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文说到,罗宝琴激斗铁燕子顾颖达,胜败未分,蓦地左侧房中,“格吱”一声,窗户忽然大开,一条黑影,窜将出来,乃是一个身材高大银髯红脸的老头,右胁下挟着一人,正是她梦寐难忘的心中爱郞——云天灏。
云天灏被擒,罗宝琴情急万分,颤声怒喝道:“你……你把他怎么样了?”右手伸缩间,亮闪闪剑光出匣,身形猛动,抢扑过去。
斜刺里一道银光飞来,剑风嘶然,嗡嗡直响,显见内力不弱,罗宝琴全力抢扑之势,竟被挡住。
她急得几乎要疯,长剑左劈右扫,连演三绝招,将那人接连迫退了三四步,那人正是铁燕子顾颖达。
她戟指红脸老头道:“你是谁?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何必助纣为虐,加害他一个粗识武功的人!须知我昆仑四女,并不是好惹的……”
她误认为红脸老头,是顾颖达请来助拳的帮手,故有助纣为虐之言。
老头仰天打了一个哈哈,左手微摆,止住了铁燕子顾颖达飞扑的身形,说道:“老夫俞福渊,人称双头天蜈。半月前,罗姑娘剑斩我七名部众,血染荒谷的事,难道忘怀了吗?”
说到这里,语声略顿,看了下挟在右胁的云天灏,倏地声色俱厉,大声说道:“今日之事,须请姑娘给我一个明白,否则……嘿嘿!莫怪我俞某人要无理得罪。”
她闻言一怔,暗叫不好,这红脸银髯老头,竟是威震八闽的巨盗——俞福渊。
她并不惧怕于他,以昆仑四女的武功,顽强如天南三怪,尚在剑下授首。
但可虑的是,云天灏身落人手,一个处置不善,很可能殒命当场,暴骨异乡。她投鼠忌器,心里大有顾忌。
俞福渊冷冷地哼一声,睥睨作态,说道:“老夫从不迫人太甚,你既自知理亏,乖乖地束手待罪,跟了老夫回去,哼哼!若有不然,莫怪心狠手辣。”
老贼因见罗宝琴久不答话,误以为她震于自己威名,心存内怯,故此口出大言,丝毫未把当前女娃放在眼里。
心里还在想道:“我道昆仑四女是怎么样的厉害人物,嘿嘿……正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方知真假。”
她连肺都要给他气炸,自出道以来,几曾受过这种恶气,欲待挺剑决斗,而云天灏尚在对方掌握之下,不由得按剑怒目,犹豫难决。
她终于开口说话:“双头天蜈威震八闽,遐迩咸知,罗宝琴不才,倒要讨教高招,拜领教益。”她剑隐肘后,微向对方行了一礼。
俞福渊仰天哈哈一阵狂笑,正要答言。身侧的铁燕子顾颖达冷冷接口道:“凭你也配和俞老英雄过招,别做梦吧!”言罢冷笑不已。
她不由大怒,秀目含威,一丝冷笑浮上脸颊,缓缓说道:“你待怎么样?姑娘不叫你在二十招之内,失手落败,我不姓罗……”
顾颖达闻言气极,长剑呛啷出匣,身形猛起,口中怒喝道:“你来试试看。”
罗宝琴长剑舞动,风雷并发,劲贯剑尖,气运全身,陡地向前迎去……
蓦地一条人影,带着二溜寒光,突从空中飞落。罗宝琴眼前一花,敌人刀挟寒光,竟从剑光圈中飞入,直指前胸。
她大吃一惊,身形如风后退,躲过了这一招攻击,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个手提绣鸾双刀的美貌少女。娉娉婷婷地站在自己面前,分明又是敌人一党。
她心中有气,冷笑说道:“你们不妨一齐上前,看我罗宝琴可会皱一下眉头。”
另方面铁燕子顾颖达,也被那女子一刀挡开老远。
心中惊骇,暗道:“我数十年苦练,自忖武功不弱,不知她使了什么手法,竟逼得我非退不可,看来这武夷山归藏谷一派的武功,确属不可小觑。”
