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思凤万分轻蔑的冷哼两声,那老乞婆本就性如烈火,此时满腔愤怒难以抑止,蓦地踏前一步,拍出一掌。
石思凤出掌来迎,忽然发现对方击出的那只手掌,指爪皮色,青中透黑,心中倏地一动,因此在玉掌击出时,腕上留了三分劲力。
双掌相交,老乞婆的食指无名指蓦地向下轻扣,那长约二寸的指甲,竟自动屈曲,迅如石火般划向石思凤嫩藕似的玉臂。
这一招极为歹毒,尤其在过手时,绝对不会想到对方的指甲会拐弯,而且又当发出内力挡击敌人击来掌势之时,就是想躲也躲不了。石思凤为对方的歹毒心肠,激起满腔怒火,在这片刻之间,她已决定将这阴毒的老乞婆毙于掌下。
双掌相交,石思凤奇招忽出,只见她在这电光石火的当儿,娇叱一声,一张白玉似的素脸,突然变得赤如丹朱,紧跟着中指挺伸,疾戳出去。
却见那只春葱似的玉指,胀大了两倍有多,通体赤红发亮,掌指一触,老乞婆裂帛似的大叫一声,“蹬蹬蹬蹬”连退十多步,脸色惨白惊人,呼吸急促……
远处传来“噫”的一声,石思凤回眸一看,发现乃是一个年约三十七、八岁的中年美女,宫装高髻,云鬓堆鸦,肩上一柄药锄,却挑着一个银光烂然的花篮,远远望去,就好像画中的仙女似的。在她身后还跟着一个将近十龄的幼女,双丫髻,留海拂额,眉目如画,矫憨中流露出一股英气,肩上也荷着药锄和花篮。
石思凤见识颇广,一看就知道是居于汉水之阳的怀庐主人林心慧的一脉传授,正在思忖之际,却听得那中年美女朗声笑道:“好一手烈火金刚指,当真威力不凡……”
石思凤心中受用,又见她毫无恶意,亦自笑道:“怀庐主人林心慧前辈,医术通玄,久得武林同道敬仰,姑姑莫非是怀庐三大弟子中的姑射仙子韩绛梅……”
韩绛梅被她一语道破来历,却丝毫不感惊奇,微笑道:“姑娘眼力见识气度丰神都高人一等,若我猜测无误,谅是南七省绿林同道最近公推的彩凤令主了。”
二人一对一答,直没有把那负伤一侧的老乞婆放在眼里,其实这老乞婆亦非无名之辈,乃是名震岭南的五毒教中的四大供奉之一,姓孟名宝花,江湖上称之为铁心夫人。论起她的功力,已是江湖中高手之流,但较之东极五奇与黄袍翁调教出来的石思凤,当然相差很远,但错非适才骤出不意,而且烈火神君的烈火金刚指神功,又刚好克制住这类邪魔毒功,才会交手一合,就身负重伤。
铁心夫人气得钢牙乱挫,但试一运气,却发觉胸头作恶不宁,气腾欲吐,一身劲力,竟已完全散去,又见韩绛梅称石思凤为彩凤令主,知道今天若不施展凶狡毒计,不但报仇泄耻,毫无希望,甚且想全身而退,亦不可能。
她一面假装胆怯心惊,缓缓后退,另只手却在怀中掏出一只扁扁平平竹蔑编成的圆盒,蓦地轻轻向地上一摔。
韩绛梅虽然在和石思凤讲话,但她江湖阅历甚丰,见状低喝道:“石姑娘小心,这盒中有文章……”
一边说话,伸手一拉同行女童,滑步后退丈余。
只见盒盖开处,爬出成千万长仅寸余的毒蝎,混身青紫色,极迅速的向石思凤身边爬来。
这种毒蝎,为数甚多,防不胜防,而且尾钩和双钳均有奇毒,中者除五毒教独门解药之外,除非是专解剧毒的天材地宝之外,无药可救,端的歹毒无比。
石思凤勃然大怒,却见铁心夫人又取出一个蔑盒,向之劈面掷来。她气极反笑,蓦地一甩手,射出数点蓝光,其中有一枚,正击中劈面飞来的蔑盒之上,只听得“波”“波”连声,爆起一团三尺方圆的火花,将那只蔑盒炸得粉碎,盒中所有的毒蝎,纷纷掉落在地,被火花裹住,燃烧得吱吱直叫,奋力乱爬,不一会通通都被烧死。其余的几枚火弹,都打在第一次发出毒蝎附近,蓝火星飞,沾物就燃,一刹时烧得干干净净。
铁心夫人惊得连退二步,口里道:“这是烈火神君的乾天霹雳子,你……你……你是哪里得来的?”
