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薏丝是史密斯医院中最合作的一个病人,也是最美丽的一个病人,因此在她离开的这一天,每个人都有惜别之感,尤其是胡益谋与胡秀琳父女。
鲁薏丝是在史密斯医院中接受戒毒的治疗——其实完全没有治疗,史密斯是个很高明的医生,他说要戒除毒癖,靠药物的消极效能是很微弱的,即使能暂时的戒除了,也很容易再犯。他采取的是一种积极的心理治疗法,让患者在心理及意志上去积极抵抗毒物的诱惑,虽然那成功的希望较为微小,但是成功后却具有绝对的效果,这种治疗法只是在理论的阶段,还没有完全被采用。因为那是一种较为残忍而危险的方法。
在入院之初。他就跟鲁薏丝作了一次恳切的谈话,了解到这个女郎的决心,也了解到她是个具有相当自制力的女孩子,才大胆地作了一次试验——当然是取得患者同意而且是志愿接受的试验。
把患者放在一间受控制的隔离室中,瘾发时她可以按一个电钮,那是一部电影放映机的开关,然后就在壁间的银幕上现出一些画面,那都是毒癖患者丑恶的姿态表情,完全丧失人格尊严的行为以及悲惨的后果。
那些画面刻划出人间地狱的惨象——一个纯洁美丽的少女,因染上毒癖而变得形销骨立,为获取一点毒物而卖淫,赤裸裸地任凭一个粗壮的汉子无情地蹂躏,甚至于丧失人格仅有的一点尊严,在许多男人前跟一条狼狗做着淫亵的表演,最后落得尸横街头……
这些镜头都是真实的,是美国戒毒协会有计画地取样摄制而作为染毒者的警戒,类似的影片制成了很多的拷贝以供各戒毒中心的取用,史密斯医生借了一套来在鲁薏丝身上作为这种戒毒法的试验。
鲁薏丝自然知道这些故事的真实性,每一个染毒者都知道,只是在毒瘾发作时看见这些画面时的感受则又不同了,除了这些影片外,还有一柄老虎钳,就放在手头,供患者在毒瘾发作时钳夹自己的大腿,以身体的痛来控制毒瘾的煎熬,然后推进一具塑胶制的假人,供患者锤击,以发泄因无过瘾而产生的恨意。
那具塑胶制的假人制作得很逼真,是一个非常美好,而具有高度艺术的少女裸像,在她的颈部藏着一枝针筒,在乳房里藏着一枚针头,在腹部藏着一管蒸馏水,然后在她美丽的头壳中藏着一包海洛英。
患者必须撕裂这些部位,才能取齐一次注射所需要的全部道具,塑胶人体内一如真人,在破裂后会流血,敲碎头部后会有像脑浆一般的半流体白色汁液,裂开腹部时,可以看见血淋淋的内脏,同时录音带上以电子遥控装备配合,发出痛苦的呻吟、哀求,以及告诉患者——你现在在伤害的人是你自己。
那脸形是配合患者而制造的,因此鲁薏丝所用的这一具,完全是她自己的形像,而且制作得更美好——这是史密斯医生自己的发明,一种令患者心理上产生罪恶感的发明,人像不一定要用本人,有些染毒者在自暴自弃的心理下,最恨的就是自己,因此也可以换成患者最尊敬的人,最心爱的人。
这是一个很危险的试验,有时可以导致患者精神错乱而癫狂,因此受试验者的精神状况必须十分正常,意志必须十分坚强。
鲁薏丝的反应非常好,那出于她的自制力,最痛苦的时候,她只用铁钳夹了自己一下,没有破坏那具人像,虽然录音机一再地告诉她如何可以取得那些东西,她仍能控制着不伤害自己——即使是一个虚构的自己。
这表现使史密斯很满意,因为有一个成功的例证,至少可以证实他的理论是可行的。
痛苦的历程只有三天,第四天开始,毒瘾发作时,只有轻微的不适了,在影片的刺激下,她已能把握住自己,以后的几天,她可以轻易地取得注射品与工具,但她已能抵制自己,一周以后,她对那些东西反而起了厌恶感,再后的一周地连厌恶感都消除了,漠然视之,这就是说她已接近成功了。
第三周是应史密斯的请求而留下的,他为了求记录的完整,要求鲁薏丝多留一周,以便记录她生理与心理的状况而作成结论。
而使得鲁薏丝多留一周的原因则是胡益谋已经清醒了,回复了神智,对鲁薏丝的改变以及事情的结果,使他感到很欣慰,而鲁薏丝则是为了表达她的歉意,代替了胡秀琳来照料尚须静养的胡益谋。
是试验结束的日子,也是鲁薏丝出院的日子,陈秀莲驾车来接她,在依依的惜别声中离开了那所医院。
回到了东方侦探社,其余三个人都不在,鲁薏丝很奇怪,刚开口问起,陈秀莲笑着递给她一份合同。
“这是本社的聘书,聘请你为本社的职员,如果你同意了,就请你签字,然后我才能决定我的回答。”
“这是怎么说呢?”
