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席话说得司徒兄妹将信将疑,面面相觑。
正在此时,正在狼吞虎咽大嚼狮子头的雪獒,却据桌长啸起来。
一面叫,一面伸爪指指海儿,大摇其头。
众人都不懂它的意思,上官馨不由问道:“它在叫什么?”
司徒兰好像很不好意思开口,眼望海儿笑了笑。
海儿深感纳罕,道:“你懂它的意思吗?”
司徒兰道:“当然懂。”
“那么,它叫些什么呢?”
“说出来不大好……”
海儿道:“说吧,别顾虑我……”
司徒兰受逼不过,不得已地道:“它说,你在吹牛,天下没有东西,能抗它体内所蕴的寒毒。”
海儿伸臂笑道:“这不妨可以试一试……”
司徒兰面有难色,上官馨也劝阻,但海儿却笑道:“试一试有什么关系呢,何况公主在这里,倘若发现情况不妙,立刻医治也来得及。”
司徒兰等面面相觑,但经不住海儿连声催促,只得同意,其中只有司徒平一人,暗自忖道:“这小子得了便宜卖乖,甘愿以身试险,等着出洋相便了……”
他曾在雷音寺吃过亏,心中不无芥蒂,不由兴起幸灾乐祸的想法。
司徒兰十分郑重地取出一个药瓶,倒了二粒火红色的灵丹在手上,这灵丹是专治雪獒寒毒的。
一切准备妥当,然后十分郑重的对雪獒说了几句话,音声钩桀,大家都听不懂,但司徒平却听出是吩咐雪獒不准伤残对方身体。
海儿掳起衣袖,伸出一条嫩白的手臂,一面运起少阳神功,护住前胸,另方面,又把万年温玉,暗暗移到丹田附近。
大家的神色都很凝重,司徒兰秀眉微蹙,低声道:“徐少侠请准备好……”
海儿点点头,司徒兰口中轻啸一声,雪獒小白在长吠声中,一跃而前,轻轻一口,咬在海儿臂上,只见它微微停顿了片刻,霍地向后跃退。
众人只见海儿全身轻颤,被咬的手臂顿时肿了起来,呈现一片青灰色。
肿势蔓延甚快,片刻之后,就已过肘,不一会,就到达肩下,海儿的脸色,也变得青渗渗的。
司徒兰叫声“不好”,慌忙把手中的火红色灵丹,向海儿嘴里塞去,口中急叫道:“不要紧,让我叫小白把毒吸出来。”
海儿摇摇头道:“别管我,这一点毒还伤不了我。”
就在他开口说话之时,真气一懈,雪獒寒毒已经窜过肩上。
司徒兰大惊,所有座上之人,也脸上失色。他们都知道不论什么毒气,只一窜过肩部,治疗就十分困难,再一毒攻心脏,就毫无救药了。
司徒兰刚想用强灌救,却见海儿长吸一口真气,肩上肌肉一阵颤动,那毒气缓缓退回肩下,肩上就一点也不青肿了。
紧跟着海儿又吸一口真气,众人清楚地看到青气逐渐消退,节节向下降落,但退得很慢,足足有一盏茶的时间,终于退至肘下。
众人眼睛瞪得滚圆,尤其是司徒平、司徒兰兄妹,更是惊得话也说不出来了,海儿休息了片刻,重又运功,这次仿佛比前二次都要困难得多,逐寸逐分地把青气压下,但那臂上的青肿,好像具有一种极大的抗力似的,不时蠢蠢欲动,意欲向上腾升而起……
司徒兰看得惊心动魄,蓦见海儿大喝一声,宛如晴天打下个霹雳,震得人耳鼓嗡嗡作响,只见手臂一阵急颤,原先被咬的伤口上,顿时喷出一股微带青色的液体,片刻喷完,紧跟着又流出百十滴血液,直到血液的颜色变得朱红色时,海儿哈哈一笑,血就止了。
众人再回头看他的手臂时,白嫩如前,一点事都没有了。
顿时响起一片掌声,就连司徒兰、司徒平兄妹,也佩服得五体投地,自愧不如。
其实海儿的功力虽高,这次仍是依仗着万年温玉的效力,但经此一来,极北不夜城的人,算是死心塌地服了他。