要知道五毒邪教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三个人,一个是南天五姥中的千手飞鸢戈红娘,第二个是本北冥陷空老祖,第三个就是东极五奇中的烈火神君了。
原因是五毒教所赖以克敌制胜的方法,大部分是使用毒虫毒蛇之类的东西,但不论多么厉害的毒物,都吃不消烈火焚烧,戈红娘的“诸天绝灭神火”和“火龙珠”,陷空老祖的“冷焰暗器”,烈火神君的“乾天霹雳子”,恰好是这一类毒物的克星。
直到此时,铁心夫人方始动念逃走,才移动了几步,只见一条人影,从空而降,只感到胁下一麻,浑身就不能动弹。那条人影当然是石思凤,只见她先从铁心夫人身上,搜出装菩萨蓝的铜管,然后又从身上取出一根黑色的短棒,向地上摔去,“哧”的一声,一道毫光升高十多丈,片刻之后,变成一股浓浓的黑烟,一任山风吹刮,却足足有半杯茶时,方始散去。
这乃是江南绿林特制的连络信号,白天用烟柱,晚上用旗花,只要在十里以内,都可以用以连络。
不一会,远处驰来了几个大汉,石思凤吩咐把铁心夫人带返总舵,自己却伴同姑射仙子韩绛梅和韩绛梅的徒弟汉江玉女冯芸芸,也就是跟在姑射仙子韩绛梅身后年约十龄的女童,缓步回转陆庄。
※※※
彩凤令主石思凤在钟山奥区,救了一对雪雕,又从铁心夫人手中夺得一条菩萨蓝。那雪雕其中原有一只,被菩萨蓝所喷气氛所伤,本来万无生理。但恰好姑射仙子韩绛梅在座,其医术已得怀庐主人林心慧真传,因此药到毒除,顿时恢复了健康。
这类通灵禽鸟,恩怨之心极重,就此跟定了石思凤,不再飞走。石思凤幼童心性,自然高兴得很,每天拿许多好吃的食物,亲自喂养。又因这一对雪雕,爪喙之利,可裂坚石,而且混身雪羽,普通刀剑暗器,也伤不了。因此她就在空闲之时,亲自教练二雕,如何和武功高强的敌人拼斗,甚至把师门以及乃父所传的拳掌绝招,挑了一部分传授给二雕,经此一来,二雕愈发的厉害了,普通江湖中号称高手之流,都非其敌。
石思凤为了叫唤方便起见,给双雕各起了个名字,一叫“大雪”,一叫“小白”,有事时,轻轻一叫,立刻争先飞来。
那条蓝色毒蛇“菩萨蓝”,使石思凤伤透脑筋,原来被石思凤擒来的铁心夫人,对于天下各种奇异毒虫,最有研究,熟知各种禁忌,石思凤所以不即杀铁心夫人者,也就是想把菩萨蓝收服。
但铁心夫人恨极了石思凤,一任石思凤威胁利诱,始终不肯把训养菩萨蓝的方法说出来,这使得石思凤又急又气,心头很是烦恼。
这天已是第三天,石思凤和汉江玉女冯芸芸在后园中调弄大雪和小白。这几天,石、冯两人已经很熟了,她们年龄相仿,因此玩得投机,此时石思凤忧郁地和冯芸芸道:“芸芸,我曾经亲睹菩萨蓝的威力,可惜的这小东西性情太野,倘若不知道禁忌习性,不但无法训豢,一不小心,引发了它的野心,豢养者还有性命之忧。”
冯芸芸点了点头,道:“姐姐说的是,但倘若不是姐姐提起,妹子也不敢说出来,这次师父携我云游天下,最近从云贵一带畅游归来,曾救了一个苗人,事后才知道是苗疆百毒天尊的独生子,在江湖上号称蛇魔的岑独……”
话声至此,略略一顿,重又接下去道:“蛇魔岑独感恩图报,但因我师父武功医术都是当世之选,无法报答。因此他却把独门取炼各种毒液毒药及解毒之方,传授给我,又送给我一本小书,闲时翻阅,其中最后一章,仿佛有豢养毒蛇的方法。”
出言至此,她微微沉吟,石思凤焦急地道:“好妹子,把书给我看一看。”
这时她们因为互相投缘,由石思凤提议,以姐妹相称。
冯芸芸探手取出一本薄薄的绢册,看了石思凤一眼道:“师父曾说,这书中所载,都是世上奇毒至险的方法,动辄坏人性命,甚至有一些毒着,倘若害人不成,反过来转而害己,姐姐不可不察。”
石思凤微笑道:“我知道了。”
伸手接过绢册,仔细一打量,那绢册才只十多页,封面上四个龙飞凤舞的金紫色大字“百毒真经”,信手揭开,里面都是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畅论采毒炼毒用毒解毒的各种口诀和方法,石思凤才看了几页,不由大大震动,这里面所载之学,直是发人之未发,道人之未道,只是未免歹毒了点。书后的附录内,记载着训豢各种毒物的奇技妙法,石思凤仔细看完,不由眉头紧锁。
汉江玉女冯芸芸道:“苗人训豢祭炼毒虫的方法,就是如此,训练完毕后,毒虫和人几成一体,能随着养虫人的心念,杀伤对头,但倘若遇到更厉害的对头,毒虫被人伤害,施虫人也连带受伤,甚且有生命之忧。”
石思凤神色凝重,想了许久,叹道:“虽然如此,但菩萨蓝乃是千载难逢可遇难求的灵物,倘若不把它收服,杀之未免可惜,弃之又恐流毒人间……唉!只得冒险一试了……”
就在此时,石思凤身侧所携的铜管中,发出一声声“嘘嘘”怪叫之声,跟着铜管一阵震动,仿佛管内有物,想要破管而出似的。
石思凤长叹一声道:“芸妹,我们走吧!”
