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方丈山,位在山东登州莱州海面之外,若遇顺风,船程三日可到。这时在这浩瀚碧海之中,有五条大海船,正自破浪疾驶。
这五条船,从外形看来,似乎没有什么分别,都是通体漆成黑色,船头高昂,从首至尾,约有二十多尺长,都是用上佳木材新造成的,舱中陈设,除了华丽美观之外,更是坚固合用。
船团作人字形,一前四后,相隔一定距离,疾如奔马地向前急驶,除了船舷“啪啪”的海涛声外,极目处海天相连,更无半片帆影。
船上除了正在掌舵使帆的水手之外,静悄悄的,更无半个人影,从船团外形看来,似乎是专走登莱高丽一带的海商。但舱面之下,却挤满了携刀带剑的武林人物,男女老幼和尚道士一概俱全。
为首一条船的客舱之内,这时正有着一二十个装束各异,年貌神情各不相同的人物,坐在椅上的,只有五个人,其余的都侍立在旁。
主位之上,共是三人,乃是二个道士,一个道姑,年龄均都不小,精神矍铄,双目神光远射,一望而知,均是身负上乘武功的人。他们身后,各侍立着几个道士道姑……
这座上五人,当然就是五行神龙徐海雨,彩凤令主石思凤,白发龙女上官馨和青城三子中的灵飞子和铁雷子。
原来海儿和石思凤离了天璇岛,由二公主派船送至岭南,立刻急急赶回江宁,途中石思凤连传彩凤旗令,江南绿林道上的高手,齐集陆庄,由石思凤挑选了二百名武功最高的人,下令在七月十二之前,分头秘密赶赴登莱。自己却兼程赶到济南,会合了雷音派的白发龙女上官馨,以及青城派的铁雷子和灵飞子,那雷音和青城二派也均各选派了百名徒众,这样一来,已不啻是集合了雷音青城二派和江南绿林道上的精锐,作倾师出击之举,实力可谓相当雄厚。
这时,五人围桌而坐,桌后舱壁上,挂着一幅勾划得十分精致的图画,画旁注明了数十行蝇头小字。
海儿缓缓起立,伸手一指壁上图画,面向侍立的十多人道:“这就是方丈山离朱宫整个形势图,我一共花了三天时间,把构成南明离火大阵的先天大衍七绝和火巷火眼,以及方丈山地形,离朱宫位置,一一画明,今天已是七月十五,天一入黑之后,就可抵达方丈山,立刻就有一场惊心动魄的血斗,各位在上岸之后都是分率一队的小头领,这图形颇有参考价值。”
众人都抬头看图,只见上用鲜红的朱笔,绘成无数条蛛网似的细线,还绕着一幅宫殿似的建筑物,红线之上,或远或近,用细针订了数十个黑白棋子在上。一个海碗大小的紫团,位在建筑物西南下方,紫团上伸出七条蓝带,只有小指般粗细,蜿蜒屈折地通过红线之上,有的直达海边,有的却分歧成无数条较窄蓝带,愈来愈细,与密如蛛网的红线交杂相错。
蓝带之上,或远或近,涂绘着百余点暗紫色圆点,棋布星罗,除了离朱宫附近的地面之外,全岛各处都有。
海儿指着图画道:“这碗口般大的紫点,乃是方丈山上的地火窑穴,自古至今,喷火不熄,方圆里许之内,人物无法走近。那七条蓝带和无数小紫点,乃是石独石老前辈,设计的火巷火眼,其中各处火眼,能由人力控制,喷出烈火,关系此行成败,这图上红线,乃是先天大衍七绝阵的方位布置,一共有七种变化,倒转门户,引人进入迷途。”
说到这里,他语声略顿,看了青城二子一眼,道:“这大衍七绝奇阵,变化奇奥,妙用甚多,青城派的太清老仙长曾研究了将近十年之久,对于各种变化,都有详细抵御与通行之法,业已传授了在下。但在下初学乍练,有好多奥妙之处,还不太熟悉,好在太清老仙长的师弟灵飞仙长在此,就须请详加讲解指点便了。”
