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生药铺所赚有限,四海丐帮食指浩繁,杯水车薪,难以解决,是故展玉翅仍不断在芜湖城内到处闲逛及找寻新目标,三天之后,终于让他再找到一家卖胭脂水粉的远香斋。
如此一来,城内许多牙子牙婆(媒婆,介绍人)都知道有个远处来之富家子弟,要大展鸿图,便争相自荐替他跑腿拉线,展玉翅一一接受。
如今他最担心的是本钱,若果魏守信及凌铁城不来,他可得夹着尾巴溜了。
这天晚上,展玉翅刚吃过晚饭,正要回客栈,街口忽然出现七、八个大汉,一字横排,拦住前路,黑暗之中,依稀认得,其中一个似是括苍派弟子吴长茂。
展玉翅吃了一惊,好汉不吃眼前亏,他转身便走,背后风声大作,展玉翅发足狂奔,奈何小牛跑不勤,最后还是被人追上,展玉翅沉声道:“在下身上无钱,你们打错主意了。”
吴长茂骂道:“臭小子,少来这一套,你串通西方仙子那魔女,杀死我师兄,这笔账一拖半年多,今日该算个清楚丁。l展玉翅道:“你说甚么,区区根本听不明白。”
吴长茂怒极反笑:“展玉翅,你化了灰吴爷也认得出你!有种的便下要改名换姓。”
展玉翅一怒,挺胸道:“少爷便是展玉翅,那又如何?胡雪风是西方仙子杀的,你不敢找她,却料众擦个小伙子出气。亏你还是名门正派的弟子,羞也不羞?”
吴长茂气得七窍生烟:“臭小于,若非西方仙子是你相好,她为何会暗助你?”
展玉翅仰头大笑:“少爷实不知找为何道股值钱,舍你们要找我,要杀我。西方仙子的人世在找我,也要杀我。西方仙子若是少爷的相好,你还有命活到今天?”
旁边一个身材矮小的汉子倪南星道:“二师兄,这小于牙尖嘴利,不必跟他磨菇,先替大师兄报仇再说。上!”他一招手,七、八条大汉一齐扑上去。
展玉翅抽出长剑来,骂道:“枉你们自称正派,却动辄以众凌寡。”他和夏宝贝拚命抵挡。
小牛又怒又怕,破口大骂起来:“你们这些乌龟王八生的儿子,为甚么好歹不分,连爷爷也打起来?救命呀!敦命呀!有强盗呀!”
吴畏茂骂道:“臭小于,再嘤嚷,老子便先杀了你。”小牛可不怕,继续破口大叫。
动了手之后,展玉翅方知夏宝贝之武功十分扎实,而且经验十分丰富,颇能配合展玉翅,由于地方挟窄,人多的未能完全发挥优势,而展玉翅和夏宝贝站稳了脚跟之后,越斗越稳。
展玉翅本来见对方人多,还有点心怯,后来却把它当作一场考验自己武功之机会,他把七星剑法、打拘棒法以及刀法融合在长剑之中,虽然破绽百出,但却时时收到出其不意之效。
吴长茂又怒又急,叫遭:“兄弟们请多如一把劲……”他话音未落,已闻一道闷哼,原来倪南星右肩已中了一剑。
忽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声昔:“让开!”
只见一个年跑五十的矮瘦汉子走了过来,又闻倪南星欢呼一墼:“爹!”
倪虹是括苍派之掌门师弟,为人最是护短,见儿子受伤,忍不住现身。当下瞪了儿子一眼:“饭桶,人多反而碍手碍脚,白担了以众凌寡之恶名,都给老夫退开一边:”
展玉翅心中付道:“这老家伙,架子可不小。”他心头有点忐忑,不由把剑握得更紧。
倪虹一扬头:“小子,刚才你说咱们以多压少,如今老夫与你单打独斗,你该无话可说了吧!为了公平起见,因你已斗了一场,老夫先让你三招,事后若溅血当场,可不能怪老夫。”
展玉翅吸了一口气,抽钊道:“承让!”
夏宝贝道:“少爷,让小的先斗斗他。”
展玉翅厉声道:“这是我跟他们之间的私怨,与你无关,快走!”
倪南星道:“走?哪有这般容易!除非你胜得了我爹一招半式,否则休想离开此处一步。”他挥挥手,着人前后将展玉翅三人堵住。
倪虹道:“小于,老夫已等得下耐烦啦!l展玉翅长剑一抖,泛起几朵创花,倪虹轻叹一声:“这似是武当派的七星剑法。”话音未落,展玉翅长剔一直,已化作打狗棒法之“棒逗恶犬J4棒尖虚实不定,指向倪虹驹前几个大穴。
倪虹不敢怠慢,身子一晃,已闪开四尺。他动,展玉翅的长剑随人转动,向对方腰际横削过去,这一剑变化甚速,深谙五昧。
倪虹有言在先,须让他三招,是以不敢招架,顿足拔身跃起,展玉翅轻啸一声,双手抱剑飞起,直戳倪虹之小腹。这一招又戏了太极剑法之“弟子拜祖”。
吴长茂及倪南星都忍不住惊呼起来,须知倪虹先跃上半空,真气会较对方先浊,身子再下坠,岂不是撞向对方的钊上去?
倪南星正想不顾乃父之声誉,扑上去截击展玉翅,忽闻乃父轻喝一声,左脚尖在右脚面上用力一点,硬生生再拔高三尺。
不料,展玉翅内力深厚,长剑走势未尽,仍指向其小腹。
倪虹真气已浊,半空换式栘形,全无可能。猛听他怪叫一声,右袖猛力拂在剑背上,猛一曲腰,惜力弹开几尺,酸空打了个没头筋斗,落在地上,额角隐见汗迹,老脸发热。
展玉翅道:“前辈为何食言,三招未过便出手?”说着把挂在创上的一角袖布,轻轻抛落地上。
倪南星骂道:“混帐,家父嫌袖子太长,借你的剑修改一下,甚么叫做食言?”
展玉翅哈哈大笑:“不知前辈是否也这样想?”
倪虹尴尬地道:“老夫何来食言?你三招已了,老夫在你第四招时出手,天公地道两不亏欠。”
“好一句两不亏欠!晚辈几时使出第四招?”
倪虹红着睑道:“你第二招指向老夫小腹,老夫拔高避开,你再一剑指向老夫小腹,不是用了两招了吗?”
“不知老前辈眼睛有没有问题,少爷由始至终,就是那一剑,无辫无换,怎说两招?大概前辈未曾听过余势未了,气贯九天……”
倪虹恼羞成怒,未待他说毕便怒吼一声:“不错,老夫未曾听过,那又如何,听过也好,未听过也好,这一仗终是要打,你可小心……”
他话未说毕,猛听屋顶上有人扬声大笑,众人抬头望去,但见上面站着一位白袍白裤,身材颐长,面挂汗巾的汉子,居高临下,迎风而立,直似神仙中人。
倪虹心头一颤,沉声问道:“阁下是谁?有甚好笑?”
“我笑你狡辩功力极深,深替师兄欧阳良雄羞傀。”白袍客自天而降:“你喜欢打架,由我来陪你打一架如何?别以为自己公平,其实只是用以老欺少,是代替以众凌寡而已,为了公平起见,我亦先让你三招,不过你大可以放心,因为区区不会硬把三招看成四招。”
倪虹又羞又怒又恨,但摸不清对方的底细,不敢贸然动手,乃再问道:“阁下到底是何方神圣?跟找括苍派有何怨隙?”
“本来没有,只因西方仙子是阁下相好,心存醋意,找你打一架而已。”白袍客道:“至于区区姓名,待你赢得了区区一招半式,不但放你们归去,也会将贱名奉告。”
展玉翅心头大快,忍不住大笑起来。倪虹睑上变色:“阁下插腔说话,又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分明是鼠辈。”
白袍客也不动怒,哈哈笑道:“区区有个原则,向来是对什么人说甚么话,对甚么人做甚么事。阁下一味拖廷,大概是心中害怕,害怕也不打紧,只须喊找三声爷爷,喊展玉翅三声少爷,便放你们离去。如何?够宽容了吧!”
倪虹哪里忍得住,大吼一声:“先亮亮本领,再吹牛皮未迟;”他空手向白袍客扑去,半途倏地拔出腰上之长剑,直戳白袍客之胸膛。
这一剑,疾如星火,又恨又急又毒,旁人只闻“铮”的一声轻响,剑尖离对方之前胸已不足三寸。
展玉翅替他捏了一把冷汗,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叫,惊叫声未了,猛见白袍客上身向后一弯,双脚立地,一拧腰,上身已移开三尺,再一耸肩,倒射八尺,挺立如旧:“括苍派之软命绝招之一“兵不厌诈”,你已得真傅,将来还可发扬光大。”
倪虹虽然被气得七窍生咽,却不敢吭一声,以免再受讥讽。他长剑一出手之后,攻势源源不绝,剑势雄奇,用招奇险,所指之处,匪夷所思,但均为白袍客一一避过。白袍客意态潇洒地道:“倪兄,三招已过,在下可要出手了。”话刚说毕,他便轻轻按出一掌。
这一掌乍看平平无奇,但奇怪却能突进漫天剑网之中,寻隙抵缝,直逼倪虹之前胸,所谓行家一出手,使知有没有,只此一招,已看得旁人目瞪口呆,展玉翅更是目眩神驰,心神摇曳。而落在倪虹眼中,感受就更深了,他大骇之下,顿足后退。
白袍客随之前进,无论倪虹长剑如何改变,他那一掌始终罩住倪虹之胸膛要害。他大汗淋漓,蓦地大喝一声:“倪某输了!”
白袍客冷冷地道:“认输可不能解决,阁下似乎还须加点承诺。”
倪虹回首骂了吴长茂及爱子几句:“以后见到展公子,便得远远避开。”
“这还差不多,走吧!”
倪虹傲气全无,恭声问道:“前辈武功深不可测,为倪某平生所遇第一人,可否赐下名号?”
白袍客大笑:“第一,区区年纪不比你大。第二,天下奇人之多,数不胜数,区区自己也不知该排列何数。第三,我淡薄名利,天下第一对区区并无吸引力,人生于世若只为名,只为气,将会失去不可计数之乐趣!去吧,区区不喜人噜苏。”
倪虹又行了一礼,这才率门徒离开,展玉翅连忙上前致谢,白袍客纵声大笑,笑声不绝,笑得展玉翅诧异不巳,正想动问,白袍客笑声戛然而止,沉声道:“你自创的创法,破绽百出,若遇到的不是这干饭桶,焉还有命在,凡人要自创招式,必须先找人喂招,才知缺点,才能改善,现炒现卖,除非技艺不止高人一筹,就似适才区区那一掌……嗯,你看出来么?”
展玉翅闭目想了一下,觉得那一招有点眼熟,但又不尽相识,白袍客道:“那是自武当派之小天星掌法蜕变出来的,别人看不出来,你该看得出。”
展玉翅又是佩服又是惊奇:“前辈知我曾是武当派弟子?”
“从你的剑法看出来,还有打狗棒法,可惜处处荒芜,未经精耕细作,焉能长出硕大果实?”
展玉翅扛着睑道:“正想前辈指教。”说着向白袍客长长一揖。
“此处不宜多说,你随区区去。”白袍客刚转身,又回首问道:“你信得过某么?”
“当然信得过,前辈不但是晚辈之救命恩人,而且风度潇洒,词锋犀利诙谐,使人敬佩。”展玉翅令小牛及夏宝贝先回客栈,然后尾随白袍客而去。
白袍客行走如行云流水,却不见双脚如何移动,眨眼间使出了城,到长江江畔。夜里江风颇大,吹得他衣袂猎猎作响,他迎面而立,眼望星云,不发一言。
展玉翅觉得他有点莫测高深,为自己平生所见第一人,真真正正具备高手之风度与气度,是以他站在一旁,不敢吭一声,就像一位待教之学生,站在老师身旁。
艮久,白袍客才问道:“你可知大江江水已流了多少年?还要流多少年?”
展玉翅刚答了一句不知道,又闻他道:“尽管大江江水如何桀傲不驯,它终要归于大海。”
展玉翅正想答他:这个谁都知道,猛地—个念头升上心间,这似是一个高深之道理。又听白袍客道:“人跟江水一样,不管他武功有多高,终要走向其归宿,江水向海,带走了大量之沙石,同归大海,但区区却不想学江水那样。”
展玉翅脑海灵光一闪,结结巴巴地道:“前辈之武功,人人想学,只是晚辈已有师父,再拜师父恐怕……—白袍客又大笑起来:“不合礼教?哼哼,礼教只为教化凡夫俗子,岂为吾辈而设!我只问你肯不肯学我之武功,谁要收你为徒?”
展玉翅本亦是放荡下羁之人,只因环境所迫,又连遭变故,才收敛起来,今闻白袍客之言,激起他隐蔽于内之本性,也纵声大笑起来:“礼教只合凡夫,非为我而设,此乃晋竹林七贤阮籍之名言,诚哉斯言,前辈肯教,晚辈肯学,今后亦师亦友,管它甚么名份。”
“你肯学很好,只怕你日后会后悔。”
“大丈夫岂有后悔之理。J“你先发个誓来!”