大云、小白跟着二人回到前庄,石思凤略为把身边的事交代一下,把一切事务,暂时交由阴阳戟杜一瓢及洞庭四十八寨总寨主吴耿忠两人处理。
她忧心忡忡地找了一间静室,室内准备了应用药物,然后把门窗紧封密闭,取出装有菩萨蓝的铜管。
石思凤深深吸一口真气,提聚全身功力,然后极其缓慢的揭开铜盖,只听得“嘶”地一声,一道蓝光,十分迅疾的窜出来,落地之后,露出全身,果然是全身被蓝色细鳞密密裹住的菩萨蓝。
只见蓝蛇极其迅疾的绕石思凤连转二圈。倏然长尾一点,箭也似笔直劲射而来。却见石思凤不躲不架,只用双掌略护面门,那菩萨蓝蛇吻开阖,利齿隐然森烈,一口咬向石思凤右肩。
只见她身上所穿的衣服,在这电光石火之际,像吹气似的胀大开来,菩萨蓝利齿一合,就已大感不妙,急思跃退时,却被对方双手齐舒,轻巧巧的扣住七寸要害,另一只手却紧紧扣住蛇尾部份。
原来石思凤身上所穿的,乃是一件天蚕丝所织成的宝衣,称为“天孙锦”,陆庄群英会上,她曾仗此挡住了暗器之王裴天心所制的“天心攒月弩”的攻击。
石思凤的手劲奇大,更且十指之上,把全身的内家劲力,一齐凝贯上去,但兀自觉得菩萨蓝挣扎的劲力奇大无比,几乎把握不住。
她迅疾地走到屋角,那里有一只巨口陶盆,掀开盆口布,一股雄黄酒香直冲出来,石思凤缓缓地将菩萨蓝提放到盆口之上,只要一松手就可以把它浸在雄黄酒中。
菩萨蓝停止了挣扎,一双精光闪闪的眸子里,摘下几颗珠泪,向着石思凤连连点头不已。
石思凤知道它心里害怕,已有降伏的意思,要知雄黄一物,天生是各种蛇虫的克星,目前菩萨蓝身落人手,只要一浸入酒中,就将死于非命。
石思凤冷笑一声,喝道:“大胆孽畜,还不速速归顺……”
仿佛能听懂说话似的,它又连连点头,喉中“咯咯”作声,仿佛有什么东西想吐出来而又吐不出来似的。
石思凤哑然失笑道:“你七寸要穴被我扣住,内丹当然吐不出来了。”
菩萨蓝连连点头,原来这菩萨蓝要对一个人降顺的话,倘若能够自动吐出内丹,呈献给某人,就表示把受丹者当作他终身侍奉的主人,但吐出内丹后的菩萨蓝,功力大减,而且在短时间内无法修复。
石思凤转念又道:“但扣住七寸的手一放,我就制你不住,那时就不会吐丹给我了……”
菩萨蓝虽然未必真正懂得石思凤的意思,但从对方的神色中,也能窥知一二,只见它怕得混身微微颤动,豆大的泪珠,一颗颗地滴下来。
老实说,石思凤是很喜欢菩萨蓝的,见它害怕惊颤的模样,觉得大大地不忍心起来,叹口气道:“怪可怜的,我放了你吧!”手一松,把它放了。
菩萨蓝连连地吸了二口气,仿佛已经恢复了过来,一双眸子精芒连闪,看不出是畏惧抑是愤怒。
石思凤知道它一定不服气,在百毒真经里面说,使菩萨蓝心悦诚服而降伏之方法有二种,其一,因此物恩怨观念极重,倘若对它有恩,它就终身臣服,接受役使,另一种方法,就是用各种巧妙奇计或真实功力,连番将之击败,使它产生无法与抗的心情,也能将之收服,但菩萨蓝是何等厉害之物,因此古往今来,还没有人用过第二种方法。
石思凤自恃艺高,更兼有宝衣护身,腰间银笛,可断金玉,因此决意一试……
这时菩萨蓝脱身以后,对石思凤大为畏惧,绕圈缓缓游动,石思凤也不敢丝毫放松,随着对方游动的身形,缓缓旋转,口里还连连道:“拿来啊!拿来啊!”