夜色渐深,司徒兄妹起身告辞,海儿与上官馨连连挽留几次,司徒平说明另有要事,必须立刻赶回。
海儿无奈,只得说道:“五年之后,贤兄妹倘若有暇,请至中条山来,那时就可以把万年温玉借给你们了。”
司徒平连声称谢,司徒兰却双眼含情脉脉的秀目,不时瞟向海儿脸上。
司徒兰早已把雪獒收了起来,此时兄妹二人把手微举,道声“再见”,双足微顿,身形穿户而出,瞬眼之间,去得无影无踪。
海儿叹口气道:“这兄妹两个,也算是一对奇人了,听说他们住的不夜城地方,因位处极北,又当来复子午线经过之处,终年受极光反映,亘古长明,因此题名为不夜城,表示该处只有白天,永无黑夜而已……”
上官馨长叹道:“那抱玉公子司徒平,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但功力之高,已胜过普通人数十年的修为,想不到他的妹妹,年龄更小,功力更高,真正是一个赛过一个了……”
说到这里,她含笑道:“不知道她的功力,较之天鹅公主洪青青,彩凤令主石思凤如何?倘若一旦并驱中原,未知鹿死谁手呢?”
海儿微笑道:“她们三个人的功力相差不多,所练的神功和招式,却各有千秋,各有短长,倘若交起手来,就不是千招之内,能够分出胜负的了……”
说到这里,他又把在陷空岛遇见冰魂公主,和在天璇岛遇到花蕊公主(二公主)的事情,说了一遍,听得众人惊诧讶异不置。
海儿随即修书一封,请上官馨派二个人,把万年温玉送到陷空岛,面交冰魂公主,上官馨立刻派聂雷姑、谷霆姑明天一早就启程……
海儿在小雷音寺,一连住了三天,第四天清晨,就带了憨牛和裴松、裴鹤三人,启程返中条别府。
本来,裴松、裴鹤是上官馨的关门弟子,但海儿因中条别府需人照顾,自己有很多事要办,憨牛太傻,所以临时就向上官馨借用裴氏兄弟,上官馨早就有意把裴氏兄弟引入海儿门下,当然是求之不得,立刻就同意了。
华山离中条山很近,不过数日路程,这天,海儿等已到潼关,包了一条渡船,渡黄河到风陵渡,然后经虞乡,就可以进入中条山。
船到中流,海儿目睹滔滔流水,滚滚东去,不由感慨系之。
正在此时,只见上游飞也似的驶下一条大船,船身遍涂金碧朱红颜色的油漆,在日光之下,闪耀生辉。
裴鹤赞叹道:“好美丽的船呀。”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指顾谈笑之间,那艘大船已驶到近处,给急湍的水流一冲,顿时横了过来。
原来船上竟没有一个水手,当然也不会有人把舵了。海儿暗叫一声“怪”,双足起处,身形掠空而起,已经到了大船上。
裴松、裴鹤也不怠慢,伸手抓起随身包裹,“卜卜”二声,也上了大船。只有憨牛轻功较差,急得没办法,双手拿起铁扁担,在船舷上一点,“唿”的一声,居然也上了大船……
船老大骇得瞪大眼睛,半响说不出话来,好在海儿等船钱先已付了,他也没有吃亏。刹那之间,二船交错而过,华丽大船直向下游漂去。
海儿游目四瞥,发现船板上东一摊西一摊的都是血迹,尚未干透,分明出事不久,他身形一晃,钻进船舱。
舱中甚是宽敞,锦榻丝幔,罗帐陈设华丽雅致。他从榻旁绕过去,目光到处,不由一怔。
原来榻后斜躺着一具尸身,身材瘦小,手中还紧握着一柄寒光闪闪的倭刀,瞪目咧嘴,身上口边满是鲜血。
海儿大吃一惊,暗忖道:“这不是江湖上有名的独行大盗雪山雕宋兆书吗?”
