是专司打探消息的。
那顾爱虽是女子,但颇有男子作风。闻言行礼告罪:“属下无能、失职,愿受惩罚或降职处分。”
骆长达挥挥手:“立即再派一些精干的人,易容到无锡打探消息。黄堂主,你速发信鸽,问清楚下手的是谁?除了西力仙子之外,还有甚么人?”黄书连忙吩咐手下去办。
方安家喃喃地道:“原来她目的是无锡,难怪扬州没有动静。”
不料刚说毕,又有一个丐汉拿着竹管进来,这次方安家抢前接过竹管捏破,取信念道:“白舵主与雷副舵主被西方仙子所杀,嘉兴城内尚有敌踪,望总舵速派人支援。”
念毕,厅内又闹开了,你一言我一语谈论外,有的则破口大骂,龙侣军顿足道:“帮主,属下愿领精锐,立即奔赴嘉兴!”
骆长达心头亦同样十分焦急,但他是一帮之主,自不能毛躁乱了军心,是以反问:“你去了嘉兴,那无锡又如何?”
龙侣军微微一怔,道:“嘉兴只余容中凯香主,正是群龙无首。”
骆长达截口道:“咱们且听听展副帮主的高见。”
展玉翅先问道:“请问帮主,贵帮共有多少座分舵?”
“共有十二个。”
“如今西方仙子不但攻打嘉兴,也向无锡动手,说明她目标是要彻底铲除贵帮,而贵帮虽然势力强横,奈何分散太甚,很容易为对方逐一击破!”展玉翅吸了一口气方续道:“是以在下斗胆提出一个建议……”
骆长达忙道:“骆某是诚心求教,副帮主但说无妨!”
“愚见认为贵帮最好暂时放弃分舵,叫下面的弟兄解散……”
话未说毕,龙侣军已叫了起来:“岂有此理,咱们辛辛苦苦建立的地盘,就这样拱手送人,还把人杀掉,老子第一个不干!”
“龙室主莫急,小弟之意乃要贵帮抽调精锐,立时赶赴苏州,其他无拳无勇的须立时离开分舵,先分散到别处去,免遭毒手。”
龙侣军还待再说,只因听见骆长达抚掌道:“真是英雄所见略同。”这才作罢。
徐天从道:“如此属下立时派人通知!嗯,黄堂主请即发出信鹄!”
展玉翅又道:“通知他们来到苏州之后,不要到总舵,分布在城外各处,行动要隐蔽!”
骆长达脱口称善,接道:“从如今起,大家必须步步为营,连食水在使用之前都得检验一下,预防他们在水里做手脚。”
他俩互相配合,指挥若定,下面的人情绪方逐渐稳定下来。方安家轻叹一声:“属下至今仍不明白,西方妖女为何要对付咱们,是看上咱们势力庞大,各处都已建立分舵,她要雀巢鸠占?还是她下面的人跟本帮有仇……”
龙侣军道:“这种魔头要杀人还要讲道理,还要有原因么?你也不必去猜想了,反正她敢来,咱们便跟她斗个分明,不是她死,便是我亡。”
骆长达道:“不能毛躁,强敌来犯,只能斗智,不能斗力,你不怕死,但下面的弟兄若被残杀,咱们便失去立帮之宗旨,本帮之成立,不在乎改善叫化子的生活,而是同情他们,保护他们不受人欺负。”
他目光在手下的脸上扫过,接道:“其实本帮这许多年来,不但保护了他们,也相应改善了他们的生活,不过却未能做到改变他们的心灵。至今为止,优悠丐帮的帮徒仍有给人恃势横行的印象,这当然是本座失职之处,但各地也似乎忘记了本帮立帮三大目的,这是第二个目的,希望以后大家多在这方面下功夫,不管帮徒是完整的人,还是四肢不全的,只要他存心使坏、恃势欺人、恃势强索,一经查实,须立即开除!”
展玉翅听后,暗称惭愧,以此看来,优悠丐帮的层次比四海弓帮不知高了多少,他们还肩负了宗教之功能,教化徒众。
叫化子情况之复杂、品流之多样,在他未当上四海丐帮副帮主之前,根本想像不到,至今方了解叫化子当中,既有值得同情的,但也有一部分相当令人讨厌,更有一部分是非常可恶者。
不管与西方仙子之斗谁胜谁负,展玉翅已觉此行收获甚丰,他决定回去之后,立例改善帮内弟子的心智及形象。由此他又想到一个问题,沙连水只能当个长老,要由他当帮主,实在还欠缺些甚么,难怪卢多财看不起他。
一想到此,他突然兴起拉卢多财入帮主持大局的念头,他为自己找到路向,即显得精神奕奕,联想翩翩,连骆长达跟他手下,商量些甚么也不知道。
忽闻骆长达道:“展副帮主,你头一遭到苏州,可要去虎丘游览一下?”