她当然是叫对方把内丹吐给她。
菩萨蓝置之不理,蓦地石思凤在缓缓打旋之时,脚下不知怎的略一停顿。就在这时,菩萨蓝蹈隙而入,身形疾然跃起,电射而来,来势之猛,使人一见就可以看出它已尽全力。
在这刹那间,石思凤迅疾的抽出银笛,身形轻快地腾跃而起,银笛伸缩间,洒出点点银花,只听得“嗤嗤”连声,菩萨蓝身上坚逾精铜,刀剑不入的鳞甲,竟被活生生地刮下二片,鲜血涌溅。
这还是石思凤手下留情,否则以银笛的锋利,菩萨蓝只怕会被拦腰截成二段。
“啪”地一响,菩萨蓝跌落地下,迅疾的盘成一圈,一颗蛇头高高昂起,红信吞吐,嘘嘘怪叫不已。它自从出生到今,只怕从来也没有吃过这么大苦头呢!
石思凤知道这时的小蓝蛇,心里是又恨又怕,但一定还不服气,因此缓缓地走近去,伸出一只手道:“怎么样,给我吧?”
菩萨蓝急得身子微颤,阔腮一张一张的。石思凤暗自警惕,知道菩萨蓝不到万不得已是不愿喷毒伤人的,一来这是它的天性如此,二来因所喷之毒乃是本身丹元所化,每喷一次,功力就减削若干,所以不是生死关头,轻易决不喷出。
但目前可说是这条蓝蛇五百年来从未遇到的生死危机,石思凤深深提防,小心翼翼地走近蓝蛇,蓦地推出一掌。这一掌她虽是试探性质,但威势已是强极一时,只见一股劲飚疾卷出去,掌力凝重有类实物。
却见菩萨蓝尖锥似的脑袋略一伸缩,竟已破解了这一掌,身形没有移动一分一毫。
石思凤大感奇怪,小蓝蛇破解掌力的身法,竟是一招绝妙的奇招。要知道石思凤刚才这一掌,虽然未尽全力,但威势岂是小可,就是像洞庭四十八寨总寨主吴耿忠之流,虽然威镇一方,列为当世武林罕见高手,但也无法如此轻描淡写地化解这一招。
这一来,石思凤对菩萨蓝的兴趣更高了,像这样的通灵异物,若能真正收服,再根据蓝蛇的体质身法,把师父二门的嫡传绝技,择而传授,将是自己称雄武林的最有力助手。
她想到这里,微微一笑,右手铁笛,缓缓探出,笛尖距蓝蛇尚有二、三尺时,蓦地振腕一抖,化为十多点银色精光,电疾罩落。
小蓝蛇矫健如龙,横移二尺,避过一击,紧跟着电光石火般腾射而起,直取石思凤面门,来势之疾,无与伦比。
这正当石思凤出招前攻,本身防御出现空隙之时,菩萨蓝竟能抓住这刹息将逝的好机,足见通灵慧敏,厉害无比。
就在这人蛇即将相撞之际,石思凤奋腕一抖,“锵”地大响一声,那根银笛霍地暴长四、五尺,奇巧绝伦的点在菩萨蓝尾部,又生生地刮下一片鳞甲。
菩萨蓝腾身疾退,左晃右闪地连变了三、四个方向,倏然银光耀眼,又被轻轻点中蛇脊,鳞甲翻裂,奇痛刺骨。
这时,石思凤使出混身解数,手中兵器倏长倏短,变化万千,所用招式,有时横扫直击,武勇绝伦,有时轻点慢拂,宛如和风细雨,缓缓降落,更有时吞吐刺戳,光华闪烁,不论菩萨蓝躲到那里,遁得多快,在这片刻之间,竟连续被点中了十次,每点中一次,一定挑破一块蛇鳞,直痛得菩萨蓝惨嘘连声,哀号不已。
石思凤攻了十多招以后,倏然向后跃退,伸出左手摊开,冷冷说道:“快点献出来,否则别怪我下手毒辣……”
菩萨蓝好容易获得休息,萎顿地缓缓游近,一双眸子注视着石思凤银笛,露出又恨又怕的神色。
石思凤又冷笑一声,却见菩萨蓝蛇吻开处,吐出一颗大如鹅卵般蓝色光华,十分缓慢的飞过来。