他轻轻把尸体翻过来,只见背心上有只淡青色的掌印,轮廓分明,甚至连拍印螺纹,都十分清晰地印在背上。
海儿又吃一惊,凝眸寻思,他记得这种形状颜色的掌印,只有大雪山毒心老魔的寒魄掌力才有此现象……
而且,从发掌人的功力看来,最少也有七、八十年的纯功夫,那么,很可能是毒心老魔亲自下的毒手了。
“不错,雪山雕宋兆书曾参加围攻毒心老魔爱徒无情剑客魏旡妄之役,又抢走了心魔剑,自有取死之道……”海儿暗自思忖。
他继续向前走去,又发现了二条尸体,都是被那淡青色的掌印击毙。
海儿微微叹了口气,刚想转身出舱,忽然听得身后传来一丝极为轻微的声息。
他霍地转身,陡然发现一个身小头大的怪人,站在身后,身披一件淡青色的道袍,有半截拖在地上。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怪人,不由吓了一大跳,连退二步,掌上凝集功力,朗声喝道:“你是谁?”
怪人并不回答,却裂唇一笑,身形一振,忽然长高了五寸。
海儿又退了一步,目中射出炯炯寒光,身前布满了护身罡气。
怪人缓缓向前跨了一步,身形又长高了五寸,变成四尺多高头大身阔的怪物。
海儿双手缓缓扬起,厉声道:“你是人是怪,速速通名,否则莫怪小爷手狠。”
“桀桀桀……”怪人连笑几声,“呼隆”一声,身形霍地暴涨,顿时变成一个身高七尺,貌相清癯的老人……
海儿这时恢复了镇静,身形如岳峙渊亭,稳立不动,一掌前伸,左肘微收,炯炯眸光,却停在老人脸上,缓缓地道:“雪山雕宋兆书是你杀的?”
老人点点头。
海儿又道:“那,你就是毒心老前辈了。”
老人微吃一惊,打量了海儿二眼,不由哈哈大笑道:“老夫隐居冷香谷四十年,想不到你这娃儿,居然认得出老夫,眼光不错,而且胆量魄力资禀都不错,你愿不愿意拜老夫为师。”
这,可说是一厢情愿了,海儿摇头道:“晚辈已有师承,不愿别投……”
“什么,你不愿意?不愿意也得愿意……”说到最后一句话时,毒心老魔声色俱厉,脸笼寒霜。
他右臂一晃,左臂突然疾伸而出,海儿长啸一声,竖掌力劈,底下忽然腾飞数腿,“唿唿”连声,去势微妙奇奥,像毒心老魔这等功力,都不敢轻撄其锋,身形略晃,退出数步。
只见他脸色微微一变,道:“好一招鱼跃在渊,姜芳蘅是你的什么人?”
海儿道:“乃是晚辈的师父。”
毒心老魔冷笑一声道:“她这一点技艺有限得很,你拜我为师,我教你世上第一流的武功……”
海儿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微笑道:“晚辈却认为家师所传的武功,是世上第一流的。”
毒心老魔被他逗得笑了起来,说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娃儿,老夫露一手给你瞧瞧,就知老夫所言不虚了。”
海儿假装很感兴趣地道:“倘若你的功力真的不错,我就拜你为师。”
毒心老魔虽然性情怪僻,不通人情,却有一点好处,特别喜欢美貌灵慧的男女幼童,只要一旦看对了心思,立刻获益无穷。
这时,他从锦被上抽下一根棉线,比芝麻还细,足有二丈来长,用拇指食指轻轻拈定,只见他脸含微笑,也不见他如何用力,那根棉线竟自一节节地挺直起来,瞬眼之间,全部挺得笔直,就像一根铁丝似的。
海儿暗忖道:“这老魔头的功力不错,但这种二丈来长,气达末梢的功夫,自己也能勉强学步!……”
想到这里,却见老魔头将棉线向舱壁刺去,瞬眼之间,穿透了三寸来厚的舱板,穿出舱外的线头,依旧笔也似直,毫不弯曲。
老魔把二指一松,哈哈笑道:“怎么样?还不错吧。”
海儿吃惊不小,暗忖道:“老魔的功力,比我强得多了……”
口里却道:“老前辈的功力很高,但这种凝线透物的功夫,只要功力到达某一境界,人人都可以办得到的,又不是老前辈的独门绝技。”
老魔一想,的确有道理呀,便道:“依你之言,便该如何?”
