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眼龙的头上青筋直跳,显然地他是被白朗的从容镇慑住了,也被白朗锐利的观察给吓着了。
他们的确是被维吾尔人没收了马匹,因为他们在路上拦住了两个落单的维吾尔女郎,疯言疯语调戏了一阵子,哪知道后面大队人马来了,围住了他们。
虽然他们有枪,但是独眼龙却不敢开,他知道只要打伤了对方一个人,乱刀齐挥,能把他们砍成肉浆,没奈何只得乖乖弃械投降,维吾尔人倒是很讲规矩,没收了他们的马匹,每人给了五天的口粮食水,交回了他们的枪械还给他们一些子弹,作为防范野兽侵袭时自卫之用。
凭着这点粮食,他们可就不敢冒险步行,因为在沙漠上,最怕的是难以辨明方向,一个走不对,越陷越深,只有活活地困死在沙漠上。
总算他们的运气不错,只走了半天就找到了帽儿石,这是大戈壁中的一个重要据点,来往的商旅都是以此为辨向的路标,也一定要经过这儿。
所以独眼龙主张留下,伺机截住一队客商,抢了马匹,才能离开沙漠,一等两天,他们的食粮跟水都剩下不多了,刚好还以为是绝处逢生,就来了白朗他们。
不过独眼龙很有见识,看看三个男人的神气,以及他们马上插着的长枪,腰间别着的快慢机,都比他们强得多,用强是行不通的,好在对方有三个女客,只有在她们身上打主意,巧不巧小周嫂自己送了上来。
独眼龙找到了机会,本来只想胁住人质,索取三匹马以及一些给养的,但是小周嫂身上的那张藏宝图使他动了心,这是个发大财的机会,独眼龙一心在打算如何把握住这个机会,甚至于藏起宝图,如何挣脱两个同伴的念头都盘算好了,哪知就在这个时候,白朗冒了出来。
这年轻人一身都带着股慑人的气势,已经使独眼龙寒心怯胆,对他手中的枪居然毫不在乎,更使他着了慌。
只有他自己明白,枪中有几颗子弹,维吾尔人对他两个同伴的单打一,并没有在意,因为这种一发一装的破枪既不方便,又不易取准,所以没动他们的弹药,可把他的莲蓬头子弹搜去了。
这种枪在大漠上很普遍,子弹也很名贵,只给他留下了两颗,这个秘密连他的两个手下都没敢让他们知道,否则他们恐怕会对他不那么听话了。
因此独眼龙色厉内荏地叫道:“"小子,你少说废话,听着,我们要马匹,要水。”
白朗点点头道:“不过我们要走长途,不能匀出太多,分一匹马给你们,食粮跟水倒没问题。”
“妈的!我们三个人,骑一匹马怎么行?”
“一匹马不是给你们骑的,你们触犯了沙漠上的忌讳,维吾尔人没收了你们的马匹,就是要给你们一个惩罚,要你们走出沙漠去,所以那匹马是给你载饮水跟食物,有匹马,可以载得多一点,足够你们走出沙漠去。”
“那不行,我们至少要三匹马。”
白朗冷笑道:“朋友,别太贪,分出一匹马来只是可怜你们,否则你连一匹都不用想要,沙漠上的规矩是大家订的,大家也要遵守,你们是受惩罚步行,谁也不能给你们马匹而坏了规矩,朋友!我劝你们还是乖乖的受罚,否则你们在沙漠上将寸步难行,每个人都会成为你们的敌人,因为在沙漠中你什么坏事都可以做,却万不可得罪维吾尔人,他们是这片沙漠上真正的主人。”
独眼龙被他说得心惊肉跳,而且他的手下似乎都有被白朗说动的样子,心里一阵急,大一声喝道:“小子,闭上你的臭嘴,乖乖地送上三匹马过来,否则老子立刻就宰了你!”眼睛一掉,看见两个手下都向这边看着,忙又吼道:“混帐东西,你们看到那儿话来了,后头才是你们要看的地方,妈的,底下还有人在。”
这个招呼已经打得太晚了,等他两个手下连忙回头,眼前已经晃起一条影子墙一般的挡在他们面前。
出于本能的,两个人两支枪都响了起来,枪弹把那道影子打得直摇晃,但是却没有倒下去,也没退上半步。
