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朗的脸沉了下来:“老牛,出门在外跑的人,没那些忌讳,再说先前人家邀你下去喝酒,你倒是没怕沾上晦气,这会儿又讲究起来了,去!现在祇有我们两个人,一定要沾晦气,也是该你去沾,谁叫你不是头儿呢?当头儿的好处就是见利分大份儿,有倒霉事儿赖在最后,哪天等咱们换了庄,轮到你做主的时候,你再挑我干好的吧。”
话风不对,眼色也不对,白朗虽然是老大,却不像别处的老大,危险事儿走在头里,分红的时候他取最小的,处处都为弟兄们着想,所以他这位仁义老大才能镇得住寨子里那些凶神恶煞,来自三山五岳的好汉。
现在这件差使当然不是什么危险的差使,但是白朗说出了这句话,就非他去不可了;牛老三嘟着嘴,满心的不情愿,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白朗却又笑了:“老牛,别做出这付嘴脸,像这件事儿,如果换了朱七,说不定有多乐呢?说不定还有机会在那细皮白肉上掏摸上一把,借机会打情骂俏一番呢,你却如丧考妣
……”
牛老三急了:“头儿,你知道我牛老三不是这种人。”
不错,他的老搭档判官朱七什么都好,就是喜欢在娘儿们身上找小便宜,对这樁差使一定乐得眉开眼笑,但牛老三却不是这块料儿。
白朗笑一笑:“我知道,所以我才打发他去起前站,支使的远远的,我知道你是铁铮铮的汉子,才叫你下去,催得紧一点儿,半个钟头后一齐上路。”
牛老三这才乐了,头儿的冷言冷语他听来固然刺心,又不敢生气,但头儿好言好语却更为难得,得了一两句足够乐上半天儿的。
于是牛老三挺着胸,凸着肚子,直把自己装点成个道学君子似的摸索着,下了地窖子,心静自然凉,似乎那股闷热的空气也不那么逼人了。
地窖子就就着地板挖下去的,为了隔除日光炙地的炎热,地道挖得很深,用一架长长的木梯直通下去,牛老三在下梯子的时候,已经咳嗽了几声打了招呼,下面果然凉得多,而且还点着油灯照明,一室分为两间,都用厚布棉门帘儿隔着。
牛老三又咳嗽了一声,打开嗓门儿叫道:“秦姑娘、秦大小姐、二小姐,拾夺拾夺准备上路了。”
屋子里没有回答,好像牛老三觉得有点奇怪,直着嗓子又叫了一声,里面才应出一个低细的声音道:“是牛师父吗?进来吧,我们等着呢。”
声音甜甜的、腻腻的,但却是那冷得像冰似的秦大小姐秦莎莎的嗓音,牛老三连忙道:“大小姐,我们头儿,咳!咳!就是白老大叫我下来告诉各位一声,时候儿到了,请各位准备一下,好走路了。”
“是吗?我算着时候儿也差不多了,可是我们的行李解开了,綑不舒齐,请你进来帮个手儿。”
还是秦莎莎的声音,仍然甜得腻人,牛老三听在耳朵里却有点儿发慌,这么美好的声音,仿佛能把人化了似的,要不是相处了几天,已经听出了嗓音,他说什么也不相信是那冷得像冰似的秦莎莎发出的。
既然要他帮忙綑行李,想必里面已经弄整齐了,所以牛老三毫不犹豫地一掀门帘儿就闯了进去。
屋里的情况却吓了他一跳,靠炕边的桌子上一片狼藉,有喝剩的酒、吃剩的风鸡、肉脯、干果仁儿,还有几方撕成细丝的咸鱼鲞,出了塞,这些东西都是山珍海味,都要论整块大洋计价的,他奶奶的,这几个娘们儿倒是能花,什么值钱叫什么,看来她们都是存心要吃回双倍的本儿回来,要是真打算护送她们这一趟上赚几个,那恐怕连裤子都赔了进去还不够,她们是存心讹上了。
但是这顿豪华的酒菜并没有吓着牛老三,他们跟着白朗保这一趟客人本就不是为银子,为了什么,牛老三不清楚,但是知道这一趟的几个马子透着邪门儿,每个人都带着点邪气,透着股说不出来的那味儿。
凭她们先前所开的价钱,但凡是稍微懂得行情的,就不该这么个花法,虽然事前讲好是包到底,而且,也没规定她们每天每餐最多可以开销多少,但是出外行路的人,自己该有个谱儿,做这种挥霍法,那是麻脸不叫麻脸,成了坑人了,就是这一点儿显着对方不简单,她们对白朗显然也动了疑,故意用这些手段来试探白朗的意图。
这些都不足以使牛老三吃惊到跳起来程度,因为他心里头多少已有了个底儿,而他现在差点没跳起来,虽然是为了别的事情。
是什么能使这老“姜”都沉不住气了呢?
在炕上,七仰八叉歪着两个人,娘儿们睡成这个样儿,已经够不雅的了,何况她们都是剥得赤条条的像头白羊,更何况秦菲菲根本没有睡,正睁着一双大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饶是牛老三大江大海的经过风浪,也被这种阵仗弄得慌了手脚,牛老三只觉得眼睛一花,也不敢多看,就想往后退,可是他身子才动就又停住了。
因为他知道自己必须要沉住气,堂堂的牛三爷总不能叫两个娘儿们给耍了,所以他干脆又走近了两步,对炕上赤条条的秦菲菲点点头,只当她是衣着整齐的,一点也不显着奇怪,定了定神才说:“大小姐要我进来綑行李的,行李在哪儿?”
