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六月飞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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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浪荡公子 另有隐密 七计连环 围而待捕

狄青郑重地把名单褶好了放入怀中,然后才道:“文兄!你这份名单真是自己调查出来的吗?”

文青水笑道:“小侯,我这么告诉你,你也可以如此相信,反正这绝不会是从冷家庄挖来的,因此也不会有泄密的可能。”

“不!文兄!这件事对小弟十分重要,所以请你一定要老实告诉我。”

“是不是名单不太确实?”

“不!十分确实,几乎把兄弟的关系人一网打尽了,所以兄弟才会紧张。”

文青水笑道:“那你这五十万花得很值得。”

“钱是花得不冤,可是兄弟想到这些贴身的大机密,居然轻易会泄漏,怎么能放心呢,所以文兄一定帮个忙,你绝不可能是自己由侧面调查所得!”

文青水想想道:“好!兄弟再透露一点,这是一个朋友透露的,他自己也是圈子里的人,因为日子不太好过,才跟兄弟合作想弄几文,这五十万两有一半是他的。”

“那是什么人?”

“小侯,我如把他告诉了你,今后就甭想混了,话说到这个程度,应该也够了,反正是你们自己人,绝不会把你们泄漏出去的。”

“自己人打自己人的主意?”

“那可没办法,同是自己人,有人打光脚,有人穿鞋,想来也叫人难以服气,你说是不是?”

他丢下两个满脸疑惧的人走了,狄青却追了出来,拉住他道:“文兄!兄弟托你的另一件事怎么说?”

“你是说对付梅铁恨,这个我绝不推辞,什么时候你把对方的落脚处打听出来,什么时候我就动手,不过,话先说在前面,我对自己有多少本事很清楚,那怕梅铁恨站在我面前,我对付不了他,一定得找人帮忙,这件事也只有冷寒月才担任得了。”

“那当然,但兄弟只有个希望,这次一定要手脚干净些,千万不能叫那个家伙再漏网了。”

文青水笑道:“那当然,不把那老家伙摆平,我也不得安宁,放倒了他,以后小侯大展宏图,兄弟也可以跟着沾点光。”

“文兄!你说的是真心话?”

“绝对真心,不过我这个人不耐拘束,你若是叫我正式地加入你们的组织,我没有那份兴趣,我只能打零工,论件计酬地为你效力。”

狄青微感失望,这显然不是他所希望的方式,可是他也了解到文青水的性情和身上复杂的关系,并不是适合担任机密工作的人选,关于入伙之事也只有等以后再谈了。

所以他又叮咛了一句道:“最迟不超过两天,兄弟一定有消息奉告,该如何着手准备,文兄也计划一下。”

文青水也答应了,却是一副争着去花钱的样子,有了钱就不可能安份,这是浪子的通病,狄青倒反而很放心。

文青水发了财,他的那些朋友也沾了光,三千五千的分了出去,他的那群穷朋友都抖了起来,把身边一些零星债都还掉了,而且个个都换了一身新。海甸的赌局也热闹起来,海棠的香闺中不时有那些公子哥儿们出入,也照样开了赌局,赌得很凶,赌伴们全是京师的一些大户,平时是不屑于光顾这个穷地方的,因为文青水有了钱,他们也有兴趣来混了。

文青水发财容易,赌运却不佳,两天下来,输了约摸有十来万,不过海棠却笑口常开,她是主人,自己不参加赌,打赏吃红却着实地捞了不少,而且文青水还送了她将近两三万的珠宝,使她差点没把文青水当祖宗。

狄青到底不放心文青水,这一切的活动他都知道,虽然不免心病,因为这些钱都是花他的,但他却更放心了,文青水只是个酒色之徒,只要运用得法,这个人将来可以大派用场的。

熬到了第三天,狄青终于派人来找到了文青水,两个人见了面,狄青笑道:“文兄这两天好风光,一掷万金,京师中你是最受欢迎的大红人了。’”

文青水笑道:“我这是在为己张本。”

“这话是怎么说呢?”