其实海儿对于奇门阵法之学,深有研究,大衍七绝阵如何难得到他,不过因为灵飞子和铁雷子在座,太清真人又对该阵下过苦功,自然由他的师弟灵飞子来讲解,比较合适。
灵飞子微笑道:“徐少侠太谦虚了,既然如此,由贫道献丑也好。”
话声至此,他手指图上红线,一一详细讲解,等众人都了解了,又指图案上的几十个黑白棋子道:“这些棋子布成七绝方位,稍一移动,阵法门户就变动了。”
说时,一连移动了三枚黑棋,阵法果然大变,不知细底的人,一旦入阵之后,倘若仍依原来方位行走,立刻陷入死户绝地,一任行走得多快,依旧在阵中打转,走不出十丈方圆的一块地面去。
他一面移动棋子,一面讲解,这种玄门阵法之学,十分深奥,学有根基的人,一点就透,不知门径的人,始终摸不着头脑,好在众人或多或少都学过一点,又有人详细指点,也花了好些时候,方始完全学会。
海儿微笑起立道:“这次我们由登莱出发,虽然秘密迅速,敌人未必知晓,所以一路之上,未遇敌人拦击船团,但我们的人数太多,虽然隐匿形迹,敌人或许已经知道,正在前途张网待鱼,仗着离朱宫天险,作一网打尽之举……”
话声至此,微微一顿,重又说道:“但是他们决想不到,他们所倚为长城的南明离火大阵,已经不再是一项秘密,更兼我们设计有三种行动方案,可以分别应付多种情况,已居于有胜无败之局,现在就请各位分头晓谕部属,速作准备。”
说到这里,众人纷纷起身,行了一礼,出舱而去,刹那间走个干净。
灵飞子与铁雷子微笑地道:“贫道等也需先行回船,略作布置,暂且告辞。”
白发龙女上官馨也道:“二位道友,我们一齐走吧。”
说时,三人一齐走出舱门,舱内只剩下了海儿和石思凤,还有海儿的徒弟——翠儿和红儿。
海儿脸上浮起淡淡的愁云,叫了一声“凤姐姐”。
原来他们自从在岭南海面同共危难之后,一连好多次出死入生,互相救援,感情增进很多,这时已经改了称呼,由于石思凤年长了几个月,因此就以姐弟相称。
石思凤向他笑了一笑,道:“海弟愁眉深锁,你的心事,可容愚姐猜上一猜?”
海儿愁眉稍展,微露一丝笑意,道:“凤姐冰雪聪明,事无不知,但为弟的心事,却不易猜哩!”
石思凤娇笑连声,道:“不易猜,我偏要试一试。”
话声至此一顿,一双澄如秋水的妙目,却喜孜孜地瞧着海儿,从头至足,略作打量。
然后缓缓说道:“你的心事,一定是有关今晚进攻离朱宫之事。”
海儿哈哈大笑道:“这还用猜吗,谁都会知道的。”
石思凤白了他一眼,嗔道:“海弟顶心急了,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啰。”
海儿忙急道:“好、好、好,你说你说。”
石思凤又道:“想那离朱宫主者南明真人,经营离朱宫将近四十年,宫中人士一向不与中原武林人物接近,因此除了二条千年火蜈和南明离火大阵之外,难保不另有厉害煞手,何况离朱宫的火器,杀伤力强大,你此次统率三派四百人进犯,胜则扫穴犁庭,为中原武林除去多年心腹大患,败则片甲不归,全师尽墨,一得一失,相差竟是如此悬殊,所以你心中惴惴难安,形于神色。”
这一席话,听得海儿毛发矗立,耸然动容,最后长叹一声道:“想不到凤姐姐也早有此感,但不知可有妙计?”