“这么说若不是我叫你帮忙,你就不进来了。”
“不错,堂客们呆的屋子,若是没得到允准,怎可随意乱闯,我牛老三虽是粗人,这点规矩是懂的。”
他瞧见对方脸上那种不怀好意的笑,心里有点儿嘀咕,但声音与态度,尽量放得自然,显得很不在乎。
“是白爷要你下来,通知我们上路,他自己干吗不来?”
“白老大要到柜上去结帐,因为那伙计开上来的账单贵得惊人,差点把我们当成冤大头了,我们又不是头一回出门的雏儿,哪儿会叫人这样坑法儿,所以白老大理论去了,不过我看了二位姑娘叫的菜点,倒是冤枉了店里了。”
他终于忍不住,把心里的埋怨抖了出来,秦菲菲却噗哧一声笑了:“是啊!我真没想到在这种荒地野店里,居然还有着这么精细的菜点呢,我只叫他们拣像样儿的送了来,没想到会是这些,价钱一定不低吧。”
牛老三哼了一声:“说东西倒也平常,风鸡、腌鱼,在内地是家常咸菜,不过这是且末城,是新疆,是靠沙漠的边儿,盐跟水都是活命的宝贝,这玩意儿就珍贵了,好在姑娘们还客气,没叫他们做鱼翅、海参、燕窝送了来。”
秦菲菲哈的一声又笑了:“燕窝没有,鱼翅跟海参得现发,还没送来,牛爷要是不急,不妨等一下,恐怕就快好了。”
牛老三抽了口冷气,差点儿没骂出来,最后忍住气道:“没工夫了,头儿说半个钟头之内准上路。”
“那怎么行?我已经吩咐店里赶着拾夺了,还好这是且末城最大的一家客栈,住的差一点,吃的还齐全,因为经常有些阔大爷在这儿打尖歇脚的。”
“二小姐,行程安排得由咱们定的,这是说好了的,所以银子尽管由妳糟蹋,该走的时候就得走,晌午的时候已经告诉过妳们启程的时刻了,这不是故意拿翘,东西叫了,赶不上享用是妳的事,谁让妳要拣费时的玩意儿呢?”
“东西我可以不吃,可是店家肯吗,那玩意儿发开了就留不住,一年到头也找不到别的买主。”
“价钱照算,让他们自己享用吧,权当作疼了孙子。”牛老三本不是老实人,这会儿火来了,忍不住开口骂人了。
但秦菲菲却笑了:“便宜了店里的孙子,却冤了花银子的孙子,你不会说我做老奶奶的偏心吧。”
牛老三一瞪起牛眼要发作,但秦菲菲发作得比他还快:“你告诉姓白的,老奶奶不冤枉花他的,这会儿我不是已经披挂好了,准备上阵吗?叫他下来吧,老奶奶不贱卖白送,但是也不会坑人诈人,欠了他的,就会偿还他的。”
她用手一拍肚子,大马金刀,一付泼妇相,虽然够媚够艳,也够迷人。但牛老三却直了眼,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他自然明白秦菲菲是什么意思,因此只有冷笑一声道:“二姑奶奶,妳把我们白老大看扁了。”
“笑话,我会看扁了他,他舍不得花那些银子,想变个法儿捞回来,不是太小家子气了吗?明说一声,老奶奶也不是不开窍的,所以老奶奶故意再坑他一笔,叫他明白,老奶奶的身价是多少,要想沾边儿,就得花那个数儿,就算他用了蒙汗药,迷得老奶奶不能动,也省不下那个银子的。”
牛老三总算是明白了,对方摆出这个阵仗,原来是小丽搁在她们酒里的迷药出了问题,叫她们给发现了,这却是误会了白朗,想到偏道儿上去了。
他吁了口气,当然不能说出药是小丽下的,可是也不能不替白朗辩个明白,这个黑锅背上可太丢人。
因此他一挺胸膛:“秦二小姐,妳说的什么蒙汗药我可不知道,可是妳心里想的却不是那回子事儿,咱们白老大人不是那种人。”
“他不是那种人是哪种人?他是圣人?是柳下惠?”
“那我不敢说,可是我敢担保他不会用蒙汗药来强占一个女人,我跟他多少年了,见过的事儿也多,只知道他有那点本事,他要是看中一个女人,绝不会用卑劣的手段去占有她,他看不中的女人,脱光了送上门去也会给他一脚踢出来,大小姐,妳摆错道儿了。”
“什么?难道说我是故意诬赖他,酒还在桌子上没喝完,你去尝尝,里面是不是有蒙汗药?”