海儿道:“老前辈应该露几手独步武林的招式,给晚辈瞧瞧,是不是奥妙?值不值得学习?”
老魔大笑道:“对对对……”
说到这里,眉头一皱道:“但是没有人喂招,你怎么知道妙处何在呢?”
海儿道:“有人喂招。”
“谁呀?”
“就是我。”
“就是你,哈哈哈哈!”毒心老魔不由仰天长笑起来。
海儿笑道:“我们就以五百招为限,倘若我输了,就拜你为师……”
“五百招,哈哈哈哈……”毒心老魔又仰天长笑起来,半晌才道:“你连五十招都未必挡得住,还说什么五百招。”
海儿故意十分认真地道:“我的武功不错了,武林中的好手,普通不到百招,就败在我的手下……”
老魔见他自以为是一本正经的模样,乐得哈哈大笑,又见他长得既漂亮,又天真,红馥馥的圆脸,白白胖胖的手臂,身上穿着一身非丝非麻的白衫,宛如雾纨冰消似的,说不出的熨贴合身,实在是太可爱了。
看到这里,不觉连连点头道:“五百招就五百招,你小心仔细了……”
言罢,一拉架子,就要动手。
海儿连忙摇手道:“这里地方太小了,我们到舱面上动手。”
老魔暗想道:“上乘武功,哪怕是方寸之地,依旧可以回旋施展,丝毫也不会受影响,这小娃娃当然不会知道这种高深道理了。”
但口里却道:“好吧,上去就上去……”
说完话,“飕”的一声,先窜上船板。
这时,舱板之上,裴松、裴鹤手忙脚乱地在那里把舵,憨牛站在船面上,手足无措地站着。
那条船在急流中东西窜漂,只见两岸的岩石树木,像奔马似的向后飞逝。
原来黄河由风陵渡至砥柱山一段,水流湍急,两岸都是山,船只顺流而下,疾如奔马,顷刻百里,裴松、裴鹤又不会掌舵,憨牛更是帮不上忙,因此弄得惊险万状,好几次差一点就冲到岸上去了……
但他们都是小孩心性,根本不知道危险,还觉得好玩无比,不时还爆发出一二声笑声。
毒心老魔游目一瞧这三个顽童,不由又叫一声“怪哉”,原来他发现这三个幼童的根骨,虽然比不上海儿,却也是万中选一的角色。
他不由欣喜地想道:“妙哉妙哉,合该老夫老运亨通,这趟出山,不但取回心魔剑,还可以收四个好徒弟,哈哈哈哈……”
憨牛看见舱里钻出一个人来,不由傻愣愣地问道:“老头,你是谁呀?”
毒心老魔言一怔,这“老头”二字的称呼,倒还是第一次听到呢。
这时,海儿也走出舱来,厉声喝道:“憨牛不得无礼,速速见过毒心老前辈。”
一面又对毒心老魔说道:“这是小徒憨牛,那面二个是我的师侄裴松、裴鹤。”
毒心老魔哈哈笑道:“想不到,想不到你这个娃儿还收了徒弟……”
他感到十分滑稽,不停地笑,海儿只当没听见,说道:“老前辈,我们可以动手了吧!”
“好好好好,五百招,哈哈哈……你先动手吧。”
老魔头十分托大,双掌一拍,根本不摆姿势。
海儿答一声“好”,一招“龙门击浪”,迎面拍去,跟着身形陡然一旋,指戳拳劈,在这一刹那之间,已攻出了十多招。
老魔头使个身法,滴溜溜一旋,只用右手二根手指,频频点出,无不恰到好处地点中海儿攻来拳风,口里哈哈笑道:“你瞧我这一招如何,这手叫做‘画龙点睛’啊!”