石思凤露出坚决的神容,道:“先圣有云:‘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为人处世行事,但求心之所安,合乎道义,就竭尽一切地去做,离朱宫多行不义,光看他们屠戳洪家寨手段的残酷,就可见其一斑,这正是我们剪除的对象……”
话声至此略顿,她重又看了海儿一眼道:“海弟,今天这三派四百余人,也是你一个月来,奔驰南北邀约来的,灵飞道长人很谦退多智,铁雷道长性如烈火,上官掌门又是你的师姐,均以你为此行主体,责任何等重大,我幼时曾读孙子兵法,知道为将之道,除‘五计七情’之外,更要秉‘进不求名,退不避罪’的志节,义无返顾地去做,在指挥大军作战之时,岂能畏首畏尾,让得失之念,深萦胸际……”
海儿双眉一展,脸色倏然开朗,叹道:“凤姐姐启我茅塞,正是海弟的良师益友。”
石思凤激动地伸出纤纤柔荑,握住海儿双手,感动地说:“海弟从谏如流,为姐我……”
两人四目对视,默默无言,在这一刹那间,心中情感交流,那种温馨和回肠荡气的滋味,除了局中人谁也难以领略。
翠儿红儿悄悄地走出舱去,红日已经没入海平线下,一轮冰盘似的明月,高挂天际,清辉普照……
正前方天际,出现一片极淡的红影,随着向前疾驶的船只,那片红影愈来愈大,也愈加清晰。
红儿不由奇怪地问翠儿道:“翠师兄,你看这是什么嘛?”
翠儿连看了几眼,他曾听乃师海儿说过,东海方丈山上,有一处地火窑穴,终岁喷火,莫非正前方的红影,就是方丈山。
想到这里,心中忽然一惊,暗忖:“按照预定时间,实在也该快到了。”
却见海儿和石思凤携手走上舱面,指着前面红影,正在低声谈话,白发龙女上官馨和灵飞子铁雷子等,也都走到海儿身旁,互相商谈。
天气似乎转暖了很多,眼前的红影,随着船阵破浪前进,变成一片红光,最后却变成一道上冲霄汉的长大火柱,作暗赤色,通体黑烟缭绕,这时相隔最少还有七八里,但轰轰发发之声,隐隐的已传入耳际。
天空突然出现二点白影,由红光方向,疾飞而来。片刻之后,已到近处,只见石思凤嘬口轻啸一声,双臂平伸,当即落下二只白色猛禽,足有苍鹰般大,雪羽健翎,铁爪钢啄,长得神骏非凡。
正是那对天山猛禽——雪雕,大雪和小白。
石思凤微笑道:“这一对雪雕,通灵威猛,自从我收服了他们之后,一向带在身边,不论是探路传信,比带十几个人手,还要方便得力得多,而且普通武林高手,实在也当不了它奋翼一击。”
灵飞子和白发龙女上官馨见闻甚广,知道所言不虚,但那铁雷子却流露出不信之容,他这个人胸无城府,想到就说,道:“真有这么厉害呀?”
一言甫出,那一对雪雕竟自连声长鸣,奋翅欲起,雕目之中,精光四射,仿佛对铁雷子不相信它们的能耐,很感到不平似的。
铁雷子长笑两声道:“这孽畜竟然还通灵,性倒蛮好胜的。”
一句话说得众人都笑了起来,石思凤拍拍双雕肩膀,笑骂道:“不害臊的东西,铁真人是前辈,说你两句,就不高兴了。”
说得双雕低头敛翅,仿佛很不好意思,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石思凤这才言归正题,向众人道:“我令它们往探登陆路径,不知有没有完成任务。”
双雕奋翅争先长鸣,健翎如箭,根根猬立伸直,体形顿时涨大了一倍,顾盼之间,神态威猛已极。
众人又是一阵惊讶……
石思凤问道:“岸边有没有人?”
二只雪雕连声长鸣,连连点头。
石思凤得意地扫了众人一眼,道:“一共有几个人?”
大雪小白互相对视了一眼,这次却由大雪独自引颈连呜了十一声。
石思凤疑惑地一皱眉头道:“十一个人?”