“我是个酒鬼,闻见了酒就没命了,别说里头有蒙汗药,哪怕放的是砒霜,我也闻不出来,我只能闻到酒气,知道那是多少年的货,开了封有多久,羼了多少花儿(水),不过我可以说一句,酒里真有人下蒙汗药,那也绝不是我们白老大放的。”
“不是他搁的,那就是你搁的。”
“姑奶奶,有那种好酒,我早喂了自己了,还舍得搁上点药来坑妳,我老牛真要想叫妳爬下去,一定会把药塞在妳嘴里,捏着妳的下巴,逼妳张开嘴,用根棍子灌下去,要是我心情好,或许还会灌上两口水。酒,那是做梦,我老牛自个儿喝都不够,所以妳要是喝了酒里有毛病,可别想到我老牛,牛三爷绝不会怜香惜玉用酒来灌妳。”
牛老三人虽然粗,嘴皮子并不输人,损起人来,连荤夹素,酸麻带辣,五味俱全,秦菲菲若是个脸皮薄的,光是那番话也会活活给气得翻眼儿,但是牛老三也有分寸的,对方若不是这付形相,他也不会在口头上如此刁损。
秦菲菲没生气,也没难过,只是翻着白眼儿,瞧了他两眼,笑了起来:“嚇!牛三爷,牛师父,真没想到你口头还真有两下子,不过你放心,我压根儿也没想到是你,一来是瞧准了你没有那个胆儿,二来是料准你没有那个种,酒鬼只要有黄汤灌,连香臭都分不出来了。”
“姑奶奶,这倒是说对了,我老牛要动心儿,第一件事一定是找酒喝,酒喝足了倒头就睡,天仙也好,母狗也好,我的眼里看来都是一个样儿,就以妳此刻一身细皮白肉,我瞧着最多也只是捉摸着哪一块肉下酒最爽口。”
遇到了一个泼口,牛老三倒是起了劲儿,仿佛找到了一个骂架的好对手,骂完了一顿,立刻又在盘算着下一次开口,挖出些什么精美的词儿来再杀过去。
但是他没有机会再发挥他的天才了,因为对方显然没有他这份儿气度跟涵养,脸色变了,漂亮的大眼睛里闪出了杀机:“牛老三,你好,消遣得痛快,你姑奶奶今儿个倒是遇上了一张利口,居然骂得我没话回答;只是你弄错了对象,找错了主儿,我们姐儿俩可不是什么窑子里的粉头儿,人让你们糟蹋了,还得受口头上的轻薄,都得给我摆下个道儿来,要不然你就别想出这个门儿。”
牛老三多少也是闯过大江大湖,见过风浪的老手,岂会看不出她眼中的杀机,但是他不在乎。
因为他看得准,这个娘儿们身上虽是穿着衣服,但是凹凸分明,不可能再藏着什么凶器,就算是有着一两柄薄薄的飞叶子(窄而薄的飞刀,多半作暗器使用)中老三自信也对付得了。
因此他不在乎,哈哈地一笑:“二小姐,我老牛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把妳们看成那种下流娘们儿,因为妳们是顾主,我们是伙计,妳们要是窑姐儿,我老牛可不成了大茶壶了,老牛要是那么没出息,死后怎么有脸去见地下的祖宗。”
他心里还是提防着的,但是口头上却不肯输人,一面挖苦着,一面挪动身子,倒退着向门口走去。
他知道有一件事对自己很不利,就是这地窖子里的情状,真要嚷嚷起来,叫人进来看见了,躺在炕上那个一丝不挂的秦莎莎就能使他有口莫辩,所以他急急地要退出去。
但是秦菲菲却更火了,脸色一沉:“牛老三,你别走,我说过的,你没摆下句话来,就别想走出这屋门儿。”
牛老三耸耸肩:“二小姐,有什么话,出去了再说,在这个屋子里不方便,我没吃羊肉,不想惹一身膻。”
他的身子还是在往后退,站在屋子角上的秦菲菲没有动,但是牛老三却被一支硬梆梆的东西给顶了回来,虽然隔着衣服,他也能体会到,那是一支枪,而且,他的耳边又响起了另一个声音,软绵绵的,听着能叫人发腻,是她们的那个仆妇,那个叫周嫂的少妇,那个大奶子、肥屁股,曾经颇令牛老三暗暗心动的女人。
牛老三的酒瘾过了,酒不过量,精神最旺的时候,偶而也会望着她的身影发过一些绮想,甚至于还想过,自己若是要成家,至少也要找个这种样儿的……但那只是刚见面的时候,过了几天,他发觉这一伙娘们儿的邪气十足,越来越不对劲儿时,再看见那个摇晃着的肉团儿,已经不那么销魂了。
尤其是现在,他简直感到一阵冰凉,虽然对方的声音还是那么迷人:“哟!牛爷!这是干吗呀,咱们姑娘是要你留下交代个明白,又不会吃了你?何必那么不通情呢?进去!进去,有话好说,我是个娘们儿,可不习惯端着那支重家伙,而且又是一支土渣的单打一,冲得很,要是一不小心,伤了你牛爷哪儿,那可怎么好。”。
牛老三怕的不是她的话,而是她手中的那支家伙,抵在自己背上的那把要命玩意儿,没错,从抵着的枪口上,也能捉摸着,那是一支土造的单打一,前面塞上铁砂子,后面灌上火药,都是土制的,很容易燃着的火药,不是什么好枪。
如果隔着一两丈,牛老三绝不在乎,就算对方当着他的面,瞄准他的头开火,牛老三自信也能翻个跟头,打个虎跳躲开去,可是直接抵在背上,他就不敢动了,那一篷铁砂子喷出来,可在他背上开个头拳大的洞。
何况土造的枪是铁匠在火炉里用锤子打造的,可不像外国人造的那么精细,要它开火时,它可能卡住了,怎么都不响,不要它开火,哪怕放在那儿,一声咳嗽也能把它给引得火烟齐发,一声霹雳,连枪声一起炸掉也是常事,稍微对火枪有点认识的人,都不会使用这种枪。
而且对使用这种枪的人,也是避而远之,因为即使对方是自己的朋友,也可能会遭受到池鱼之殃的。
对方居然用土造的单打一,该是个不会用枪的人,但是抵在背后的那支枪却又十分稳定,一点都没有颤动的现象,那分明是个老手,一个老手用这种枪,不等于是拿着自己的性命在开玩笑吗?