“交朋友拉帮手呀,小候一旦有了消息,我要一批能帮我拼命的人!”

“可是你来往的那些人能帮忙吗?”

“小侯!关于那些人有什么本事,能帮我什么忙,我可是清楚得很,我知道你一直派人盯着我,但是我交往的那些人你却未必了解。”

狄青脸上一红:“我可不是不放心你,只是想知道一旦有了消息,如何尽快地通知你。”

“那些话不谈,反正小侯也清楚,我手头的钱不多了,急着找点事做做。”

“五十万,你就花光了?”

“我只有一半,另一半是别人的,我那二十几万已经去了个整数,是不是有消息了?”

“文兄!兄弟上次已竭尽所有了,将来或许可以周转一下,目前却无力筹措了!”

“小侯放心,我不会在一件事情上开第二次口的,不用你拿钱,有别人会付的。”

“还有谁会付钱给你?”

“冷家庄,他们托我帮忙找梅老儿,谈好条件了,找到了他,酬金二十万,而且他们只要人,身边的零碎归我,我想梅老儿自己那儿多少也会剩个十来万的……”

“文兄倒是一点机会都不放过!”

文青水哈哈一笑道:“我们这种人原本是生存在夹缝和矛盾中的,这种机会也不是时时有的……”

狄青脸色一变,文青水道:“不过你放心,我的手头攒不住钱,所以我也不会做杀鸡取卵的事,往后还指望小俟提携帮衬呢,我不会把你的机密泄漏出去的,这是混世面的职业道德!”

他见微知著,没等狄青开口,就把他心中的疑惧点明了出来,充分地表现了他的精明,话也说得很上路。

狄青吁了口气,总算是放下了心,讪然这:“文兄这一份才华闲散江湖太可惜了.你若是求发展……”

文青水双手连摇过:“小侯!人各有志,说句不知进退的话,做皇帝也没有我这个浪子逍遥自在,你就是把我抬上九五之尊的龙座上,我也没兴趣!”

狄青道:“文兄薄天子而不为,兄弟自然也不必多说什么了,梅老儿的下落打听出来了!”

“在哪儿?确实吗?”

“长辛店,华夏镖局中,这个地方千真万确!”

文青水皱皱眉头道:“华夏镖局是京师最大的一家镖局,高手如云,连个车夫趟子手都不简单,当然我不怕他们人多,可是消息若不确实,兄弟可负不起责任。”

“消息绝对可靠,华夏镖局的总镖头华云龙是梅铁恨的表兄,这是他多年以前在京师设下的一个秘密据点,也利用走镖的机会跟各地联络,这几天他一定留在局中,因为他把劫来的饷银送了出去,正在等候回音……”

文青水道:“好!只要消息确实。我叫冷家庄去策划动手去!”

“文兄是否要一起行动呢?”

“我有必要参加吗?”

“文兄最好是参加,因为冷家庄未必急着除去海铁恨,他们希望梅老儿身上,引出他其他的同路人,但兄弟却希望他永远消失!”

“文兄是个明白人,而且这是早先谈好的条件。”

文青水想想道:“兄弟会尽最大的努力去做好这件事,不过兄弟也要说句话在前面,梅老儿若是只有几个人,兄弟说什么也要做翻了他,但是在华夏镖局中,有些情势未必能由兄弟控制。”

他不把话说绝,狄青也没有办法,只有再三叮咛了一阵,又悄悄地走了。

文青水也很快地回到冷家庄,冷寒月在等着他,见了面就笑道:“文公子,你可来了,再不来我就要到海棠的香闺中去抓人了!”

“有什么事吗?”

“冷家庄没有事,贾若凤可有事,高人凤那个混球,把老婆丢下来,跑去找别的女人去!”

