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余富逃脱的事发觉了,当夜轮值的四个武士,都因而丢了性命。当然,那王六也在内。
这事情,对南宫秀而言,当然有“我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的愧疚,但事实上,他已无暇自责,又被换到另一个秘密处所去了。
这回是乃母南宫秀亲自出马,看守的人,也经过她特别挑选,认为是绝对可靠的。
当这一其弄妥当之后,己好是第二天的黄昏时分。
南宫秀刚刚回到总宫,用过晚餐,一个青衣侍女,向她悄声禀告道;“太上,外面有一个很神秘的客人要见你。”
南宫秀微微一怔道:“哪人如何神秘?”
青衣侍女道:“那人即不肯报出名姓,来历,也不肯说明来意,但,他却说,只要向太上说出三句词儿,太上就非见他不可。”
南宫秀‘哦”了一声道:“那是一个怎样的人?”
青衣侍女道:“那人约四十上下年纪,五短身材,长髯垂胸,面貌平庸,皮肤却是黑如祸底。
南宫秀一皱眉峰道:“那人说的是那三句词儿?”
青衣侍女道:_
“那人说:“漫说长宵似年,依觉一年,比更还短。’”
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南宫秀听到这三句词儿之后,禁不住俏睑一红,心头也狂跳不已。
但南宫秀这种反应,也只有他自己知道。因为,这时室内仅仅只有她同青衣侍女二人,尽管她是向烛光而坐,但青衣侍女却是垂手肃立一旁,并理有向她注视。
她,似乎自己也觉察到这种失态的情形,立即脸一沉道“那人在那里?”
青衣侍女道:“回太上,人还在大外门。”
南宫秀轻轻一叹道:“叫他进来吧。”
“是。”
青衣侍女娇应着,悄然退出之后,南宫秀又没来由地,发出一声幽幽长叹。
不消多久,青衣侍女已同那神秘怪客到达门口,娇声说道:“太上,客人到。”
南宫秀正面向壁间的一幅山水画端详着,闻言之后,头也不回的说道:“这儿没你的事,你先下去。”
青衣侍女应道:“小的遵命。”
南宫秀沉声接道:“还有,你给我守在道口,非经传令,任何人不许进来。”
“是。”
一直等青衣侍女的脚步声,消失于甬道尽头之后,南宫秀才转过身来,那两道澄如秋水的目光,凝注在站立门口的不速之客,冷然说道:“进来吧。”
这个不速之客,确如那青衣侍女所说,四十上下年纪,五短身才,面目平庸,皮肤黝黑,长髯垂胸,穿一袭青布长衫,外表有如一使落拓文士。
他,一直听到南宫秀招呼他之后,才抱拳长揖,含笑说道:“太上在上,在下这里有礼了。”
说完,安详地走入室内,边走并歉笑道:“在下来的冒昧,尚请太上原谅。”
南宫秀那冷电的目光,一直盯在落拓文士的脸上,半天之后,才冷冷的说道:“自己找椅子坐下!”
落拓文士又是抱拳一揖道:“多谢太上!”
然后,自己在一旁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南宫秀冷哼一声道:“真是礼多人不怪呀!”
“那里,那里。”落拓文士含笑接道:“太上前辈高人,使尊而权重,在下理当如此……”
南宫秀美目深注的,冷笑一声道:“你以为施展‘缩骨神功’,并将头发和皮肤染色之后,我就认不出你来了!”
落拓文士一怔道:“太上将我当成谁了?”
南宫秀一声冷哼:“难道你不是宋希贤?”
落拓文士将头摇的不浪鼓似的,笑道:“非也,非也,在下何许人,怎敢冒充仁德广波,寰宇共尊的宋大侠呢。”
不等对方开口,又立即接道:“不过,在下是奉宋大侠之命,向太上有所求而来。”
南宫秀冷然接道:“那三句词儿,也是宋希贤教你的?”
“是的。”落拓文士正容接道:“关于这一点,太上请尽放心,在下别无所长,但生平有一个足以自豪的特点,那就是决不探人隐私,所以,有关这三句词儿的来笼去脉,宋大侠不曾说过,在下也不曾问过,仅仅是做为联络的暗号而已。”
南宫秀冷笑一声道:“装的可真像回事!”
接着,又冷笑着道:“好,你姑妄言之,我姑妄听之,使在,说你的来意吧!”
落拓文士讪然一笑道:“太上不是命方正与胡天赐两兄弟,给宋希贤带过口信么?”
南宫秀点点头道:“不错,宋希贤怎么说的?”
落拓文士道:“宋大侠先要知道,对于欧阳翠,太上是否曾交付过她什么秘密任务?”