他和她原是一道来此,虽是心中惊骇,却是一言不发。
那女子首先回头,叫了俞福渊一声大哥,然后又向顾颖达点了点头,回眸注视着玉罗刹罗宝琴微微含笑道:“这位姐姐谅必是昆仑四女侠中的罗宝琴罗女侠了,小妹俞静雯,久仪昆仑剑术并世无俦,今日欲在姐姐剑下,讨教几招。”言罢抱刀一礼,静待答复。
俞静雯酷好练功,从小就被金针圣母渡上武夷,十八年来,练就一身武功。
大凡练武的人,都有一个癖好,都想找武功高强的对手,印证武学,以测定自己目前的功力造诣,俞静雯飞身直下,其目的就是在此。
罗宝琴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说道:“我为什么要和你打呢?刀枪无眼,这不是闹着玩的……”
说完话,理也不理她,竟自别过头去,直把俞静雯气得三尸神暴跳,七窍内生烟,她正待反唇相讥。罗宝琴已厉声向顾颖达道:“姓顾的,有种你过来,躲在人家姑娘后面,也保不了你的狗命……”
他闻言大怒,身形如风抢出,银光耀目,一剑刺到。
一出手就是毒龙剑法中的绝招,追魂八剑。
崆峒剑法以轻快飘忽见长,讲究的是“神意合一”“步如飚风”。
他这一含愤出手,尽展所学,剑势似排山倒海般抢攻过去,绵绵不绝。
罗宝琴心伤云天灏落入敌手,早存着速战速决之心,她看准了三人之中,以顾颖达最为软弱,但也并非庸手,因此就存着先拿他开刀的心意。
这二人都是各展绝学,舍命相搏,刹那之间,交手数十合,一时间剑影纵横剑炁冲霄。
论起崆峒的毒龙剑法和昆仑的六合剑法,实是各有千秋,难分轩轾。
但顾颖达乃是崆峒弃徒,这一套剑法,原未学全,好些微妙精奥的地方,均是使不出来。因此时间一久,逐渐地手忙脚乱起来。
他渐知不妙,心里又急又气,暗中想道:“这丫头比起年余之前,又厉害得多了,看来不使出最后杀手,实在无法取胜。”
他想到这里,怒喝一声,迅速的劈出三剑,将罗宝琴挡出数步之遥,跟着长剑再起,“天罗匝地”“云岚四合”“神龙抢珠”,化成一片光幕,向罗宝琴当头飞落。这崆峒绝学,果是不同凡响,直看得双头天蜈和俞静雯兄妹二个,暗暗点头,宽心大放。
银光缭绕中,一道剑光冲激而起,只听到“嚓”的一声,红光冒处,有人惨叫一声,这冲霄剑炁,倏忽尽敛,场上已经分出了胜败。
罗宝琴横剑卓立,脸笼秋霜。顾颖达左臂已断,血染罗裳,脸色煞白,一个身子,摇摇幌幌地站立不稳。
原来罗宝琴在他挥剑猛攻之际,施展一身小巧绵软的功夫,接连避过他三招攻击,“神剑斩蛟”剑展昆仑绝学,由对方剑光隙中,强力排荡而入。她内力较强,长剑直探而入,反臂一绞,将顾颖达一条左臂自肘斫折。
俞贼兄妹见状不由一呆,但迅即大怒,双双抢上,一左一右猛攻上来。
俞静雯来势最快,一招“乱舞梨花”,瞬息之间,连续劈出八刀。
俞福渊把挟在胁下的云天灏放在阶上,身子疾跃而出,“铁板琵琶”,呼呼就是二掌。
这二人都是身负高深武学之人,联手夹击,威势岂同小可。
罗宝琴左掌猛翻,借势横跃九尺,躲开攻击,脚未落地,已自开口讥讽道:“你们最好一齐上前,也省得你家姑娘逐个打发的麻烦……”
俞静雯闻言急叫道:“大哥,你去照顾顾寨主的伤势,由小妹来接她几招。”
俞福渊平时极为自负,原未想以二打一,只是看到铁燕子顾颖达受伤甚重,一时气愤,才出的手,闻言只得恨恨停步,说道:“她剑势诡异,你要小心一点……”
俞福渊替顾颖达包扎了伤势,扶他坐在阶石上面,回过身来,目注战场。
他此时已不敢小觑玉罗刹罗宝琴,是以全神贯注,准备随时出手,接应乃妹。