展玉翅乃跪下仰头发誓:“弟子展玉翅愿举……前辈你叫甚么名字?”
“你又痴了!名字只不过是一个记号而已,何须认真,你便以白袍客相称吧!”
展玉翅续发誓:“弟子展玉翅愿跟白袍客学艺,不论吃多少苦头,决不懊悔,有违此誓,死无葬身之地。”
白袍客又道:“须再加上一句!不论吃多少苦头,不论甚么原因,均不后悔。”展玉翅依言发了誓,白袍客道:“某有些武功来自黑道,被人视为邪门武功,你学了可不能后悔,而且某教的,你一定要学。”
展玉翅微微一怔,随又释然:“是正是邪,端视其人之行为,而非以武功来定人,这个晚辈不怕。”
“你能明白就好,如今先将你所学演习一遍,让某了解你之深浅,才可因材施教。”
展玉翅先将武当剑法演了一遍,再将新近所学之丐帮武功表演一番。白袍客叹了—口气:“天要亡武当了,那些牛鼻子竟把张三丰之心血,糟蹋到此一地步。”
展玉翅心情十分异样,低声道:“这怪不得那些……牛鼻子,晚辈自己资质不佳,学得不好。”
“哼,若连你也说资质不佳,则如今武当山内的牛鼻子,全都是饭捅,武当最好的凌虚及青云,也只得个形似!学剑最重要的是精、气、神,此三项不可缺,否则成不了高手,其实,学其他武功,何尝不是如此?例如打狗棒法,重要的是一个狂字,不狂如何能将之发挥得淋漓尽致?今夜至此为止,明晚三更,你再来此。”
展玉翅双脚仍死死钉在地上,一丝也没有回去之意,白袍客道:“刚才区区所说的那番话,已足够你终生受用不尽,你回去好好想一想,想通了再把所学演习一遍,当有所进步。”
展玉翘这才返回客栈,他躺在床上,仔细把白袍客的话回忆了一遍,又仔细推敲一番,终于耐不住,提剑在后院中练起武来,直至鸡啼再上床。
白天人多,展玉翅不好练武,只能在房内练内功,至晚上,尚未二更,他便到达江边,却不料那白袍客已坐在石上等他,不待他开腔,便道:“今夜再把以前所学的,演习一遍。”
展玉翅依言演了一遍,正期待白袍客之赞许,不料白袍客勃然大怒:“这跟昨夜有何差别?你回去之后,到底有没有练习?再练!未练之前,先想一想,你想在区区身上学到点东西,这一关便必须令我满意。”
展玉翅道:“你不指点我,晚辈又怎会有多大的进步?”
“这种东西,若能手把手地教,而又有效者,天下间已到处都是高手。”白袍客言毕拂袖而去。
展玉翅起初还有点忿怒,后来一想,又觉得其言有理,便耐住性子,躺在沙地上苦苫思索,偶有听得跳了起来,或挥剑或舞棒,直至天色破晓才回客栈,一连三夜,白袍客尚未满意,而且骂得一次比一次凶,展玉翅咬牙忍住性子,却自觉有了许多进步,这天早上他刚回客栈,便见到魏守信及凌铁城,乃惊喜地道:“大哥回来啦。”
凌铁城看了他一眼,道:“你跟谁打架,满身大汗的?”
“不是,小弟闷得发慌,到城外练武,出出汗。”展玉翅道:“大哥,快进房吧。”
魏守信和凌铁城仍住在斜对面,魏守信回房提了一袋银子过来:“这里有二百多两,另外有一张一千而银票,相信可以暂时解决你燃眉之急。”
凌铁城问道:“小展,你的事进行得如何?”展玉翅乃将情况说了一遍,凌铁城喜道:“哈,那你就快当老板啦!牙婆们还没有好消息?”
“消息不少,但小弟都不满意,反正已有两家店子,其他的可以慢慢来。”
魏守信道:“做生意跟学武是两回事,日后要仔细、专心学习,并须虚心向前辈请教,方能有所成,否则不但赚不到钱,反要亏本了。”
“这个小弟省得。”展玉翅终于忍不住问道:“两位大哥哥见到易老前辈吧?不知是否有替小弟打听罗宾鸿那厮之情况。”
凌铁城笑道:“见到易老了,咱们怎敢不替你打听?易老那里问过,还问了许多人,包括做生意的、武林中人、平民百姓等等。”
展玉翅吸了一口气,问迈:“他们怎样说?”
魏守信这:“你听了可不要生气,罗宾鸿那厮居然没有甚么劣迹,他勾结官府,看来只是为了做生意的方便,并无以此欺压善良,但家里却养了下少黑道凶人,据易老说,如今已不下十三个。”
展王翘问道:“他专养高手,不养喽罗?”
“家丁家将有三、四十个,高手有十多个,易老也弄不清他葫芦里卖什么药;”魏守信道:“但愚兄有个看法,罗宾鸿似乎心怀大志,他敛财收留人材,只为日后图大计,也许他有心创立一个甚么帮会。”
凌铁城接口道:“那厮经常不在家,如今家内常由一个叫布北辞的人主持,喂,咱俩为了早点见你,赶了一夜的路,还未吃饭,先塞饱肚子再说吧。”
当下五个人到望江褛吃饭,展玉翅直至今日才放下心头人石,是以话特别多。魏守信低声道:“小展,日后你不宜在人多之处口若悬河,而且也得打扮一下,要像个商人才行。”
凌铁城道:“不错,不能让人认出你来,那姓罗的到处走动,说不定被他找到你,则你不找他,他也会来找你。”展玉翅悚然一惊,连忙表示受教。
魏守信问道:“以前内子曾经送过你一些易容药,你用完了否?要保持身份之秘密,江湖风险,凡事一切必须小心,见机行事。”
展玉翅道:“当时放在廖子柏家,匆忙中未带出来。”
魏守信听后,从怀内又掏出一包给他。
展玉翅一一受教,五人返回客栈,展玉翅固然一夜未曾合过眼,魏守信和凌铁城何尝不是?是故三人回房之后,都上床歇息。
中午饭俊,展玉翅又开始闭目冥思,自己剑法上之破绽,以及打狗棒法之精髓,过了一阵,凌铁城来拍门,道:“小展,咱们出去闲逛逛吧。”
“好!”展玉翅自床上跳了下来,动手易容,魏守信看后笑道:“你这套手艺儿还见不得人,得愚兄来教你。”他重靳调药,对着镜子,边替展玉翅易容,一边解释。展玉翅得益良多,方知世上每一项技术,都有其深奥之学问。
下午,三人先去看生药店,再去看脂粉店。“小弟已约了他们明天交钱,从后天开始,这爿店便属于咱们的了。小弟怕自己做不来,是以雇了他们原店内之两个伙计——赵七叔两夫妇。”
“原店主为何要卖?”
“店主夫妇年老无子,又有点储蓄,不想再操劳,既有人出得起好价钱,何乐而不卖?”
三人信步走至东郊,凌铁城见四周无人,便道:“小展,咱们来印证一下武功,看你是否有进步!”
展玉翅正苦无喂招之对手,闻之大喜,立即拔出长剑:“大哥肯指教,小弟高兴极了、”
凌铁城正容地道:“虽是印证武功,点到即止,但出招下可轻率,也不能不谨慎,否则即练不出意思来,也容易伤到对方。”
“是,小弟会小心,大哥,我先比招啦。”展玉翅怕对方改变主意,立即刺出一剑。
魏守信在旁喝道:“沉住气,不能毛躁!你看,你不慎重其事,单此一招你已有三个破绽。”他话未说毕,凌铁城的刀一撩,轻轻拨开长剑,直砍展玉翅之胸膛。
这一招连消带打,反应极快,若非展玉翅这几天苦思武学,在无形中已得到进步,还真要被闹得手忙唧乱。如今只见他双脚微微一错,上身一侧,长剑趁势自下而上,挑向凌铁城之小腹空门。
凌皱城叫了一声好,单刀一横,及时将长剑格开,左腿飞起,把展玉翅迫退一步,两人重新交锋,一来一住,有攻有守,魏守信在旁指点:“小展,你双脚移动后,上身微侧,连消带打,很好,但招一出后,必须立即‘身回原位’,否则人家攻你下盘,你便不得不退了,再严重一点,便要落在下风了。”
魏守信经验丰富,眼光独到,不断指点,展玉翅心领神会,人剑合一,越斗越顺,气势越来越盛,破绽亦越少,且奇招迭出,长剑竟使出打狗捧之逗、戳、打三字诀来,百招之后,凌铁城竟落在下风。
凌铁城也是个不服输的汉子,极力反攻,魏守信忙喝道:“老二,人家气势如此凌厉,你怎能不顾一切反击?适才若非小展经验不足,你已要受伤了。”
再斗了一百招,展玉翅虽亦额头滴汗,但气势极旺,相反凌铁城大汗淋漓,守多攻少,越来越凝滞,忽闻他大喝一声:“停!”
展玉翅瞿然一醒,急忙收剑退后,抱剑道:“多谢欠哥指点。”
凌铁城苦笑道:“想不到你这小子进步神速,我巳非你之敌手,逞论指点了。”
魏守信亦上前道贺:“小子,愚兄看你之剑法,跟以往恍似脱胎换骨,是沙连水指点的?”展玉翅这才将前几天巧遇明师昀事告诉他俩。
凌铁城讶然问道:“那人为何这般神秘?你为何不请教其姓名?”
“问过了,但他总是不说。”
魏守信道:“世上奇人,多有怪僻,他既不愿说,你亦不必多问,但不管如何,他以此方法授徒,实在别开生面,亦证明有效。”
凌铁城道:“那是他好运,碰到聪明的小展。”
“这更证明他独具慧眼,深明小展之潜质!若我没看错的,相信他以后所授之武功,必然十分惊人。”
凌铁城道:“那愚兄也要恭喜贤弟了,说不定三、五年后,贤弟能名扬江湖,如今咱们也放心了,除了碰刭一流高手,否则你尽可应付。”
“但江湖径验十分重要,这跟武学可没关系。”魏守信道:“你日后一切仍要小心,遇事要小心琢磨,包不会吃亏。”
对于这两位没有血缘关系,但比亲大哥还投契的大哥,展玉翅感激之至,当下忍不住道:“两泣大哥,他日小弟若有所成,希望大哥能助我一臂之力。”
魏守信微微一怔,随即拍拍其肩膊,道:“不但是愚兄,连青竹门亦将是贤弟之后盾。”
他顿了一顿,转对凌铁城道:“老二,你长年累月到处乱跑,也不是办法,青竹门虽然也需要你,但我看贤弟这里更需要你襄助,不如你且留在此处吧。”
凌铁城抓抓头皮,道:“老大,那你呢?咱们就这样分开啦。”
魏守信道:“你嫂子已快为人母,愚兄待她产后,再来此与你会合,届时再定行止。”
凌铁城道:“好吧,小弟便留在此助贤弟一年,一年后,你必须来此相会。”
决定之后,最高兴的是展玉翅了,反而魏守信和凌铁城有点依依不舍:“老二,你年纪也已不轻,该找个人成家啦!”凌铁城听后只哈哈一笑。
至晚上,展玉翅又悄悄至江畔,苦候至三更,仍未见白袍客,他自己忍不住,就在江畔舞起长剑来,直至五更才回客栈,只道白袍客巳不辞而别。
但第二天,魏守信却告辞回青竹门,凌铁城送他出城,展玉翅也忙着接收脂粉店,忙至中午才完毕。此时,孙小三已派来了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瘸汉,据悉这汉子祖上原亦经营过此类店子,故着他来主持店务。
晚上,展玉翊又独自至江畔,不久即见白袍客,他忍不住问道:“前辈,你昨夜去哪里?”
白袍客厉声道:“老夫行踪,你不必多问,而且不许带任何人来此。”
展玉翅忙道:“晚辈昨夜并无带人来。”
白袍客冷笑道:“昨夜那姓魏的及姓凌的,一直躲在那里,你以为我不知道?”说着向左首一堆草丛指了一指。
“晚辈不知道他们会偷偷跟着来,回去便告诉凌大哥……你放心,不会再发生这种事。”
白袍客声音稍温和:“那魏守信眼光还不错,可惜他亦是未遇明师,否则成就当不止于此。老夫教你的这一套,你认为成绩如何?”