文青水一笑道:“文大少爷是海棠的恩客.但我水文青却是你冷大小姐裙下不二的忠臣.而且你可以找人打听去,我虽然住在海棠的家里,成天都是忙着应酬,没在她屋中睡过一觉!’冷寒月脸上一红道:“你整天抱着她,我也不会吃醋,不过我爹却对你不太满意,说你太荒唐!”

“文青水是个有名的浪子,只有在荒唐中才能办事,我这两天的荒唐大有结果,终于找到了梅铁恨,明天一早,我们就可以围剿拿人了!”

冷大小姐在冷家庄反倒不是冷大小姐,连最高负责人冷秋水见了她都是恭恭敬敬的,而且她也没叫过一声爹,这虽是个天大的秘密,但是在冷家庄却不算机密,冷家庄择人极严,除了是自己的亲朋子弟外,还要心性品德贤质禀赋绝佳的才得入选,所以门中绝无叛徒。

冷家庄弟子在京师权力很大,但行事极有分寸,他们不会仗势凌人,不会无端生事,而且极有前途,到了个相当年资,外放将军督抚统领,内放阁合,都是一步登天,所以冷家庄的人干事也特别卖力。

冷寒月自有她独居的宅院,那是连冷秋水都不敢擅入的禁地,这禁地只不禁水文青一个人,只有他直来直往,而此刻他跟冷寒月一起进去后,这个院子就成了真正的禁地,连皇帝前来也会暂时地被挡一下驾。

此刻就是一个例子,皇帝由冷秋水陪同着,才来到门口,就由一个青年汉子挡住了,他倒是跪下请过了圣安,然后道:“圣上是否要召见大小姐和水先生,微臣这就去通报,请圣驾在此稍候。”

皇帝连忙道:“没关系,我只是来看看他们,没什么要紧事,你去告诉他们一下。”

那个青年飞快的转身走了,也没有等多久,冷寒月和水文青就迎了出来。

冷寒月飞快地扑进皇帝的怀中道:“爹!您怎么出来了,莫非宫中出了什么事?”

皇帝笑道:“宫中没什么事。我是出来看看文青的,这个小子愈来愈不像话,回京半个多月,也不来看我。”

水文青一笑道:“老爷子,我是忙,实在抽不出空,不过寒月去看过您了,一切都向您报告了。”

“寒月是寒月,你是你,我对你们两个的关心是一样的,也不因为是公事,还有一份长辈的关切,总是希望能当面看看你们,知道一下你们是胖了还是瘦了。”

这番话说得极有感情,倒使得水文青十分感动,低下头来道:“那是小倒该死了,不过小子溜去看您太不方便,宫里的人太杂,而这两天又正在吃紧关头上。”

皇帝笑笑道:“我知道,所以秋水来看我,我就跟他一起出来了。”’水文青笑道:“您可来巧了。寒月下厨房,弄了几样菜。

手艺比您御厨里的大厨子还好呢!你正好尝尝。”

皇帝哦了一声道:“寒月会烧莱了,这我可得尝尝。”

他们一起进去,来到里面的小楼上,松木圆桌上放了几碟小菜与两副杯筷;冷寒月笑道:“我们也不过才动,酒还没喝两杯呢,因此这也不算是剩菜残羹了,我是不知道您二位要来,也没作准备,再叫我去准备一份,我也弄不出来了。”

皇帝看看桌上都是几味家常小菜,倒是十分喜欢,连忙道:“这就好!这就好!”

他坐了下来,冷秋水也很脱俗,在皇帝的对面坐下,冷寒月又加了碗筷,虽然门口有她贴身侍候的丫头,但这间屋子却是她们所不敢进来的。

皇帝喝了两杯酒。也每样菜都吃了几口,吃一样,赞一样,最后竟是瞪大眼睛道:“寒月,这是你做的?”