展玉翅不知骆长达是不是有意支开自己,乃欣然答应,骆长远又道:“顾堂主,你派个伶俐的人当向导。”
俄顷,顾爱便带了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来,生得唇红齿白,白脸斯文,哪里有一点叫化子的味道,只看得展玉翅啧啧称奇不已。
又闻骆长达道:“副帮主天亮之前一定要回来,敝帮虽不比别人,但接风宴也是少不了的,卢远景,你小心伺候展副帮主,有事便替他跑腿,反正展副帮主在敝帮之时,他起居饮食,一切均由你负责。”
卢远景连声应是,低声道:“副帮主请随在下来!”他将他引到花园,又道:“请副帮主稍候,在下失陪一下,立即回来?”
展玉翅虽然心中有点奇怪,幸亏花园景色甚佳,凉亭小桥,曲泾通幽,引人入胜,他不由自主地走上九曲桥,桥下流水淙淙,金鲤畅游其间,展玉翅暗叹一声,此处何有一丝叫化子的味道。
俄顷,卢远景取了包点及两个羊水囊回来,引展玉翅走出“优园”,外面已停放了两匹健马,两人跨上马鞍,乃向闾门走去。
“副帮主,咱们先到寒山寺,下午再去虎丘游览吧!”
“客随主便,由你安排好了!”
那卢远景对展玉翅的态度不卑不亢,眉宇间露出一抹傲气,使展玉翅暗暗称奇。走到路上,询问起来,方知他竟是卢多财的堂侄。
“你跟令堂叔很熟吧?他为何不加入贵帮?”
“我堂叔闲云野鹤,居无定所,在下已两、三年未见过他了,他性子洒脱,不愿受拘束,怎会加入敝帮!”
“可惜可惜,卢大侠确是乞丐群中之奇人,可惜他不肯加入敝帮,否则四海丐帮短期内便可茁壮成长。”
“敝帮骆帮主已邀请过他两次了,他都没答应,又怎会去贵帮?”
这句话明显有看不起四海丐帮之意,展玉翅心中甚不舒服。不过就目前双方之势力来论,又确是实情。展玉翅亦不愿自堕身份与他争论,是以一笑置之。
到了寒山寺,已经靠午。只见寺外有一条河流,停泊着好几艘小舟,炊烟正自竹篷里冒出来,还透着红烧肉的香味。
卢远景笑道:“真难为了寺里吃素的僧人们。”
那寒山寺因前朝张继的一首七绝诗,而天下闻名,但规模并不大,一进门便是一堵照墙,墙后是座庭院,两旁是钟豉楼,再进去便是大殿了。右首尚有一座小楼,楼上挂着一口大铜钟,半夜钟声到客船,指的便是这口钟了。
再后面一座殿堂,供的却是和合二仙,善信不少,但似乎游客更多。
两人只花了半个多时辰便出来了,坐在桥头上吃干粮,展玉翅指着近在咫尺的小舟道:“这些船靠得这么近,就是寺内打破一个大碗也听得到。”
卢远景笑道:“许多外地来的游客,看后都有点失望。他们都是读了张继的诗之后,专程来游览的,结果失望离开的居多。在下读书不多,是以没有特别的感觉,希望副帮主不会太过失望。”
展玉翅笑笑不语,两人吃了干粮又策马去虎丘,展玉翅对虎丘最感兴趣的是传说吴王夫差以石试干将莫邪宝剑之威力,而遗留下来的试剑石。
那一块大石,自中而裂,断口整齐,若真的是被利剑所斩,则真乃神兵利器,断无疑问,若是天然的,则令人赞叹大自然之巧妙。
虎丘比寒山寺幽静多了,走了一阵,烦恼渐消,西方仙子之事已丢在脑后,待他俩返回苏州城,正好是红霞满天、宿鸟归飞时分。
一进优园,即有人传话,请展玉翅到书房,一位丫鬟引着他进内宅厢房,房内只有骆长达一人,正在看书。
骆长达抬头道:“展兄弟今日能否尽兴?”