展玉翅这才知道,自己的一切行动,均在其监视底下,乃老老实实告之大有收益,白袍客得意地道:“今晚不教你甚么,先把你跟凌铁城过招之得失分析一下,”他侃侃而说。展玉翅十分震惊于其人之记忆力,几乎有过目不忘之能。而所说的,精辟入里,更胜魏守信良多,使展玉翅有听君一席话,胜练十年剑之感。
一席话后,天色巳微微亮,白袍客长身道:“你回去吧,白天先把我的话思索一遍,试试能否改变自己之剑法,明晚你独自练习,后晚老夫将开始传授武技。”
展玉翅此时对于白袍客已心悦诚服至五体投地,感激不已,白袍客走了两步又回首道:“有老夫在此时,你尽管放心练武以及经营你那两间破店,无人敢再来此骚扰你。”
展玉翅怔怔地望着他消失在晨曦中,觉得自己开始交上好运。日子一天天过去,生药店亦重新开张,由于本钱充足,锐意革新,顾客又开始上门,展玉翅出重金,重新把刘大夫拉回来,于是门庭若市,收效比远香斋好多了。
至于夜间之学武,则风雨无阻,白袍客之教法新颖,旨在激发展玉翅之潜能及创造力,是故表面上所学无多,但将终生受用不尽。
由于展王翘在芜湖发展不错,沙连水着他继续开拓,三个月后,展玉翅又经营了一家酒搂,这已倾尽展玉翅所有,不得不用心经营,白天都跟凌铁城在酒楼里,两人更搬至酒楼里居住。
酒楼开张之后,生意不错,展玉翅这才放下心头大石,乃召集了一批丐帮弟子进入酒楼当小二,把江畔酒楼变成四海丐帮的一处暗舵,半年时间,使展小鹤(展玉翅之化名)在芜湖声名大噪。
江畔酒楼开张月余,生意稳步上扬,这犹如给四海丐帮服了一剂强心药,沙连水决定带帮内之头目,在中秋节来此庆祝,小牛等人十分高兴,但展玉翅和凌铁城听后反而犹豫起来,两人商量了一阵,展玉翅决定写信给沙连水,表示欢迎沙连水驾临,但必须悄悄地来,而且不能当众庆祝,且最好不要在中秋节来,以免暴露江畔酒楼之身份。
信写得很诚恳婉转,沙连水接信之后,立即覆信表示接受展玉翅之提议,展玉翅和凌铁城这才放下心头大石。
这天酒楼生意特别好,伙计们都忙不过来,展玉翅亲自到堂上招呼客人、忽从食客之中认出几个人来,林森和他那几头“小兽”蒋彪、云深渊、林新和苏制钱,五人据案大吃,时而交头接耳,时而纵声大笑。
往日是仇人,今日是顾客,展玉翅深明做生意之道,只当作认不出来,下过却暗中留意。
过了一阵,那五人长身而起,小二道:“大爷请到柜面会账。”
蒋彪骂道:“你娘的,大爷到你这里吃饭,是给你们老板面子,还敢收钱?唤你们老板出来送客!”
小二抬头见到展玉翅,惶恐地道:“老板!他们说……”
展玉翅挥挥手,他还未开腔,旁边已有人道:“咱们老板不认识五位,而且吃饭付钱这是天公地道的事,若人人都学五泣这样,那咱们这酒楼还能维持下去吗?”原来是凌铁城闻声而出。
林新问道:“你是甚么人?敢来教训大爷,可知咱们是甚么人吗?”
“我是甚么人你们不必知道,我只知道你们是吃饭不付钱的癞皮狗,告诉你们,这里不是善堂,而且有句话你们必须记住,开饭馆就不怕顾客肚子大,同样亦不怕顾客凶,否则还敢招呼四方来的客人么?”
云深渊阴森森地道:“老子就是不给钱,那又怎样?”
“那就要你们留下点东西来。”
苏制钱一腿将旁边一张桌子踢翻,同时伸手抽刀,不料凌铁城早巳提防他有此一着,出刀比对方更快,苏制钱手臂尚未伸直,凌铁城刀锋过处,己将地右臂连手带刀砍落地上。
他一招制敌,一时都把其他四人震慑住,林森排众而出,冷冷地道:“阁下出刀甚快,但尚未臻高手之列,真正高手风范,让林某给你看看。”
凌铁城仰头哈哈笑道:“某当然不是高手,只是个屠狗英雄而已。”
迈句话十分恶毒,只听得林森勃然变色,怒道:“今日老子便要叫你为此付出代价!”
凌铁城道:“阁下若是光棍的,便请勿影响别人吃饭,到外面交手如何?”
林森一拂袖,凛然道:“带路!”凌铁城夷然不惧,在前带路,林森等五人尾随而下楼,展玉翅走在最缓面,好事的食客们,纷纷结帐下楼,要瞧瞧江畔酒楼如河惩治吃霸王饭的恶人。
凌铁城不大了解林森之实力,但估计凭自己再加上展玉翅,应可对付,真不支时,店内还有两位武功不错的“伙计”可以助战,足以他有意立威,故意站在大门外的街头上,道:“谁斗在下?”
林森冷冷地道:“你口出抂言,老夫正想教训你!”
凌铁城大笑:“未交手之前,谁都不知道到底是谁教训谁,来吧!”
展玉翅道:“无礼!人家主角亲自出场,当然由我来接招,于礼方台。”他缓缓走前,竟有点高手之风范,凌铁城轻轻叮咛他小心,然后退开一旁。
林森见对方年纪虽轻,但气定神闲,也收起轻视之心,拱手道:“老夫林森,尚未请教老板大名?”
“在下展小鹤,阁下如今肯付钱,一切还可改变。”
林森怒极而笑:“阁下小心,老夫一向不理甚么武林规矩的。”言毕抽出一柄尺三长的扇子来,乌光透亮,一看便知是玄铁所造,他甚少使用其成名兵器,今日未出手之前,便先将铁扇子亮出来,可见他不敢托大。
展玉翅心头亦是一凛,凡使用奇门兵器者,武功必有独到之处,是以忙亦将长剑抽了出来,抱剑道:“请赐教。”言毕立下门户。
林森见他所立之门户,看不出是哪个门派,似松散却又不露破绽,似开实闭,心头更是一沉,不敢贸然出手。
苏制钱扎好手臂之伤口,嘶声叫道:“老大,不可放过那于思汉子!”说着指一指凌铁城。
蒋彪狞笑一声:“你放心,怎会让他闲着,者二、老三,咱们一齐上。”
夏宝贝已闻言赶到,他手提一根齐盾棍,道:“以三凌一,羞也不羞?先吃找一棍。”
他先下手为强,挥棍扫向林新之后腰。
蒋彪一横单刀,只闻“当”的一声响,虎口震得发麻,心头一凛,忖道:“这小子好强的臂力。”当下指挥拜把兄弟,将他二人围住,于是分两堆厮杀。
那边厢的展玉翅和林森亦斗起来丁,林森不耐烦对方一动不动,首先发动攻势,展玉翅经过白袍客之指点后,武功大进。他本来已有青木所注之内力,所欠者乃剑法,如今得明师指导,一理通百理明,见招破招,剑势随对方之折扇而变,一交锋,他便进入天神台一之境界,双眼只有对方玄铁宝扇之变化,旁边的事,丝毫不进脑袋。
林森在武林中,声名颇盛,亦称一流高手,一见此情况,便知遇上高手,不敢大意,生恐阴沟里翻船,半生英名付之流水,是故斗来小心翼翼,反不如另一组之好看、激烈。
另一组五个人,以凌铁城之武功最高,且打斗之经验晨丰富,人本好战,气势最盛,五人走马花灯般斗了五、六十个回合,他已觊得机会,在林新身上砍下一刀。云深渊忙道:“沉住气,先困住他们。”他心想林森能很快便解决展玉翅,则大局便可改变。
夏宝贝之经验亦不浅,而且沉稳老练,不多久便能与凌铁城互相配合,一个远攻,一个近打,把蒋彪三人弄得团团乱转,抬头望过去,见展玉翅形势较优,放下心头大石,人亦轻松起来,乃出言讥讽:“想白吃可也得掂掂自己之份量,像你们这种身手,也敢出来丢人现世,老子都替你们害羞。”
蒋彪勃然大怒:“臭小子,即使错过今日,他日也叫你们鸡犬不宁。”
夏宝贝怒道:“那就教你们今日全死在此处!”他话未说毕,长棍一挥,改攻下盘,蒋彪一跃避过。
不料他跟林新并肩,他一跃起,林新双脚便暴露在长棍之前,夏宝贝及时踏前一步,但闻“啪”的一声,击个正着,林新应声倒地。
凌铁城见机不可失,挥刀向凌空之蒋彪砍去,云深渊大喝一声,挥刀侧攻。凌铁城才不愿跟对方两败俱伤,他陉轻跃开,突然扭腰,再飞起一褪,瞪在刚刚自地上爬起来之林新的小腹上。
林新怪叫一声,身子倒飞,夏宝贝标前一步,手起棍落,把其肋骨也打断了两根,苏制钱看看已方形势不利,也负伤上前,欲伺机偷袭,奈何他右臂已断,以左臂持刀,根本无法发挥威力,被夏宝贝觑得良机,又将其腰骨打断。
四人只剩下两人,蒋彪及云深渊心头之惊恐,实非笔墨可以比喻。凌铁城笑道:“两位不如各自断一臂,免得把命丢在此处。”
林森见己方处于不利,而展玉翅那把长剑越使越是神化,奇招纷至,要想胜他,非在三、五百招之外,但蒋彪及云深渊两人断不可能再支持下去,是以大叫一声:“停手!”
展玉翅恍如无闻,长剑仍如游龙,招招不离其要害。
凌铁城道:“阁下有话请说,再慢一点,两个宝贝徒弟可来不及啦!”
话刚说毕,又闻蒋彪传来一声闷哼,林森转头望去,只见他胸际血迹殷然,原来又中了凌铁城一刀。只好用力敲开展玉翅之长剑,向后跳开,道:“给他们饭钱,咱们走。”
夏宝贝立即道:“共三十两银子。”
蒋彪叫了起来:“你们这是黑店!给甚么东西咱吃,要三十两银子?”
凌铁城道:“其实是咱们三个人各收十两催债费,还未算饭钱哩!”
展玉翅正斗得手痒心痒处,突然住手,心有不甘,乃道:“林兄,咱们再印证一下如何?
胜负无关……”
林森老脸发热,哪肯留下来现眼,喝道:“给他们五十两!”他连门面话也来不及丢下,便展开轻功,一溜姻走了。
凌铁城收了五十两银子,笑道:“大爷不愿多杀生,你俩把人扶走吧!嘿嘿,下次敢再来惹事,可不再留情。”他回头又去招呼食客,返回酒楼。
展玉翅嗒然苦笑,快快地上楼,但顾客们则议论纷纷,想不到这位少爷竟有此身手,难怪一个外地人,敢来此混饭吃。
展玉翅三人返回酒楼,招呼客人重新就座,凌铁城并保证在此吃饭,不会受人骚扰。次日,江畔酒楼贴出一张告示,希望食客不可在酒楼内闹事,否则绝个轻饶,这是恩威并重的一道通告,但展玉翅却觉得江畔酒楼之实力尚不足,是以去信给孙小三及周通,要他们各调两名外貌端正、而又武功不错的人到江畔酒楼。
晚上,展玉翅又到江畔学武,白袍客又仔细评点其与林森恶斗之得失,使展玉翅受益更深,事后,展玉翅忍不住道:“前辈,依你看晚辈如今之武功,已至何境界?”
白孢客冷冷地道:“仅及二流。”
展玉翅不服气地道:“难道林森之武功也只及二流?晚辈与他斗个平手……”
白袍客冷笑道:“今日和他斗个平手,这只是表面上看,论经验、武技、内力以至火候,你均不如他,他之所以一时之间不能取胜,乃是受制于你那种随机应变、随敌之势而创之招式,以及混合了刀法与捧法的剑术所惑而已。假如他摸熟了你之底蕴,甚或找到你之破绽,包你三十招内,便要落败。”
展玉翅仍不眼气,白袍客哈哈一笑:“随敌之势而创之招式那只是中乘,凡有招式便必有缺点或破绽。”
“那甚么才是上乘武功?”
“无招无式,亦即无迹可寻,那自然没有破绽。你大概又想问,为何不教我这种武功?
可惜这种武功只能由自己体会,不能由别人施教,可以施教者,便有沼有式矣!通常师父教徒弟乃教下乘之技,即按照本门之传统武功,一招一式传授,我教你中乘之技,乃因你天生是学武之材,而且你本身已有功底,并不是人人均可学习。”
白袍客说至此,踱一圈方步,道:“你若还不明白,咱们也来印证下,你意下如何?”