“如果你是本社的同仁,我可以实在告诉你她们上那儿去了,如果你不是,为了业务上的保密,我就另作答覆。”
合同上注明聘请鲁薏丝为东方侦探社的业务助理员,协助办理本社任何业务,每月支薪港币贰仟元,工作津贴视实际参与工作之性质需要另计,任期为一年,年终可享受本社基本成员等待遇之红利……
鲁薏丝笑笑道:“我不做事可以坐领干薪,做了事另外还有津贴,这种待遇实在太优厚了,我还会不接受吗?”
陈秀莲笑笑道:“你看看附录,那很苛刻,任何危险的工作,你都不能拒绝,而且我们还要替你投人寿保险,保险费由社方支付,万一你遭受不幸,受益人是本社,因此你很可能在第一次的任务上就送命,而使我们发一笔横财。”
鲁薏丝笑笑,拿起笔就签了字:“我是个闲不住的人,越危险的工作越感兴趣,否则我就不会答应你们留在香港了。”
“你不怕我们是利用你赚取保险金吗?”
“如果是别的侦探社,我会考虑这个可能,但贵社四位波士都是百万富翁,社长更是有亿万身价的大富翁,我想这个可能性太小了。”
陈秀莲含笑举举那张合同:“有一句话你要修正,是本社而不是贵社,你现在起已经是社中的一员了。”
鲁薏丝含笑立正,行了个军礼道:“是!社长,我接受修正,请示第一件任务是……”
“参加甄试,领取私家侦探的执照。”
“那要先取得居留权才行!”
“已经办好了,你已经是本岛上的合法移民。”
“那有这么快!至少也要居住半年以上……”
“这是个金钱与权势的世界,只要有办法,有很多捷径可以使法律变通的。”
鲁薏丝有点感慨,叹了一口气:“金钱真是万能的,第一个发明金钱的人是个天才,他使人的权力超越了上帝。”
“不错!有上帝时就有了魔鬼的存在,这两股力量一直是均衡的,万能的上帝不是全能,还有一部份的事是只有魔鬼才能做到的,但金钱却综合了上帝与魔鬼的力量,把天堂上的人拉下地狱,也把地狱中的人送上天堂。”
两人相视一笑,鲁薏丝这才道:“社长,另外三位上那里去了,我想一定是有什么重大的案子,否则她们都会去接我的,前天佳琍跟朱丽还说今天要跟我好好的聚一聚。”
陈秀莲把她带到自己的写字间里,交给她一封档案夹子,里面是几块剪报:
(本报讯:) “浅水湾海滨沙滩,昨日发现艳尸一具,全身赤裸,蜷伏滨海沙滩上,死者约二十余岁,身材健美,身份由警方调查中,唯死者脸部表情安详,全身无伤痕,不似他杀……”
“昨日发现之海滨艳尸经警方调查,知为XX舞厅之舞女白蒂,年二十二岁,原籍沙田人,因两年前与不良少年为伍,脱离家庭出走,沦为货腰,据同住之女友云,白女性情放荡,时夜不归,有嗜吸大麻烟之习惯,死前两日即告失踪,法医验遗体中有神经受麻醉现象,并存有男子精液,想系受迷醉过度而临死,而同游者恐涉嫌而弃尸海滨,警方仍将就白女之交往,继续追查,唯白女腻友颇多,恐难以把握……”
“尖沙咀一小旅馆,发现一应召女郎,陈尸室中,该女名露西,年约廿三四,无居留证,亦无亲友,警方判断恐系外地偷渡而来之捞女,死者生前曾有与人交合行为,唯死态安详,胃中有剩余之安眠药,想系服食过量而致死。”
鲁薏丝抬起头:“社长以为这两件意外是谋杀事件……”
陈秀莲点了点头:“鲁薏丝,虽然你是社里的雇,但我们并没有把你当外人看待,我比你大一岁,你也叫我大姊好了,社长两个字听起来很不舒服。”
鲁薏丝顿了一顿:“好的,大姊,照报上的报导,似乎并没有他杀现象。”
陈秀莲一叹:“不是两件,是四件,另外还有两件,因为死者的家庭比较有地位,警方把消息封锁住了,那两家的家长委托我们来调查。”
“哦!另外还有两件,也是同样的情形吗?”