牛老三实在捉摸不透,正因为捉摸不透,他才感到紧张,一紧张他的声音可就不那么平静了:“周嫂子,妳好像玩儿过枪吧。”
还是甜腻腻的声音:“牛爷,在西南乡下长大的人,多多少少总得会两下子的,因为生活太苦,盗贼又多,为了两升小米都能惹人眼红,招来杀身之祸,要想活下去,就得靠自己,所以牛爷问起,我也不否认了。”
“那……周嫂子妳可知道单打一不是什么好家伙。”
“我当然知道,可是没有办法,这个店里就是这么一杆儿宝贝,我向店家说了半箩筐的好话,还用二十两银子,他们才肯让给我。”
“什么?一支土造的单打一要卖二十两银子,那不是坑人吗?两两银子一把,还可以由着妳挑。”
“我知道,店家是在讹人,但是没办法,谁叫我急着用呢。只好让他们发财了,好在这笔账还是由你们的白头儿出的,我们行前就说好了,凡是生活必需的,依例由你们负责供应,这一趟你们是包了去的。”
牛老三一口气差点没闭了过去,他奶奶的,花了冤大头的银子,买支破枪,居然用来对付自己,就别提有多窝囊了。
因此他只好干咽了一口唾沫:“周嫂子,咱们包的是管吃管喝,可没包括要买傢伙,我们既然接了下来,自然负保护之责,用不着妳们费心。”
“是啊,可是白头儿总不肯用枪来打他自己吧,所以我们只好买支枪来凑合着防身了。”
“妳们为什么要用枪来打头儿呢?”
“牛爷,你是明眼人,还用说吗?咱们大妞儿叫他整成这个样子,真没想到他是这么个人。”
牛老三一听话又扯到了白朗身上,他不禁火了,也就忘记了自己的危险,于是他故意向裸卧在床上的秦莎莎走去。
秦菲菲急了,连忙挡身过来吆喝道:“你要干什么?”
牛老三冷笑道:“头儿一直跟我在一起,我敢保证他没做什么对不起人的事,但妳们一口要赖上他,我也没办法,所以我要去看看,妳们说头儿欺侮了大小姐,总得有些风流痕迹吧,要是对方也找不到,那就证明妳们在胡说。”
说着他伸手向前摸去,秦菲菲自然不会让他伸手,而且背后的周嫂显然也慌了手脚,枪管霍地离了背心,跟着一股劲风由脑后袭来,显然的,对方想用枪砸他的后脑。
牛老三哪里真心要去摸秦莎莎,他只是做个样子,身子一闪,后脚飞起,踢得抛向空中,周嫂一声痛呼,牛老三已伸手接住了那管单打一,回身笑道:“周嫂子,对不起,我老牛还怕忌讳,不会乱伸爪子的,只是妳玩的这傢伙太危险,而且也太贵,还是还给店家省几个吧。”
他巧妙地将夺来的单打一转了个圈儿,潇洒地笑笑道:“周嫂子,二位小姐,头儿要我下来是通知妳们准备上路,别再胡闹了,穿上衣服,准备走路,这也是说好了的,什么时候歇下,什么时候上路,由我们作主,而且在前一宿就把启程的时间通知了妳们,也得到妳们的同意,因此这不算是故意整人,来不来随便妳们,过时不候,咱们可就上路启程了。”
他回身要走,忽然听见一声尖利的叱喝:“牛老三,站住,再走一步,我就要你的命。”
跟着是砰的一声,一颗子弹擦着他的头发掠过,虽然没伤着他,可是他闻到一股毛发的焦臭味。
这可不是开玩笑了,对方不但有真家伙,而且是个好手,因为对方已经提出警告,那一枪没有要他命的意思,但是能打得这么准,擦着他的头发,这份身手真够瞧的。而且声音像是秦莎莎的,冷的叫人发颤。
他回过身去,秦莎莎从炕上已经坐了起来,光着身子,手中却握着一支小巧的白朗宁,枪口还冒着烟。
牛老三吸了口气,这种枪他没用过,也只是见过,因为太贵了,贵的很少有人买得起,但价钱是价钱,货色是货色,这小傢伙不但小巧,而且连发,准头好、射得远、轻巧、细致,抓在手里不过巴掌大,却能装八发子弹。
牛老三瞪了瞪眼:“大小姐,妳醒了。”
“哼!我根本就没被迷倒,我只是假昏过去,看看你们要搞什么鬼,我把枪藏在身子底下。”
牛老三耸了耸肩:“大小姐真是好算计,可是妳也明白什么都没发生,根本是妳们自己疑心生暗鬼。”
“牛老三,你少跟我装迷糊,酒里下了迷药可是千真万确的事,我要姓白的给我个明白交代,他是什么居心。”
牛老三倒是真为难了,心中开始在埋怨小丽,这叫他怎么开口呢,而且这种事绝不能扯上白朗,否则老大一世英名就砸了,他还没想出主意该怎么办。
秦莎莎已经先替他们决定了:“给我到一边儿站着,双手高举,然后拉大嗓门,叫白朗下来,我要弄个明白。”
牛老三倔性子上来了:“笑话,我老牛这一辈子还没有被娘儿们制住过,有种妳就开枪好了。”