此时二人交手数合,各自震惊对方是平生罕见的武林高手……
罗宝琴剑举齐眉,张目凝神,脚下步法活开,身子由南向北,绕着圈子。
俞静雯双刀交错胸前,刀刃向外,目注罗宝琴一瞬不瞬,亦是绕场疾走。
二人脚下都是毫无声息,点尘不起,但步法却越来越快,圈子亦越绕越小,渐渐地已是伸臂可及了。
双头天蜈俞福渊对于技击一道,是个大行家,此时他已经看出对敌二人,业已凝集全力,这出手一击,石破天惊,可能胜负立判。
他生平经过大风大险,不知凡几,但像今天这等舍命相搏的场面,却也并不多见。
他虽然知道乃妹武功,曾得金针圣母真传,但对手顽强,为当今有名剑派——昆仑派的有数高徒,兄妹关心,不由自主地露出一脸焦躁之色,准备一有不妙,立即出手接应……
“砉”的一声,刀剑相触,发出一记哑响,俞静雯双刀平扫,架住罗宝琴横斫而来的一剑。双刀单剑竟自粘在一起……
二人差不多是同样心思,都想试探一下对方在内力方面的造诣,是故并不撤回兵器,各自凝神澄虑,全身真力,透过手臂,贯注在兵器上面。
静寂中传来一种惊心动魄的嗤嗤之声,使人听了万分刺耳。
约有一盏茶的时间,罗宝琴神色如故,而俞静雯却渐渐地额角见汗,气息急促起来,显见在内力造诣方面,俞静雯是略逊一筹。
俞福渊焦急万分,就要抢步上前。
此时二人比拼内力,已到了最后关头,只要稍微松懈,真气一散,立刻有被对方立劈刃下的危险。所以罗宝琴纵使知道俞福渊下手攻击,也是无法自救。
蓦见俞静雯双刀振处,一声娇叱,猛奋全力,挑开对方缓缓下压的长剑,旋步如风,脚踏西北方位,唰唰地攻出二刀,她情知内力方面,较敌为弱,是故欲改以招术制胜。
眼见对方肩肘不动,身形如行云流水,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飘逸和舒徐,自己接连几招,眼看斫中,都被敌人轻轻躲开。
她不由一呆,暗自忖道:“这是一种什么身法啦?何以如此玄奥难测……”
她自然不会知道,这是玉罗刹罗宝琴的师父慧真子,在二十余年之前,在北天山绝顶之上,发现了一部武林秘笈“上清真诀”里面载的一种绝学——上清易踪步法。
这部秘笈,乃是五代时候,一位隐居在北天山的异人所著,这异人名叫青灵大师,武功已介于天人之间,生平未尝收徒,却著录了二部秘笈。一部就是这“上清真诀”,内中叙述了三种奇奥的武学,除上清易踪步法外,另有一套“降魔七掌”和“四象剑阵”。降魔七掌奇奥难测,极为难学,昆仑四女中八手观音吴天琼随师较久,略窥门径外,其余三女,均未得传授。
那四象剑阵,更是穷极造化,精微玄奥,不可思议。
二十年前,昆仑四女之师慧真子,不惜远离西域,行脚中原,就要想觅取四个资质上佳的传人,练习这四象剑阵,结果费时三年,才收取了昆仑四女。
这四象剑阵果然厉害,首次使用,就扬威中原,把威震关洛黑白二道的凶星煞神——天南三怪,毁在剑下。
另一部秘笈,叫做“太清伏魔剑诀”,分上中下三卷,上卷叙述五代时期武林各派的剑法及其解破之方,中卷搜集了各派剑法的秘奥,另创一家新的剑法——太清伏魔神剑。下卷讲究的是以气驭剑的虚空击刺之术,练到化境,就能以意克敌,斩敌于百步之外。
可惜这三卷剑诀,在青灵大师坐化之后,历时三百多年,迄未出现,只是武林中有这么的一个传说罢了。
闲话休提,书归正传。俞静雯惊心罗宝琴的上清易踪步法,但罗宝琴何尝不是暗暗吃惊,对方刀法诡异,变化无穷。而且她还有一桩心事萦念,就是云天灏陷身敌手,此时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未知吉凶如何?