大雪小白连连点头,表示说得很对。
石思凤又问了方向位置,双雕或点头长鸣,或连连摇头,有时还爪挥翅舞地比上几个姿势。
问完之后,石思凤把手一挥,一双雪雕重又连声长鸣地冲霄而起,再向方丈山飞去。
这时,眼前出现一列黑影,黑夜里看去,知道是一片陆地,海儿下令放下一只舢板,微笑对上官馨和青城双子说道:“海儿和石令主先行登岸,一发信号,各位就可以赶紧跟来。”
话声甫毕,海儿和石思凤双双飘身,纵落舢板,接着又是“飕飕飕”接连几响,飞落好几个人。
众人睁目视之,发现乃是二个道士,二个道姑,另有二个劲装疾服的壮汉。道士乃是青城派后起高手玄灵,玄性,道姑乃是雷音派龙虎雷电四大弟子中的聂雷姑与韩电姑,那二个劲装疾服的壮汉,一个乃是黑衣教降龙堂堂主乾坤指解银铃,另一个乃是两江绿林道上有数高手蝴蝶剪欧阳叔英。
小舢板破浪疾驶,片刻之后,就靠了岸,乃是一片沙滩,阒无一人,众人都飞身上岸,越过沙滩,就是一片无际无涯的椰林,一眼望过去,都是一棵一棵的树,有的地方疏,有的地方密,但却不知有多深多广。
要知这南明离火大阵,就设在林中,只要方向一走错,立刻被引至火眼附近,虽然对头方面,因不知有敌人深入,不致开启火眼,引燃地火,但毕竟是件麻烦的事。
海儿仗着夜暗隐蔽,当先跃入林中,蛇行鹭伏地行了几步,在他灵敏的感觉中,似乎林中潜伏着不少敌人。
他微吃一惊,长吸一口真气,凝神细听,果然听得在这林中隐暗之处,或远或近,有着极轻微的呼吸声传来。
他伸手向后面做了个手势,然后旋展轻功,一溜烟般到了一棵大树后面,果见前面不远之处,树后草丛中隐藏着一条人影,黑夜之中,那双眸子眨射出一丝一丝的乌光。
海儿眼看四面,耳听八方,蓦地一长身,飞到那人影的身后,海儿的轻功何等了得,尤其当天璇岛因祸得福,功力大进之后,落地之处根本连一丝声息都没有,对头当然更难发觉。
海儿轻轻戳出一指,“吭”一声,那人就歪倒在草丛中,海儿继续向前闯去,发现林中或远或近,每隔二三十株大树,都埋伏着一个人,都是一式的红衣道袍,背插单剑,腰际挂着一个鲨皮制成的革囊。
海儿一不做,二不休,连连出指暗袭,那些道人根本没有发现是怎么回事,就糊里糊涂晕倒过去。
一盏茶功夫,海儿已把正面林中的敌人全部肃清,一共制住了十二个红衣道人,竟然无人发觉。穿过椰林之后,乃是一片草坪,宽广百丈,极其平坦,广场之后,乃是一大片金碧辉煌的建筑物,朱门华户,金庭玉柱,楼阁连云,气势雄伟壮观已极。
海儿传声说道:“这就是离朱宫,宫前的宽广草坪,回头在月至中天之后,十年一度的海祭大典,就要开始。”
众人看那广场中心,矗立着四根高约三丈,粗可合抱的长大木柱,木柱距顶约八尺之处,架着一根横木,木柱底下,堆放着无数枯柴,积成壇形,那四根木柱,每根相距两丈,作正方形矗立在场。
草坪四周,已经聚着不少人,男女混杂,场中架设着烤架铁叉,火光熊熊,火上正烧烤着整牛整羊整猪,膏油肉香四溢,烤架前侧,一长列地都放着无数个酒缸,浓烈的酒香,老远就可以闻到。
海儿微笑地看了众人一眼,道:“看这情形,敌人尚没有发现我们业已深入,回头在海祭大典开始之时,正好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说到这里,说声一顿,手指玄灵道人和聂雷姑道:“你们留此监视敌人,玄性真人和韩电姑师侄,接引大伙上岸,凤姐和欧阳前辈请搜索左侧椰林,我和解堂主搜索右侧,务必把敌人设在林中的伏卡,全部消灭肃清。”