他们发现上当,已经迟了。那只是一件衣服,用长枪挑着,长枪是从另一块大石后伸出来的。
那块石头离他们只不过五六尺远,但是却把他们盯得死死的。
朱七的身子从石后转了出来,衣服已经摔在地下,手中的长枪比着他们,脸上带着揶揄的笑:“乖乖地把手举起来,脸对着石壁站好,把头低下去,不准动,七爷的这一根玩意儿可不是单打一,眨眼之间,能把你们打个两边透明,你们可别不信,这种事儿可试不得的。”
两个汉子呆住了,但是他们生性剽悍,上了当已经够恼火了,怎么还能受朱七那种类奚落调侃,双双怒吼一声,把手中那发射过的单打一朝着朱七扔掷过去,紧跟着人也扑了过去,他们不愧为有经验的打手,也是亡命之徒。
明知道这一举动很可能有生命的危险,但还是干了,不仅两人动作一致,而且速度也相同的。
照一般的习惯,朱七一定闪避掷来的枪,祇要他一闪,他们就可以扑个正着,把朱七的长枪抢过来了。
想得很不错,朱七的反应也对,他果然没开枪而去闪躲了,但是他们没想到的是朱七的行动有多快,力气有多大,第一个家伙未扑到,朱七横过枪身一枪托反击,着着实实的敲在下巴上,秃的一声把扑上去的身子硬撞了回来,仰天倒下,脸上已开了花,疼得满地乱滚,
像杀猪般地叫起来,就算不死,他这辈子再也不能吃硬的食物,和清清楚楚地讲话了,朱七这一枪托打碎了他的半边牙床。
另一个汉子倒是不慢,双手抓住了长枪,拼命往怀里夺,他的身材比朱七高出一截,以为伸手就可夺下来了。
这一拉一夺,他才发现那支长枪像是黏在朱七手中一般,而朱七却又像具钢铸的人像,连根生在地上一般。
那汉子这一拔,朱七连动都没动一下,等他想再度用力的时候,朱七却先发,身子往后一仰,一下把他也带了下去,然后朱七扒在地上,单腿直伸,脚底蹬在胸膛上,利用他的冲力,一拉一送,那汉子也是怪叫着手舞足蹈,向天空中飞去,又叭的一声,撞在另一块石头上。
一飞好几丈高,毫无控制地,背先着地摔下来,铁人也受不了,何况是血肉之躯,那汉子摔下来后就没再动,不死只剩口气了。
刹那之间两个手下都解决了,独眼龙却显得很沉稳,他知道局势对自己更不利,必须冷静处置,飞快地一把拉起了小周嫂,用枪顶在她的肚子上,沉声喝道:“住手,你们再敢上来,老子就毙了这破货。”
朱七本来想调枪去抵住他的,见状只有停止了,他虽然有把握一枪射瞎独眼龙的另一只眼睛,但是目前的情形使他不敢冒险,因为独眼龙的手指只要轻轻一动,小周嫂的肚子就得又添个肚脐眼了。
白朗微笑着道:“朋友,你越来越没出息了,架着个妇道人家做人质要挟,你还像个人吗?”
独眼龙厉声道:“老子才不管那些呢,老子只知道你们是保镖当向导,保着他们进沙漠,只要少了一个人,你们就无法交代,所以你乖乖地听我的。”
白朗一笑道:“朋友,你倒是打听得很清楚。”
独眼龙叫道:“少废话,快照着我的话做,否则老子就开枪,哪怕拼上一死也捡个作伴的。”
这是他唯一的生路了,所以他显得很认真。
白朗笑笑道:“好吧,朋友,你算是吃定了我们了,你不在乎一条狗命,我们却不能漠视雇主的安全,放下人,放下枪,我们照前议,给你一匹马走路,现在好了,只剩下一个人,你可以骑着马走了。”
独眼龙冷笑道:“哪有这么简单,老子要两匹马,一把长枪,还要你们身边的金银首饰跟银子………”
白朗冷笑道:“朋友,你居然想到沙漠上发财来了。”
“少废话,你们不答应,老子就毙了这个婆娘。”
他把枪又往前顶了一顶,表示他的决心,是说得到做得到的,白朗倒是不敢再逼得太紧了,他可以漠视于指着面前的枪口,却不能拿别人的性命来开玩笑。
因此白朗只能摆摆手,止住朱七的行动道:“朱七,别乱来,咱们必须要注意到客人的安全。”
朱七愤愤地道:“头儿,刚才三支枪对着你,你都不在乎,这会儿却要受他一支枪的牵制了?”