“是的,文青给我弄了个好身份,叫我当上了什么高大娘子贾若凤,住在马侍郎的家里,我闲得无聊,只好跟他们家的姨奶奶学做菜。”

“你这位老师一定是个女易牙,才有这么高的手艺。”

“马仕伦的这位姨奶奶是江南人,出身西湖的船娘。烧得一手好菜,马仕伦就是为了她的手艺才娶她进门,把他的嘴也养刁了,除了这位姨奶奶烧的莱,他几乎食不下咽;听说这位姨奶奶进了门,马侍郎就很少出门应酬了。”

皇帝道:“我要是每天吃这种口味,也不想出门了,马仕伦倒真懂得享受,日子过的比我做皇帝还舒服。”

冷寒月看了他一眼:“爹,别以为做皇帝的就一定日子过得好,我倒觉得一个普通的老百姓,日子也过得比您自在,宫里吃的每餐都是山珍海味。依我看,还不如我这道凉拌豆腐来得可口。’”

皇帝叹道:“这话我绝对同意,不过也得看人做,凉拌豆腐我很爱吃,在宫中也常吃,就是没这口味。”

“您那些御厨能做山珍海味,做不来这种家常口味的,所以您也别费心学了,将来有空的话,您出来走走,我弄给您吃就是了。”

皇帝笑道:“我知道你是不会回宫了。”

冷寒月道:“文青跟我决定了,将来不但不进宫,也不在朝做官。”’“那当然,没有一份官职适合他的,你们还是管这个部门好了。”

“爹!我们说好了,管五年就放手的。”

“那当然行,你们现在放手都行,我只要你们自由自在地生活,从来也不想拘束你什么。”

“我是帮不了您什么忙,但文青目前可抽不开身,您不妨问问冷大叔,冷家庄是否担负得了。”

冷秋水忙道:“圣上,微臣这个机构只能保卫京师的平安。

而今诸王都不太安份,私植党羽,网罗了不少江湖好手,蠢蠢欲动,的确不是微臣所能应付的,尚靠水公子大力维护;京师得保暂安,目前他是退身不得。”

皇帝皱眉道:“那要等什么时候才能太平呢?”

水文青道:“那要看什么时候才能把宁王的问题解决,此人野心勃勃,手下谋土又多,实力也强,终究是个祸害,不把他解决,问题总是摆不平。”

皇帝叹道:“我实在没有办法对付他,正面讨罪,还缺乏证据,而且牵一发而动全局,很可能把其他各藩都逼反了。”

冷寒月道:“那又怕什么,我刚跟王琳谈过了。他手上的兵已经练好了,而且几处可以擒王的兵镇也都作好了准备,一旦战事爆发,有足够平息的力量。”

“但是战火一起,遭殃的是黎民百姓,他们不在乎,我这个做皇帝的不能不在乎。”

水文青一叹道:“老爷子有这份仁心,那些王爷们可没有,他们迟早必反的。”

皇帝道:“只有等那个时候再说了,我总是希望能和平的消弥这一场浩劫,因此。文青,你多费点心。玉琳那孩子能力是够了,但他求功的心太盛,他希望一场杀伐的战争,所以我的心中多半还是寄望于你们的身上。”

水文青道:“是的!老爷子,我们也在作最大努力,能够使南昌那边知难而退最妙,否则也要绝其后援,把那些支持他的人弄散。”

皇帝叹口气道:“文青,我知道你做这些很勉强,也不是你的志趣所在,因此,我只有把最钟爱的一个女儿给你,这也不算是报答,只是给你做个伴而已…”

水文青只有笑笑,什么话也不能说,皇帝吃了一顿十分满意的饭走了,水文青才道:“本来我想放过梅铁恨,利用他去慢慢拖垮宁王的,现在看来不能拖了,只有快刀斩乱麻,除了梅铁恨,促成宁王速反。”

“梅铁恨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吗?”

“是的.宁王跟其他一些藩镇的联系,全靠梅铁恨拉的线,所以梅铁恨才敢如此跋扈、除掉了梅铁恨,宁王绝了想头,就有可能自己来干了。”

“宁王不会自己搭上线吗?”