南宫秀笑了笑道:“这是说,欧阳翠向胡天赐所说的话,已经完全转发给宋希贤了?”
落拓文士点头道:“对!”
南宫秀接问道:“你方才这一问,是谁那么构想的?”
落拓文士道:“是胡天赐……”
南宫秀含笑接道:“这小子,心眼可真多。”
落拓文士笑问道:“太上还没回答我的问话呢!”
南宫秀神色一整道:“对,欧阳翠对胡天赐的一片言行,都是我暗中授意的。”
“那么。”落拓文士注目问道:“有关‘灭绝神君’的身世……”
南宫秀接口冷笑道:“‘灭绝神君’已经换了人了。”
落拓文士微微一“哦”道:“那么,原来的那位呢?”
南宫秀冷然接道:“现在还活着。”
落拓文士正容问道:“这是说,欧阳翠向胡天赐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了么?”
南宫秀冷笑一声:“信不信由你!”
说来也真够绝,落拓文士虽然否认自己是宋希贤的化身,但南宫秀的语气中,却认为他就是宋希贤。
落拓文士道:“太上之意,只要宋大侠交出那半块玉佩,就将他的令郎还给他?”
“对。”南宫秀点头接道:“这是最公平的交易。”
落拓文士道:“可是,宋大侠之意,却是要先放人,后交玉佩。”
南宫秀笑道:“你想,我会答应么?”
落拓文士道。
“宋大侠也说过,最低他也要先看看人,然后才谈这交易。”
南宫秀冷然接道:“我这里是一言堂,不还价,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落拓文士苦笑道:“太上,如你们二位各走极端,我这个做中间人的,可就不好说话了!”
南宫秀哼了一声道:“谁要你作中间人的!”
落拓文士苦笑如故的道:“在下是一番好意,太上,我是希望你们看在过去的情份上,能够破镜重圆……”
南宫秀冷笑道:“别作梦了,我不妨老实告诉你,千言万语,并作一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以元宵节为最后的期限,时间一过,你就别想再见你那个宝贝儿子了。”
落拓文士苦笑道:“太上,你还在把我当作宋大侠?”
南宫秀美目深注地,冷笑一声:“你如果不是宋希贤,我愿自抉双眸!”
落拓文士笑道:“太上,眼睛挖掉了,可不会再长出来。”
他的话声未落,南宫秀忽然身随掌起,快如电掣似地,飞接点向落拓文士的“七坎”重穴。
但落拓文士却险煞人地,以毫发之差避了开去,口中并笑道:“太上,你可不能违反‘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不惯例啊……”
就这说话之间,南宫秀已疾如迅地,攻出了五招,但五招都给落拓文士避过了,那情形,算得上是精彩之至,也险到极点。
但南宫秀却仍然是形同疯虎似地,继续抢攻,一面冷笑道:“宋希贤,你能再进过我五招,我就知难而退。……”
五招工夫,自然是片刻间事,她的话说完时,那另外五招的攻势,也刚好结束。
虽然那落拓文士,只是闪避而不反击,但以室内这有限的空间,要避过像南宫和这等绝顶高手的十招抢攻,可委实太困难了。
所以,这短短的十招中,攻守双方,都是使尽了浑身解数,不题身法和招式,都是精彩得无以外加,可惜的是,这么精彩绝伦的搏斗,竟然没一个旁观者见识到。
那落拓文士避过十招之后,一面以衣袖抹着额头冷汗,一面笑道:“多谢太上手下留情!现在,你总该相信不是宋大侠了吧!”
南宫秀冷然接道:“我手下并没留情,你大可不必谢,至于你是不是宋希贤,你我各自心中有数都是。”
接着,又幽幽地一叹道:“这些,都不必谈了,我的话已说完,你也该走了。”
落拓文士笑了笑道:“是,太上,宋大侠托我带来的话,还没有说完哩!”
“那你就快点说吧!”
落拓文士正容说道:“太上,宋大侠之所以坚持,最低限度要先看人,也有他不得己的苦衷。”
南宫秀冷笑道:“是不相信我?”
落拓文士苦笑道:“太上,目前这局面,谁能相信谁呢?何况,事先宋大侠又不知道他曾经有过儿子,所以,连我这个第三者也认为先看看人,是有此必要的。”
南宫秀“唔”了一声道:“还有么?”
落拓文士道:“还有,在下照实说出来,太上可别生气。”
南宫秀漠然地道:“我不生气就是,你说吧!”