白朗道:“是的,刚才我不在乎他们的枪对着我,是我知道你的枪也瞄准他们,只要一开火,我不一定死,他们是死定了,现在可不同,他的枪抵在周大嫂的肚子上,就算你能一枪轰碎他的脑袋,他也能在临死前拖个垫底的,咱们得了酬劳,赔上命是本份,客人们付了酬劳,也该得安全的保障,这是咱们的责任。”
朱七道:“咱们没责任,老早就说好了的,进了大戈壁,必须时时受约束,时时在咱们的保护下,谁让她自己乱跑,招来麻烦。”
白朗一笑道:“说得也是理,不过这次不同,是牛老三把周大嫂给气的,咱们不能不理会。”
朱七叫了起来:“甚么,是牛老三那个混球,难怪他躲在后面不敢上来,我们不管了,叫老牛自己来料理去。”
“老七,不准说这话,老三是咱们的伙伴,事情就大家有份,你不许多嘴,一切听我的。”
转头向独眼龙:“朋友,枪马都可以给你,至于钱财,那可很抱歉,你也明白,在沙漠上,有钱也没处使,谁会带着那累赘的玩意儿,咱们五个人,一共还有五两银子,那是没用掉的零头,你要就这么多。”
独眼龙因为已经得到了藏宝图,对银子已经不重视了,只是顺口说说,不争多少,点点头道:“好吧,你把人叫过来,叫这矮子下去,把马匹,水袋,干粮准备好,枪插在鞍袋上,两盒子弹,放在马包里,这一切都得当着我的面做,不准捣鬼。”
白朗笑道:“行!都行,你还挺在行的嘛,还有甚么吩咐的没有?”
“当然有,一切都准备拿齐了,马要多备一匹,我要带着这个婆娘走。”
“朋友,你这就不落槛了,咱们接受一切的条件,就是为了要解救人质,你把人带走,咱们又何必受威胁呢?”
“我走出相当距离,自然会放她回来,这是防备你们不死心,在后面又追上来,你放心,老子绝不会要这婆娘的。”
“不行,你可以一个人走,我可以保证约束白爷不去追你,如果你要带着人走,我第一个就不答应。”
说话的是秦莎莎,她的手上也握着一支枪,一支小巧玲珑的白朗林,从石后走了过来,一银色的枪身闪闪发光,指着独眼龙。
白朗一怔道:“大小姐,这是干甚么,我相信这位朋友会实践诺言,他带着人质也不方便。”
秦莎莎的脸上涌起一片寒色:“白爷,我不相信他,周嫂是我家的人,我能作主,出了事我也不会怪你。”
她的枪比住了独眼龙,沉声道:“把人放开,带着一匹马滚你的蛋,白爷是个信义君子,他答应了你,也绝不会反悔,否则我就先毙了你,别以为我不敢,也别以为我不会使枪,我现在要你一只左耳。”
砰的一声轻响,白朗林的枪口细,响声也脆,就像是微微用力拍巴掌似的,可是子弹出去却不含糊,独眼龙的身子微微一震,左耳一阵火辣辣的裂痛,他不敢用手去摸,怕在分神之下为人所制,但是他的眼睛看得见滴在脚下的红色的鲜血,才知道这丫头不是在吹牛唬人。
她的枪不但准,而且还敢开,并不在乎人质的生死,独眼龙怔住了,顿了一顿才道:“妳不在乎她的生死了?”