展玉翅又惊又喜地道:“前辈肯跟我过招?”白袍客随手折了一支树枝,把枝叶扯掉,成了一根细细的棍子,长度若一柄长剑,他示意展玉翅抽剑。
展玉翘猛吸一气,仰住兴奋的心情,缓缓地抽出长剑,道:“请师父指教。”这是他第一次唤他师父,白袍客微微一笑,不置可否,随意立下个门户。
展玉翅也同檬立了个门户,白袍客道:“你看清楚,我破绽在何处?”展玉翅看了好一阵,摇头表示找不到其破绽。
白袍客道:“你的破绽在双脚处,别人看不出东,但老夫当然看得到。你信不信?”言毕他手中之树枝已向展玉翅之双脚刺去,展玉翅精神抖擞,长剑立即扬起迎接。
不料棍子在半途突然划了一道美丽之弧形,棍尖恰好落在展玉翅之左脚上,他忙不迭跳开,白袍客道:“再摆个门户看看。”
展玉翅想了一下,又立了个门户,这次封住了双脚,但肩上又露出破绽,白袍客以树枝击中其肩膀。如此一连失败了七次,第八次他所立之门户,居然没有破绽。
白袍客双眼露出满意之色,奇怪,展玉翅居然觉得其眼神有点眼熟,却记不起在哪里见过:“如今没有破绽了,但稍后有否破绽则尚未可知道。”他树枝连晃,展玉翅长剑随敌应变,尽量做到“无招”,但七招之后,又让白袍客找到破绽,这刹那,展玉翅倏地闪过一个念头,假如他是敌人,那将是一位最可怕之敌人。
又练了一阵,白袍客抛掉树枝,道:“回去用脑筋思索!人与动物不同,人是万物主灵,该以智取胜,以力制胜乃是下乘,智慧高者,弱能胜强;内力不济者,亦可胜过功力高深者;能以寡制众、能以轻敌重、能后发先至、后发制人。明晚再来!”言毕扬长而去。
展玉翅仔细咀嚼其所说之每一句话,对白袍客之智能,深感佩服:“看来,他该是武林第一人!我也不知要到何时,方能有他之一半本领。”
第二晚,白孢客仍与他过招,在实战中指点他。这次他可没有昨夜之轻松了,因为展玉翅能从对方之招式中,发觉自己招式中之破绽,而及时修正填补。
白袍客喜道:“真是孺子可教,三年后,你将是老夫之劲敌。”
展玉翅急问:“如今谁是你之劲敌?”
白袍客想了一下,道:“南海龙王、黄北山和上智老和尚。上智以纯、朴取胜,内力炉火纯青,且是出家人,心境平静,是老夫一劲敌;黄北山刚正下屈,大开大阖,不为敌听动,难缠,南海龙王武功另辟蹊径,以诡异多变取胜,老夫若心神不静,思路闭塞,便会为其所制,照老夫所知,此三人是强劲之敌。”
展玉翅再问:“气寒西北董万峰不是际之对手?”
“十年前已不值一提。”
“白发婆婆又如何?”
“她心胸太挟窄,斤斤计较,凡此种人难成大器,在争斗之中,必会因小失大,是以老夫不惧她。”
展玉翅道:“晚辈曾领略过张三奇之厉害,前辈难道亦不忌他几分?”
白袍客仰头大笑,道:“其人之武功,尽在老夫胸中,岂会怕他。”
展玉翅大喜,急问:“其人武功之最大破绽是甚么?”
白袍客声音一变,似有无限遗憾:“他虽是个人物,奈何奸不够奸,恶不够恶,清高不够清高,偏激有余,刚毅不足,此乃是其最大之弱点。”
展玉翅垂首思索,自袍客厉声道:“老夫有事,要离开十天八天,今后你自己练习,不可分神,小心。”言毕又抖起树枝,展玉翅只好摒除杂念,全神应付。
×
×
×
这天,酒楼里突然来了三位白发婆婆,夏宝贝一看势色不对,连忙通知展玉翅,展玉翅悄悄出去看了一眼,也觉这三位婆婆不同凡响,单只其中那位手中之铁拐,怕便有数十斤重,不问而知不是寻常人。
展玉翅暗中吩咐下去:“人家若不是来捣蛋,照常招呼,不可惹她们。”
不料吃完饭之后,那持拐的老媪突然一顿铁拐,道:“小二哥,请你们老板出来说话。”
展玉翅走前道:“在下展小鹤,正是本店主人,不知婆婆有问指教?”
老媪怪笑道:“小伙子不简单,老娘差点看走眼了。林森是我之徒子徒孙,听说栽在你手中,可有这回事?”
展玉翅心头一跳,心想莫非此人就是白发婆婆,当下不敢大意,抱歉道:“婆婆可能听错了,小可跟林森斗个平手,谁都没有栽筋斗,且他们清了账之后,小可便放他们走了。”
这席话把双方之面子全顾及了,又不卑不亢。
不料另一位婆婆道:“你说得好听,可老身等早巳查得清清楚楚,贵店是处黑店,吃一顿便饭,居然要收五十两银子……”
展玉翅哈哈大笑:“五十两银子是林森自己觉得没有能力白吃,又希望带回他那几头小兽才丢下的。小店若是黑店,又怎会天天高朋满座?希望三位小婆婆不可听一面之词,不信可问问旁人。”
持拐婆婆又用力一顿铁拐,发出“砰”的一声响:“甚么叫做小婆婆?你敢看不起老身?”
原来展玉翅走近已看出她们都经易容,且声音娇嫩,不似妇人,是以以言相探,当下道:“对不超,此乃在下一时失言。”
“说句对不起就可把一切抹掉!”这持拐婆婆大刺刺地道:“老身也要白吃,不知你打算如何收拾我?”
对方分明是捣蛋来的,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没有三分三,怎敢替林森挽回面子?
是以展玉翅深知不好办。但不好办也得办,否则以后江畔酒楼就更麻烦。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反问:“三位意欲如何?”
那三位“婆婆”怔了一怔,持拐的道:“你不阻止,老身又已吃饱饭,如今便要离开了。”言毕三人一齐起身。、展玉翅横跨一步,道:“在下实不愿跟三位婆婆发生不快事,希望三位留下吃饭钱,今晚在下再设宴回报。”
对方礼数周全,委屈求全,本无懈可击。但其中一位婆婆却道:“你别再说废话,咱们来此之目的乃要跟你斗一斗,看看你是何方神圣,你若输了就把那五十而银子交出来,还得把那张通告改一改。”
展玉翅沉住气问道:“如何个改法?”
“改成谁有本领,谁都可以到江畔酒楼白吃。”言毕她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得前俯后仰。
展玉翅脸色一沉:“三位如此未免太过份了,假如在下能胜一招半式,那又如何?”
另一位“姿婆”道:“咱们给你一百两银子,而且大姐的徒子徒孙,以后也不会再上门来了。”
展玉翅悄悄向旁边—个小二打了个眼色,边道:“好,咱们到楼下去。”言毕,他当先下楼,那三位婆婆亦步亦趋,跟着下去。
展玉翅道:“咱们也免惊动旁人了,干脆找个没人的地方吧!”
“嘿哩,大老板是不是害怕?你该害怕的事,还多着哩!就在此处吧,也好让街坊们看一出好戏。”
展玉翅仍能沉得住气,问道:“三位是一齐上来演戏,还是单打独斗,还是车轮战?在下是客从主便。”
那持拐的“婆婆”指指旁边那红衣“婆婆”道:“老二,你先去讨教一下,看他有什么能耐。”红衣“婆婆”大剌刺地上前,拔出一柄长剑来,一副耀武扬威之派头。
展玉翅正想抽剑,斜刺里跑出一个人来,道:“少爷,这个下人且让小的先上,再不行少爷才出手末迟。”展玉翅一看是凌铁城,遂点头着其小心。
凌铁城抽刀在手,道:“咱们是下驷对下驷、上驷对上驷,公平得很。妇人远来是客,请先发招。”
红衣婆婆怒道:“真是狗嘴长小出象牙来,老身是下驷么?”
凌铁城笑嘻嘻地道:“你不是下驷,难道她才是?”说着伸手指指那持拐婆婆。
红衣婆婆骂一句:“找死!”挥剑上前。凌铁城平生经历过大小战阵数百次,夷然不惧。
他粗中有细,在未摸清对方底蕴之前,采取不求有功、先求无过之战术,与对方周旋。
红衣婆婆表面看来年纪虽大,但动作灵敏,姿势美妙,剑走轻灵多变之路,但看来内力不是很强,若一股人遇到她,不能应其剑势变化,十招八招也未必接得住,可是她碰到的是经验丰富无比之凌铁城。
两人斗了四、五十招,仍是红衣婆婆大占上风,剑势变化无穷,是以她得意洋洋地道:“阁下果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是下驷。”
持拐婆婆睑上并无喜色,沉声道:“老三,不可骄傲,对方未败。”她看出凌铁城虽然守多攻少,但那显然是一种战法,并非力所不及,是以连忙开腔提醒她。
展玉翅当然亦看出凌铁城外虚内实,十分稳当,更料到其用意是让自己多了解对方剑法之变化,是故定睛而观,边仔细揣摩对方剑法之变化。
近来他武功大进,看几次就看到红衣婆婆剑法中之破绽,并想到破敌之招数。眨眼已看了四、五十招,展玉翅道:“这剑法华而不实,也没甚么看头,更吓不了人。”
“臭小子口出诳言,稍候老身便来收拾你!”
红衣婆婆话未说毕,凌铁城已趁其分神,找到机会反攻,但是刀光霍霍,反将剑影掩盖住,双方主客之势,竟然在瞬息之间互易。
凌铁城反攻二、三十招,红衣婆婆已十分狼狈。左支右绌,香汗淋漓,再斗下去,不出三十招必败无疑。凌铁城道:“妇人如今知道自己也是下驷了吧?”
持拐婆婆道:“老三,你退下来吧!争甚么上驷下驷的,有甚么用?正点子要紧,让我来。”红衣婆婆早恨不得有下台之阶,是以忙不迭后退。
展玉翅喝住了凌铁城:“咱们是主人,得给客人留点面子!”凌铁城为了树立展玉翅之威信,恭声应是,收刀回鞘,退在一旁。
展玉翅缓缓走前,抱拳道:“请前辈指教。”他不明对方底蕴,末敢托大,首先抽出长剑。
持拐婆婆“嗤”的一声笑了出来,道:“老身痴长几岁,且先让你三招。”
“晚辈恭敬不如从命,”展玉翅长剑向左右虚发两招,第三剑方毕直剌出,直奔对方胸膛。这一剑疾如白驹过隙,端得是眨眼即至。
先前那两记虚招,明显有看不起对方之意,持拐婆婆心骄气傲,勃然大怒,岂知怒火刚升起,展玉翅的长剑已经刺至,这才大吃一惊。
幸好她身手灵活,在刻不容缓之际,忙不迭向旁滑开,展玉翅似甲已料到她有此一着,得理不饶人,标前一步,手惋一振,硬生生将直剌化为横削,改斩对方之腰腹。
持拐婆婆连让三招,有点手忙脚乱,她铁拐挥动,竟令人觉得颇不顺手,展玉翅攻势更盛,一口气攻了七、八招,将其铁拐完全罩住。
凌铁城在旁看得眉飞色舞,心中忖道:“小展的师父,也不知是哪位高人,短短时间内便将他调教成这个样子,看来如今我已非其敌手了。”他心胸广阔,竟无半丝妒忌之念。
别说凌铁城诧异了,持拐婆婆内心之震惊,更非笔墨所能形喻。她不甘心失败,觑得真切,双臂一振,将铁拐抛起,挡住展玉翅之长剑,人即趁势退开,伸于入怀,抽出一柄软剑来,道:“再试试老娘软剑的厉害。”
她大概使惯了软剑,一剑在手,形势果然大为改观,但见漫天银光,点点生辉耀眼,展玉翅才施两招,她已发了三招。
这是以快取胜,先发制人。幸好展玉翅经白袍客之严格训练,学了后发制人之术,是以未被对方占到便宜,只是他那随机发招,因势利导之法,尚未大成,对方急攻,他常来不及变化,是故被对方占了上风。可是他落于下风,并非就是输定了,往往不经意的一招,便产生连清带打之效,使对方攻势遏了一遏。
其实持拐婆婆也不敢认定自己必胜,因为展玉翅越斗越沉稳,而且斗志旺盛,自有一股气势,使人不敢轻敌。
两人翻翻滚滚,眨眼间已斗了一百多招,仍然是不胜不负之局面,但总括来说,还是持拐婆婆占了上风,只是令她气愤的是,往往眼看即将得手,可是又被展玉翅在刻下容缓之际避过,或突出奇招,迫得自己改招换式。
那持拐婆婆身份大不简单,只是展玉翅不知道,否则他能与对方斗了百余招尚不落败,已深感自豪。
又过了二十多招,持拐婆婆突然改变打法,动作倏地慢了起来,但出剑更加毒辣,且剑底生寒,似蕴藏了千斤力般,如此一来,展玉翅一时之间,摸下到其剑法变化,难以发挥所长,反而被闹得手忙脚乱。
持拐婆婆见状,心中放下一块大石,剑出更慢,往往招式将老之际才突然变招,使对方难以提防。
展玉翅咬牙苦斗,心中并无畏惧之意,一心只想破解对方之招数,激斗间,持拐婆婆长剑刺向展玉翅之胸膛,她手腕突然微微一抖,改剌对方之左下胁。
展玉翅已料到她有此一着,立刻及时左栘抵挡。
说时迟,那时快,持拐婆婆之左掌突然无声无息地印出去,直至半途掌心力涌出一股凌厉而凛烈之寒风。
这一着大出展玉翅之意料,仓猝之间左掌连忙迎了上去。“啪”的一声响,两掌相交,展玉翅内力未能全力发挥,被震得倒飞愈丈,猛觉有股寒气,沿手臂传至体内,不由机伶伶地打了个冷噤。
持拐婆婆得理不饶人,飞扑上前,凌铁城见状已知展玉翅吃了亏,连忙飞身拦截。可是这边厢的两位婆婆亦双双抢上前,将他截住。
凌铁城大暍一声:“某家跟你们拚了!”他刀出如风,招招拼命,奈何那两位白发婆婆也非省油灯,仍能紧紧将他截住。
展玉翅咬牙上前再战,可是那股寒气眨眼间便已流通全身,手臂竟发起抖来,如此如何是持拐婆婆之敌手?仅七个回台,已破她一招封住麻穴,顺势又将他抓住,喝道:“住手!”