她陡然振剑抢攻,如舞龙蛇,寒芒点点,不离对方全身要害。
俞静雯见状兴起,曼声长吟,双刀一紧,施展出师传鸾凤氤氲刀法,乘虚觅隙,尽出所学,打在一起。
江湖上有句俗话,叫做“剑如飞凤,刀如猛虎,枪如游龙。”说明剑以轻灵为主,刀以刚猛是尚。但俞静雯这一套刀法,与其说它是刀法,勿宁说它是剑法还好一点,因为它的精奥玄妙的招术,大多不出“扎”“刺”“抹”“挑”四字,那和剑法的差别就微乎其微了。
但厉害也就厉害在这四字诀上,眼看一刀斫下,势如出山猛虎,但挥剑格处,它却力道顿失。刀走轻灵,乘虚抵隙,直钻进来,发招时和收招时的力量迥异,令人防不胜防。
甚至左手的刀和右手的刀,方向相异轻重不同,所以开始几招,罗宝琴不知奥妙,连遇险招,被她逼得连连后退。
罗宝琴娇声怒叱,凝神澄虑,剑走中心,“挑”“拨”“点”“蹦”,只守不攻,这一来,果然把情势稳定下来,不再被逼后退了。
罗宝琴气愤填膺,冷冷说道:“姑娘好俊的刀法啦!但光是这些却还难令我心服……”
俞静雯亦是惊心,刚才她已尽出师门绝学,虽然把对方逼得连连后退,似乎略占上风。但罗宝琴取守势,情势立即稳定下来,一任双刀像雪片似的,上下翻飞,竟自攻不进去,难越雷池一步。
闻言她不由气极,亦自冷笑说道:“你有种就将我刀法破去,光做缩头乌龟,只守不攻,称什么英雄好汉……”一边说话,一边又狠狠地攻出三招。
锵锵连声,罗宝琴一振长剑,架开三招攻击,嘴里却毫不饶人地说道:“这鸾凤氤氲刀法,旁门小技,你道我破它不了,你敢与我打赌……”
俞静雯怒从心起,暗忖道:“你竟敢说我们师门绝学——鸾凤氤氲刀法,是旁门小技,今天倒要叫你知道旁门小技的厉害。”
心里想着,口里说着:“打赌就打赌,我倒要看看你们这些自诩为玄门正宗的名门大派,有何出奇的能耐,你划下道儿来吧!我无不奉陪……”
言罢,一收双刀,气鼓鼓地跳出圈来,红红的小嘴嘟哝着,好不可爱。
罗宝琴打量了她一眼,口角浮起一丝轻蔑的笑意,鼻子里哼了一声,又回眸看了双头天蜈俞福渊一眼,见他目注自己,神色凝重。
罗宝琴心里虽是万分着急,但脸上却装出一脸不屑的容色,冷冷开口道:“你们兄妹二人,在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脚色,说的话不会不算数吧?”
俞静雯气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再不划道下来,可别怨我又要动手了……”
罗宝琴二声轻笑过后,开口道:“今日我要以单剑约斗俞姑娘你,咱们不到生死判明,决不罢手……嘿嘿!你敢不敢……”
站在一旁的俞福渊一听,心说道:“好啊!原来你是这个计算,怕我联手夹击于你,故此想拿话将我们绕住,真是好主意……嘿嘿!”
他尚未开口点破,俞静雯已是说道:“你废话连篇,讲来讲去还是一死相拼,既是这样,我就成全你吧!”
双刀起处,左手刀虚晃一下,右刀“拨云见日”,拦腰疾扫。
罗宝琴向后纵退几步,高声叫道:“且慢,我还有话说……”
俞静雯只得收刀,负气说道:“你有话快说,不要尽拖时间……”
尽管对方词色不善,罗宝琴却一点也不生气,微微含笑道:“我刚才说要借较技胜负,打一个赌,话还未说完,你何必心急……”
俞静雯一想不错,刚才原已答应她打赌的,因此开口道:“好,你说吧!”气势已缓和了不少。
罗宝琴微一寻思,低声喟叹,幽幽说道:“姑娘武功,是我生平罕见的高手,我实在并无把握取胜……但事已至此,只好舍命相陪。”
双头天蜈俞福渊在一旁插口打断,阴恻恻地说道:“算了算了,高帽子少戴……”
说得罗宝琴粉面一红,暗中大为生气,心里骂道:“我若不是为了云郞,谁耐烦和你们说这多的废话,下次见面,就要你的好看。”
她心里生气,表面却丝毫不露,语声略顿,伸手一指躺在阶石上的云天灏道:“我们不妨以他作赌,倘若我幸而胜了,你们就要将他交还给我……”
断了一臂坐在阶石上的铁燕子顾颖达,此时插口冷笑道:“嘿嘿!好小子,真是艳福不浅,躺在地上还有美人关注……”
他恨极了玉罗刹罗宝琴,是以出言异常刻薄尖酸。
罗宝琴羞红了脸,怒叱道:“无知狗贼,你嘴里乱嚼什么?姑娘我要你的狗命……”挺剑就要赶去。
顾颖达疾赶二步,到了云天灏的身侧,俯身右臂疾伸,手掌按在云天灏头顶“百汇穴”上,怒喝道:“你敢过来,我一掌先毙了他……”
罗宝琴惊得脸色都发了白,颤声喝道:“你敢动他一根汗毛,我要把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嘴里虽说得硬,心却急得扑通扑通乱跳,果然不敢再向前走一步。
顾颖达狞笑一声,尚未反唇相讥,俞福渊插口说道:“这个小子就烦顾兄照看……”
回头又向罗宝琴道:“罗姑娘你倘若决斗获胜,老夫决不食言,少不得将他交给你带走,不会少一根汗毛……但若你万一落败,却又该当如何?”