他只有把小周嫂往上提了提,然后叫道:“妳忘了她是妳们的奶娘,从小把妳们带大的,妳们居然不顾她生死……”
秦莎莎的眼中射出了异采,那是一种冷厉的光:“奶娘,妳倒真不错,把甚么都抖给人听了。”
小周嫂在她的目光下,居然也抖了一抖道:“大小姐,我……我是没办法的,他们三个大男人逮住了我,从头搜到脚,把我一点贴身的东西都搜了去,遇上这种人,我还有甚么法子呢?”
秦莎莎的目中厉光更盛了,小周嫂又抖了一下,连忙道:“大小姐,妳放心,最要紧的东西我藏了起来。”
秦莎莎哦了一声:“奶娘!我希望妳能明白,我不能让这个家伙带着妳走,在必要时,我只有宰了他,万一妳受了牵连,妳可不能怪我薄情,我有我的苦衷。”
小周嫂低下了头,低声道:“我知道,大小姐,我只感到很惭愧,妳也不必管我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秦莎莎目光一厉凝视着独眼龙:“你听见了没有,我限你立刻放人滚蛋,否则我一枪射穿你的脑袋。”
独眼龙似乎没想到有这种改变,但是他知道以小周嫂作为人质已经行不通了,那虽然能压住白朗他们,但是却无法慑住这个冷酷的女郎,他的枪抵在小周嫂的肚子上,原本是很有利的一着,现在却一无用处,反而成了自己的累赘,假如枪在一个平常的位置,在这么近的距离下,或许可以唬唬这个女郎,以她的性命为胁。
可是现在,他只要动一动,很可能就有两颗子弹射到,一颗是这女郎的,另一颗则是朱七长枪里的,这两颗子弹都来自两名冷感的枪手,绝不会射偏的,他是个玩命儿的人,但是在极端无利的情况下,他只有屈服了
想了一下,他还有一项有利的优势,就是那张藏宝图,因此他冷笑一声道:“大嫂子,妳是明白的,还有一样最重要的东西在我那儿,却不在我身边了,我如果死了,妳们永远也一得回去了。”
他把小周嫂一推,小周嫂哎呀一声,向后跌去,但在同时,她的双脚却飞踢而起,踢在独眼龙的胯下,这狠毒而致命的一击是谁都没想到的,独眼龙痛极弯腰,秦莎莎的枪口就喷了火,准确地射中了独眼龙的额角。
独眼龙摔倒地上的同时,手中的枪也响了一声,子弹擦着地面射了出去,谁也伤不到。
他凌厉的独眼中射出一片狞光,虽然他已经无能力举枪了,他是他还有说话的力气,嗄声道:“妈的,臭婊子,妳好毒的心肠,哄着老子听了妳的鬼话,妳说要杀了这几个保镖,摆脱妳家小姐,跟我一起去掘宝,趁我不备的时候,妳却给我来上了这一手,妈的,妳真够毒的。”
小周嫂这时才笑了,呸了一声道:“独眼龙,你也不瞧瞧你的长相,老娘会瞧上你哪一点?跟你一起去掘宝,当时是在你的枪口威逼下老娘不得不哄着你一点,你居然鬼摸了头,信以为真了,呸!呸!呸!”
她连吐了三口口水,又用脚踏了独眼龙一下。
踏在独眼龙的手腕上,用的力气很大,把独眼龙握着手枪的手也压得松了,她赶紧又抢了过去。
这下子才真的放心了,先前她还真怕独眼龙会回光反照,在临死前给她一枪,拿到了枪后,他很想打独眼龙两枪出气,可是手指连扣了几下,枪膛在弹座上直转,只发生了托托的空响,原来子弹已经射完了。
小周嫂余怒未息,拿着空枪,用枪管在独眼龙身上直戳一口中泼辣地骂道:“兔崽子,你刚才就是这么作贱老娘的,这会儿你也尝尝祖奶奶的手段。”
白朗在旁瞧着皱皱眉头:“好了,周嫂子,杀人不过头点地,妳那两窝心脚已经踢掉他大半条命了,就剩下这口气,也挨不了多久,妳还有甚么放不过的呢?”