石思凤心中大喜,身形疾跃而起,一把将之攫在掌中,低头一看,那蓝色光华已经缩小了一大半。变成一颗鸽蛋般大的蓝色宝珠,光华闪闪。一眼望去,珠内水云流转,一层层的竟不知道有多深……
石思凤心中大喜,从身边取出一个黑色的小丝囊,将蛇珠放入,只见蓝色光华,隐隐从丝囊中映射出来。于是她随手将之藏入身侧的百宝囊。
回头再看那条小蓝蛇菩萨蓝,周身血痕处处,萎顿异常地盘伏在她的脚侧,昂着个头,眸子中射出乞怜与驯服的光芒。
石思凤觉得心里一痛,反倒十分可怜菩萨蓝起来,心里很想把宝珠还它,但一想起书中的告诫,还了宝珠之后,只怕菩萨蓝会乘机逃走,不再受她役使了。想到这里,她只得暂时硬起心肠。
这也是石思凤福至心灵,才能得到这条通灵异物,否则只要把宝珠一还给它,只怕不但要乘机逃走,甚且反噬一口都说不定。
从此之后,石思凤一有时间,就训练这通灵的蓝蛇与白禽。这一天,她与姑射仙子韩绛梅、汉江玉女冯芸芸师徒二人,在后园中调弄菩萨蓝和雪雕为戏,却见蝴蝶剪欧阳叔英之徒蜻蜒槊杨杰入内通报,最近皖北分舵传来消息,说金龙神君的金龙宝藏,最近有出世的消息。石思凤听得此言,就传令欧阳叔英辨理此事,想不到因为海儿的出现,致使欧阳叔英未能完成使命,铩羽而归,折损了彩凤令主的英名,使得石思凤勃然大怒,亲率座下好手,到皖北洪家寨问难。
闲话表过不提,回头再说到石思凤带了蝴蝶剪欧阳叔英,青灵剑吴媚兰及华山三剑白鹿剑修性、赤阳剑修明、紫霓剑修真……等十余人,进了洪家寨的大厅,与海儿等分宾主坐下。
石思凤目光微扫,却见主位上除海儿之外,两边还高高矮矮坐着十余位好汉,其中有男有女,一个个气充神足,目射神光,一望而知都是造诣非凡之辈。
石思凤暗自冷笑一声,忖道:“当着这一干江湖豪雄之前,倘若不弄二手给瞧瞧,敲山镇虎,谅对方也不肯乖乖地献出金龙宝藏……”
想到这里,目光微微扫向坐在主位中央的海儿,只见他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正凝注着自己。
石思凤心中一动,暗道:“徐海雨的武功,得到南天五姥的传授,招式功力较诸自己并不稍逊,自己曾在陆庄一会之上,亲眼看到他连续击败白发仙翁翟大浩及罗浮双怪宇文英、宇文雄等人,要知这三人艺出于天外三魔中北冥陷空老祖及罗浮铁肝剑魔门下,是邪派高手中的顶尖人物,足见徐海雨的功力,的确可与自己一较高下,倘若并驱中原,真未知鹿死谁手哩?……”
念头转到这里,心里霍地一动,有了计较。
就这一会儿功夫,厅外红日渐斜,夜幕将垂。徐海雨一声令下,早有侍者开上席来,珍馐罗列。宝烛明灯,照耀得大厅如同白昼一般。
海儿双手一拱道:“各位远来辛苦,在下已请此间主人,略备水酒薄肴,为诸位接风,有什么事,在席间尽可慢慢商量。”
石思凤展颜一笑道:“贤主人盛情可感,既然如此,我们就一边吃喝,一边再饱聆雅教吧……”
宾主各自入席,酒过三巡,石思凤双手持杯起立道:“本令主与徐少侠自在陆庄一面之后,至今月余,始得再见,而徐少侠已得到数十年来武林中人人欲得的金龙宝藏,实在可喜可贺……”
语声至此略顿,清脆的笑了二声道:“本令主不揣冒昧,借主人美酒,敬少侠一杯……”
话说到这里,双手微微上扬,只见酒杯中的酒,忽然凝成一股酒泉,升高二、三寸,倏地像一支劲箭似的,直向海儿脸上射去,射至海儿面前只有尺许远时,忽然爆散,化成一蓬酒雨罩落。