“你看下去就知道了,下面有资料,你的中文不错,那些资料的记录文字也浅,你看得懂的。”
鲁薏丝继续翻下去,第一个死者是王月英,二十四岁,父亲是个有名的地产商,尸体是五天前在他们家一处度假的乡间别墅中发现的,别墅中原来有一对看守的夫妇,死前的晚上,那对夫妇接到王月英的电话,叫他们回家去,第二天下午再来,王月英的私生活很放浪,已经离过一次婚,她也经常带了男朋友到别墅过夜,都是先打电话叫看守的人离开,习以为常,他们也不觉得奇怪,那知这次竟出了意外,好在这对夫妇很懂事,先打电话给主人,再由主人报警,带了警方人员来验尸,现场没有动,因此警方也没有对外宣布。
死者的父亲王汀跟马佳琍的父亲是同行好朋友,马佳琍得知凶讯后,前来慰问,同时也接下了委托,但现场的资料已被警方取走,仅从王汀的口中知道王月英是死在浴缸中的,也是全身赤裸,阴道内有男子的精液。
王月英有轻微的心脏病,是不是因为兴奋过度而引致心脏病死亡呢?警方也无法回答,因为王汀不同意解剖尸体,无法取得进一步的资料,王汀对这个女儿的死并不太重视,因为他怕引起丑闻而影响自己的地位,他要找到那个跟她女儿发生关系的男人。
另一宗死者是个年轻律师的妻子,叫洪爱湄,夫妇两人同居一所小花园洋房,没有佣人,她的丈夫章伯伦虽然年纪轻,却已很有名,洪爱湄的父亲则是华人公署的高级官员,所以章伯伦虽然想敞开来要求公开缉凶——他怀疑这是仇家的报复,但为岳家所阻,所以章伯伦经由朱丽的关系,委托东方侦探社侦办全案,他一方面对警方的办案能力表示不信任,再者也怕岳父对警方施予压力,不准张扬此事。因此是私下委托的。
章伯伦为了一件案子,到外埠去了几天,洪爱湄死后一天,他接到岳父的通知而赶回来的。
经章伯伦侧面的调查所知,洪爱湄是裸体死在床上的,洪爱湄身心健康,两个人的感情很好,两人都是虔诚的教徒,洪爱湄生活很严谨,夫妇同床时也不肯把衣服脱光,绝不可能裸体而独眠,更不可能与人通奸,可是洪爱湄的尸体经过初步检验后,阴道中有男子的精液,而且精液中有梅毒病菌,证明她不但跟人发生过关系,而且对方是个生活很放荡的男子……
鲁薏丝看到这里,忍不住问道:“章伯伦怀疑是仇人的报复也很有道理,洪爱湄既然不可能红杏出墙跟人通奸,会不会有人强暴呢?”
“不可能!洪爱湄的死态很安详,脸上还带着微笑,身上没有伤痕,屋子里也没有凌乱或是经过挣扎的痕迹。”
“那是可以在事后整理的,一个有经验的职业凶手懂得把所有犯罪的痕迹清除。”
“但死者的神态无法伪装的,屋子里一定有个男人进去过,但绝不是洪爱湄不认识的人,可是从大门到卧室,一共有四道门,都是设计精巧的防盗锁,室中还有防盗警铃,都没有破坏的迹象,分明人是洪爱湄自己请进去或带进去的。”
“尸体是如何发现的?”
“洪爱湄本来约好第二天回家探视母亲的,到时候没有去,她母亲打电话也没人接,这是很少有的现象,因是洪爱湄是个最守约的人,她母亲就自己去探望了。”
“她母亲是怎么进去的呢?”
“章伯伦有时要到外埠接洽公务,经常把洪爱湄带了去,就请岳家派个人替他们看屋子,但因为洪爱湄最喜爱清洁,不准别人睡他们的床,不是她母亲,就是她的妹妹去,所以她母亲有她家里的钥匙……”
“洪爱湄致死的原因是什么?”
“目前还不知道,章伯伦要解剖,洪爱湄的双亲不答应,所以没有进一步的结论,反正说尸体的外表是找不到任何致死的因素!”