凌铁城投鼠忌器,不得不住手,沉住气愠声问:“你们要各少银子才故人,快开个价来!”
一位婆婆骂道:“真是狗眼看人低,咱们要钱也用不着向你们要。”
持拐婆婆指指凌铁城,道:“你乖乖站着,否则教你们少爷立即授首。”
凌铁城道:“咱们如欲倾力一战,阁下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持拐婆婆冷冷地道:“老身谋定而后动,你以为咱们便没有人么?告诉你,老身在片刻之间,便可召集近百名高手赶来,届时莫说你们少爷生命有危,就是江畔酒楼,亦要毁于一旦。”
“你们到底意欲何为?”
持拐婆婆想了一下,道:“且借你们少爷用一用,多则半年,少则三个月便送他回来。”
凌铁城急问:“假如你不送少爷回来,咱们去何处找你?”
可是持拐婆婆挥挥手,那两位婆婆已一人一边,架着展玉翅跑了,持拐婆婆押后,声音远传而来:“姓凌的,你最好不要跟踪,不要不知好歹,不懂轻重进退。”
凌铁城发了一阵呆,此时方见夏宝贝满头大汗地跑过来,人未至声音先至:“大哥,少爷去了何处?”
凌铁城叹了一口气:“咱们回去再慢慢说。”
×
×
×
展玉翅旋又被人封住了晕穴,是以不醒人事。待他醒来时,只听车声辚辚,左右颠簸,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想转个身,四肢却仍未能动弹,这才知道自己麻穴尚未解开。
他轻轻闭上双眼,凝神静听,发现车厢内尚有一个细长之呼吸声,知道有人监视,便装作尚未醒来,暗中运气冲穴。
过了一忽,穴道已有松动之感,又忽觉得穴上一沉,又让人戳了—记,他暗叹一声,开腔问道:“是谁在此?你们要挟持我去何处?”
只听白发婆的声音传来:“你最好乖乖躺着,到了地头自然知道,哼,你昏睡了几天,肚子饿不饿?”她不问犹自可,展玉翅听后,顿觉饥肠辘辘,可是他不愿开腔示弱,乃闭嘴不言。
白发婆婆冷笑一声:“你逞甚么强?饿坏了你,老身如何向西方仙子交代?”拿了一碗牛肉稀饭来喂他,展玉翅紧咬牙关,不肯张嘴。
白发婆婆冷冷地道:“你有种的便当面跟西方仙子说个清楚,为难咱们这种小脚色,有甚么意思?再说饿死白饿死,她会可怜你么?”展玉翅一想,深觉有理,便张嘴吃个痛快。
白发婆婆道:“这才像话。”
一碗牛肉稀饭眨眼间便吃个精光,白发婆婆道:“乖孩子,你早点休息吧。”
展玉翅急道:“且慢,我要解手。”
持拐婆婆嘴理说着,食中二指去势不停,直戳其晕穴上:“乖孩子,你就撒在裤裆里吧。”旁边那个白发婆婆咭咭而笑。
待展玉翅再度醒来,却巳躺在一张床上,房内之窗子都挂着厚厚的布帘,伸手不见五指,展玉翅双眼呆了好一阵方能视物,尽管如此也只能看个大概,但房内没有别人,却可肯定。
展玉翅屡逢奇变,阅历较前深,他先运了一下子功,发觉体内并无甚么不妥,这才慢慢走下来来,悄悄拉开布廉,往外观望。外面是一道长长之暗廊,未见有人,他胆子顿大,立即轻轻推门,闯了出去。
他不辨东南西北、里外前后,认定一个方向走过去。未至尽头,已闻一个尖细的女子声音,怒道:“罗宾鸿他算老几,居然敢不听仙子之命令?”
展玉翅连忙放慢脚步走前,前端有一扇门,门上有雕花透孔之小窗,展玉翅凑眼望进去,只见里面是座大厅,点了好几根粗大之蜡烛,光如白昼,他因角度问题,看不到主人的坐位,只见靠台阶那方,弯腰垂首站着好几个汉子,看其模样似乎十分惊悸。
耳畔又闻一个老人的声音:“请婆婆代向仙子美言几句,请她大量再宽限几天,老朽一定再去说服罗宾鸿……”
又闻那持拐婆婆的声音发自旁边,估计她是站在大堂前面:“索案主,假如仙子再给你半个月时间,你若仍未能说服罗宾鸿接受仙子之幽香令,那又如何?”
那老者慢慢抬起头来,只见他五十多六十不到的年纪,面容清癯,蓄着三绺短髯,唯双眉浓厚斜飞入鬓,英武之中,透着几分霸气,只是此刻哪还有一丝豪气?颤声道:“老夫甘愿受仙子任何惩罚。”
“嘿嘿,你外号‘满天星雨’,暗器手法不错,如不能成事,这对手还要来何用?”此令十分严酷,但她说来却十分轻松,确像格外开恩。
展玉翅倒抽了一口气,暗自忖道:“这老虔婆好毒辣的手段,也不知她心肠是甚么东西做的。”
不料索长胜听后居然露出一丝欢容,忙不迭地抱拳作揖行礼:“多谢婆婆开恩!多谢婆婆开恩!老朽一定尽一切办法劝跟罗……”
持拐婆婆道:“你不必多言,快去办吧,再砸了可不能怪我。”索长胜连退三步方敢转身离去。持拐婆婆之声音转厉:“索长胜,你若敢生溜掉之念头,教你一家以及天龙寨没一个活口!”
索长胜住一住脚,又应了一声方离开。持拐婆婆又道:“白头钓叟,你跟华山派万点梅是表亲,仙子着你调查万千秀之下落,可有着落?”
一泣满头白发的老叟道:“启禀婆婆,老朽打听到万千秀跟其几位同门师兄弟曾去过青城山,后来又在成都出现过,但最后去了何处,老朽却打听不到。并非老朽不尽力,事实上老朽单枪匹马能力有限……”
他话未说毕,已听持拐婆婆冷笑一声,叱道:“给我拿下!”刹那间,旁边几位跟他一样,必恭必敬、听候报告的汉子,同时出手,将白头钓叟双臂及大穴扣住。
白头钓叟高声道:“老朽不服!若老朽因未尽力而受罚则心甘情愿,但能力有限也有死罪,则死也不瞑目!”
持拐婆婆一声冷笑:“那老身便让你死得瞑目。你听清楚,仙子早已打听到,是你亲自将万千秀送到青竹门去的,你自己说该不该死?”
白头钓叟睑上一片死灰色,又听持拐婆婆道:“赐你死罪太便宜了你!先将你的舌头割掉,再丢在黑牢三、五年,慢慢折磨你,方能正法纪。”
那几位自告奋勇的汉子立即有人揑嘴、掏舌头,有人取出匕首来。展玉翅又惊又怒,忖道:“这妇人好生毒辣。”可是回心一想,这些人都是黑道上的凶人,让比他们更凶的人惩治,乃天理循环,何须替他难过。只此一犹疑,白头钓叟的舌头已离腔,前襟染满了鲜血,接着便被人扯了下去。
持拐婆婆又道:“宋吉雄,仙子托你办的事,你又办得如何?”
“小的查到,仙子与他有隙,想杀掉他。”
持拐婆婆冷冷地道:“这你倒只猜对了一半,猜对后半截。仙子跟他无仇,只是他屡与咱们作对,是以非杀不可。但‘水上春’向在江南活动,怎会跑去东北?”
“这个小的便不知道了,容后再查。”
“给我拿下!”持拐婆婆声音转厉:“你好大的胆子,谈风和尚是去找‘蜂尾针’那贼婆,而且你们之间已有了周密的布置,专等仙子上门,以便不择手段地偷袭仙子。其心可诛,不可轻饶!给老身先将他开瞠,掏出心肝看看到底是甚么颜色的!”
六月天的风雨,来碍好快,刚才他抓白头钓叟动作十分决,如今人家抓他的动作,也绝对不比他慢。刹那间,宋吉雄杀猪似的叫了起来:“婆婆,就算小的调查不力,也未必是个死罪,你假传圣旨……”
持拐婆婆斥道:“住口!谈风及蜂尾针已供出一切,还容你抵赖么?动手!”
话音刚落,但闻“嗤”的一声响,宋吉雄之前襟已被人撕破,有人举起精光四射的匕首,就要往他胸膛上剌去,忽闻一声暴喝:“住手!”
木门“哗啦啦”地被人推开,走出一位锦衣青年,双眼怒光四射,眉毛倒竖,大步自暗廊里走出来,原来展玉翅见持拐婆婆如此残酷,再也忍不住,挺身而出。
持拐婆婆侧头看是他,忍不住冷笑一声:“你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敢多管闲事?”
“你如此凶残,少爷看不过眼。”
“看不过眼又如何?你有力阻止么?何况国有国规,家有家法,你凭甚么管咱家的事?”
展玉翅一挺胸,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咱们凭的是一股正义。”
持拐婆婆大笑:“恐怕你还不知道宋吉雄是个甚么样的人,像他这种人,应该所有自认侠义者,都恨不得吃其肉寝其皮……哈哈,你别笑死老身了……”
展玉翅闻后微微一怔,但势成骑虎,只好道:“像他这种人虽死不足惜,但你开瞠取心,未免太过残忍。”
持拐婆婆轻哼一声:“动手,别管这小叫化子!”
这句话倒叫展玉翘吃了一惊,也激起他之怒火,一摸腰上,长剑犹在,立即将之抽了出来。
那手持匕首的大汉冷笑一声,看也不看他一眼,立即手起刀落,但闻一声惨叫,接着展玉翅的怒喝声,一道白光向其后背刺去。
说时迟,那时快。斜剌里飞出一柄单刀来,将他长剑挡开,展玉翅只觉手上一轻,长剑已被击落地上,他大吃一惊,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但闻持拐婆婆咭咭地笑个不停。他大受刺激,揉身扑去。
只闻持拐婆婆道:“不可伤他,留着有用。”
一位中年汉子斜踏一步,截住展玉翅,迎面向他一拳打去。展玉翅抬起左臂挡架,眼光一瞥,见他左脚伸了出来,但自己双脚居然不听使唤,被绊个正着,“砰”的一声,摔倒地上。他挺腰欲起,哪知四肢酥软,这才知道自己不知何时已着了道儿,不由十分懊丧。
持拐婆婆冷冷地道:“你也不想想,老身若无把握制住你,岂有放你一人在房中之理,来人,将他抬回去!”
与持拐婆婆一道的两位白发婆婆,又一人一边将他架回房内:“你好好在房内呆着,省得自取其辱。”
展玉翅骂道:“老虔婆,你有种的便杀了少爷,用这种手法折磨我,不算英雄!”
“真是拘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一位白发婆婆又伸手封了他之晕穴,展玉翅再度不省人事。
×
×
×
展玉翅再度醒夹,但觉阳光刺眼,他闭上眼睛定一定神,发觉有人背着自己在走路,而鼻端则闻一股淡淡的幽香,他又掹地睁开双眼,果然如己之所料,背自己的是一位女子,鬓发高耸,由于在背后,看不准其年纪,是以道:“这位……姑娘……咳咳,在下醒了。”
“啊!你醒啦。”那女子将展玉翅放在地上,转过身来,只见她眼如剪水,但睑上挂着一方双层的纱布,依然看不出年纪。
“我怎会在这里?”
“啊,原来你还不知道。我上山采药,经过一座大宅,见那里起了火,好些人去扑火,我也跑进火场,后来见你躺在床上,便背你出来了。”
展玉翅道:“她们肯让你背我离开?”
“我听几位婆婆在说话,有一位说:“‘姓展的小子还躺在床上,这回一定会被烧死’,我见她们都不救人,所以便悄悄滑进去。其实内宅火势反而不大,我救了你离火场之后,有人发现,便撒腿跑了。”
这女子看来读书不多,皮肤黝黑,似是山村姑娘,不过说话还是有条有理,展玉翅到底知了个大概。他沉吟了一下,问道:“此处是甚么地方?”
“这地方离芜湖已很远,过了江啦,你不用害怕,她们追不上。”
“咕娘是我的救命恩人,尚未请教芳名。”
“嘻嘻,我这种人有什么芳名。人人都叫我三姐,你也叫我三姐吧!”
“在下展玉翅,救命之恩,暂未能报,请先受我一礼。”展玉翅言毕站了起来,长长一揖,不料双脚发软,又一跤摔倒在地。
三姐将他扶了起来,道:“对啦,你一直昏迷下醒,没有吃饭,大慨是饿坏了,我先扶你去吃点东西再说。”她右手五指抓住展玉翅的右臂,将他扯了起来。
展玉翅心中忖道:“这女子臂力好强。”嘴里却道:“我不是饿坏了,而是中了一种慢性毒。”
三姐大吃一惊,五指松开,展玉翅一个踉跄又再摔倒,三姐又手忙脚乱地将他拉起来:“对不起……啊,你中了毒,为甚么还不死?”