罗宝琴勉强将纷乱的心神收摄,冷笑道:“我只一落败,立即横剑自绝……嘿嘿!用这一腔碧血,作为赌注,总可以了吧!”
俞福渊哈哈大笑道:“好好,好极了……”言罢,退下一边。
俞静雯一紧绣鸾双刀道:“请吧!还等什么呢?”
罗宝琴一双秀目却注视在顾颖达的身上,见他坐在阶石之上,膝羞上横放着昏迷不省的云天灏,一只右手,却紧贴在他的“期门穴”上,满脸狞厉之容,好不可怖。
罗宝琴和他有断臂之怨,心里着实担心他难忍怒愤,骤然下手,致云天灏于死命。
俞静雯见她怔怔的一言不发,以为是害怕自己,心存内怯了,不由得冷笑说道:“罗姑娘,罗女侠,你倘若不想打了,缩头回去,还来得及……”
罗宝琴狠狠地看了她一眼,心里骂道:“好刻薄的家伙,待会叫你知道厉害。”
嘴里却说道:“贤兄妹一言九鼎,说话当然算数,但这位姓顾的是否也守诺言……”
俞静雯怒道:“你既不相信我们,又何必出题相赌,嘿嘿!好不岂有此理……”言罢,满脸不屑之容,把头别过一边,嘴里又嘿嘿地冷笑了二声。
罗宝琴性情何等高傲,忍气吞声了半天,无非想用话把对方套住,谁知道白受抢白,还要看对方脸色,不由得生起气来,娇声怒喝道:“那你是想说话不算的了……”一双翦水双瞳,射出棱棱神光,注视着对方。
俞静雯给气得粉脸一阵子青一阵子白,颤声说道:“这可是你说的,别怪我反悔食言……”双刀“云雾金光”猛攻过来。
罗宝琴虽然给她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恨不得把对方立毙剑下。但一想云郞还落在对方手里,一腔怒火,就慢慢消失,见状身形微闪,躲过二招攻击,长剑横撩“巫山梦回”,将俞静雯逼退二步,蓦地收剑纵出圈子,高声叫道:“俞姑娘你误解了我的意思了,我罗宝琴岂是说话不算之辈,只是我下的赌注太大,故此要先小人后君子,将话说明在头里,只要姓顾的点头认可,在胜负未分之前,决不加害于他,就可以了。既然姑娘对我责备,我复何言,请进招吧!”