“你别以为我不敢,我打死了你,一样有办法叫白朗下来,而且还会把店里的人,街上的往来过客都叫了来,反正酒里有迷药,你又在我们的屋里,加上我现在的样子,纵然坑不了白朗,也会赖上你,看你们怎么做人。”
这婆娘说话时阴死阳活,出的点子却最毒,牛老三眨眼儿了,他不怕死,但是死在这个地方,这个场合下,可太不值得了,何况闹起来,真能把头儿给坑了下去,所以他把手一横,竖起手中的单打一道:“大小姐,妳一定要没事儿找事儿,我老牛也豁上了,妳开枪好了,死我一个,这里面白铁砂子喷出来,妳们三个可没一个能活的,了不起我老牛背上个杀人的罪名,可甭想牵罪到头儿。”
但是周嫂却笑了:“牛爷好主意,如果你一枪把我们三个都放倒了,白爷下来,把酒一换,只要酒里没有迷药,你们的白头儿就有理说了,你也算是替他顶掉了,由此可见酒里下迷药的事儿你是知道的。”
“我不知道,只是我不能让妳们去诬赖头儿,妳们都没被迷昏过去,说不定药还是妳们自己下的呢?”
“放屁,我们下了迷药来诬赖你们,还要把自己作贱成这个样子,我们图的是什么?”
“谁知道妳们图的是什么?本来这一趟生意就显着邪门儿,瞧妳们一个个样儿,那哪像正经的妇道……”
秦莎莎的脸色变了,厉声道:“你说什么?”
周嫂却上前笑道:“大妞,别生气,话里有话,慢慢再套他也来得及,先在他不重要的地方来上两枪,看他说不说实话,看白朗是不是不下来。”
她伸手要去拿牛老三的单打一,牛老三一瞪眼道:“别乱来,逼火了老子真要开枪杀人的。”
周嫂笑了:“牛爷,你自己可也说过,这土造的单打一太危险,说不定杀人不成,先把自己给赔上,我弄了一把,没敢认真,所以没把火药给灌上,只能唬着人玩儿。”
看她那么放心,牛老三相信她说的是真话,呆呆的看她把枪接了过去,周嫂把枪机扳开还扣了两下,果然里面没有火药。
周嫂笑了笑:“现在我倒是要装上火药了,那位白爷下来,恐怕比你还难对付,一管枪未必管用,但是有了这管单打一,相信他也不敢乱动了,除非他真不要命。”
撩起衣襟在她的裤腰上拴着个小竹筒,正是安放土造黑火药的家伙,牛老三还看见了她雪白的腰跟肚子,可是,一点都不感到销魂了,他只感到窝囊,无限的窝囊,真恨不得对方一枪把自己给毙了,但是他也知道,即使自己送上了这条命,头儿如果无法把酒里的迷药换掉,那就是个把柄,用迷药来对付三个娘们儿,而且都是花不溜丢的娘们儿,这不仅是犯了大忌,而且也有口莫辩。
周嫂已经取下竹筒,要往枪膛中倒火药了,忽然一阵风似的卷来条人影,先是一伸手,夺去了那管单打一,跟着又是一溜黑影,在秦莎莎的手上一绕一搭,那支布朗宁也被卷了去。
那是白朗,卷走秦莎莎手中枪的是他的长鞭,两支枪到了他的手中,白朗若无其事地一笑:“老牛,你就是不会办事儿,叫你下来请三位客人上路,你倒在这儿跟她们闹上了,而且还动刀动枪的,那成什么话呢,快上去……”
秦莎莎被白朗的身手震住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厉声叫道:“白朗,你来得正好,你在酒里放了什么?”
白朗笑道:“一点儿蒙汗药是不是,那是我放的,为的是让三位少喝点,安安静静休息睡一觉,这会儿好上路,我相信三位都喝了,也睡了一觉,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不是吗?老三,哼,你也真是的,大小姐的衣服还没穿好,你怎么就蹭着往人家屋子里跑呢?”
牛老三实在佩服头儿,一件他认为无法启齿的难题,白朗轻而易举地解决了,解释得那么自然;于是他忍住笑,吃吃地道:“头儿,是她们叫我进来的。”
白朗沉声道:“叫了你也不该进来,去!去!还在这儿讨厌,还不快给我滚上去。”
牛老三缩缩脖子,赶紧溜了出去。
白朗一笑道:“对不起三位,我这伙计人是粗鲁一点,不过挺老实,不得传唤,他是绝对不敢擅自进屋,而且三位睡下后,我还跟店家一起下来看过,三位都还是衣服整齐,好好的躺着,所以二小姐这样子一定是醒来后自己脱掉的。”
“放你妈的屁,老娘犯贱,会自己扒下衣服来。”
白朗对她的满口荤话皱皱眉头:“二小姐,不管妳原来是什么身份,我姓白的仍是把妳当作一个尊贵的大姑娘看待,一路上恭恭敬敬,几曾有点失礼的举动,因此我希望妳自己也尊重一点,尤其是刚才那种话,如果叫人听了,就算真是我扒下了妳的衣服,别人也不会当回事儿的,穿上衣服,大家要客客气气的走路,往后还有一段日子呢,这条路上不怎么平静,妳要是这付德性我就不敢保了!”