展玉翅叹了一口气:“这种毒不会致死,但会使人全身乏力……你不必管我了,在下自己会料理。”
二姐“嗤”的一声笑了出来:“你连站都站不稳,还逞什么英雄,还是由我来背你吧。”
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又将展玉翅背上。
展玉翅心中暗叹:“想不到我展玉翅雄心勃勃,今日却沦落到要靠一个村姑料理,才能活下去。”一时之间,万念俱灰,但觉郁气盈胸,难以开腔,幸而那三姐也不多话,背着他快步而行。
穿过一座树林,便折上官途,远处有三两座农村,看来人口还不少,虽说三姐身体强壮,但背着一个大男人,还是香汗琳漓,她汗出越多,香气越浓,熏得展玉翅酡然欲醉。展玉翅心间倏地泛上一个奇异的念头:“她为甚么蒙着面?不知她长得甚么样?唉,大丈夫活在世上所为何事?小如找处山忖,娶妻生子,平平安安过一生……”
忽听三姐道:“这里有卖吃的。”
展玉翅这才抬头望去,原来靠近农村的路旁,有几摊卖面食包子的:“喂,你喜欢吃什么?”
展玉翅道:“随便,你喜欢吃什么我请你。”
三姐又“咭”地笑了出来:“我搜过你身子了,你身无分文,比我还穷,还能请我?除非把我卖掉……”
展玉翅双颊火辣辣的,羞惭难当,脱口道:“那我不吃了。”
“咦!你是个男子汉,怎地这般小器,还不如一个小村姑?吃吧,三姐请弟弟吃碗面,平常得很。”
展玉翅暗叫一声惭愧:“我真不如一个村姑了!”当下谢了一声,欣然接受,摊上卖的是五香牛肉面,展玉翅一闻到那股香气,已饥肠辘辘,便要了一碗,但三姐却只要阳春面:“我喜欢清淡。”
展玉翅一下子便把那碗面吃个精光,三姐只吃了—半,便放下碗付账,随又背他上路。
走了一回,三姐忽又踅入一座小树林,展玉翅讶然问道:“三姐,咱们来此何事?”
三姐轻啐了他一声:“你不解手,三姐也得找个地方……”说着将展玉翅放在地上:“你就在此解决,不许乱钻乱跑。”
展玉翅忙道:“三姐放心,在下是个君子。”他解了手好一阵,还不见三姐回来,不由有点忐忑,幸而又过了一阵,三姐终于出现了。
“太阳巳快下山,我到村子里面向农夫借了一间房,先将就一晚再说吧。”
展玉翅如今已形同废人,一切只能听从三姐安排。
农舍里只有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农,满脸的皱纹,腰杆子巳被沉重的生活担子压得微微下弯,幸好人还颇热情,又能烹饪,晚饭十分丰盛,还有半壶子米酒,展玉翅至此地步已亦无所惧,放怀吃暍,直把桌子上的东西扫光。
老农道:“你姐弟回房休息吧,老汉会收拾。”三姐邃送展玉翅回房,随又捧了一壶茶进来,先为展玉翅斟了一杯,再为自己斟。
“你吃得太多,又不能走动,多喝点浓茶有好处。”
展玉翅呷了一口,赞道:“好茶,这茶哪里出产的?”
“我自家里带来的,我姨丈是卖茶叶的。”
“对啦,你要去哪里?又想带我去哪里?”
三姐道:“我要去姨丈家探病,嗯,他家在苏州附近,这里已过了丹徒,再走两、三天就可到达了。我想你先到我姨丈家安顿下来,让他替你找个大夫冶好病再说吧。”
“只是,每天要你背我上路,在下实在……过意不去。”
三姐微微一笑:“明天咱们若能找到马车,便雇一辆车子吧,我姨丈钱多器量大,那一点钱他才不在乎。”
展玉翅忽然觉得此姑娘除了皮肤黝黑、谈吐不文雅之外,不像是个村姑,满腹狐疑,忍不住再问道:“你练过武功么?你有仇家?何以睑上要蒙着纱布?”
“家父曾经当过教拳的拳师,我小时候跟他练过几年气力,像咱们这种人哪有甚么仇家,蒙面乃因我长得……太难看,因此出外才蒙上一块布。不信你看看。”三姐边说边飞快地解下一边纱布,亮一亮相便又将布挂好。
她脸颊又红又肿,凹凸不平,鼻子歪在一边,一副牙齿全吐出嘴唇外,虽只一瞥,展玉翅已有惊心动魄之感,三姐又问道:“没吓坏你吧?”
展玉翅摇摇头,再问:“三姐背着我,走了几天路,你为甚么不怕那些婆婆对你不利?
对啦,火场是在何处?”
三姐忽然站了起来,道:“你再睡一会儿吧。”话未说毕,便一指戳在展玉翅睡穴,展玉翅虑不及此,被封个正着。
待展玉翅再度醒来,已是红日满窗,他爬了起来,方发现房中多了一个他最不想见到的人——持拐白发婆婆。
展玉翅大吃一惊,脱口问道:“你怎会来此?三姐呢?你怎样处置她?”
“哼,她是老身的侄女,老身会怎样处置她?叫她自己回家呗!不过她要求老身一定要送你到苏川,老身已答应她,自然会办到。小子,你福份还真不浅哪!”
展玉翅巳将生死置之度外,轻松地问道:“你不是要将我交给西方仙子么?令侄女不知在下身上中的毒是你下的,因此要送我去苏州求医,你送我上苏州为何事?”
持拐婆婆哈哈笑道:“有一点你搞错了,你身上的毒是‘百草老君’下的,老身没有他的解药,当然,如果你不愿去苏州,老身绝不会勉强。”
展玉翅问道:“假如少爷要你即刻滚,你肯吗?”
持拐婆婆冷笑一声:“你想得倒美,万一被你溜掉,老身如何向仙子交代?”
“到底你们仙子是个甚么人?我跟她又有何瓜葛?”
持拐婆婆道:“你见到她之后,自然知道。”
“少爷身上的毒,虽是‘百草老君’所制,但下毒的是你,难道你没有解药?”
“哼,你以为那老儿的药这般容易得到?咱们是派人去偷的,哪有解药?谁教你武功不比老身差,只好出此下策了。不过听说他向在江北扬州附近活动……”
“那咱们——去扬州吧。”
持拐婆婆笑道:“你又做梦了!老身会让你去找他?不过仙子如今就在扬州,扬州倒是必去之地。走吧!”她伸手将展玉翅拖下床,又将他背上肩,推门而出。农舍外面已有一辆马车,她将展玉翅丢在车上,亲自驾辕上路。
路上无事,展玉翅只好找话说:“那百草老君的毒药这般厉害,除了他之外,别人都无法解?”
“其实他这种‘百日酥’也不是没有缺点,只要中者内功深厚,任督两脉贯通,天地桥打通者,只须运功将毒气迫至一隅,然后再想办法将之放离,其毒便解。说到底,这种药只能对付中下乘者。”
展玉翅任督两脉已通,只欠天地桥未能打通而已,闻言暗自忖道:“反正在车内无事,何不运功试试?”主意打定,便盘坐起来,默运玄功。
体内之内功不知去了何处,所幸武当内功乃正宗玄功,展玉翅又有一股不屈不挠的精神,经过一柱香工夫,丹田内已慢慢聚合了一点内功,别小看这一点丁成绩,精神及气力都此前好多了。
展玉翅如同服了强心剂,更加苦练不懈,丹田内之内功似滚雪球般,越滚越大,精神已如同常人,只是四肢仍然酥软,若要与人动武,恐未必斗得过一名大汉。
展玉翅看看已差不多,便运气走奇经八脉,有些经脉遇到真气冲击,引起全身一阵酥软,展玉翅稍为思索一下,便尽力“进攻”后腰,所谓天地桥者,乃人之上半身及下半身之气力,分隔于腰部,常人手臂不能发挥双腿之力,双腿亦不能发挥双臂之力,乃因天地有阻隔。若能打通天地桥,使两股气能够相通,则气力骤然倍增,功力同时大进。
常人身体无恙,要打通天地桥,已经极之困难,何况展玉翅此刻中了“百日酥”,更是谈何容易。他不断想尽办法,却难越雷池半步。
中午,持拐婆婆掀开车帘,扶他下车,外面风大,展玉翅猛地嗅到她身上一股幽香,心中不由动了疑:“她身上的香气怎地跟三姐一样?啊,敢倩她们是姑侄,气味相近……但人家说少女方有幽香,老太婆也有香气?”
持拐婆婆瞪了他一眼:“你望着老身作甚?进去吃饭。”原来她停车的地方,正在一家饭店门外。
两人进店找了个靠角落的座头,持拐婆婆似乎心情不错,点了许多菜,但她自己则每样浅尝即止,观其吃饭之举止,实难想像她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人。
展玉翅则老实不客气地把肚子填饱,饭后他一声不吭,转到后头的茅厕去,持拐婆婆坐在椅子上,纹风不动。假如展玉翅不是中到百日酥,即刻要逃跑,真是易如反掌,但他颇有自知之明,施施然返回店中,却见持拐婆婆已在门口向他招手。
展玉翅上了马车之后,她又开始驾车,展玉翅躺在车厢里,自我安慰,管他娘的,有人负责吃喝,还有人驾车,少爷面子也够大的了。
正在胡思乱想,忽闻持拐婆婆问道:“展玉翅,你为何会加入四海丐帮?”
展玉翅吃了一惊,故意道:“四海丐帮?少爷未曾听过。”
持拐婆婆冷笑一声:“你别以为骗得了老身,哼!你瞒得过别人,可瞒不了老娘,还是乖乖说吧。”
展玉翅含怒道:“你既然知道又何必多问?”
“反正闲来无事,聊聊又有何妨?”
展玉翅反问:“你该如何称呼?”
那老虔婆沉吟好一阵方道:“老身已把名字忘记,江湖上的朋友都管我叫白发婆婆。”
“据少爷所知白发婆婆另有其人。”
“哈,同名同姓都大不乏人,何况是同绰号的。你相信便唤我一声白发婆婆。”
“少爷也不傻,你的年纪能当婆婆?”
又过了一忽,白发婆婆方打了个哈哈:“依你看老身年纪有多大?”展玉翅懒得再跟她搭腔,又开始运功冲脉,白发婆婆问了几遍,不得要领,也索性闭上嘴巴。
过了一阵,马车驶上一艘大帆船上,慢慢过江,那船很大,是故甚是平稳,展玉翅巳进入了忘我境界,挥然不觉。
过江后再行不远便是扬州,马车戛然停住,展玉翅这才“醒”来,接着白发婆婆又扶他下车,停车之处,是一家华丽的客栈,这一次,白发婆婆却是着店小二来扶展玉翅进店。
那房又大又雅致,又明亮又干净,难怪人人都说扬州是个好去处,白发婆婆住在他斜对面,传话店小二把饭菜端进展玉翅房内。
那小二站在一旁不动,展玉翅忍不住问道:“你站在此处作甚,还不叫婆婆过来吃饭?”
店小二哈腰道:“婆婆交代过,请少爷自己用饭,她有事出去一下。”
展玉翅暗哼一声,低头吃饭,抬头望见店小二仍站在那里,心头一惊:“看来此处是她们的巢穴,否则这小子为何会监视找?”心头一动,忍不住问道:“你叫甚么名字?”
店小二态度十分恭敬:“启禀少爷,小的叫小瓶子,你有甚么吩咐?”
展玉翅沉声道:“我要你滚出去!”
小瓶子吃惊地道:“但……婆婆要我服侍你。”
“你到门外去服侍吧!有人站在一旁,少爷吃不下饭。”展玉翅一顿又问:“婆婆有否留话,说甚么时候回来?她住在哪一间?”
“她住在斜对面的北七号房,婆婆离开时,只说她出去一下便回夹,少爷有甚么事用得到小的?”
展玉翅挥挥手,小瓶子便乖乖出去,展玉翅又道:“把门关上。”
门“砰”的一声关上之后,展玉翅便开始吃饭,心中却有点忐忑不安:“老虔婆在找西方仙子?她屡跟少爷作对,到底是何原因?”
蓦地又有一个念头升了上夹:“江畔酒楼的弟兄—定急死了,帮主他们是否如道我落在魔掌中呢?”想至此,他再没有胃口吃,乃唤小瓶子进房收拾。
小瓶子嗫嚅地道:“少爷,你吃得这么少……”
展玉翅喝道:“因为菜不好,少爷吃不下,明天再拿这种猪吃的东西进来,看少爷不对付你。”
小瓶子拿起杯碟便匆匆出去,展玉翅连忙跟着出门,北七号房果然就在斜对面,他慢慢走过去,轻轻拍房门。没人应着,展玉翅正想回房,小瓶子又折回来:“婆婆还未回来。”
“你阴魂不散,是来监视少爷?还不快滚!”