座上群雄齐吃一惊,不要说石思凤这一手是有备而发,酒泉中已贯注了内家真力,每一颗酒滴,都足可穿木裂石,胜过钢珠。虽然以海儿的武功,即使中上了,也无大碍,但出乖露丑,在所难免。
本来,借着敬酒,暗中搞暗算人的把战,实在是有失身份,但彩凤令主石思凤的性情,十分骄纵,可以说是被乃师乃父惯坏了的,再加年事甚幼,根本不讲究江湖礼节,因此就想出这种法子,欲图折辱海儿。
正在众人吃惊的当儿,却见海儿蓦地站起,张口微吸,那满空疾射而来的酒滴,忽然一顿,然后依然凝化成一条细细的酒泉,直向海儿张开的口中飞落,竟连一点一滴也没有溢溅出来。
群雄看得一呆,齐声喝采,海儿微笑地向众人点点头,目光一瞥石思凤道:“石令主的盛意,在下已领,常言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在下也还敬令主一杯……”
话声至此,他只手取过席间的酒壶,壶嘴向石思凤手中的空杯沿上一搭……
石思凤蓦觉手上一沉,连忙运功相抗,却觉得杯上的压力愈来愈重,竟好像捧住一座山似的。
一干群雄也已经看出双方较量上了内力,表面上虽然谈笑从容,但骨子里却替两人捏了把冷汗。
只见五行神龙徐海雨依旧是单臂前伸,脸上浮起轻笑,那壶嘴一分一分的往下压。回头再看石思凤,只见她曲臂持杯,脸色凝重,持杯之手正逐渐地下降,一望而知,石思凤在内力方面似乎较徐海雨略逊一筹。
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吭,却见石思凤脸上忽然掠过一丝黑气,持杯之手霍地向上升起了寸许,但片刻之后,又被海儿压得回到了原处……
这时壶嘴里流出一股酒泉,缓缓注入石思凤杯中,别看这细细的一股酒泉,武功高如石思凤者,竟好像感到有千钧之重,只见她持杯之手,微微震颤,但兀自勉强撑住……
这一下,两人的强弱高低,已经可以看出来了,但石思凤虽然内力较差,但相去也极为有限……
石思凤心头的恼恨,真非言语所能宣达,这可以说是她出道以来,第一次遭受的小挫,只见她面色微变,另一手蓦地伸出,隔空遥指,只见一缕劲风,直袭海儿持壶一手的腕脉大穴。
海儿微微一笑,另一掌轻推慢拂,发出一股掌力,却感到手腕微震,敌人的轻轻一指,劲道却是不小。
两人掌斫指划,互相比划了四、五招,另方面壶嘴和杯沿依旧相接,一缕清泉似的酒浆,源源注入杯中,片刻之后,就注满了大半杯,海儿忽然把持壶之手撤回……
石思凤满腔怒火,就要发作,忽然转念一想,竟自强忍了下来,冷笑道:“徐少侠好俊的功夫,怪不得竟能唾手得到金龙宝藏……嘿嘿……”
海儿笑道:“那里那里,这都是承蒙各位相让……”
话声至此,石思凤冷冷插口道:“本令主久仰徐少侠的一身技艺,传自南天,刚才已略为领教,果然名不虚传……”
说到这里,话声略略一顿,众人都听出她语声之中,大有文章,不觉都有点紧张起来。
石思凤目光斜睨海儿,又冷笑了二声,接下去道:“本令主才疏学浅,功力低微,自知万万不是少侠对手,但既然千里远来,终不能就此空手而返……所以……”
下面的话,还没有说出口来,海儿早被她这种骄狂无礼的态度所激怒,冷冷接口道:“不服气的,不妨划下道来,何必吞吞吐吐呢!”