海儿身形倏退又进,双拳迅急连捣,肩背略侧,忽然欺进老魔身前,双腿齐飞,双肘连续撞出。
老魔笑道:“这招颇见功力,可惜运用之时,尚有难以啣接之处,还待多下苦功。”
一边说话,身形滴溜溜一转,旋出数丈。
站在旁边的憨牛和裴氏兄弟,感觉到十分奇怪,只因海儿这几招显示出来的功力,还不到往日的三分之一,而且发招吐劲之时,也产生许多破绽。
双方瞬眼之际,打了一百多招,毒心老魔十分高兴,因为他发现海儿天资十分聪明,动手之间,往往使出自己刚才用过的招式,而且姿势动作颇为准确,像这等强记颖悟的资禀,倘能成为自己的徒弟,不需三、五个月,就可以把自己苦心创研的绝招,完全学会的。
他越想越高兴,决意非收海儿为徒不可,愈发卖弄精神,把自己独创的精微奥妙的招式,一遍接着一遍的连续施展,而且出招之间,十分缓慢,唯恐对方看不清楚,偷学不到。
一边打,一边心里想道:“像他这样聪明精灵的小孩,自己倘若不把压箱底的本事掏出来,决不会心悦诚服,不心悦诚服,就不肯拜我为师了……”
这样一来,就便宜了海儿和在旁观战的三个小顽童,拼命的学,死命的记,其中海儿更妙,马上现买现卖,把记下来的招式,立刻施展出来。
老魔更高兴了,口里“嗬嗬”连笑,还不住的指点发劲吐力的诀窍,海儿也实在调皮,你指点的时候,我就仔细的听,讲得越详细越好,反正有益无损。
而老魔头呢,根本不知道海儿肚里的想法,只见对方态度很好,聚精会神,听得很仔细,还以为对方心悦诚服,只等五百招打完,自己就可以收一个资质绝佳的好徒弟了。
瞬眼之间,已经打了四百多招,海儿忽然朗声叫道:“老前辈注意,只剩下七十多招了,你还没有打赢我……”
话声一落,海儿蓦地长啸一声,大喝道:“看招!”
一掌疾地劈落。
这一掌,他已凝集了全身功力,但掌力出处,轻飘无声,老魔头并未在意,信手一格……
“啪……”
二掌相交,老魔头大叫一声,“登登登”,连退四、五步,胸前气血激荡,喉头发甜,一条右臂整个麻了。
耳听海儿朗声大喝道:“这样的功力,也想为人之师……”
喝声中,身形如掠波飞燕,稍点即起,“唿唿唿”一连七、八招,舞起一天拳影,电罩疾扑。
直到此时,老魔头才知道上了大当,不由气得狞声大叫,须发俱张,使出十二成功力,拼命反击。
无奈海儿此时已经占稳上风,拳脚宛如急风聚雨,密如雨雹,只见他朗声一叱,挺臂作剑,耍耍耍,连出七、八招,指尖挥出之际,带起一股尖锐风声,使的正是太白神尼灵凤七剑中的绝学。
毒心老魔右臂酸麻未退,光凭一条左臂,竟被逼得连退三步,左闪右躲,才算勉强支持过去。
海儿得理不让人,双臂一沉,挺得笔直,大喝一声,横扫直击,猛迫过去,招式一出,宛如二柄钢铁短杖,盘空飞舞。
一旁观战的憨牛,怪声叫道:“咦!这是天一师祖的太玄杖法嘛!”
“啪啪啪”连续三响,卷得劲风四溢腊腊作声,海儿威风凛凛,长啸一声,但毒心老魔又被震得后退三步。
论起海儿的功力,当然不如老魔深厚,无奈老魔刚才吃了暗亏,迄未复原,所有较为微妙的招式,又被海儿偷学了去,只一出招反攻,立被对方抢先化解,以致后面的微妙变化,完全使不出来……,再加上海儿善抓时机,乘对方手忙脚乱时,大加迫攻,丝毫不敢放松,在此消彼涨的形势之下,毒心老魔空具偌大神通,偏生一点也使不出来。
海儿双足疾点,身形冲霄直上,朗声叫道:“请尝尝我这鸢鹞十三式的滋味……”
说时迟,那时快,他腰杆一折,在半空中变换身形,头下脚上的猛扑而下,双掌微拳,缩向胸前,双目灼灼前视。
毒心老魔陡然一惊,暗忖道:“今天真是看走眼了,对方到底是什么来历啊?”