话声至此,海儿手儿微挥,当先向右侧椰林驰去,各人均分头行事不提。
却说海儿和解银铃两人,蛇行而前,这椰林中虽设有厉害阵法,但两人熟知门径,反而毫无困难。
行了数十步,忽然隐隐听得有人声传来,跟着传来一阵轻微的步履声。
海儿伸手一拉解银铃,两人随即隐向树后暗处,屏住呼吸。
不一会,林中缓步走来二个中年人,左边一个长得身躯伟岸,须髯如戟,豹头环眼,阔口广颐,神态极其威猛,右面那个身披红袈裟,顶上牛山濯濯,长得又高又胖,高鼻凹眼,突兀惹眼,一望而知并非中土人士。
海儿认识这两人,乃是南明真人次徒火狻猊井瑁与离朱三友中的火灵尊者密沙喇。
记得在卞老人的茅舍外的一战之中,离朱三友中的南明童子马巍,被自己用银琶震伤内腑,当场毙命。潇湘书生赵彬先被华山无尘子断去一臂,继则葬身火窑,身化飞灰,只逃走了身负重伤的密沙喇和井瑁两人。
这两人功力甚高,决非三招二式,所能解决,一旦动起手来,惊动敌人,那时要消灭离朱宫,就难上加难了。
想到这里,火狻猊井瑁和火灵尊者密沙喇已自缓步走过身侧,向前行去,海儿暗叫一声“不好”,只因前面林中所有暗卡,都被海儿点了穴道,他俩只要再向前走几步,就会发现一切。
海儿功聚双臂,借林木掩蔽,悄悄跟在两人身后,只要一见不妙,立刻暗施煞手,先把对头放倒再说。
乾坤指解银铃轻悄悄地摸将过来,他的轻功,虽然不错,但较诸海儿却相差甚远,只见在前面行走的火狻猊井瑁陡然转过身来,一双环眼,射出灼灼神光,在黑夜之中远射数尺。
海儿和解银铃早一步隐入树后,井瑁一见身后并无人迹,不觉有点奇怪,看了密沙喇一眼,伸手摸了摸背上插的兵器,缓步向两人藏身处走来……
海儿情知不免一战,长吸一口真气,刹时之间,已运起天一神婆黑姥姥所传的太阴玄功,粉嫩的白脸上,顿时飞过一片黑炁,手脚露风之处,都变得漆黑发亮。
要知道天一神婆的太阴玄功,习练之际,均在深夜,面向北方,双掌凝集功力,遥吸海水中的癸水精气,日子既久,双掌劈出之时,自然而然的发出一股奇寒赛冰的凝重真气,可灭烈火,为世上各种纯阳奇功的克星,方丈山离朱宫的独门奇功三阳神功和南离少阳指,遇上了太阴玄功,一触之下,立刻就可以分出强弱存亡。
要知海儿所习的奇功甚多,除了天一神婆黑姥姥的太阴玄功之外,更有太白神尼的太白神功,玉琶飞声姜芳蘅的乙木青灵奇功,女华佗回春手上官玉姬的后土玄功,千手飞鸢戈红娘的少阳神功……
所以每次在遇敌过手之际,总是占尽了便宜,因为举世之中,三门六派所传下的各种神功,为数虽不下数百余种,但总脱不了阳刚阴柔之类,而阴阳五行互相生克,变化无穷,所以世间每一种奇功,海儿只要和他在交手一合之中,立刻就可以发出一种克制对方的奇功,稳操胜算。
这时火狻猊井瑁和火灵尊者密沙喇都是环眼圆睁,缓步走近,眼看大战一触即发,忽然靠近海滩那边,传来几声轻微草响。
四人都是一怔,火狻猊井瑁和火灵尊者密沙喇当先旋身,猛向海滩驰去,一路上左绕右折,身形迅捷如飞。
海儿心中一惊,连忙跟迹纵起,他起步稍后,林中地形又没有对方熟悉,又要防备对方发觉,不敢迫得过近。片刻之后,只见两人身形在林中连晃二晃,便自隐没不见……
他心中大急,脚下加劲,风驰电掣般来到林边,只见沙滩之上,星月微光照耀之下,足有三四十艘大小舢板,有的业已拢岸,有的尚在海上,沙滩上,到处晃动着黑影,如飞般纵入椰林,隐去形迹。