鲁薏丝找到一技笔,开始归纳四件命案的相同点:
①死者都是年轻貌美的女郎。
②都是裸体暴尸。
④死时神态安详,脸含笑容,没有强暴的痕迹。
④死者都与人交合过。
⑤没有明确的致死原因,虽然前两项已经过警方的判断,也仅是猜测其可能而已。
⑥死者生前的行踪没有确实的证据。
作完这六点归纳,她才道:“大姊,这四件命案虽然有可能是巧合,但根据后来的两件,似乎是同一个人所为,我的推断对吗?”
陈秀莲笑着点点头:“很不错,你问得很详细,立刻能把握住重点,几乎可以做一个合格的侦探了。”
鲁薏丝有点得意地道:“我虽然没修过侦探学的课程,但我出生在一个犯罪的世家,一个罪犯很可能就是个天才的侦探,……哦,大姊!你说我几乎可以做一个合格的侦探,难道我的归纳中还有错误的地方吗?”
“你归纳的几点都没有错,只是判断时太草率,你漏了一项最重要的因素——时间,根据法医的推测死亡时间,这四件案子前后相距约莫六十小时,白蒂的死亡时间是二月二十五日傍晚六点钟,露茜则是二十六日凌晨四点钟,王月英是二十七日凌晨两点,最后死的洪爱湄则是二十八日下午五到六点,这是从尸体的状况上测定的,也许还可能缩短一点,一个人能在六十小时内,连续跟四个女子发生关系而把她们一一杀死吗?”
鲁薏丝感到有点不好意思了,漏列了时间的因素是她的疏忽,但她并不服气,想了一下又为自己辩护:“假如是有计画的行凶,未始不可能,只要安排得好,在二十四小时内都可以做到这些事!”
陈秀莲笑了一笑,拉开墙上的一副布帘,里面是一幅港九全区的地图,是透映在一幅毛玻璃板上的,而且还有许多细小的纵横分划,地图边上有许多小按钮,她按了八个按钮后,毛玻璃下的小灯泡亮了,是红色的圆光,光点上还有一些阿拉伯数字。
笑笑手指着那四个光点,然后道:“这是四件命案发生的地点,上面的数字是先后的次序,你先看第一件命案,现场浅水湾,第二件是在对海的九龙,两件命案相差的时距约莫是十小时,他杀死第一个人后,就要立刻渡海到对面,找到那个应召女郎完成第二件谋杀,但那是凌晨四点钟,他不能离开的,必须要等到天亮后,再渡海回到香港,约好了王月英,玩了一整天,然后陪王月英到薄扶林道的山间别墅,在两点钟的时间谋杀了她,第四件命案发生在当天下午六点钟。”
“时间上并不冲突,应该是可以安排。”
“不错!但洪爱湄是个内向型的少妇,跟凶手绝不会是以前认识的,即使是突然的邂逅,一直到产生感情,引凶手到家中,至少也要七八小时的互相结识,回到家中后,由聊天调情到上床,凶手再杀人,差不多也要两个小时,这就是十个小时了,跟前一件凶案的时距只有六个小时,我这份时间表你总该同意吧!”
鲁薏丝点点头,陈秀莲笑道:“这就好了,在这六十个小时中,凶手如果是同一个人的话,他要行动,要乘坐一趟渡轮,要伴死者共游,还要往返交通,几乎就没有休息睡眠的时间了,那一个人能够在整整六十小时内不睡眠呢?何况我们的时间是从白蒂死亡时起算,应该还要加上他跟白蒂到海滨共游,到沙滩上调情的时间,几乎是三天三夜,谁能三天三夜不睡眠?”
鲁薏丝这才不开口了,她承认自己的思考还不够详细,陈秀莲的确比她精密得多,顿了一顿道:“大姊,那就不是一个人所做的了?”
“我也不知道,因为我要等青青的资料,她以记者的身份到警署去索取四个死者的检验资料,以及其他的有关证物资料,有了这些资料,我才能判断。”
鲁薏丝叫了起来:“对啊!把四个死者体内残留的精液化验结果找到一加比较,不就知道是否一人所为了吗。”
陈秀莲笑笑:“要证明是否同一凶手。只有这一个资料是最可靠的科学根据,一个合格的侦探在作判断时,必须以最可靠的资料为依据,所以我才说你有待学习!”
鲁薏丝讪然地俯下头,想想又问:“朱小姐跟马小姐呢?”