石思凤秀脸倏然变色,霍地站起,纤掌一拍桌沿,怒道:“好吧,常言道客随主便,你划道好了……”
“吧”的一声,桌沿上露出一只清晰掌印,深有半寸多,但却不见桌沿有半丝裂纹,竟好像名匠巧手雕镌上去似的,旁观者看了,都微感吃惊,这无意中露出的一手,确实很不简单。
徐海雨与石思凤在江湖上虽是名闻遐尔,但小孩毕竟是小孩,一言冲突之下,当即就脸红耳赤起来,哪里还顾得到江湖礼数,海儿一皱鼻子,戟指道:“你别自以为了不起,其实东极小神山那点传授,有限得很,少爷才不屑于先划道呢……”
边说,鼓起小腮帮子,气呼呼地瞪着对方。
彩凤令主石思凤个性比他更傲,而且乃父乃师从小溺爱,骄生惯养,性情比起海儿更暴燥,也更不讲理。闻言,又是“吧”的一声,一掌拍在桌子上,把些菜盘菜碗,震得弹起老高,汤水淋漓。
蝴蝶剪欧阳叔英,乾坤指解银铃等一干英雄好汉,见他们闹得不像话,完全在发泄小孩脾气,不由暗中摇头叹息,却又不便插嘴劝解。
石思凤连拍了二次桌子,心里怒气发泄了大半。她是一个很有心机的人,自知在内力比拼方面,万非海儿对手,乘着这发怒的机会,狠声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就以三场定胜负,互相出题比斗赢输,由我先出题比试第一场,你出题比试第二场,第三场出题之权,拈阉决定……”
海儿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石思凤微微沉吟,然后冷静地缓缓说道:“敝帮皖北分舵,就在合肥城外,五天之后,就请徐少侠及各位玉趾降临,届时本令主当略为准备,请少侠指教……”
言讫,举手行了一礼,率领一众人等,告辞而别,海儿也不挽留,直送到寨门。
石思凤等人走后,洪家寨内议论纷纷,不知道五天之后的皖北分舵之会,对方有些什么惊人阴谋,由于并没有把比斗内容说明,倒不免令人疑神疑鬼,提心吊胆……
五天之后,海儿率领冰香玉女冷无双、乾坤指解银铃、雷音三鹞等十多人,来到南七省黑道的皖北总舵。
那是一片建筑在平地上的大庄院,周围围了木栅,栅内鳞比栉次,都是房屋,占地甚广。
彩凤令主石思凤率领一干部众,早在一片广场前相候。那片广场内长满绿油油的草茵,平整柔软,有如地毯。草坪尽头处,有一幢金碧辉煌的高大建筑,通体作圆形,自外看来,上下共分三层,外貌有点像北京的天坛。在建筑的最上一层,树立着一块玉石宽匾,上题着四个大字“万劫穹宇”。
海儿因见这建筑异常富丽堂皇,落成日子仿佛甚久,但这题写“万劫穹宇”四字的玉石宽匾,其中斧凿之痕犹新,仿佛完成未久,最近才悬挂上去似的。
万劫穹宇建在一片白玉平台之上,三层台阶,高约数十尺,都是以温润如玉的白石堆砌而成,日光照耀之下,光华粲澜,气象万千,衬托出这万劫穹宇的气派,更是壮观雄伟。
石思凤指了指万劫穹宇,笑对海儿道:“江湖上弱肉强食,靠着武功争强斗胜的事情,几乎无日无之。但倘若你我两人,也以武功招式,拼搏生死存亡,即使取胜,又有什么稀罕呢。石思凤不学无术,知识浅陋,但在幼年却随着家师,学了一点奇门布置之学,消息机关之术,想请徐少侠指点一二……”
话说到这里,海儿觉得心头一紧,暗暗忖想:“久闻东极五奇中的第一位奇人,名叫土木老人石独,不但功擬天人,而且博学多能,尤其对河图洛书五行八卦之学,以及土木建筑机关消息布置方面,可称独步宇内,无人能及,石思凤为其得意高足,这里又是她的分舵重地,机关布置的厉害,就可想而知了……”
想到这里,却听得石思凤清脆沉稳的声音,继续说下去道:“这皖北分舵的万劫穹宇,早在三年之前即已落成,但里面的机关布置,却是我就任彩凤令主之后重新设计的,当然这一点小小布置,实在算不了什么,还请徐少侠和各位,不要见笑才好。”
冰香玉女冷无双瞧了海儿一眼,只见他神色沉稳,脸上连什么表情都没有,但回顾乾坤指解银铃及雷音三鹞诸人,脸上都浮起一丝紧张之容。要知道机关消息等类的布置,说到凶险之处,可说到达了极点,不但步步有险,而且稍一疏忽之下,就立陷万劫不复之境……
却听石思凤又道:“万劫穹宇上下三层之中,设有三道严关,可说是瞬息危机,到处有险,但每一重机关之中,均另设有求救警铃的装置,徐少侠若见情势不妙,可拉动壁间铜环,我立刻止住机关,就可以安然出困,我们争的是金龙宝藏,白白赔上了性命,为财舍身,就太不值得了……”
海儿听到这里,心中微微生气。但他在来的时候,早知石思凤既然出题比拼这第一场,当然万分凶险,因此无论如何不能受激生气。气躁心浮之下,更没有制胜的把握,因此硬生生把稍形激动的心情压下去,冷冷答道:“谢谢令主美意提醒,在下懂得。”
他既不骄傲,亦不自卑,语声平和,但充满了坚定和沉毅,同行众人都是一怔,不由暗生钦佩。石思凤本来很生气,但当目光充满嗔意地射向海儿时,却发现海儿澄澈的双眸中,闪耀着智慧和坚毅的神光,这种眸光,她曾在陆庄大会之上,见过一次,但今天与他目光相对时,却无端端地心跳了一下,难听的话,再也说不出口,而且心里更生出了一种奇怪的心意,自己把他激引入这万劫穹宇之中,使他随时面临死亡威胁之举,究竟是对?还是错呢?