展玉翅点点头:“帮主有事找小弟?”
骆长达搁下手上的书本,道:“贤弟先坐下喝杯茶。”
书房内有两张高背椅,中间一个茶几,正放着一壶茶,两个茶盏,展玉翅也不客气,一口气喝下两、三盏茶方住手。
“贤弟觉得敝帮如何?”
“小弟虽然只跟贵帮的人相处半个时辰,但受益良多,此乃真心话。”
骆长达含笑道:“愚兄不想听这个,要听实际一点的。”
展玉翅微微一怔,摸清了其用意方道:“贵帮各方面,均还在敝帮之上,看得出兄长付出了不少心血。”
骆长达正容地道:“你错了,这都是前辈留下来的成果。敝帮开帮至今已百余年,愚兄已是第六任帮主,而贵帮却是刚刚开始,当然有差距。”他顿了一顿续道:“但若贵帮愿双方合并,对贵帮的发展,是不是有裨益?”
“这个道理连小孩子也懂得。”展玉翅略一沉吟,反问:“你不觉得如此决定,是有点匆促?”
“对你来说可能匆促,但于我已考虑了几个月。”骆长达长叹一声:“我实在太累了!
一个人到了我这个年纪,既不愁生活,家里又有四个妻子,我还这么累作甚?希望你能尽快答应。”
展玉翅微微一笑:“再快也得先解决了西方仙子的寻衅,再快也得要我回去向敝帮主报告。”他话锋一转:“吾兄是否已寻出西方仙子来寻衅之原因?”
“她应该是为了占据敝帮的地盘,看上敝帮还有两个原因:第一,丐帮在武林中地位不高,人缘不佳,是何原因,你必定也很清楚。第二,丐帮弟子良莠不齐,又最多有奶便是娘的人,只要有人给他们活下去的条件,很多人甚么事都会干。”
展玉翅也叹了一口气:“叫化子品流之复杂,任何一个帮会都赶不上。”
“也因此咱们才会成立一个帮会,将他们引上正途。”
展玉翅忽然提出一个令人不易答覆的问题:“贵帮和兄长,是否已想到办法应付西方仙子?”
骆长达把难题反而推回给展玉翅,问:“依贤弟之见,有何良策可应付?”
“小弟不知贵帮之真正实力,难以揣测。”
“问题是咱们还不知道她带了多少人来,亦不知道她带来的人的实力,但敝帮也不是豆腐做的,她若想消灭敝帮,必须付出极大的代价。”
“你认为你的手下,直至最底下的弟兄,都肯为贵帮之生死荣辱,付出惨重之代价?”
这句诂像一条鞭子般抽打在骆长达身上,他霍地长身道:“时间已不早,你中午未曾好好吃过,咱们先吃晚饭再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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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甚是丰富,但优悠丐帮的大头目,并无人狼吞虎咽,证明他们经常大吃大喝。骆长达似猜到展玉翅心中所思,低声道:“你不能要求你下面的干将,跟叫化子一模一样,否则他们还有心情为叫化子卖力气?”
展玉翅缓缓点头,又听骆长达低声道:“世上根本没有绝对公平之事,否则有能力的人,他亦坐着等人帮助,说到底是,丐帮须用钱养一群有本事的人,利用他们保护无权无势的叫化子。”
展玉翅终于明白了许多道理,更了解当丐帮之主,比其他帮会头子更困难。
“咱们存有足够香主级以上之人员的全年生活开支,须知敝帮总分舵这样的人员,一共有百多位,还有一点,你可以调查一下,便知敝帮弟子作风比任何一个丐帮的弟子都要好!”
“这是甚么原因?”展玉翅佩服之余,不得不虚心讨教。
“第一,咱们有严厉的帮规。第二,江南到底是鱼米之乡,相对来说,本帮弟子生活比别地好。”
生活好,自然不会出现强索之行径,自然不会死缠烂打,软硬兼施,迫人非给赏钱不可,这个道理,展玉翅当然明白。
吃饭时,居然无人谈及西方仙子之事,反而展玉翅按捺不住,问道:“诸位是否已得到西方仙子的最新消息?”
龙侣军闷哼一声:“若有消息,龙某还能坐下来吃饭?那小妖女就像一阵风般,突然消失了!”
展玉翅吃了一惊:“以贵帮弟子之多,竟然查不到一点丁消息?连她带来的人,也突然消失?”
徐天从等人神色均十分凝重,最可伯的事,便是完全摸不到敌人的底细,她下一个目标是哪里?