他使出一招绝妙招式,单掌一举,只听得“啪”的一声,觉得对方劲力沉重无比,自己差一点挡不住了。
却见对方身形,借自己挥掌一拍之力,轻飘飘地腾地腾起丈许,重又掉头疾扑而下。身形灵活,就好像一只大鹞子似的。
顷刻之间,对拆了六、七招,毒心老魔好容易站稳脚步,手臂也渐渐恢复了,却听得海儿朗声一叱,招式又变,双拳半舒半合,“刷刷刷刷”直起直落地连攻七、八拳。
别瞧他招式似乎简单,但却十分微妙玄奥,每一招攻出,恰好能击破老魔头双掌发出的劲风。
老魔头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厉喝道:“好一手风云九锄,想不到你还学了上官玉姬的绝艺……”
海儿也暗暗吃惊,这时他已使出全身功劲,奇招迭出,但看来还是难以取胜,而且拼搏的时候一久,在内力方面,万万拼不过对方。
“砰砰訇訇”,又连拼了十多招,海儿忽然腾身后退,朗声道:“已经五百多招了,你没有打赢我……”
毒心老魔闻言一呆,忽然阴恻恻地冷笑道:“你胆敢戏弄老夫,还说什么五百招不五百招!”
说话之时,只听得骨骼一阵爆响,双睛中突然射出碧阴阴的寒光,一步一步地向海儿迫去,双掌也缓缓提向胸前。
海儿知道对方动了真火,老实说,今天他的所作所为,也实在过份了一点,这时,他慌忙也提聚起全身真力,左掌深黄如金,右掌赤红如火……
老魔头自然识货,不由一惊,冷笑道:“好厉害的后土玄功与少阳神功……”
二人的身形,往里一凑,“波波”二声,身形顿时激烈震荡起来,舱板之上,风飚疾卷,声如雷鸣。
站在一旁的憨牛,好像被一股大力一撞,身不由己地“登登”后退,差一点就倒入急流之中。
“砰……”
天崩地裂般一声巨响,大船猛地一震,竟自倾侧过来,紧跟着又是“轰隆”一声,船桅倒了下来。
海儿和毒心老魔竟被这一场大震,弄得东西弹开,只听得“卜通”一响,水花窜起一丈多高,老魔头竟然跌入黄河,在急流中略卷了几卷,便自不见。
但海儿也不好过,被一股大力一送,翻翻滚滚地直飞开去,“啪哒”,奇怪啊,竟然落在实地之上。
其实,一点也用不着奇怪,原来刚才惊天动地的一声大响,并不是二人拳掌交击发出的响声,而是裴松、裴鹤看得太紧张了,再加水流太急,一不小心,大船竟向岸边的巨石上撞去,等到他们发现,想要搬舵让开时,已经来不及了,船头整个撞裂了,船破桅折,弄了个一塌糊涂。
所幸,除老魔头一人掉落急流之中外,海儿等四人只受了一场虚惊,并没有受伤……
裴松等三人十分狼狈地上了岸,衣服溅得透湿,气喘吁吁的,海儿白了他们一眼,刚要说话,猛见下游百十丈之处,冒出一个人头,手舞挣扎地向岸边泅来。海儿定睛一看,发现正是毒心老魔。
老魔头的厉害,刚才已经领教过了,海儿叫一声“走”,当先起步,裴松等三人跟着就跑,一口气驰出三、四里路。
憨牛嘟着嘴道:“师父,凭我们四个人,难道还怕了他不成。”
海儿哈哈大笑道:“你哪知道老魔头的厉害,他的一身功力,几近不死之身,记得你师祖曾和我谈起一桩往事。”
这一下,把憨牛、裴松等三人的兴趣,都提了起来,裴松首先问道:“师祖说的是什么往事啊?”