小周嫂仍然余怒未息地道:“白爷!你不知道,这王八蛋有多可恶,我落在他们手里,他们简直是畜生。”
白朗微微一笑道:“没那么严重吧?别以为我们扔下妳不管了,打从妳落入他们手里后,我那个伙计老牛就急得甚么似的,好像是他的老婆叫人给抢了,脱了鞋子打着光脚,兜了老远的一个圈子,在帽儿石那一头慢慢地摸了上来,准备救妳脱险呢。正因为他这一片心意难得,我不便掠人之美,才没有立刻过来,否则我早就上来了,这三个毛贼也不知是哪儿冒出来的,不打听打听,我姓白的在沙漠上当向导是块金字招牌,这大戈壁里的一草一木,我闭着眼都能背出来,他们躲在这帽儿石里面,就想打我的主意,那岂不是瞎了眼吗?”
牛老三没见人影,小周嫂心里多少有点不痛快的,听见了白朗的话,总算是好过一点了,哦一声道:“牛爷他从旁边绕道过来救我了?”
“可不是吗?我从没有见过他这么卖劲儿,这帽儿石祇有一面最陡,最不受注意,只有一点儿可以搭足攀手的地方,老牛怕鞋子滑容易发岀声响,也真亏他,脱了鞋子打着光脚,一路爬过去的。”
“那……我怎么没见他人影儿呢?”
“他可能是见妳被人用枪抵住,不敢轻举妄动,怕走火伤了妳,别看他外表粗,其实疼起人来,倒是挺有心的。他一定是守着个很恰当的位置,在保护妳,大概是因为妳一直没危险,所以他才按住不动,真要是妳受了欺负他还能忍得住吗?”
小周嫂一怔之下呆住了,心中涌起了一股无以名状的情绪。
这个该死的牛老三,他能对自己如此关心,可见他那个人外冷内热,毕竟是有点情意的。
处在那一堆冰冷的,残忍的,没有感情的家伙中间,小周嫂也几乎把自己变成个麻木的人,但不知怎的,她跟牛老三亲热过那么一次之后,居然有点异样的滋味,所以听了白朗的话,心里真不知道是怎么个劲儿。
看看那一堆堆静荡荡的山石,她不知道牛老三躲在那一块石头后面,因为那儿似乎并没有甚么动静。
但小周嫂忽地心中一震,牛老三既然在那儿监视了半天,自然也就看见了自己刚才的那些丑态。
衣服虽是独眼龙给剥掉的,但是独眼龙却没有进一步的行动,他的目的,只是要搜查财物。
倒是小周嫂自己曾经故意地卖弄姿色,想制造成混乱,结果却挨了独眼龙一顿无情的奚落和在肋骨及小腹上戳了两枪管子,痛得眼泪直流。假如能引动对方造成了自己脱困的机会,倒还可以一说,现在弄成了这半吊子的结果,却让一切都落在牛老三的眼里,他对自己又是怎么个看法呢?
难怪外面的事儿都已平息了,而躲在暗处的牛老三仍然不见一点声息,说不定是因为不齿自己的行为,又悄悄地退了下去……
想到这儿,小周嫂毕竟恨起自己来,对面前这个躺在地下的独眼龙,更有说不出的愤怒,叫了一声,她冲上前去,举起手中的短枪,用枪柄没头没脑地砸下去,口中还叱骂道:“打死你这畜生,打死你,打死你。”
她的神态已近乎疯狂,下手很重,独眼龙连躲的力量都没有了,每一下都挨得很结实,可是他的感觉也像是麻木了,尽管一连几下打来,或多或少添了点伤,但他毫无痛意,只是咧着嘴笑着哼道:“打得好,臭婊子,打得好。”
打不到五六下,独眼龙的头上已流满了鲜血,白朗上前一把抓住小周嫂的胳膊,把她拉开了,冷冷地道:“周嫂子,应该可以了,这家伙给妳打得连神仙也救不了他了,那是他自作自受,没话说,可是妳不能在他死前再作贱他。”
独眼龙的神智反而更为清醒,哼着道:“叫她打好了,臭婊子妳会后悔的,妳的那张藏宝图老子给收起来了,老子反正活不成了,但也不让妳痛快去。”
秦莎莎倒没怎么样,秦菲菲却急了,赶紧上前,在独眼龙身上到处乱搜,甚至染了一手的血也不在乎,然后急急地道:“奶娘,藏宝图是不是真丢了,他的身上没有,那可怎么办?”