“当然会的。他也正在努力,但这种事互相建立关系不容易,尤其要互相取信,没有一个相当的关系人,是很难建立的,人家要想到以后,宁王掌权后,他们有多少好处,假如不比现在好多少,别人又干嘛如此热心呢?”

“梅铁恨能提供这种保证吗?”

“他可以,因为他能对宁王有钳制的力量。”

“这一说,梅铁恨倒是不该除去了。”

“不!此人该除,他扳着钳制的力量,慢慢地活动下去,终至于越来越大,最后到了一手能控制的地步。”

“他有这么大的本事吗?”

“我相信是有的,像德南侯狄去恶,就不知道被他控制了什么痛脚,逼得非跟他合作不可,还有好几个世家,都被他控制住了,这老儿手中所掌握的江湖力量并不惊人,倒是这些看不见的势力才真正的惊人…”

“那你要动他恐怕还不容易。”

“不错!长辛店近在飓尺,如单以冷家庄的名义动他,恐怕阻力会不少,我要安排一下。”

“明天我以那一种身份去呢?”

“自然是以冷大小姐最妙,冷大叔还有点顾忌.你却可以软硬都不吃,必要时还可以拉玉琳撑腰。”

“需要动到他吗?”

“可能会用得到,明天你跟王琳先打个招呼,我还是以文青水的身份闹一场,然后你突出支援。”

他把计划详细的说了.又作好了一切的安排,已经是次日凌晨了,然后他才一乘轻骑,出了永定门。那儿已经有他十几个公子哥儿的伙伴在等着了,一行人纵马直闯长辛店的华夏镖局前门。

华夏镖局是京师第一大镖局,他们走镖的路子广,可以说是遍及天下,再远的路,再重的镖,他们也敢接。

华夏的镖也不是没出过事。尽管他们的总镖头神州一剑华云龙的交情广,面子大,但是黑道中也有不买帐的人,但华夏的底子厚,财力也足,出了事立刻照数赔上,然后再凭实力来索镖,他们的实力的确惊人,被他们踩住了线索,找上门去,不但索回了镖,对方也必然被杀得鸡犬不留,使得华夏的威名远扬。

当然,他们的镖也不是全无损失,有两三起的镖队失了事,由于下手者十分隐密,一点线索都不留,他们追索无踪,也只好认赔了。

好在那只是十万两左右的小生意,赔了也不伤元气,只要是有三十万两的镖,华夏一定出动大批好手,明暗护行,倒是不可能出漏子了。

谁也不知道华夏有多少镖客,连在镖局做事的人都不太清楚,因为他们的业务太广,用人太多,出去的,回来的,回来又出去、出去又回来,很多人几乎碰不着面,碰上了也难以认识。

华云龙坐镇嫖局,很少出去,局子里请了六名司帐先生来管理登记生意。管理人事。

华夏的保费比一般同行的高出一倍。他们人员的待遇比别处高出两倍,所以他们请得到好手,也拉得到大生意。在长辛店他的人员个个都趾高气扬,不可一世。

长辛店的镖行很多,一条街上就有十几二十家,因为京师是首要之区,禁止闲杂人等在街市上持械而行,保留的镖客们又不能不带兵刃,因此只有把镖局设在长辛店,离京师不远,却又不属京兆管辖。

武夫朋友挤在一起,难免会有些冲突,华夏镖局人多势众,自然是占便宜的时候居多_但因为惹不起他们,只有忍气吞声。心里面对他们是十分反感的,华云龙也知道这种情形,为了怕树敌太多。对手下的镖师们尽量压制着,倒还能跟同业间维持个客客气气。

但是今天的情况不对,一太早就有一大批人,声势汹汹地找上了门,而且全是批京师爱闹事的公子哥儿,由浪子文青水领头。

一进门就是副生事的模样,吵着要镖局把前天在八大胡同打人的两名镖师交出来。

事情很小,梁御史的三少爷梁绍德前天跟两名朋友,在八大胡同跟华夏镖局的两位镖头因为争风而打了起来,梁绍德因为学过几天拳脚,先出手揍人,那两位镖头武艺比他们高多了,轻轻一伸手,就把梁绍德摔了一跤。告诫一番,就把他们赶走了事。