落拓文士笑了笑道;
“宋大侠说,如果太上所宫属实,则儿子是你们两人所共,所谓虎毒不食儿,他不相信你真会对自己的儿子,会怎么样的。”
南宫秀冷笑道:“那可不一定。”
落拓文士正容说道:“宋大侠也说过,他,本来就没有儿子,也不会梦想过会有儿子,如果太上你一定要逼着他走极端的话,他就只好豁出去了。”
南宫秀冷然注目道;
“那是说,你不打算要这个儿子了?”
“莫把我扯在一起。”
落拓文士苦笑了一下道:“那是宋大侠的意思,而且,他也是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之下,才有这种想法。”
南宫秀冷笑道:“不管你如何想法,我还是那句话,我等你到元宵节,希望你好好把握这八天时间。”
落拓文士道:“好的我一定把话带到就是。”
南宫秀扬声喝道:“小岑,替我送客!”
落拓文士连忙接道:“不必了,我自己会走。”
说完,抱拳一挑,转身出室,飞身越过天井,一闪而逝。
一顿饭工夫不到,那位落拓文士,已到达郊外的一座破庙之中,这时的落拓文士,己示他的本来面目,原来竟然是“乌衣鬼侠”方正。
当他缓步定进庙门时,沉沉暗影中,迎出两位夜行怪客并传去陈白丁的语声道:“方兄,此行收获如何?”
原来这破庙中迎出的两人,竟然是陈白丁和胡玉二人。
穷正摇首苦笑间,胡玉也接问道:“方大侠,令师呢?”
方正神色一正道:“老人家也该回来了。”
一道幽灵似的人影,悄然泻落当场,含笑接道:“是的,我已经回来了。”
来人就是那以“孤独老人”姿态出现的逍遥老人宋希贤。
胡玉,陈百丁二人同时躬身请安:“老前辈好!”
方正却苦笑道:“师傅,我身上的冷汗还没干,这种美差,以后还是请照顾别人吧!”
宋希贤拈须微笑道:“这主意,还是你那位师弟出的,真要吃了亏,也不能怪我呀!”
方正苦笑如故地道:“不论如何,这种好事,下次,您打死我也不去啦。”
宋希贤笑了笑道;
“方正,别在师傅面前‘撒娇’,其实,你今宵的成绩很坏,师傅我,可是一无所获哩!”
方正接问道:“真的?”
宋希贤点点头道:“是的,当你同南宫秀在胡扯时,我乘机暗查过,也逼问过两个轮值的人,但却都是白忙了一场。”
方正注目问道:“那么,我们该怎么办呢?”
宋希贤正容道:“目前,敌众我寡,我们能运用的人,就只有这么几个,所以,我们当务之急,是集中全力,先将贤侄的令媛营救出来,然后,我们得设法拖上一拖,以时间来换取增强我们的实力。这就是说,一方面化明为暗,不与他们正面冲突,另一方面全力争取莫大侠那一批人员,这么拖上一个月,你师母的那五个徒弟。也可成为我们的生力军了,到时候,我们再重整军威,大张挞伐,以便扫穴穴犁庭。”
方正连连点首道:“对!对!这是稳札稳打的办法。”
接着,他又皱眉问道:“只是,我那世兄方面,又该怎么办呢?”
宋希贤苦笑道:“怎么办,我这个儿子,等于是天上掉下来的,万一就这么失去了,也就只好算啦!”
“师傅!”方正正容说道:“徒儿之意,不如将那半块玉佩给他算了。”
宋希贤轻叹一声道:“好在她那最后期陷限,还有七八天,且到时候再说吧!”
直到这时,胡玉才含笑接道:“那么,目前,我们是”
宋希贤不加思索地说道:“目前,我们第一件事是替陈贤打通足部闭塞的经脉。方正,你马上就着手进行吧!”
陈白丁连忙接道:“宋前辈,小侄这毛病不忙,方兄席不暇暖,还是等方兄歇一会儿再说吧!”
方正笑了笑道:“歇息倒是不必,不过……”
目光移注宋希贤,含笑接道:“为收事半功倍之效,我想,还是请师傅亲自动手比较好。”
宋希贤笑道:“你小子就是找籍口偷懒,难道连‘有事弟子代其劳’的话,也忘了么!”
陈白丁也笑道:“其实,小侄也希望宋前辈亲自成全……”
宋希贤戴口挥了挥手道:“你们别一搭一挡的找我的麻烦,还是快点着手进行吧,我同胡老弟在外面替你们护法,我想,天亮之前,也该功德圆满了。”
陈白丁向方正苦笑道:“方兄,只好有劳你啦!”