小瓶子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道:“婆婆要小的寸步不离守住你,说少爷在家内婢仆如云……她答应给小的一锭银子……小的父母患重病,正需要银子……”
展玉翅不由改变了态度,温声道:“那你回家去看你父母吧,婆婆回来,少爷便立即叫她给你赏钱,少爷要睡觉了,不要甚么人服侍。”
小瓶子感激莫名,几乎要跪下来,展玉翅向他挥挥手,自己进房去。他先检查了门窗都关好,然后上床,继续运功。
他体内之百日酥未解,但体力已大有好转,最低限度巳能慢慢走动,也说明运功收集散于各经脉之真气,的确有效,而展玉翅每次运功,都能收回大部份真气,再利用真气冲关渡穴,可惜要打通天地桥,实在难之又难。
还有一个异常之象,以往运功之后,精神奕奕,但如今则完全相反,疲累交加,是故三更散功之后,展玉翅便昏昏沉沉睡至日上三竿。
他醒来后,披衣下床,一打开房门便见到小瓶子站在外面,见到他便哈腰道:“少爷,你醒来啦,小的替你打水洗脸。”他匆匆去又匆匆而来,服侍展玉翅洗脸。
展玉翅问道:“婆婆回来了否?”
“还没有……不过小的怕吵醒你,不敢用力拍门。”
“令父母病情如何?”
小瓶子阴着脸摇摇头,展玉翅同情之心油然而生,轻轻拍拍其肩:“带我去拍门。”
小瓶子遂扶他到白发婆婆房外,用力拍门:“婆婆,少爷来看你。”
房内没有反应,展玉翅沉声道:“不知是否有变化,快拿钥匙把门打开。”小瓶子略一犹疑,便快步跑去拿钥匙。
房门打开,一看房内之布置,枕褥被子仍然整齐地叠放在原位,显然白发婆婆走后至今未返,小瓶子十分惊奇:“少爷,你们在扬州是否有亲戚?”
展玉翅摇摇头,慢慢走进房内,仔细检视一遍。他如今反而担心白发婆婆不回来了,盖因此处所费不菲,他身无分文,届时如何脱身?
他沉吟了一阵,道:“小瓶子,你替我到城内各处找找她,找到了有赏,”小瓶子面有难色,但终于点头答应,先扶展玉翅回房。
白发婆婆去了何处?去找西方仙子?她到底是甚么身份?她又从何处看出自己之破绽,知道自己之身份以及江畔酒楼是四海丐帮之产业?
忽然他又想起白袍客,那位神秘的师父,他到底是何方高人?此刻他是否知道自己在遭难?假如他在身边,又能否替自己解毒?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房门突被拍响,展玉翅以为小瓶子回来,谁知站在门外的竟然是白发婆婆。他脱口道:“你去哪里?”
白发婆婆似乎十分高兴,展齿一笑,道:“你很惦着我。”
展玉翅像遭人剌了一刀般,冷冷地道:“你还想回来折磨少爷?”
“唷,大少爷,你发甚么睥气?”白发婆婆随他进房,又将门关上:“你明知老身去见仙子,昨夜被她留住,反正你在运功疗毒,也无暇顾及老身,又有何关系!很高兴你没有离开此店……”
展玉翅又闷哼一声:“西方妖女何时见我?她如今在何处?”
“她在哪里,老身不敢说,但她晚上会单独来见你,你有甚么话大可以对她明言。”
“哼,只怕她不容我说话,未曾见面已遭此毒手,见了面还得了。”
“据老身所知,仙子对你并无恶意……”
展玉翅忍不住怒极而笑:“她对我没有恶意,难道有好意?你不用胡扯,有什么手段,尽管施展就是。”
“唉,世上了解仙子的人实在不多,其实她不但不邪恶,而且比侠义道的人,还要深明大义,还付之行动。否则怎会称之为仙子。”
展玉翅嗤之以鼻:“仙子这只是你们自己不怕肉麻而吹捧出来的。”
白发婆婆忽然掏出几锭银子,放在桌子上:“这些银子让你打发店小二,你是丐帮少爷,不能太寒伧。”忽又搁下一把碎银:“你先休息一下,中午老身再过来找你,我昨夜没睡,也要休息了。”
展玉翅急问:“你不是说要去找百草老君么?”
“今晚才去找他,反正仙子要独自见你。”白发婆婆走了两步又回头:“你对她的态度最好和善一点,说不定她身上有你之解药。”
展玉翅心中暗骂:“你休想少爷向她乞怜。”
吃午餐时,白发婆婆到展玉翅房内吃,只东聊西扯、漫无天际地说些无意义的事。最后才问展玉翅:“你为何这样憎恨仙子?”
展玉翅冷冷地道:“她为何要逮我?”白发婆婆默默离开,直至吃晚饭时还不见她过来,展玉翅忍下住出去唤她,不料在走廊上,隔远见到他所认识的布北辞正跟一个人边走边说,听他俩的对话,就知这个人便是他的杀父仇人罗宾鸿了。
罗宾鸿怎会来此?本来他出现是件好事,最低限度在他离开巢穴之情况下,较易报仇,奈何此刻展玉翅还不如一平常人。
因布北辞和罗宾鸿边走边交头接耳,所以没有看见展玉翅。其实看见也不一定能认得出展玉翅,因为此刻他易了容,不过展玉翅自然而然地退回房中,轻轻将门关上。
耳边却闻布北辞道:“老大不可掉以轻心,那厮不好对付,要否把外面的弟兄请来?”
又闻罗宾鸿低声道:“在咱们未与‘师王’弄僵之前,不可打草惊蛇……”后面的话,由于去远,已不复闻。
展玉翅得知仇人在此,非为己而来,心神稍定,便即泛起疑念:“狮王是什么人?听那姓布的语气,似乎他如今已罗网了不少爪牙。”他一颗心怦怦乱跳,又惊又喜,再也没办法定下神来。
今日之展玉翅已非昔日之吴下阿蒙,本来这是一个复仇良机,可惜又中了百日酥渐渐又进入忘我境界,丹田气分两道前进,其一由前身之任脉,经头顶,转入督脉;另一则走足太阳膀胱经,走任督脉的“命门穴”便无法下“腰俞穴”、“长强”、“会阴”等穴,再转回丹田。而走太阳膀胱经的亦只能运行至“会阴”,无法再达“下髋”、“中髋”、“上髋”。
事实上,能打通天地桥者,目前武林中寥寥无几,气行不同脉经,如何使之贯通,本身已是道难题,没有明师指点,即使走足太阳膀胱经的真气,能再上升至“肾俞穴”,虽与“命门穴”只有半指之距,又有何办法使两气相通?展玉翅根本一无所知,只求真气能不断上升。
今夜大有进展,竟然让他连通三关:“下髋”、“中髋”、“次髋”,再指“上髋”。
“上髋”之后,转下来“白璨俞”,再回头上升,要抵“肾俞”尚须打通九个穴道,谈何简单。
也不知过了多久,窗扉突然“笃笃”地敲响,展玉翅慢慢散了功,问道:“谁?”
外面应道:“你想见面的人。”声音娇嫩,分明是个女子。
展玉翅料她便是西方仙子,是以将窗子推开。夜风随之吹了进来,展玉翅忽然呆了一呆,因他闻到一股热悉的香气。
西方仙子仍如既往,脸上蒙着一块纱布,月色之下,既神秘又动人。她娇声道:“主人怎不请我进房?是恐孤男寡女不方便?外面有个小花园,展少侠若不方便,大可出来共赏明月。”
展玉翅冷笑一声:“在下没有那个心情,若怕嫌疑的,不会等列今天。请进!”
西方仙子伸手在窗口上轻轻一按,娇躯轻得像燕子一般,投射进房,令人觉得她高超的是,她人在半空,另一手巳抓住窗扉,双脚落地,窗子亦同时关上。
“怎地不点个灯?”
“在下行动不便,请姑娘代劳则个。”
“喀嗤”两声,桌上之油灯立即点亮,灯光下,纱巾后之轮廓,隐约可见,果是个美人胚子,展玉翅未知想到甚么,一颗心倏地急跳起来。
西方仙子也有点窘,两人沉默了好一阵,终于由她打踱沉寂:“展少侠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这房子你巳来过多次,而且每次都是孤男寡女,今夜还要避甚么赚?”
纱巾晃动了一下,西方仙子涩声道:“姑娘还是不明白,少侠可否明言?”
“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再挑明便没意思了。”
西方仙子沉吟道:“你很聪明,姑娘我在何处露出的破绽,让你发觉?”
“你身上之……”展玉翅本夹想说幽香,但话至喉,头又咽了下去:“总之三姐、白发婆婆和西方仙子,三位一体。好啦,闲话表过,有话请说!你把我掳来此处,又多番戏弄少爷,意欲何为?”
西方仙子幽幽一叹,忽尔问道:“这一路上,我待你如何?”
“虽然不错,但邪只是猫哭老鼠假慈悲。你为何不杀我?”
西方仙子反问:“姑娘为何要杀你?哼,你也知道我要杀你易如反掌,由此亦证明我对你没有恶意。”
展玉翅不由扬高了声音:“没有恶意,为问要在我身上下毒药?又何事掳我?”
“我掳你乃为了……与你多接触……谁教你武功猛进,我怕你穴道解开之后,又要与我相斗,谁伤谁都非我之愿,是以……”西方仙子垂首而言,竟有几分可怜相。
展玉翅不由呆了一呆,久久不能回一言,心中忖道:“她对我有意思,活见鬼!若对我有情,又怎会一见面便想杀我?”心想至此,嘴角不由露出一抹冷笑。
西方仙子秀眉一皱:“你不相信我?”
展玉翅叹了一口气:“你教我怎样相信你?累我被括苍派的吴长茂误会,接着又要杀我……”
展玉翅话未说毕,西方仙子已截口反驳:“杀胡雪风而引起吴长茂之误会,乃为救你,你不要狗咬吕洞宾。至于说要杀你,杀了没有?那只是为了试探你,老实说,如果你是条怕死鬼,我也不会……”说至此,她羞涩地垂下眼皮,声音转低:“我出道数年,像你这般硬骨头的,还没碰上一个。”
虽然展玉翅看不到她脸上之表情,但自其眉宇间,亦能察到一二,心头不由一荡:“你说得这般好听,为何还不解开我体内之毒素?”
“我昨夜便到处去找百草老君,可惜找不到,但还会去找。”
“他的确在扬州?”
“我也是听人说的。哼,你放心,我还未碰到办不到的事,为了让你相信我,待我取了解药再来见你。”
展玉翅冷笑一声:“你以为这样便可证明自己之心迹?以为如此便可无愧于心?万一有仇家上门,你可知我之处境么?万一我这样子被杀,你这辈子能安心么?”
西方仙子娇躯震了一震,嗫嚅地道:“我会派人暗中保护你,若你有甚么长短,最多我陪你一死。”
“大丈夫顶天立地,生有何欢,死有何惧?你不必假惺惺了,我不要你保护。”
西方仙子屡遭奚落,不由恼羞地道:“左不是右也不是,你待如何?我今日吞声忍气,得到的就是这些?哼,姑娘可是千金之体,从未这般受委曲过。别忘记,你一条小命尚在我手中。”
展玉翅气住上冲,把生死置之度外:“展玉翅一条命就在此,要打要杀,悉从尊便,要我乞怜你,休想!”
西方仙子睑上之纱布,无风自动,倏地翻起一掌,掴在展玉翅睑上。这一掌力道不轻,将他打倒在床上:“你知道我为何打你么?因为你太令我失望了!原先以为你是位能伸能屈的大丈夫,不想只是逞匹夫之勇之莽汉!你以为这是英雄行迳?哼,你还成不了气候。”
展玉趋被她打得一呆,再听她一顿骂,不由作声不得,西方仙子用力在桌子上一按,气道:“好吧!姑娘给了你解药,以后便各走各的。自命侠义、自命英雄、坐井观天,你太肤浅了,想在武林中出人头地、报仇雪恨,还差一大截呢!”
展玉翅见她拂袖欲行,忙道:“且慢!”
西方仙子背对着他,问道:“你还有甚么话要说?”
“你邪一掌我生受了,算你掴得对。你我之间之恩怨,暂且搁在一边,也不问你为何认为我自命侠义、坐井观天,只想问你一件事!你可知‘狮王’是甚么人物?”
“扬州的‘狮王’又有个外号叫‘雪里狮王’。雪是指盐,不是冰雪。他是盐枭中的老大,智勇双全,尽管手段毒辣,但算得上是个人物,在扬州是个跺跺脚可以晃动城墙的人物。
你跟他有仇?”
“我不认识他,随口问问而巳。”展玉翅吸了一口气,道:“对不起!我向你道歉,也许我说话有点过份,但这是因为你之表面行为加上传闻而造成的,我本无意侮辱你。不过我是受害者却是铁一般的事实,很多谢你掴我一巴掌,反正百日酥,为害人只能一百天,你不如送我回江畔酒楼吧!咱们之间的恩怨便一笔勾销。”
西方仙子道:“起初我也没考虑到这般全面……祸是由我起的,当然由我解决,待拿到解药之后,一定送你回去,你还有甚么话要问?”