“很凑巧,朱丽跟洪爱湄是先后期同学,王月英跟马佳琍也是先后毕业于同一毕院,因此我叫她们去调查那两个死者的在校活动情形以及社交活动状况。”
正说着,电话铃响了起来,陈秀莲接听后,口中咿唔了一阵,手中在记录,然后道:“英皇道,永兴街,我知道,在维多利亚公园旁边,你在那儿等着,我马上就来。”
放下电话,她以兴奋却又愤慨的语气道:“第五件命案又发生了,死者叫周小芬,是老二报馆里的一个同事的女儿,在一家报社担任记者,死者的状态跟以前四个完全一样,尸体刚被发现一小时,老二恰好在警署,是最先得到消息的,她在那儿等我们,一起去吗?”
鲁薏丝嗫嚅地道:“我可以去吗?”
“当然可以,你是合法的居民,而且已经在本社受雇,对了,我把雇员证先给你带着,另外带一份委托书,周小芬的父亲也要委托本社侦办这件案子。”
她叫秘书李小姐进来,把鲁薏丝的证件都交给地,另外有一口零零七型的手提公文箱,跟鲁薏丝一起下了楼,来到地下停车间,开出她那辆豪华而装备齐全的跑车。
坐在车上,她才哎了一声:“才签好合同就立刻要你工作,真是很抱歉!”
鲁薏丝却兴奋地道:“不!我很高兴,这是我第一次从事正当而有意义的工作,我觉得比什么都好,今天是我新生的开始!”
她们以不受抄牌的最快速度,到达了命案的现场,那是一栋精致简单的公寓式屋子,死者周小芬的父亲是个资深的新闻工作者,就是父女两个人共居一楼。
周达民是日报编辑,周小芬是晚报记者,两人工作时间是冲突的,他回家时,女儿正在睡觉,等他要上班时,女儿早就出门采访去了,两个人虽然住在一起,却很少有碰面的机会,周达民凌晨三点钟看完大样回家,周小芬的星子里是黑的,他照例自己弄东西吃了睡觉,到了十二点,起来吃中饭时,发现女儿的皮包还放在客厅里,门虽然关着,却没有锁,他叫了两声没有回音,推开门进去,才发现女儿全身赤裸裸躺在床前的地毯上,全身已经冰凉僵硬,分明是死亡很久了。
他没有动现扬,立刻打电话报告警署,刚好叶长青也在警署,立刻跟探长带着一名法医来了。
陈秀莲到达周家时,尸体已经运走了,周达民跟着把女儿送到殓房去了。屋子里只有那个华籍探长李晓天跟叶长青在低声商量着什么。
陈秀莲进去后,互相介绍梭,叶长青跟鲁薏丝热烈地握过手后,就急急地道:“大姊,李探长把我所要的资料都带来了,你再也想不到案子的内情错综复杂难到什么程度,警方把握住的资料,几乎可以确定是同一个凶手所为,但是跟把握的资料对照,则又令人无法相信,因此李探长也希望我们能给予协助,抓到那头粉红色的色狼!”
“粉红色的色狼,这是谁起的外号?”
李晓天探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服务警界多年,由探员、探目一直升到今天的地位,经验十分丰富,可是此刻他却发出一声干涩的苦笑:“是凶手自己,他这种疯狂的行为,不仅是在向警方挑战,而且是存心逼我辞职,一共五件案子,后来的三件总算家长肯合作,不愿声张,但如果再发生几件!事情绝对瞒不住的,破不了案,我只好下台鞠躬了!”
陈秀莲兴趣来了:“是凶手自己留下了姓名吗?”
“不是姓名,是一张卡片。”
他由公事包里取出三张像普通大小粉红色的卡片,卡片的一面是剪贴上去的彩色照片图画,画中则是一个山峰上,一头野狼仰头对着蓝色的夜空与一轮圆月,引颈长嗥,十分逼真生动,背面则是用打字机打上去的英文字母,“WOLF”也是狼的意思。
卡片上编了号,也是用打字机打的,从○○二到○○四,编号在画面的左下角。
李探长苦笑指指卡片:“这三张是露茜、王月英、跟洪爱湄的背后发现的,号码也是凶手自己编的,少了第一号,那一定是在白蒂的背后,但尸体被海水冲洗过,恐怕是冲走了,周小芬的背后也有同样的一张,是第五号,我叫人拿回去化验了,只怕结果并不乐观,没有指纹,没有任何的线索。”
叶长青苦笑道:“编号可以排到,以凶手杀人的速度跟间歇的时距来看,很可能两年多就满额了,前后五天,他已经杀了五个人,照时间计,应该是一九七五年的五月四日期满。”
陈秀莲拿着卡片端详了一阵子,然后再问:“照留下的卡片看,的确是同一凶手所为,那为什么又令人感到难以相信呢?”