她长剑前伸,微微下垂,脚下不丁不八,这正是六合剑法中的“太公垂钓”之式。
俞静雯闻言,回头向顾颖达看了一眼,这一留神打量,却发现他脸带狞厉笑容,右掌按在云天灏“期门穴”上,神情果是大为可虑。她暗忖道:“我虽然有把握不会落败,但若在胜败未分之前,顾颖达一时难忍愤激,出手将他毁了,这势将贻笑江湖,予人话柄。他目前一臂已断,心情可能不太正常,这倒不无可虑……”
想到这里,又看了顾颖达一眼,嘴唇微动,要想说话,却不知如何措词,刚开口叫了一声:“顾寨主……”下面的语声就戞然而止。
顾颖达抬头望了她一眼,说道:“俞姑娘转告她放心好了,只要她不失招落败,我保证她不会做小寡妇的。”
说得罗宝琴粉脸又是一红,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更不打话,长剑缓缓上举,由“太公垂钓”变成“举火燎天”之式。
她凝神澄虑,全神贯注,剑尖上如挽千斤重物,微微颤动,行家眼里,已经看出她劲达剑尖,内家真力,如珠走玉盘,贯注全身。
俞静雯一刀前伸,一刀护胸,沉气聚神,蓦地大喝一声,步法如风,左手刀疾点敌胸,右刀带起悠悠风声,反斫对方左胯,这二招虚实并用,可实可虚,敌人或架或躲,均非着了道儿不可。
俞静雯不敢小觑敌人,故此一出手就是师传绝招。
绣鸾双刀快如电光一瞥,已将斫上身去,罗宝琴竟是原式不变,不躲不架。俞静雯见状大喜,暗骂道:“无知贱婢,想是活得不耐烦了,岂不知道我师门鸾凤氤氲刀法,可虚可实,变幻万千,你以为我这二招是虚,我偏叫你知我厉害。”
念头如电般转过,腕上劲力猛加,闷哼一声,斫刺过去。
陡见对方原式不变,还是单剑前伸,斜向上指,身形却向右滑出七八尺去,躲过二招攻击。
她蓦地一惊,如影随形般猛跟过去,双刀电也似急,连连攻出六七招。
只见敌人一个身子,就好像一条又滑又溜的泥鳅,满地游走不停,自己连攻几招,眼看必中,及至钢刀落处,总在毫厘之差时,被敌人躲开。
罗宝琴连劈几招,蓦地娇声喝道:“你接我一剑试试……”
语声未毕,身子如蝴蝶翩翩,轻轻易易避过二招攻击,长剑挥处,“云岚四合”“青龙探爪”“落英缤纷”,剑化一片寒光,猛力反击过去。
俞静雯冷笑一声,娇躯侧翻,不退反进,双踵旋处,欺近罗宝琴身侧,掌中双刀,连番斫出,瞬息间连续攻出八刀之多。
这避招反击,同时出手,妙是妙到了极处,但险也险到了极点。
罗宝琴被她吓了一大跳,慌不迭地脚尖用力,仰身返跃八尺,才算避过了对方的攻势。
二人在交手数合中,各自露了二手奇奥莫测的武学,直把在旁观战的俞顾二人,看得怵目咋舌,惊心动魄。
罗宝琴被逼后退,不由大怒,曼声长吟,振剑再上,只见二条人影,稍合即分,略沾即走,身法快捷绝伦,满场寒光飞舞,杂着铿铿呛呛的声音,越显得这场战斗,激烈无比。
寒光电掣中,耳闻俞静雯裂帛似的一声大喊,登登登一连后退了几步,肩上一片殷红,娇躯摇摇欲倒。罗宝琴按剑而立,脸色青青白白,头上发髻,已吃对方一刀斫落,散发披肩,喘息不停。
俞福渊兄妹关心,大吃一惊,飞快的一纵,到了俞静雯身侧,低声说道:“你感到怎么样?”
俞静雯已经缓过气来,眼角里滚出二颗泪珠,微微摇了摇头,回阵向罗宝琴说道:“今天我算栽了,他……他……你带走吧……”言罢,伸手一指云天灏。
罗宝琴福了一福,开口道:“承让了……”她举剑先行划破对方香肩,再被俞静雯回刀斫落发髻,是以俞静雯自认失败,她亦受之无愧。
原来刚才打到最激烈之时,俞静雯刀化寒光,绕体生辉。
罗宝琴求胜心切,自忖内力较强,竟使出与敌拼命的招数,“长虹贯日”,将全身内力,凝集剑尖,化为一道长达丈许亮晶晶的寒光,连剑带人,硬从对方刀光圈中,排荡而入。
这一类拼命的打法,必须算定对手在内力造诣上不如自己,否则非但不能取胜,还要立即伤在对方钢刀之下。
果然俞静雯见敌势凶猛,不敢硬接,身形连闪,一连换了好几种身法,想把敌人摆脱。
但罗宝琴精通“上清易踪步法”,在轻功造诣上,较之俞静雯高出多多,如何能摆脱得了。