海儿大吃一惊,料想这抢滩登陆情景,定已落入井瑁等两人眼中,片刻之后,南明离火大阵即将发动,火眼中烈火一喷,自己纵然能知火眼位置,但带来的人多达四百,伤亡定必惨重。
想到这里,无限着急,猛见身前人影一晃却隐,定睛一看,正是火狻猊井瑁和火灵尊者密沙喇并肩伏在林边,手指沙滩,低声商量。
海儿心中大喜,对头既然尚在此地,料想还未向离朱宫告警,好在林中其余暗卡,大部肃清,只要把这两人杀死,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奇袭离朱宫了。
他轻悄悄地掩将过去,却见火灵尊者密沙喇探怀取出一宗物事,蓦地向地上一掷。
“嚓……”
升起一道朱红色旗花……
海儿大吃一惊,右手扬处,一枚银光如电飞出……
“啪……”
那火花才升起一丈多高,就被当空击落,洒落了一天火星。
井瑁和密沙喇紧张回头,却见一条人影,横空飞来,人未到,一股其重如山的寒炁劲风,就像山崩地裂般怒涌过来。
二人心中大惊,匆遽间,各自劈出一掌,随即分头跃开。那火狻猊井瑁刚一落地,还没有来得及撤出兵器,猛见敌人身形微折,就空中跟踪追来,一座山似的光芒,天坍似的盖压而下。
火狻猊井瑁拳发连环,一口气捣出七八拳,脚下方位连换,却发现自己运足十二成劲力的铁拳,拳风凌厉得可以震裂巨石,但却阻不住敌人跟踪疾扑的身形。
“啪……”
火狻猊双拳齐出,结结实实打在海儿攻出的琶腹之上,猛觉得敌人内力奇劲奇重,只觉得心头一甜,双眼冒金花,“登登登登”连向后退。
“嚓……”
寒光闪处,火狻猊井瑁猛觉左臂一凉,顿时鲜血飞溅,拉开了一道八九寸长的血口……
他只觉得亡魂皆冒,猛觉得身前左右,宛如涌起一幅火树银花,就在这弹指瞬息之间,敌人已不知攻出了多少招。
直到这时,他还抽不出时间去打量敌人,究竟是谁?只知道见招拆招,狼狈不堪的竭力闪躲招架。
这不过是片刻时间,跃向另一边的火灵尊者密沙喇,身形不过刚刚落地,见状顿时大惊失色,伸手就衣襟下取出一对钢钹,猛向海儿身后扑去。
他身刚起半空,只听得火狻猊井瑁惨嗥一声,那环绕身侧的万道银光,一齐敛去。火狻猊井瑁脸上神色惨变,“登登登登”直向后退,胸前一个腕口般大的血洞,鲜血像泉水一般急涌出来……
火灵尊者密沙喇目光到处,却见敌人霍地旋过身来,俊目放光,玉面凝霜,顿时打心里冒起一股寒气。
他在卞老人茅舍之外,已经领教过海儿的手段,此时见他神威凛凛,不到片刻,就把二师兄毙于剑下,这等身手功力,自己万万不是对手,想到这里,顿时起了脚底抹油之念。
他身形刚向后一退,猛见敌人宛如乘风而来,银琶一挥,顿时化成数十道银光,响起一阵震撼人心的风雷之声。
火灵尊者密沙喇又惊又怒,抖丹田一声大喝,道:“老子和你拼了……”
深夜密林,这一声大喝,传出老远,海儿大吃一惊,倘若被其他敌人闻声听到,可就麻烦了。
只见他更不留情,右手银琶纵横拍击,刚猛之处,有如迅风疾雷,威力万钧;阴柔之处,却十分诡异阴毒。
火灵尊者密沙喇施展出离朱宫独门秘艺——南离大六式,才挡得两招,到了第三招时,猛见敌人琶锋一挑,顿时门户大开,双钹悠悠荡开。
却见对头狞笑一声,琶尾剑锋,分心刺入。