骆长达干咳一声:“敝帮已下了命令,着各地分舵暂停一切活动,弟子分散,香主级以上的人,除了数人留在原地善后,其他的均在此集中,最快那一批,明早就应该到达,最后那一批,后天晚上亦应该抵达。”
龙侣军沉声道:“老子便不相信,咱们集中实力之后,小妖女还敢来挑衅!”
话刚说毕,只见一个汉子匆匆跑进来,到厅外欲进又末敢进,方安家问道:“小苏,有何急事?”
“马超、马越两兄弟被人杀死!”
江湖帮会仇杀之事无日无之,死个把人根本不算一回事,可是在这当儿,众人心弦似被人拉动了一下,悚然变色。
龙侣军应声问道:“马氏兄弟是给甚么人杀死的?一定是西力妖女,只有这种没有人性的人才会杀马氏兄弟!”
姓苏的汉子道:“属下不太清楚,不过尸体是被搁在大门外的。”
厅中已有几个霍地站了起来,龙侣军急问:“是甚么人杀他俩,把尸体放在此处的?”
那汉子嗫嚅地道:“不,不知道……”
“放你娘的屁!守在院子外面的人都死清光了么?”
“尸体是……被人由屋项抛下来的……咱们追出时,已看不到人……”
徐天从道:“周围屋顶上也得派人把守!”
方安家道:“不好,也许魔头还会向马家下手,你快去看看。”
顾爱道:“我去查查看!”她是黄犬堂堂主,自然义不容辞,接着苏义亦表示要去,他是总舵礼堂堂主,去亦没有不对之处,但展玉翅也表示要去,便大出他人意外。
骆长达道:“副帮主要去,你们须好好保护他。”言下之意,人人均知。
马氏兄弟是本地人,他家在西城区,住在那里的人,通常是苦哈哈的居多。他家屋子不算小,但十分残旧,门外水沟淤塞,臭气熏天,展玉翅一踏进小巷便闭住呼吸。
在路上,展玉翅已打听好马氏兄弟的状况,原来马家有位寡母,姐妹又多。马超八岁时,父亲便去世,全靠寡母行乞,养活他们五兄弟姐妹。马超和马越也很长进,一切花钱的恶习,从不沾染,十年后,马氏兄弟也不知在哪里学了武艺,便加入优悠丐帮,三年后积功升为香主。
马氏兄弟加入优悠丐帮之后,他一家人便不再当叫化子,按理应该是转运的开始,可惜她们居然神志经常失常,马氏兄弟为此,也不敢成家立室,专心养活母亲及三位妹妹,不但帮内的兄弟敬服,同情他俩,西城区的居民一提起他俩,亦无不竖起拇指。
但西方仙子居然将这样的好人杀死,展玉翅以前对西方仙子虽有好感,此刻心中亦窝着一团火。
顾爱伸手敲门,起初是轻轻地敲,后来用力拍打,里面仍无反应,索性一脚将门踢开。
大门一打开,众人已闻到一股血腥味,葛东一阵风般地冲了进去,一见厅里倒卧着一个全身赤裸的妇人,葛东用脚将尸体踢翻,使其面朝上。
众人目光一落,却几乎把肺气炸,那妇人看来四十来岁,身材略为丰满,致命伤竟是下阴被人插了一根木棍,木棍的另一端,自小腹透体而出,凶手杀人手法非常残暴。
顾爱颤声地道:“她便是马超的母亲牛氏。”
葛东咬牙道:“西力妖女简直连畜生也不如!”
顾爱道:“马家还有三个姑娘,咱们再搜一搜!”展玉翅已早一步,走入第一间卧室,只见床上也躺着一位少女,看来二十出头,五官与其母相似,不问而知,必是马超的妹妹。
令展玉翅震惊的是床上竟放着一封信,信封上写着几个字:展副帮主密阅。
展玉翅先收起那封信,呼道:“此处也有一具女尸!”他走出房外,让其他人进去,都说是马超的大妹。未几,在其他房内亦发现马超二妹的尸体,她们两姐妹衣衫完整,均是被刀所杀,唯马母牛氏赤裸。
忙乱之中,苏义突然发现展玉翅已不在,忙问:“展副帮主呢?有谁见到他?”众皆摇头。
顾爱道:“帮主十分器重他,万不能让他落单,而遭西方仙子的毒手,快找!”
苏义叫道:“还有一个问题,为何独少了马家小妹?也一并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