“是根据前四名死者生殖器内取出的精液化验结果,却又是属于两个不同的男人的。”
叶长青抢着报告,但李探长接着补充:“化验室的技师告诉我,那两个不同男人的精液中其中一个患有梅毒杆菌,另一个则是有先天性的疯狂遗传因子,不过他还不敢确定,而其中患性病的那个男人,病毒已经到了第三期的危险程度,根本不可能再跟人性交了。”
“性病患者的精液是哪两个女的身上发现的?”
“只有洪爱湄的体内,精液中还带着少量的浓血,是属于男人阴道口的,证明这个男人的生殖器正在溃烂,以洪爱湄有洁癖的个性,地怎么会跟这样一个男人发生关系。”
这下子使陈秀莲堕入迷茫中了,喃喃道:“这么说凶手是两个人,一个是疯人,一个是严重的性病患者,他们合组成一个专门谋杀女人的俱乐部,使用着同一种杀人的标记。”
李探长苦笑道:“照这两种人的心理倾向,都是有女性厌恶病的可能,前者是先天的,后者是从女人传染来的性病,因而变成痛恨女人,因为这种病毒是属于越南玫瑰型。”
陈秀莲一怔道:“什么叫越南玫瑰型!”
叶长青笑了:“大姊,你也有不知道的事,越战发生后,那儿的参战美军跟当地的女子发生很多不正常的关系,因而产生了一种新的性病型态,叫越南玫瑰。”
李探长接着道:“这种国际性梅毒很可怕,在男性生殖器官上病症最显著,染上后很难治疗,严重时,阴茎会溃烂化脓,一块块地落下来,很像麻疯病患者的症状!而洪爱湄体内取出的精液照法医的判断,那个凶手所剩无几了,这种男人会跟洪爱湄那样的女子发生性关系,岂不是耐入寻味吗?”
陈秀莲想想道:“凶手的范围已经缩小了,一个是精神病患者,另一个是严重的性病患者,这两种人在一起的可能性,只有在医院里,探长在这方面搜索过没有?”
李探长目光一亮,立刻道:“没有!我始终没想到这一层上去,陈小姐,这是你行,我立刻打电话给化验组,叫他们拿了那两种精液的样本,到各大医院去对照一下……”
陈秀莲道:“最好是从私立医院着手,照案情的判断,凶手的经济状况似乎很富裕,而且一定是风度翩翩的青年人,因为死者都是年轻貌美女郎,而且王月英与洪爱湄周小芬都不是掘金娘子,如果能使她们动心,对方一定有相当优厚的外在条件,这种人不会住免费公立医院的。”
李探长连连点头道:“对!对!那我就得自己去跑了,本地的私人医院都是有身价的执业者,他们有为病人保密的义务,跟他们谈公事是行不通的,我只好以私交要求协助。谢谢你,陈小姐,跟你谈话后,给了我很多启示。”
“别客气了,我们接受了三个家长的委托,这也是我们的业务,希望能跟探长密切合作,互相交换案情的心得与新发展,以及一切有助于破案的线索。”
李探长苦笑道:“那是一定的,否则,叶小姐也不会放过我,她的尊翁以督印人的身分打电话给我,我惹得起吗?”
叶长青笑道:“所有的消息只有我们一家报馆知道,我们没发独家新闻,已经很对得起你了。”
李探长苦笑道:“平常都是警方拜托新闻界别乱发消息,这次我倒是希望大家多渲染一下,但偏偏是死者的家属要求不要公布,他们甚至要求填具死亡证上改为自然死亡,根本不要成为凶杀案,平常指摘我们破案不力,骂得我们狗血喷头,这次竟要求我们结案,最好不要查究——”
叶长青道:“难道你希望案情公布出来吗?”
李探长道:“不错!这次我真心希望渲染得越大越好,把事情闹开来,至少可以使大家提高警觉,不会有人继续受害,照情形看,除非我们立刻破案,否则凶案还会不断地发生。”
这的确是个值得忧虑的问题,陈秀莲轻轻一叹:“李探长,你忙吧,我们在社里等侯你进一步的消息,如果在跟医院的接触时发生困难,请打电话告诉我们,由我们去设法,在某些地方,私家侦探社比官方稍占便宜。”
李晓天连口答应着走了,陈秀莲则在叶长青的指引下,又到周小芬的卧室中去看了一趟。
地毯已经被抽走了,据叶长青说是因为上面有血迹。
叶秀莲神色一动:“有血迹,这次是以凶器来行凶了。”
叶长青的脸红了一红,略见忸怩地道:“不,血是从她下体流出来的,那是处女膜破裂而流出的贞血,周小芬虽然二十八岁了,还是个纯洁的处女。”
“你跟她很熟吗?”