白朗的冷静使得秦菲菲泼不起来了,而且那个周嫂也觉得秦菲菲太过份了,连忙瞪了她一眼:“二妞儿,老爷在沙漠里没了,太太又过世得早,我是个下人,不敢太管着妳,可没想到妳会学了这一身流气,哪还像个大家闺秀……”
秦菲菲也自觉不好意思,但是又收不下口,只得悻悻地哼着:“幸亏我学了这一身流气,什么码头道门还懂一点,要是我真像个大家闺秀,可不叫人给坑死了,他在酒里下了蒙汗药,是什么意思,我非得问问清楚。”
白朗微微一笑:“没什么意思,我吩咐店家,妳们要喝酒就搁上点儿,让妳们好好睡一觉,到时候能上路,这条路我常走,这种酒我也灌过不知多少,知道得太清楚,喝在嘴里又甜又香又爽口,不灌个够谁也不肯罢,但是真要灌足了,劲儿可大呢,两三天起不来,妳要是不信,等找到了令尊遗骸之后,妳放开量再喝一次,一个对时内妳能爬着起来,尽管拿枪轰我的脑袋……”
三个女的对望了一眼,显然不知道怎么才好。
白朗淡淡一笑道:“还有,大小姐,妳也别强充内行,酒里搁了蒙汗药,妳并没有尝出来,我跟店家来看过,妳们三位都睡下了,我才又走的,门口有店家守着,我们的人再没下来过,所以妳也别紧张,我由店家陪着,只从帘缝里张了一张就走的,连屋子都没进,妳们绝不会少了什么。”
他最后那句话使得三个女的都放了心,似乎她们真有什么秘密怕被人知道了似的,白朗说他没进屋子,她们的紧张都消失了。
但是白朗却又吊了她们一下胃口:“大小姐,我有几句不知进退的话要说,妳别生气,我姓白的在外闯荡多年,我不敢说自己是个好人,但我绝不会是那种在娘儿们身上占便宜的小人,这个妳可以放一百二十个心。”
秦莎莎的态度变得很快,立刻就笑了起来,这一笑竟如春风解冻,把她的冷漠都掩了起来,媚得使人心跳:“白爷言重了,请你原谅我妹妹,她是真的急了……”
白朗也有点心动,他没想到秦莎莎笑起来会这么娇艳,因此他立刻镇慑自己,这个妞儿很邪门,千万别阴沟里翻船,栽在她们手里,所以他耸耸肩,有点厌恶地向秦菲菲那迷人的身上瞧了一眼:“二小姐,我再说句不知进退的话,我不是个道学君子,虽然没坏过人家的名节,可也不是个吃素的和尚,因此我对娘儿们还不会不开窍,妳能大马金刀地敞开门户对着个大男人脸不红、头不低的说话,绝不会是怕给男人占便宜的那种脚色,我敢更混帐的说一句,真要妳醒来发现叫人摸过了,妳倒不会紧张,也不会在乎,现在妳紧张的就是因为妳发现被人用蒙汗药迷昏了过去,却一无所动,那才使妳害怕……”
秦菲菲的脸又不自然了:“我……我怕什么?”
白朗一笑:“在这黑道儿上混的,所图不过是名利财色,欺负个娘们儿,这种名无人敢占,妳虽是绝色,但是人家也没动,当然只有一个财字了。”
秦菲菲又坦然了:“笑话,总共才这么一千两银子,在行前就全部付给你了,现在我们姐儿俩上上下下连周嫂口里的金牙拔下来,不会超过两百两银子,我还会在乎?”