方正笑了笑道:“小弟理当效劳。”
陈白丁含笑接道:“方兄请随我来,这后面有一间颇为完整的房间,地下还铺有稻草,可能是叫化子的栖息之所,倒是颇为清静的……”
方正,陈白丁二人进入里间之后,宋希贤,胡玉二人,也在正厅中跌坐行功起来。
时间在寂静中悄悄地消逝,弹指间,己是夜尽天明。
目注东新天际现出的一线曙光,宋希贤不由一皱眉峰道:“怎么还没一点动静!”
胡玉含笑起身道:“让我瞧瞧。”
胡玉这一瞧,可不打紧,却瞧出一身冷汗来,呆了半晌之后,才发出一声惊呼道:“宋前辈,大事不好啦!”
宋希贤禁不住心头一震道:“胡老弟,发生了什么事?”
说着,人也飞身向胡天赐身边扑来,胡玉苦笑道;“人都不见么。”
宋希贤毕竟是老江湖了,尽管变出意外,而心头大感震惊,但是表面上现得出人的镇静,反而向胡玉安慰着说道:“不要紧,我们先检查一下看。”
检查的结果,这间简陋的房间中,并无可疑的迹象。后面那个破窗户,本来是洞开着的,窗外是一片旷野,靠近墙脚下的那一片残余积雪之上,有一个浅浅的脚印,这,算是留在现场的,唯一的一个痕迹,却没法分辨究竟是方正,还是陈白丁所留?
胡玉盛眉问道:“老前辈,您能看出这是谁的脚印来么?”
宋希贤苦笑道:“我不曾注意他们的鞋子。”
胡玉长叹一声道:“如果是着了敌人的道儿,那真算得上是阴沟里翻船了。”
宋希贤苦笑如故地道:“核算丢人丢到家啦!”
胡玉注目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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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前辈,我们是否该分头找一找?”
“不必了。”宋希贤接道:“有着这大半夜的工夫,人家还会呆在这么近,等我们去找么!”
胡玉蹙眉说道:“那么,我们该怎么办呢?”
宋希贤正容接道:“我们预定的计划不变,走!先回去静同变化。”
这是“朱仙镇”上另一幢民房的密室中。
烛影摇幌中,“乌衣鬼侠”方正斜倚床栏,没精打彩地,所望着天花板,截然沉思着。
在坐在三兄外一张椅子上,浮现一脸诡异笑容的是南宫继秀名义下的二公子包正明。
两人截然的对峙了少顷之后,包正明才得意地低声笑道:“生平未遭败绩的‘乌衣鬼侠’方正,居然会着我的道儿,想起来,我好高兴呀!”
方正哼了一声,未接腔。
包正明又自说还话地接道:“尤其是,在有天下第一高手的逍遥老人亲自监护之下,能够将你劫持过来,我更是感到无上光荣。”
听这活意,那个陈白丁,显然就是目前的包正明所乔装的。
方正冷笑一声道:“这份光荣事为,你应该刻在金牌上,子子孙孙地,传将下去才对!”
包正明笑道:“对了!多谢提醒!我一定照办的。”
话锋一顿,又淡淡笑着接道:“方正,你别不服气,这叫作‘君子可欺之以方’,也算是‘兵不厌诈’你要知道,这个世界,是弱肉强食,成者为主,败者为寇的世界,不论你以往作过多少伤天害理,以及见不得人的事,也不管你以往是如何狗皮倒灶,如何的卑鄙龋龊,只要你成功了,则所有好听的名词,都会自动往你头上飞过来……”
方正截口怒叱道:“住口!”
包正明笑道:“我说的都是实情啊!”
方正怒声道:“我不要听你这些歪理!”
包正明嘻笑如故地道:“你既然认为这是歪理,我就说点别的吧!”
接着,又注目问道:“方正,也许你会觉得奇怪,前天晚上在‘楼运酒鸿’中,你分明已成了釜底游鱼的,但我当时却偏偏要救你……”
方正截口笑道:“不错,前天晚上,我的处境,是很危险,但你们也必须付出相当的代价,才能将我留下来,所以,不如用这种卑鄙手段来得省事。”
包正明笑道:“你只猜对了一半。”
方正一怔道;
“那另一半呢?”
包正明笑了笑道:“我的劫持对象,本来是你的师傅,现在,你明白了么?”
方正“哦”了一声道:“我明白了,以后,又觉得劫持家师太冒险了,才不得不退而求其次。”
包正明连连点首道:“正是,正是。”
方正冷冷地一笑之间,包正明又含笑接道:“方正,你别不知足,在我这里,你不过是真力被封闭而己,其他一切,都形同贵宾,如果落在家兄手中,情况可就不同啦!”
方正冷哼一声道:“他还能要我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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