“以前在探访的场合碰过头,她长得很甜,身材很健美,只是性情有点孤僻,很讨厌男人,以后她专门从事影剧娱乐新闻的采访,就很少碰头了,她似乎只喜欢跟同性交往,尤其是对漂亮貌美的女明星,特别着迷,有一个开麦拉飞司很好,而演技却糟不可言的女星备受批评,只有她一个人独排众议,在她自己的报导特别推崇,而且骂其他的批评者庸俗,说他们不懂得女性的气质美。她自己虽然有一付媲美玛丽莲梦露的身材,却最反对肉弹型的性感,在新闻圈内,被公认为是个怪物。”
陈秀莲苦笑了一声:“这又是一个心理不健全者,从她卧室中所悬的照片就知道了,伊丽沙白泰勒,欧德丽赫本,派儿安琪丽,尤敏,似乎都是玉女型的明星。这样一个纯女性的崇拜者,居然会遭到如此命运,的确令人不可思议。”
她的卧室里没有化妆品,却有着一大堆的哲学著作,而且以叔本华的著作最多——这是个悲观的厌世主义者。
陈秀莲作成几点纪录后,就跟叶长青、鲁薏丝出来了,在开车回到侦探社的路上,她们看见两个女的从维多利亚公园中出来,两个都是很美的女人,服装朴素,气质高雅,但是她们的行为却令人侧目,互相紧勾着腰,亲蜜的程度,超出了同性间所应该保持的正常距离了,引起很多人注意。
鲁薏丝笑笑道:“在北欧,同性恋已经司空见惯,但是在东方,这种情形还不多见。”
叶长青略一回忆道:“左边的那个我认识,是一个很有名气的女教授,已经得到两个西方学院的名誉博士,叫方思美,是专攻哲学的。”
陈秀莲慨叹道:“哲学是解剖人性的,也是为解除人性上病态的科学,可是她自己却没有为自己作一番解剖。”
回到了侦探杜。马佳琍与朱丽都在,大家向鲁薏丝表示过欢迎之忱后,立刻提出她们调查报告。
马佳琍是调查王月英的:
王月英在学校里就以私生活放荡出名,她有个捕垒大王的雅号,那是从棒球比赛中得来的灵感。攻方上垒后,为了争取时间抢进下一垒,往往在下一名打者打击时,先行离垒,而守方如果能在他未及盗垒或回到所占垒位前将球传给守垒员,就可以将他触杀出局,而王月英却是专门喜欢抢夺别人的男朋友,有好几对热恋中的情侣,都因她的介入而破坏了,只要有一点机会,她就能把那个男的攫取到手,就好像棒球守备员捕杀离垒跑者一样,而且她对年轻英俊的男人特别感兴趣,结了婚之后,仍然在外招蜂引蝶,她的丈夫受不了绿色的威胁而告仳离。
而朱丽对洪爱湄的调查则完全相反:
洪爱湄个性沉默、在求学期间,从没有一点绮闻,只跟几个女同学来往,而那些女同学有了男朋友之后,立刻就中止了友谊,追求她的男生不少,她从未接受过任何一个男孩子的约会,似乎有同性恋的倾向,但不显著,因为她的恋情是属于精神的,即使她恋爱的对象也是个女性,可是她采取的也是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
陈秀莲分圻了一下道:“这个人倒跟周小芬相像,照她们的心理状况,应该只有女人才能使她们动心,偏偏她们是死在男人的手里,这一连串的命案都是粉红色的色狼所为,真叫人不懂。”
案情的发展越深入越是令人迷惑,被害者除了全是年轻貌美的女郎外,几乎是各种不同类型的女人。
每个人都陷入了深思,电话铃又响了起来。
是李探长打来的,他是报告周小芬的检验结果:
周小芬的死因不明,似乎一下子生命从她的身体内消失了,没有任何足以致死的原因,她脸上的表情很安详,含着微笑,似乎在极愉快的状况下离开了世界。
跟前面几个案子完全一样,她体内所遗的精液却跟洪爱湄的完全一样,有着滤过性的越南玫瑰病毒,属于同一个男人的,但有两点令人惊奇。
第一:周小芬是个石女,在医学上称为处女膜肥厚症,她是无法跟一般正常的女人那样性交的,除非经过外科手术的矫正而加以割除,但周小芬并没有,她是被一股暴力硬行穿破了那重障碍而注入了精液,这似乎不太可能,没有一个男人能以血肉之具,发出那么大的冲击力。
但周小芬体内的男子精液还是活的,一般精虫在离开人体后,生存的时间为八小时,证明她在被发现后,跟人发生性交的时间还没有超过八小时。