“妳在乎的不是这个,而且我姓白的接下妳们这趟生意也就打了包票,妳们哪怕是掉了根针,也可以指着要我赔出来,因此妳紧张的是怕我在妳们身边瞧见了什么不能瞧的东西,比如说,像是令尊埋葬遗骸他地点指示图啊……”
前面几句话,使得三个女的脸上都变了色,直到白朗补上了后面一句,她们才又放了心。
秦菲菲又娇媚地笑了:“白朗!您真是老姜,我们姐妹的这点心事在您面前怎么玩得开呢,不错,我们担心的就是这个,先父葬身荒漠,他身边还带着价值五六万的珠宝。”
“这些事妳们一开始就说过了。”
“事儿是说了,不过我们可没说出地点,不是不放心您白爷,而是这点子家当是我们一家人的指望,先父死后,家里日子过得很苦,连祖产的房子田地都押出去了,指着那笔银子赎回来,为了筹足那笔旅费,我妹妹不惜牺牲色相,到邻近几个码头上卖笑卖身,足足受了四年的罪,才筹足了那一千两银子,就是付给你的那一千两……”
也亏她有那份急智跟做工,眼圈儿红红的,泪珠盈眶,不受感动的简直不是人了,这一篇婉转解释,把秦菲菲的真相来由也说明白了,把她们故意设局的事也说明了,而且还入情入理,丝丝入扣。
但是白朗却偏偏硬起心来:“难怪三位一路行来,因为我姓白的包了伙食,妳们像拿孙子似的,花起来一点都不心痛,敢情是二小姐不甘心皮肉受苦的这笔银子叫我赚了,非得吃回来。”
“哪里!哪里,白爷误会了,我们知道那一千两银子绝对不够的,原打算起出珠宝后,花多少都补偿给白爷。”
“那倒不必,我姓白的承下这笔生意原没指望赚银子,听了妳们姐妹的遭遇,我是感于你们一片孝心,还打算赔几个进去,花到现在,客栈里结账为此,已经去了七百多。”
“啊!已经去了这么多了。”
白朗手指满桌的盛筵:“且末城虽小,过往的豪客却多,所以这些玩意儿都还叫得到,只是价钱贵得惊人,妳们这一顿酒,喝掉了两百两银子。”
秦菲菲跳了起来:“什么?这不是坑人吗?我在西安躭过,叫一桌满汉全席,十个人连吃五天,也不过才五十两银子,那已经是吓死人的价钱了。”
“二小姐,这儿是且末城,离妳说的西安府可远着呢,足足好几千里路呢,这些山珍海味,出了玉门关之后,就是十里加一毛,这种加法,要妳两百两银子,还是瞧在老主顾的份上,何况还得加上周嫂子买的那把单打一,再往里去,东西更贵,妳们要是这种花法,就算找到了令尊大人的珠宝,不等回到屋也就花完了。”
“白爷是在开玩笑,再进去就是大沙漠,有银子也没处花。”仍是秦莎莎在陪着夺人心魄的笑脸。
接触到她那迷人的笑靥,白朗心头就有怦然欲动的感觉,他开始感觉到这个妞儿不简单,她有股左右人的邪气,白朗相信自己的定力应该不容易受惑的,除非是这妞儿有着她本身一美丽之外的另一种无形的诱惑力。
那是一种精神功夫,白朗没有遭遇过,但是知道有这种功夫,传自天山密宗,难道这妞儿是密宗的高手吗?
白朗在心里打了个底子,也开始运用自己的智慧在抗拒着这种压力,所以他冷笑一声:“有银子使得鬼推磨,在沙漠上只要舍得花银子,没有办不到的事儿,想吃什么,可以雇上一队骆驼队驮着东西跟在后面,随时侍候着。”
唯一抗拒的方法就是尽量采取不合作,只有在愤怒的情绪下,才能无视于声色香味的诱惑,白朗并不是轻易动气的人,但是他在为自己制造愤怒,只是他抓对了题目,所以这种愤怒表现得很自然。
秦莎莎也有点知觉了,似乎明白此刻不适合施展她的魅力,所以她的脸容一板,又恢复了那种冷漠:“白爷!我们正因为你这笔生意接得太离奇,几乎是无利可图,又担着风险,实在摸不透您的意图,所以才故意挥霍,看看您的反应,我们发现被蒙汗药迷倒过后,最担心的也是那张地图,如果被您看过了,沙漠里我们没您熟,您找人先去挖走了,我们不是扑了个空?现在总算弄明白了,您白爷是个侠义豪杰,我们姐妹很感激,往后也不会再故意跟白爷过不去了,还望白爷别搁在心里。”
白朗已经没有了心悸的感觉,爽朗地一笑:“还是大小姐说话明白,白某不是个有始无终的人,白某别无所求,只希望二小姐往后收敛着点,二位是大家闺秀,出塞寻求先人遗骸的一片孝心有人相信,若是像二小姐这份举止,那就难免使人不往别处想,麻烦也就多了。”
话是好话,情是实情,只是语气跟措辞使人受不了。
秦菲菲难免有屈辱之感,挺胸道:“白爷!我知道你看不起我,认为我不正经,可是一个粉头女儿就不准有孝心了?”
“不!二小姐误会了,侠女出风尘,对二小姐的孝心孝行我打心里头尊敬,可是别的人却不会那么想,因为一个风尘女子能雇了保镖的往沙漠里钻,总是件令人犯疑的事,想插一脚的人就多了,现在话都说过了,误会也澄清了,请三位收拾一下,二十分钟后,出门上马启程。”
他优雅地弯弯腰点头作礼,然后退了出去。
室内三个女的对望了一望,然后才聚在一起,交头接耳,不知商量些什么。
白朗走到地窖的出口,看见牛老三贼头贼脑地刚把脖子缩回去,敢情他一直在这儿偷听着,遂朝他笑了一笑,这一笑使牛老三背上发麻,因为他知道头儿在抓住下人犯错的时候,才有这种笑,迟迟疑疑地凑上来道:“头儿!我……我是不放心,怕您给陷住了,可不是要偷听。”
白朗淡淡地道:“那倒没什么,我说的话也没有背人的必要,祇是往后亦对那三个主儿可得老实些,别为了好奇而挨了黑枪,还有冤没处诉,她们都不是省油的灯。”
“是!是!我知道,头儿,您真行,刚才我实在着急,酒里搁蒙汗药,实在是件不光明的事,传出去您的一世英名都砸了,在肚子里我直骂小丽,哪知道您真高,把店家给拖上了,才算是交代过去了,只是万一她们查问起来……”
“查问起来也没关系,店家会照着我的话再说一遍。”
“头儿!您已经跟店家打过招呼了?他靠得住吗?”