独眼龙得意地大笑。
白朗也道:“周嫂子,假如那张甚么图真的落在他手里,那就可不太好办,妳把他整成这个样子,他已没甚么好在乎了,来个拼死不松口……”
小周嫂被提醒,赶紧跳到里面,在独眼龙藏图的地方摸索了一阵,总算掏出了那张薄薄的图,展开看了一遍,才放心地折好,准备收进怀里去。
她倒不是怕独眼龙不开口,因为她已经看见独眼龙偷偷地藏图,她是忽然想起牛老三,既然悄悄地掩近过去,也许瞧到了独眼龙藏图的事,趁乱掏了去,所以才不现身。
她干的这个圈子疑忌心是最重的,谁都不信任谁,所以她等图到了手,才在心中一起一丝歉意,对牛老三误会了。
可是她没有能把图藏好,在半途上就被人截去了,那是秦莎莎,她只冷冷地说了两个字:“给我。”
图已到了秦莎莎的手中,小周嫂一怔,道:“大妞儿……”
秦莎莎的神色更冷:“周嫂,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妳收藏,妳却让人给截了去,那表示妳已经不够资格再保管它,还是我自己收着的好。”
当着白朗跟朱七,小周嫂不能说甚么,也无法说甚么,只是秦莎莎的冷峻使她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她的领导地位已经转了手,这个丫头已经爬了上去。
在组织中是不能犯错的,尤其是这种严重的错误,无须通过上级的同意,底下的人就能解除她的职权,这是在组织中的信条与规矩。
祇是小周嫂没想到她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秦莎莎也会来上这一手的。看她这个行动,并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有了打算,而且还得到过某种,许诺与支持,这一刹那,她感到很悲哀,一种没落的悲哀吧。
但还有一个人比她更悲哀,那是垂死的独眼龙,他已自知生命到了尽头,本想拿着藏宝图的事作为一种报复,现在这点心愿也落空了,在绝望中,他断了气。
血水大量地由口中喷出,一只独眼睁得很大,人死了,他似乎是死不瞑目。
白朗这才吐了口气:“好了,大小姐,图没失落,人也死了,这件事就算告一段落了。”
秦莎莎淡淡地应了一声道:“这是第一次,但愿没有第二次了,白先生,你是受聘来作向导兼保护人的,居然让盗贼来把我们的人掳了去……”
白朗淡淡地道:“大小姐,如你嫌我姓白的不称职,我们立刻就上马走路。”
“甚么?你想就此解约?扔下我们不管了。”
秦莎莎叫了起来,白朗笑道:“我们这是君子之约,事前但凭一句话,也没立甚么合约,所以妳想以甚么约定来束缚我是没用的,妳甚么证据也没有。”
“可是你拿了我们的银子,说你要送我们进沙漠,出沙漠的,你这个骗子。”
白朗沉声道:“大小姐,妳说话客气一点,我姓白的得着妳甚么好处了,骗了妳甚么了,是财还是色,别看妳美似天仙,我姓白的动了妳一下没有,至于说到银子,白某回头可以给妳一份清单,那是妳们三个人这一路上来的花费,以及为妳们采办的购买马匹,行囊的费用,算到现在为止,白某还贴出了二十三两银子。”
“银子花多了你心疼,等我们找到了我父亲的骸骨,就还给你,加多十倍百倍的还给你。”
“说得倒轻松,八字儿没见一撇,当然乐得乱许愿,谁知道妳父亲墓地里埋的是甚么?”