也就是说,周达天在回家时,周小芬还是活着的,也许跟凶手一起熄了灯躲在屋子里,一切都是在周达天回屋睡觉后再发生的。
另一个发现就更耐人寻味了,就是周小芬的处女膜虽经破坏,却没有被撕裂,仍然保持着原状,只有中央的那个小孔有被撑裂一点的破口,那个破口只有一公分的直径,那似乎不是属于男人性器所造成了。
法医附带的报告是周小芬由于先天的缺陷,养成了自渎的习惯,她的外阴部肌肉松弛而变色,不是处女的桃红色,可见她这自慰的习惯已经有很久了,因此她是属于一个性心理变态狂。
陈秀莲把这些要点记下来之后,在电话中对李探长道:“探长!这个发现很重要,你能不能来一下,我们重新把案情检讨一下,我想我已经把握住一点线索了。”
李探长答应在两个小时后再来。
陈秀莲放下电话后,立刻一个人跑进她自己的屋子里,开始翻阅一大堆的参考书。
这是她思考与搜集资料的时间,朱丽她们都明白她的习惯,不去打搅她,约了鲁薏丝在另外一间起居室中,也作案情的探讨。
约摸过了一个多小时,电话又响了,叶长青接听后,迅速作了笔记,同时以愕然的口音道:“好!好!我们立刻就来,这真是想不到,我们在离开周宅后,在维多利亚公园门口还看见她,跟一个女的一起从里面走出来,两个人很亲蜜——”
“什么?那个女的?不认识!我们当时在车子里,没有注意,我问问大姊好了,她比较细心,也许能记下一点特徽,我陪她到现场来,大家再研究,再见!”
陈秀莲从屋里冲了出来,急问道:“第六件命案发生了?”
“是的!还是粉红色狼的杰作,这次的被害者你再想不到是谁?”
“是方思美,那个女教授?”
“你怎么知道?”
“从你答电话知道的,你们还谈论了一下。”
她看看表,略一计算,道:“现在是下午四点五十分,距离我们看见她的时间,不过才三个半小时,现场在那里?”
“在东院道,她自己的寓所内,她是一个人独居的,一个小时前,刚好有个学生去找她,因而发现了她,现场一如前几项,卡片上的编号是第六号……”
大家都很兴奋,要一起行动,陈秀莲却道:“你们都不必去,只让老二跟去好了,这一次去我只是为了证实自己一部份推测,人多没有用,而且我想我多少已经把握住凶手一部份线索了,将来破案擒凶时,还得要你们出马,因此你们最好少露面,别让人家认了出来。”
朱丽一怔道:“擒凶?大姊!你已经知道谁是凶手了?”
“不知道,但我只掌握住一部份线索,凶手杀死的对象都是年轻美丽的女郎,你们都可以合格成为她的对象,因此她很可能会自动地来找上你们。”
这一次她是以英语说的,英语中第三人称的单数,有阴性与阳性之别,He与She,分得很清楚,一听就知道是他或者她,鲁薏丝敏感地问道:“凶手是个女的?”
“这只是我目前暂作的假设,一切尚有待求证,这次的凶案现象发现得很快,也许有更多的证据发现,也许凶手还会在附近观察,因此我不要去的人太多,免得将来我们设饵擒凶时,引起对方的警觉。”
她跟叶长青两个人驾着车子,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现场,那是一栋很精美的小花岗洋房。
门口停着四五辆车子,大部份是属于警方的,因此也引起了不少人的围观,有三个武装警士守着门口,阻止闲杂人进去。
更有许多新闻记者也在门外被挡了驾。
陈秀莲跟叶长青下了车,警士早奉到了李探长的命令,没有留难她们,立刻引起了其他记者的不满与反对。
叶长青立刻郑重地道:“各位同业,我是以私家侦探的身份受邀来查案的,不是以记者的身份去采访的,因此我可以宣誓保证,如果能公开,我绝不发独家,一定让大家都分享全部案情,否则我也以同业的道德,要求大家不要任意渲染,静待案情的发展,谁要是不合作,我就不给他我所掌握的资料。”
说完她就跟陈秀莲进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