“靠不住,但是白花花的银子靠得住,这一宿花了我两百两银子,一个子儿都没少的,走遍大漠有这么高贵的花费吗?何况我又不是第一次住这家店,他敢不听我的?”
牛老三翻起了牛眼道:“这么说头儿,以前您真走过沙漠。”
白朗一巴掌打在他的肩上:“当然走过,否则我就不会接下这趟买卖,大漠可不比码头,可以凭枪杆子盲闯的,要是不懂得它,会被它活活的吞下去。”
这一拍使牛老三定了心,头儿只有在心情开朗的时候,才会对人如此亲热,只是他又对白朗的过去产生了新的疑问。
头儿过去又是干什么的,凭他的这付身手,要是真在大漠中闯过,一定能轰轰烈烈地扬起腕儿,可是在他加入雪山大寨以前,就没有听过白朗这一号人物,而且在勉强叫得起字号的小角色里也没有一个姓白的。
不过牛老三也只是在心头掠了一掠,就抛开这个念头了,白朗的一切他都不懂,白朗的现在他都无法了解,又何必管他的过去呢。
三个娘们儿磨磨蹭蹭的出来了,秦菲菲还是那样的笑脸迎人,秦莎莎也还是那样一付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连那个小周嫂也都是很自然,没有一点不自然的神色。
白朗殷勤而又礼貌地扶着她们上马,她们客气地道谢着,黄昏中的且末城活过来了,被暑热赶进地窖子里的人都出来活动了,城外也有两队客商刚进城来,在客栈前下马卸货,各式各样的人都开始忙忙碌碌地活动着,店里的掌柜猴着罗锅腰,随着红丝丝的眼睛,到处在弯腰点头,招呼新客人,恭送要离去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
很多人的眼睛都盯着这一队美丽的队伍,这一伙五个人,可以用美丽的队伍来形容,三个女的都还可以称得上是大美人。
英俊的白朗,可以让少女们心头发慌,就是牛老三吧,他那轩昂的身躯,也是维吾尔人眼中的英雄模样。
所以有两个沙漠客好心地过来,拍拍白朗的肩膀,用压得很低却又能使别人听得见的嗓子招呼:“朋友,你怎么赶着这时候带着眷属进沙漠,要是没什么急事儿,依我看,还是在这儿多躭个几天的好,沙漠里这一阵子不太平静……”
白朗却颇似意外地喊了一声:“怎么,又闹土匪,我听说国民政府把新疆划成了行省,派了好些学生组成边疆屯垦队,要开发新疆,还派军队护送屯垦队,已经把沙漠里的胡子清剿得差不多了。”
那个商客笑了起来:“这是半年多前的事了。”
“不管是多久的事儿,反正沙漠里不再有土匪了。”
“这会儿闹的不是胡子,是老毛子。”
“什么?老毛子怎么敢到咱们中国来闹。”
“这我可不知道,他们好像是打着个什么考古团的名义,要发掘什么古迹,跟咱们政府谈好了来的。”
“既是跟政府谈好了,又是来考古的,总得规规矩矩的,有什么好躭心的呢。”
白朗显然是没放在心上。
可是那商客却撇着嘴,冷笑道:“老哥,你真把他们看成什么规矩人了,那批老毛子个个横眉竖眼的,比土匪还凶,尤其是喝醉了酒,就跟畜生差不多。”
“他们抢不抢东西?”
“那要看你带的是什么东西,像我们只是带些皮革、药材,他们瞧不上眼,倒是不会动歪主意,如果你们带着的是什么金银珠宝,他们一样的眼红,前些日子有一个维吾尔的王公叫他们给逮着了,把金银抢去了不说,连那个王公口里的金牙都给拔了下来。”
“那不是明火抢劫了吗,难道政府不去干涉?”
“干涉?老哥,那得讲究个人证、物证,他们在沙漠里干的事儿,没人看见,又没个事主儿去告发。”
“那个被抢的王公不是事主儿吗?他为什么不告发。”
“事情就这么绝,那个王公被抢之后,居然自己认了,听说当时有个目击的证人,告到了官里,官方还派了人去调查,但是那位王公自己否认了,只好不了了之。”
白朗笑了一笑:“这不得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既没拿住人家当场抢劫的证据,事主又不认账,要咱们白操哪门子的心,而且我们这一行人,身上甭说没有金银珠宝,嘴里也没有半颗金牙,更找不上咱们。”
“老哥!我是一片好心,那些个老毛子劫财还劫色,维吾尔里一些胖得像猪的婆娘,他们都当成了天仙似的,你这三个眷口要是遇上了,可就更难说了。”
他说这番话时,声音特别大,似乎很想把那三个花不溜丢的女子给吓得留了下来,可是白朗好像蛮不在乎,那三个女的也没被他吓住。
白朗上了马,笑嘻嘻地摆摆手道:“多谢老兄好心,沙漠这么大,不见得准会遇上,何况我们听见了老兄的警告,自会小心的,避着他们点就行了,他们既是什么考古队的,总得在什么地方挖挖掏掏的,不会骑着马,在沙漠里四处转,因此没什么可担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