秦莎莎的脸色已经有点变了:“当然是珠宝了,还会是甚么别的,别的玩意儿也不值得我们千里迢迢来取了。”
白朗淡笑了一声:“大小姐,妳很老实,至少妳没说妳父亲的骸骨比珠宝更要紧,妳要是那样子说的话……”
他作了个暧昧的笑容,没有把话再说下去,而秦莎莎也不敢再跟白朗倔强下去了,因为她忽然发现她的美丽,她的女性媚力对白朗毫无吸引力,白朗现在好像有抛下她们不管的意思。
当然,她自信后面还有支持的人,在实力上并不需要白朗的保护,但是她们对沙漠太陌生了,实在需要白朗来领路,这不比在别的地方,路在嘴上,可以问得到的,在这儿,别说几天看不见一个人是常事,即使看见了,也未必能够问到路,所以她现在还是得罪不起白朗。
她不开口了,秦菲菲就得赶紧打圆场,笑着上前道:“白爷,你是男子汉大丈夫,说话要算话,既然答应了陪我们进出沙漠,可不能不算数,在这个当儿扔下我们。”
白朗一笑道:“二小姐,这话可不该对我说,要跟令姐说去,她以为化了银子雇了我们就得挨她的训,我就告诉她,妳们的银子已经化完了,而且是妳们自己化掉的,我姓白的既不是妳们家奴才,又不是妳们孝子贤孙,更不会贱得要人训来训去才舒服,犯不着听她那一套。”
秦菲菲看了姊姊一眼笑着道:“我姊姊不是要训你,她也没有这个胆子跟意思,祇是因为这一次事情吓着了。”
“假如祇为了这么点儿上事就吓着,那就不必再往里走了,往后说不定还会遇上怎么样的场合,比这厉害几十倍的都有,那不是要活活吓死?”
“白爷,你别净挑我的眼儿行不行,我的意思是说我们都是女流之辈,没经过这种心惊肉跳的事儿,所以说话没经过思忖,你就别放在心上,不过话又说回来,你既答应保护我们的安全,也希望以后不要再遇上这种事儿吧。”
白朗一笑道:“我希望没用,那得要你们合作才行。假如贼人是到我们宿营的地方来把人给掳走的,我姓白的没话说,哪怕妳们朝我脸上吐口水,我也只有认了,那是我保护不力,可是这次是周嫂子自个儿跑出去的,怎么能怨我,我事先一再声明过,没事儿别乱跑,别自作主张行动,否则出了事儿,我不负责。”
秦莎莎又忍不住了道:“我没要你负责,这是周嫂不对,所以救人时,我们姊儿抢在你白大英雄的前面,不过,白朗,这宿营的地方可是你挑的。”
“不错,地方挺好,背风靠山,又平稳又安全,所以在这里宿营,绝不会出事儿。”
“可是附近有贼人潜伏,你为甚么不清查一下,这可是你的疏忽吧。”
“小姐,这帽儿石不但不是妳家的,也不是我姓白的,咱们能住,别人也能停留,只要人家守规矩,没侵入到我们的营地,我凭甚么去清查人家。妳说他们是贼人,他们的脸上也没写着字,在对方没有偷盗抢劫之前,谁也不能说他们是贼。”
秦莎莎怒道:“他们身上带着枪,鬼鬼祟祟地在上面探头探脑,又长得一脸的横肉邪气,不是贼人是甚么?”