“你说能打通天地桥,可是真的?”
西方仙子幽幽一叹:“让你服下百日酥,还有一层意思。逼你运功打通任督二脉及天地桥,这两关一通,假以时日,武林便是你争雄之地。你说我会骗你么?”
“便天地桥打通了?如何打通?”
西方仙子摇摇头:“我若晓得的,还有不教你之理?但据百草老君谓,服了百日酥之后,不会走火入魔,是甚么药理,连他也不清楚,只知已有不少先例。”
“你为何要助我打通天地矫?”
“因为我要你日后帮助我,你放心,不是要你助找行凶肆虐。”
展玉翅不由失笑道:“你有呼风唤雨之能,还要我这小乞丐助你什么?”
西方仙子又是一叹:“我目前只能告诉你一句话,别看我表面风光,其实我之处境,如履薄冰。将来……说不定明天,我便有灭顶之险,你信不信?”忽地又转过头来,目光如刀:“今夜我跟你说的话,不许你向任何人泄漏半句,否则……”她忽又像泄了气之气球,跺一跺脚,穿窗而去。
她倏来倏去,令人有如在梦中之惑,房内只余一点香风,引起展玉翅心潮如涌,联想翩翩,回昧不已。
西方仙子适才说的话,一句句顺序涌上心胸,留下无数谜团,使她更添几分神秘,更教展玉翅摸不着头脑。
忽然一阵凉风吹过,展玉翅蓦地一醒,忖道:“我今仇人在侧,处境岂不北她更危险?
岂可还费劲猜谜?”当下关上窗子,重新盘膝运功,可惜西方仙子一席话,对他别激甚大,心境难以平复,散在奇经八脉之真气,一时之间难以聚拢。
也不知过了多久,真气才逐渐归回丹田,再由丹田运气冲穴。上下两道真气,又再集中在“命门穴”及“次盯穴”。今夜又有进展,再进一关,抵“上髀穴”。
不想打通此穴之后,真气陡增,沿脉下沉,再攻克“白环俞”。连续两夜打通五个穴道,使展玉翅信心大增,忘却疲倦,又知不会走火入魔,是故鼓起余勇,再通“中膂俞穴”,此穴一冲即破,真气如同洪流,再冲开“膀胱俞”、“小肠俞”及“关元俞”三穴,再过两关,便可抵“肾俞穴”。
此时他头冒白烟,汗流浃背,反而异于往日,不觉疲乏,真气稍停,又住上冲,终于再克一关。
就在此时,展玉翅听到外面有急促而凌乱之脚步声,接着客栈楼上也有响声,就在头顶上。
俄顷,外面传来一个低沉而雄壮之声音:“罗宾鸿,你既敢来捋虎须,为何无胆出来相见?”客栈内响声彼起此落,大概是住客被惊醒,但却未闻罗宾鸿回应。
展玉翅忖道:“此人莫非是‘雪里狮王’?”
那声音又呼喝一遍,不得要领,便毅然喝道:“上去,不给他点颜色瞧瞧,还以为‘狮王’是病猫!”
话音刚落,上面又传来一个呜呜的响声,狮王又叫道:“原来还有同伴。哼,只怕来不及救你了。快!”
展玉翅受影响,真气一直滞留在“太阳俞”,难越雷池半步。
楼上突然响起一道尖锐又急促的惨叫声,又闻有人呼道:“兄弟们小心,他们在房内用暗青子招呼。”接着又响起一阵“哗啦啦”的响声,似是窗棂被人击碎。
再几道惨叫声过后,便是吵耳的兵刃碰撞声和呼喝声,看来双方已打上了。
“狮王”怪笑道:“罗宾鸿,你也不想想,这是谁的地盘,你竟敢来打我的主意!要黑吃黑,没那么容易。”
罗宾鸿道:“狮王误会了,小弟一直很想和你合作,奈何你拒人于千里之外才引来此场误会……”
“狮王”以一阵怪笑声,止住他继续说下去:“误会?你派人劫的盐,可不是误会!赵陵已招出是你指使的,他是你的手下……”
“赵陵在何处?狮兄可否请他来跟我对证?哼,你为何偏心只听其一面之词?他若到处诬蔑人,狮兄之仇人不是遍天下了么?”
“扬州人谁都知道,某家人虽凶,但最公正,否则如何号令盐枭?”狮王冷冷地道:“你放心,某家一定让你俩当面对证,但必须等你成焉某之阶下囚,围住他,快,旷日持久,夜长梦多。”
楼上斗得更是激烈,每隔一阵,必有一道惨叫声响起,又闻狮王怒笑道:“原来还有两下子,难怪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让某家来!”一阵呛呛郎郎急如炒豆之响声传来,敢情他已用上其成名兵器——九环金刀。
展玉翅把生死置之度外,渐渐楼上之杂音,无一入耳,真气稍过之后,又再蓄锐前进,终于又过一关,直抵“肾俞穴”。
此关一通,真气汹涌澎湃,勇住直前,过“三焦俞”、“胃俞”,直抵“天柱”,再越过头顶,往前身泻下,转瞬之间,又转了一周,重抵“肾俞穴”。
展玉翅心头一急,连忙运功制住,不让其住上升,此时两股真气均停留在后腰上,相隔只有半指之距,如何使两股真气合二为一?如何冲过这半指之距?虽只有半指之距,但中间无经无脉,如何相通?于理不合。
展玉翅心中不由怀疑起来,天地桥是否如此打通的?甚至怀疑世上是否有人以此法打通过。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远处又传来一阵呐喊声,接着一道尖锐刺耳的哨声响起,一片混乱之景象。
俄顷,隔壁房内突然传来“蓬”的一声巨响,整座客栈都震了一震,也不知发生了甚么事,楼上却有人呼道:“他们到楼下去了,快追!”
展玉翅一听,便估计罗宾鸿已至邻房,心头大急,运功横栘,但两股真气仍在原处,分毫不移。
说时迟,那时快,背后响起“蓬”的一声巨响,原来有人撞破木墙逃命,展玉翅正好背墙运功,后背距离木墙不过半尺之遥,猛觉后背被一块木板撞及,来不及疼痛,两股真气,竟藉木板那一撞,而豁然打通。两气合一,沛然莫御。
紧接着,展玉翅被一股大力撞抛落地,一团黑影穿墙而入,蒙胧中,觉得他就是大仇人罗宾鸿。与此同时,破洞里接着钻进几条大汉来。
这些事写来虽慢,实则疾如白驹过隙,一闪即逝。
展玉翅一时之间,尚未定下神来,三、四个人又在房内恶斗起来,罗宾鸿一脚踩在展玉翅脚上,一个失神,几乎挨—刀,不由破口骂起来:“滚开,否则先杀死你!”
展玉翅霍然一醒,忍住怒火,缩进床底下,但觉体内真气自动运转,速度极快。他不能坐着盘膝运功,便伸直双脚,将双手贴在大腿上,闭目运功控制真气。
房内突响起一道惨叫声。原来狮王一个手下,中了罗宾鸿一掌,上身跌倒在床上,发出“蓬”的一声,而罗宾鸿同时亦中了一刀。
“老大,正点子在这里。”
狮王低沉而宏亮的声音传来:“先围住他,待老子来收拾他!”
就在此刻,外面声昔嘈杂,打斗之声,呼喝之声,乱成一片,又闻狮王呼道:“人家召集人马,你们不会回敬吗?饭桶!今夜便在这里将其一网打尽。”紧接着,墙板又“哗啦啦”
一阵响,床板被人踏得吱吱作响:“让开,别堵住门口!”
罗宾鸿道:“狮兄迫人太甚,须防狗急跳墙,大家都没好处。”
狮王一晃手中金刀,叮叮当当地响着,极是威猛:“老子专打跳墙狗!”
“且慢!你也不想想,罗某若无准备,又怎敢来捋虎须?”
罗宾鸿话未说毕,又被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打断,房内兵刀劈击之声,惊心动魄,下过展玉翅此刻已进入忘我境界,罗宾鸿及狮王斗得再激烈,他也毫无知觉。
两股真气一贯通,又逐渐受控制,展玉翅便觉得每至胸腹处,便略有阻滞。三个大周天之后,又觉得该处有股异常之“气流”,再过七个大周天,那股异气已随真气转动。
展玉翅大喜过望,逐渐用意志,将那股异气迫至左手指尖,并使其停留在该处。
房内之形势又有变化,原来罗宾鸿之人马,见形势混乱,遂放了一把火。火势一起之后,住客争相逃生,而在店内之狮王手下,也沉不住气,纷纷逃了出去,但罗宾鸿的手下,则反其道而行之,冲进房中来。
狮王气得哇哇乱叫,然形势比人强,他拚力虚晃一刀,由门口冲了出去:“姓罗的,算你狠,到外面咱们再决一死斗!”
罗宾鸿也要出去,却让手下唤住:“老大,外面部是他的入,由上面出去。”
罗宾鸿先跃上床,双脚用力一顿,欲先跃上横梁,再破板而上,可是那床板适才遭数个人踩过,已呈裂缝,哪经得住他双脚再用力一顿,一声“哗啦啦”声响,登时断裂,他人也跌了下去。
展玉翅正好把百日酥毒气全迫在手指头,散了功,拉出长剑,割破指头,说时迟,那时快,罗宾鸿正好跌了下来,他下意识地伸出指头,气随之而生,一股黑血倏然向罗宾鸿脸上射去。
罗宾鸿虞不及此,被射个正着,他举袖拭面,一瞥之下,已看出有人在此,大喝一声,顺势挥刀向展玉翅砍去。
展玉翅双脚被木板压着,罗宾鸿又跃在上面,急切之间,没法闪避,手中乃抄起一块断板一抡。“笃”的一声,钢刀砍入木板,一时之间,抽拔不出。
展玉翅右手已拾起剑来,猛向其双脚挥去,罗宾鸿想也不想,一跃而起,展玉翅连忙滚出床去,暗呼一声好险。
罗宾鸿的手下不知发生甚么事,呆了一下,展玉翅已直起身来,罗宾鸿坐在床架上,欲向展玉翅扑去,他手下忙道:“老大,何必跟这小子计较,快走!”
罗宾鸿冷哼一声,身子饺起,左掌向上一托,撞开木板,右手钢刀用力一剁,借力纵身上去。
展玉翅双脚被踩得疼痛,稍一犹豫,已失去其影踪,他略一运功,未见有异,乃再发一掌,窗棂“哗啦啦”地飞出老远。
展玉翅呆了一呆,看看自己双掌,想不到自己竟有此功力,不由大喜,穿窗出去,呼道:“罗宾鸿,你别跑,少爷要杀你!”
不料,他话未说毕,两柄单刀已分左右砍到,展玉翅不辨敌我,厉声呼道:“杀不了点子,杀杀你们,也能出口气。”他夷然不惧,长剑一撩,两抦单刀已被撞开,展玉翅标前一步,上身一直,已将一人挑倒于地。
可是,狮王的手下,为了围堵罗宾鸿的人,散布四周,此时又以为展玉翅是其同党,见同伴受伤,乃围了上来、展玉翅甫打通天地侨,又吃了好些天的憋,此刻全部倾泻出来,挥剑冲入人丛中,如穿花蝴蝶般,见人刺人,见刀抵挡,以寡敌众,竟然大占上风。
狮王在旁见了,忙道:“这小子十分厉害,须小心。”
展玉翅心头一动,急问:“你们是甚么人?”
一条大汉恶狠狠地道:“咱们都是十八地狱的拘魂使者。”
展玉翅道:“少爷是四海丐帮的副总堂主展玉翅,我与罗宾鸿有杀父灭家之仇,与他不共戴天。”
狮王怒道:“既然如此,你为何杀我手下?何况老子与丐帮毫无怨隙。”
一条大汉接口道:“江北的叫化子,谁不沾我大哥的恩惠?”
展玉翅忙分辩:“是你们先袭击少爷的,为了自保,只好回击,你们既然不是我要找的人,请停手以免误伤,并影响你我双方之感情。”
狮王冷笑道:“说得好听,老子的人岂能白死?”
“你待怎地?再打下去,贵方起码得再死十个八个。”
“小子,你好狂。”
“少爷实话实说。”展玉翅大发神威,手腕抖处,两个大汉腕脉中剑,兵刀都跌落地上,他双脚一顿,一式“白鹤冲天”,居然飞上三丈多高,只看得众汉子张大了嘴巴,连展王翘自己也大感意外,想不到自己轻轻一跃,竟有此功。
他凌空吸气,恍如一头大鹏般,盘旋了一下才落地,但瞬即又被围上:展玉翅道:“不要不知好歹。”他一扬掌,一股气流蜂拥而出,但见客栈的火墙倏地如一根柱子般冒起,蔚为奇观,只看得众人口呆目瞪,不由自主地让开一条路来。
展玉翅急飞而起,声音却远远传来:“今日若有所得罪,少爷另日将登门道歉。”言未毕人已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