海儿道:“这是天一师祖说的,她在四十多年前,为了一点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和毒心老魔引起了争执,当下先比拳掌,激斗了五百多招,不分胜负,后来改用兵刃,又狠拼了八百多合,老魔头单凭一柄长不盈尺的短剑,就敌住了恩师重达数十斤的铁杖,结果拼到最后,老魔头被恩师一指点伤右臂经脉,但恩师也被对方乘隙发出的寒魄掌力所伤,吐了一口鲜血,这一役,谁也没有占到便宜。”
听得憨牛等三人面面相觑,海儿微笑一下,又说下去道:“三年之后,上官恩师与老魔狭路相逢,一昼夜间大战千招,到了第二天黎明之时,老魔使出‘龙飞鱼跃’的绝招,一剑把恩师的衣襟下摆截断,胜了一招,口发狂言而去……”
话声至此一顿,重又道:“……何况老魔头在大雪山冷香谷,闭关四十年,功力较之当年,高出不知多少,刚才我倘若不是略用心机,只怕在二百招内,即将落败。”
说到这里,又把老魔头表演“凝线透木”的功夫,说了一遍,众人这才心服口服,无话可说。
他们边说边行,已经进入丛山之中,海儿不由高兴地道:“想不到这次误打误撞,不但渡过了黄河,而且到达了平陆县附近,照这样一来,明天一早,就可以赶到中条别府了……”
第二天清晨,四人就找到了那条山谷,只见山花藤蔓,挂满二壁,海儿和憨牛旧地重游,另有一种亲切之感。
忽然之间,憨牛手指前面的谷径道:“师父,你瞧这是什么?”
海儿抬头一看,只见谷径转折处,山壁上一块突出的岩石上,矗立着一所竹楼,都是用碗口粗细的毛竹,用绳索捆扎而成,顶上剖竹为瓦,可蔽风雨,这时正有一个身穿黑袍的人,在那里瞭望。
他微感奇怪,暗忖道:“自己离开此地,不过一个多月,难道松柏老前辈竟然找到人来看守山谷吗?”
想到这里,带了憨牛、裴氏兄弟大步地向前走去。
山谷两旁,“卜卜卜”地跳出几个人来,海儿睁目视之,发现来者计有六人,身上穿了一件黑衣大褂,直垂至膝盖,露出毛茸茸的二只粗腿,头上挽一个道髻,精赤着双足,装束不伦不类。
海儿皱皱眉头,尚未说话,当头一个怪人说道:“喂!你们是哪里来的?”
另一个怪人道:“这四个小孩根骨不错,正好祭祭师父的诸天五神……”
憨牛忽然插口道:“什么诸天五神啊?”
怪人奸笑道:“回头就知道了,现在跟我们来吧!”
憨牛还想说话,海儿连忙传声阻止,一声不哼地跟在对方六个人身后。
裴松、裴鹤到底比憨牛聪明得多,见状一句话也不多说,大踏步地跟着海儿。
才走了数十步,只见二边山壁的藤蔓上,树枝上,挂满了无数花花绿绿的东西,口里发出“嘘嘘”怪响,海儿定睛一看,不由吃了一惊,原来这时漫山上下都挂满了大大小小长长短短的毒蛇。
有的粗如水桶,长约数丈,红信吞吐,阔口中毒涎淋漓,身子就悬挂在众人经过的谷径上空。
有的细裁如指,五色斑澜,蜿蜒夭矫,十分凶悍吓人,更有不少异种毒蛇,有的项生双首,有的顶生独角,蛇目如电,灼灼生光,竟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收集来这些奇毒之物……
海儿默运玄功,以传声告知三人道:“看情形,谷中已经发生了问题,或许松柏老前辈已经遭人毒手,或许松柏老前辈已赴蜀中云游,妖人乘虚而入,占领此谷,总之汝等三人,速速运气防御,毒物若不攻击,切勿妄动,跟定他们先进了谷再说……”
山谷中的腥风,一阵一阵的传来,海儿等依旧大踏步地跟在六人身后,刚越过蛇阵,忽然听得满地都是“窸窸窣窣”之声,众人大惊,低头一看,山壁上有无数拳大的洞穴,这时爬出来成千累万的深蓝色大蝎,每一只尾钩高翘,毒钳飞舞,神态万分狞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