白朗微笑道:“大小姐,走沙漠的人,差不多全带着枪,咱们防人,人家又防咱们,探头探脑瞧瞧是应该的,至于一脸横肉,满身的邪气,我可没千里眼,隔了这么远,无法瞧得清楚,再说就是瞧见了,我也不能根据这个说人家是贼人,在沙漠里跑的人,都是这副长相,大小姐,妳要是不会说话就老实点闭上妳的嘴,我也不会说妳是哑巴。”
“嘴长在我身上,我爱说就说。”
“那妳最好找个妳能训的人去训,别跟我们来这一套,没人要听妳这一套,我是脾气好的,要是妳对朱七来上这一套,他不给妳几巴掌才怪。”
秦莎莎一瞪眼道:“哼!他敢,姑奶奶……”
才说到这六个字,眼前人影一闪,脸颊上早挨了重重的一巴掌,打得她一个踉跄,差点没栽个大觔斗。
这一巴掌还打得真重,不但眼前金星飞舞,而且口中咸唧啷的,大概是牙齿割破了嘴皮子流血。
秦莎莎定了定神,看清楚了打她的人正是朱七,一言不发,伸手就要去掏腰间的短枪,哪知手才摸上枪柄,吧的一响,第二个嘴巴子又掴上来了。
这次更重,把她打得坐在地上,而且这一眨眼之间她的短枪也到了朱七的手中,他冷冷地道:“大小姐,我一生中最痛恨三件事,就是女人在我面前自称姑奶奶,当我的面掏家伙,还有就是对我们老大不恭敬,妳一下全犯了,掴妳两巴掌还算轻的,往后妳给我老实点了。”
说完,他回身就走了,秦菲菲本来要去扶起秦莎莎的,可是小周嫂看了她一眼,把她拉着走了。
秦莎莎从地上跳了起来,发现人都走了,连小周嫂跟妹妹也都扔下她走了,一时悲哀,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不过才哭了几声就停住了,因为白朗还没有走。
他双手抱着膀子,站在一边,露出一副欣赏的神情看着她,这使得秦莎莎很愤怒,暗地诅咒着:“混帐东西,你居然存心在一边看姑奶奶的笑话,哪天你要落在姑奶奶的手里,我不整得你脱层皮就是你妹子养的。”
可是她的眼光再次停在白朗脸上时,她禁不住心头一震,因为她发现了白朗的脸上,虽然是一副欣赏的表情,却不是那种讥嘲的,幸灾乐祸的,捉弄的欣赏。
他的神情很严肃,很郑重,很虔诚,完全是一种真心真意的激赏,而且欣赏的不是她的哭,她的狼狈,她的难堪,而是对一件至美的艺术品近乎崇拜的激赏。
他激赏的对象是她这个人,而且在白朗的眼中,初次流露了一丝温柔的,情爱的火花。
虽然祇是一丝丝,但是却使秦莎莎有着意外的感觉。沙漠上清晨那股习习的凉风,居然吹不散由她心底涌起的热烘烘的感觉。
这是她从所未有的感觉,她自己也不明白,何以这个男人的眼神,对她有如此大的影响。
她受过许多男人的注意,那些人的眼中冒出的几乎是熊熊的烈火,那是被她的美媚所引起的。
当然那也是他故意引起的,当她要捕捉一个男人时,她就施展出那一套屡试不爽的法宝,女人的媚力与娇柔。
她也对白朗施展过她的媚术,却失败了,败得很惨,很狼狈,这是她一生中唯一的一次失败,也是她把白朗恨得入骨的原因。
以后,她没有再对白朗施展过媚术,免得自取其辱,讨来一场讥笑跟没趣。
她已经把白朗看成一个木头人,甚至于是个有问题的男人,才无视于她的女性媚力。
想不到却在自己万分狼狈的时候,从白朗的眼中看见了那一线火花。
这使她震惊,也使她迷惑不解,是什么吸引了白朗呢?
脸上满是泪痕,掩饰也没有用,她想擦擦脸,可是匆促地赶了来,却忘了带块帕子,她拉起衣襟想用来擦脸,但衣角才掀,一丝丝凉风直透肌肤,这才使她想起了自己就是这么一件空心小袄,套在身上。
秦莎莎并不在乎这个,但是不知又为了什么,她不愿意在白朗面前显露自己这一面,哪怕就是一点点的肌肤,她也不愿意在这种情形下让白朗看见。
因此她很快又放下了衣角,而且下意识地把衣角向下拉了一拉,拉平了几条衣上的皱纹。
白朗却很懂事,很快地递过一方雪白的手帕:“用这块吧,我保证很干净,没有用过。”
手帕是洁白的,还带着一股肥皂的香气,折叠得很平,秦莎莎接了过来,倒是很奇怪,她再也无法相信一个男人身上能掏出这么干净的帕子,尤其是在跋涉长途走过沙漠之后,那几乎是比在地上捡到金子还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