这种心情说来很是复杂微妙,要知道石思凤天生就是骄傲而充满自尊的人,尤其她的父亲和五位恩师,都是当世的顶尖高手,她一身接受了六家武学之长,小小年纪荣登南七省黑道盟主,晋号彩凤令主,令出必行,一呼百诺,小小的心灵之中,充满了自信和得意。
在这种心情之下,举目滔滔浊世,却居然出了一个五行神龙徐海雨,不但在陆庄大会之上,勇挫白发仙翁翟大浩以及罗浮双怪兄弟,争夺分担了石思凤的荣誉,最近竟逞强夺取金龙宝藏,挫辱欧阳叔英,甚至在洪家寨中,还敢仗着内力神功,几乎使自己难以下台。
因此,在石思凤小小的心灵之中,对海儿充满了恨意和敌意,恨不得立刻把对方置诸死地。但在另一方面,却又感到今日武林之中,不论心智武功学养品貌……等各方面,也只有海儿一人,堪作自己的对手和匹敌。因此,不免又产生惺惺相惜的念头,却又不愿意杀死对方。
这种情感,的确是十分复杂,既不是爱,又不是恨,也不是妒忌,但却是爱、恨、妒忌的混合体。
石思凤心中,既充满了上述的情感,心情可就矛盾万分,一方面既想靠着机关埋伏,狠狠折辱对方,越厉害越刻薄越好,使得对方了解我彩凤令主石思凤并不是好惹的,另方面却又怕机关太厉害了,海儿一个躲避不了,当场送命……
所以在这订约之后的五天之内,石思凤心中的矛盾,到达了最高峰,每日每晚,心里所想的,脑中所转的,几乎都是海儿的影子。
当然,她的年龄尚小,这种心情,并不一定是爱情,而且从外表上看来,他们二人还是死冤家,大对头呢!
所以在五天之后的今日,石思凤一见到海儿,词锋中咄咄迫人,锋芒毕露,争胜之意,流露无遗。但在内心中,却是软弱的可怜,要狠心又狠不起心来,要下辣手,但又感到难以下手。故此,当海儿既不领情,又不拒绝的答覆她关于求救警铃的话后,她不由又是生气,又是难过,但又觉得海儿不亢不卑,沉稳练达的语言神态,实在相当动人!
众人一齐走到台阶之前止步,石思凤高傲地冷笑一声,道:“这数十级台阶,也充满了埋伏,但较之穹宇之内的布置,不免有小巫大巫之分,一来免得耽搁时间,二来也可让徐少侠略窥虚实,由我来加以引发,各位请注意……”
海儿冷笑一声道:“略窥虚实,大可不必,令主不必多费心了吧。”
乾坤指解银铃和冰香玉女冷无双,听到石思凤要引发埋伏,使海儿略窥虚实之时,不由心中一喜,暗忖:“这样也可略识敌方布置路数,入室之后,多少总有一点益处。”
谁知道海儿出言生硬地加以拒绝,不由急得一皱眉头,但又不能明言相劝,直急得互相对望一眼,暗中顿足不已。
石思凤闻言也是愣了,但立刻气得粉脸变色,气急交加地想道:“这可是你自寻死路,黄泉路上可别怨我手辣。”
她暗中咬牙嚼齿,矢意报复。但当一眼看到海儿将大踏步走上台阶时,又不由一挫银牙,伸手拦住道:“且慢。”
海儿停下步来,口中揶揄地笑道:“令主,莫非还有话说?”
石思凤定了定神,咬牙道:“今天第一场出题之权在我,少侠名重武林,难道连客随主便四个字,都忘怀了吗。机关布置引发不引发之权在我,至于你愿不愿意乘此机会,略窥虚实,眼睛长在你的头上,我可管不着。”
海儿语塞。石思凤连连抢白了对方几句,出了一口气,心中稍快,脸上也浮起一丝飘忽的笑意。
冷香玉女冷无双暗暗摇头,忖想:“这两个孩子,都是天地灵秀之气所钟的异才,不要说是百年难得一见,端的是天造一对,地设一双,就是连性情的高傲,仿佛也是一个模子里铸出来似的。”
却见石思凤伸手一指台前石阶道:“这第一层石阶共是九级,武功高的人,不难一掠而上,到第一层平台落脚,但你们请看……”
随着她纤纤玉指方向看去,只见石阶宽约八尺,两边乃是白石扶手,精巧地雕刻着白马玉狮,形态极为生动,石阶中间是一片斜坡形镂花地面,将八尺宽的石阶,分成左右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