那火灵尊者密沙喇练功多年,也非凡庸之流,就在这危机瞬息之间,身形陡然一旋,脚踏七星方位,蓦地斜旋开去,这一招,乃是南离大六式中的救命绝艺,叫做“断索纵龙”。
密沙喇惊出一身冷汗,逃过大难,蓦觉一股无影无声的奇重阴柔内力,直撞过来,当下五腑震动,七脏离位,脸上神色惨变中,“登登登”直向后退,鲜血一口一口地狂喷出来。
敢情这一招“断索纵龙”,虽是厉害,无奈变化至此,招式已老,那海儿功力已非昔比,一见一击不中,银琶倏然化刺为扫,太阴玄功化成的罡风内劲,已透过银琶,跟踪扫去,一击中敌。
海儿战到如今,一味哑口急斗,这时他双足轻点,身形有如掠波之燕,怒扑而上,右手运足内力,一琶猛扫而出。
“蓬……”
只见火灵尊者密沙喇一个身体,被击飞起,“克嚓”连声,压折二棵杂树,落地之后,便就不再动弹。
海儿长长喘了一口气,这时才感觉到十分疲累,树后转出乾坤指解银铃,很迅速地把井瑁和密沙喇的尸体,拖到僻静之处,暂时藏起。
这时沙滩之上,已无一人,就是那几十条小舢板,早有水手驾着驶回海舟。海儿一见沙滩上,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心中微定,又见离朱宫方面,迄未有什么异动发生,料来自己诛灭井瑁和密沙喇之事,并未被人发觉。
他带了乾坤指解银铃,匆匆赶回草坪边,只见靠近草坪的椰林之后,已隐满了幢幢人影,不过隐蔽伪装得很好,自己倘若不是深知就里,也不容易在一瞥之下,立刻发现。
他发现石思凤,铁雷子,灵飞子和师姐上官馨均在其中,连忙赶过去,互相点了点头,还没有顾得低声商谈一下,却见石思凤伸手一指前面广场,低声道:“你看……”
目光到处,只见广场之上,已经挤满了人,男的在左,女的在右,各自席地盘膝而坐,笑语喧哗声随风传来。
正中央四根木杆之上,依旧是空空的,在靠近离朱宫方向,搭着一座高台,台上放着一长列条案。
台上泥塑木刻地站着几个人,都是身披丝质大红长袍,腰系金黄色丝绦,背上插一柄长约三尺的金色长剑。
从离朱宫宫门,一直到台旁,铺着一条宽约丈许的深红色毛毯,毛毯两旁,每隔三步,相对肃立着一个身披金甲的高大卫士,手里握着长长的金戈,戈尖金光,映月生辉。
海儿微笑对石思凤道:“到底是左道旁门,不免有许多做作。”
石思凤尚未答话,猛听得台上传来咚咚两响,跟着有人叫道:“时辰已到,海祭大典开始,真人升座——”
只见宫门大开,首先走着八对童男女,身穿锦袍,手中各提一盏垂苏金灯,目不斜视地缓步行前。
童男女之后,却是八个肤如玉雪的垂纱宫女,都长得杏眼桃腮,面目娇好,手中各提一个金色香炉,炉中袅袅地升起青烟。
宫女之后,又是一十六个俊美男童,各穿着一身雾绢冰纨似的雪白仙装,手里拿着笙箫琶笛之类乐器,一面行走,一面奏弄,乐声细细,随风送来。
众人看在眼里,笑在心里,这等排场,未免有点有不伦不类。
俊美男童之后,却是八个美貌少女,抬着一张长约七尺的软榻,四面垂苏,锦绣裹绕,榻顶上还有一幅长方形的车盖,榻上盘膝坐着一个高大道人。
只见他长得浓眉大眼,鼻直口方,颔下三络长须,飘拂过胸,头带七星冠,身披烈火道袍,赤着脚,左手藏在衣袖中,右手放在膝盖上,那手指纤长雪白,温润如玉。
海儿看了石思凤一眼,传声说道:“这就是南明真人了。”
石思凤点点头,目光依旧注视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