只见一团寒光,带着一条长达丈许的白色剑光,满场游走不停,铮铮呛呛的声音,密如贯珠。
俞静雯双刀急挥,荡起千重刀影,密密层层的挡住对方钻攻过来的剑光。这铮铮呛呛之声,就是刀剑相触所发出的响声。
罗宝琴只感觉到,手中长剑好像刺在铜墙铁壁上一般,给一股无形的韧力,给抵挡住了。
这是生死关头,如果这一招不能取胜,不但自己首领不保,就是意中情郞,亦将命丧强敌之手。
她心里风车似的打了一转,蓦地咬牙嚼齿,闷哼一声,头上秀发倏忽上指,竟自用出了十二成的劲力,钻击过去,“呛”的一声,震破敌人护身光圈,挟雷霆万钧之势,长剑猛扎而入……
这一剑快如轰雷掣电,本来对方绝难幸免,但罗宝琴在震破敌人护身光圈时,被敌人双刀内力由横里一格,势子略偏,因此剑芒只在俞静雯右肩上扫了一下,皮破血流,拉了一条三四寸长的口子,幸未伤筋动骨。即使这样,俞静雯仍被猛冲而入的万钧大力,撞得登登登后退了五六步,身形摇摇欲倒。
但她也乘这刹那间的时机,左手横撩一刀,砍落了罗宝琴半个发髻。
罗宝琴虽然侥幸地胜了一剑,但真力损耗甚巨,累得直喘,脸色青青白白,全身困惫无力。
她纳剑入鞘,略为调息,缓步向平躺在顾颖达膝盖上的云天灏走去。
顾颖达突然阴恻恻地冷笑二声,右手食中二指电也似疾,轻按在云天灏的眼眶上,满脸狞容地说道:“他这二只招子(眼睛)老子要借用一下,你放心,决不会做小寡妇的……”
罗宝琴做梦也想不到,在苦战获胜之后,事情又会有了变卦,她纵然坚强万分,但毕竟只是一个年约二十一二岁的少女,见状又惊又怕,颤声说道:“你……你……你……岂能说话不算……”
她伤心已极,芳心如被刀割,娇躯气得乱抖。
顾颖达恨透了罗宝琴,她使他断了一臂,变成残废,因此一见罗宝琴惊惶之状,心里大快,桀桀怪笑道:“想不到你也有今日,我要把他折磨个够,使你有生之年,痛苦终生……”
他单臂抓起昏迷不省的云天灏,又是一声怪笑,身形一掠,直向屋上纵去。
惊风扑面,一条人影急飞过来,他感觉右臂一麻,抓在掌中的云天灏吃来人轻轻易易地接了过去。他大吃一惊,心有未甘,脚尖微点屋面,跃起四五尺高下,双腿挟着呼呼风声连环踹出。
目光到处,发现劫夺云天灏的,竟是双头天蜈俞福渊。
双头天蜈俞福渊真个武艺高强,身形微动,避过了数腿攻击,左手疾伸,扣住顾颖达脉门要穴,低声笑道:“顾兄请赏小弟一个面子,高抬贵手,把他(指云天灏)交给我吧……”
顾颖达原是一时之火,也知道此举大悖江湖规矩,见状苦笑了一声,说道:“但凭俞兄作主……”
俞福渊长叹一声,左手松了他脉门穴道,说道:“小弟何尝不是恨毒了她,顾兄断臂之仇,我决不置身事外,但今天却必须放过。”
经过这一阵的躭搁,天色已将四鼓,俞福渊朗声向罗宝琴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罗姑娘剑术通玄,功力深厚,想不到老夫在垂暮之年,还能遇到姑娘这等青年高手。今日本想要讨教几招,但姑娘已连战二人,谅已疲倦,三天之后,老夫在南门外土地祠候驾,望能不吝赐教……”
语声至此,稍微一顿,罗宝琴正要答言,却见他微作沉吟,重又开口道:“刚才舍妹较技失败,有约在先,你把他带回去吧!”
言罢,把手中的云天灏轻轻放在地上,向罗宝琴微一欠身,道声再见,双足微登,轻飘飘地上了屋面,俞静雯顾颖达随后纵起,如飞跟去。
罗宝琴心里的感觉,说不出是愤怒还是感激,平时她只认为俞福渊是个江洋大盗,杀人不瞬眼的恶贼,想不到盗亦有道,他竟是一个说话算数的人,今天错非是他,后果哪堪设想……
她见他们三人,已经上了屋子,当即高声说道:“三天后,罗宝琴当按时前往……”
哈哈哈一声长笑传来,将她的话声打断,她微微一愣,笑声已划空而逝,倏忽之间,只剩余响犹烈。
她微微一愣,暗忖道:“他轻功如此超卓,看来三日之约,怕是凶多吉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