这种事一天在八大胡同都要发生几起,谁都没放在心上,连梁绍德自己都不在乎了。

但是被文青水知道了,硬把梁绍德找了来,说世家子弟被镖客打了,这种事可不能忍受,一定要出这口气。

文青水还不见得能拉动梁绍德出头,但同来的还有几位公子儿却都是京师有头有脸的人,他们的话,梁绍德不敢不听,而且心中也的确不舒服,很想出口气,只怨自己的能力不足,现在有那几个朋友撑腰,他也鼓起勇气来了。

文青水找这件事闹开头也是有原因的。他在冷家的档案中,已经知道八大胡同的那两个姑娘是天府设在京中的眼线,那两个镖头是去联络的。华夏镖局跟天府有点来往,他早已清楚。

若没有天府的撑腰,华夏的保镖也不可能这么顺利。他早先不动华夏,是因为尚无此必要,现在知道梅铁恨藏身此间,情形就不一样了。

支青水带着的这批人,个个都是好事之徒,文青水更是蛮不讲理,一进门就叫道:“把吴妙方和华小龙两个狗杂种叫出来”。

吴妙方外号叫八臂郎君,擅长开山神拳,华小龙则是华云龙的独子,外号叫玉剑客,一技剑已得到了乃父真传。在京师也算是有名人物。在华夏镖局中,也都是颇有地位的镖头了,被人这么提名道姓地辱骂,镖局中的人自然忍不下这口气,有几个镖伙也对骂开来。

文青水耍出了浪荡公子的那一套,一瞪眼道:“你们打了我们的人,还敢开口骂人。

揍!”

他这一声喊揍,旁边的人立刻动了手乒乒乓乓一阵乱拳,动手的人几乎都是会家子,而且存心生事,出手就是狠着,五六个照面,不但把人打得趴下了,而且个个都是重伤,不死也去了半条命。

事情一下子就闹大了,当事的梁绍德吓得脸色苍白,但是领头的文青水却道:“小梁,别怕,今天是大伙儿为你出头,非摘下华夏的招牌不可,你只管顶上去好了。”

梁绍德可怜兮兮地道:“文兄,华夏在官方也颇有一些支持者,事情闹大了,我可担不起。”

“你担不起,有人担得起,王兄的令尊是兵部尚书,李兄的老太爷是当朝阁老,他们不怕得罪人。”

这两个人是王立明和李凤翎。王立明是兵部尚书王纲的幼子,李凤翔的父亲是风藻阁大学士。当朝太师,地位颇高,这两个人跟文青水的私交极笃,支持最力,打得也很起劲。

李凤藻笑道:“小梁,你放心好了,天大的事也由我们担了。九门提督龙锦春是我父亲的门生,他前几天还说京师的镖客常闹事,要狠狠地办几个,这次正是机会,我们来以前就知会过他了,他会支持我们的。”

梁绍德倒不糊涂,低声道:“龙锦春跟华云龙私交也极好,上个月龙锦春做生日,华云龙还送了一份厚礼、被招待在首座,他会支持我们呜?”

文青水笑道:“假如是这种情形,他就更要支持我们了,否则李阁老加他—个循私包庇匪人的罪名,他的前程就保不住了”。

梁绍德忙道:”文兄,人家可没有这么大的罪名。”

文青水一笑道:“没有这个罪名,也有别的罪名,包你误不了事,反正人也打了,事也闹了,你想退回头也来不及了,还是挺出去吧,肉到华云龙出来就没你的事了。”

华云龙没出来,可是前夜打人的华小龙和吴妙方却出来了,华小龙一看镖局中有五六名重伤躺在地下,而门外还围了一大批的人,都是附近镖局里的人来看热闹的,面子下不来了,厉声晚道:“是谁敢在这儿闹事?’文青水挺身出来道:“是我们,姓华的,前天你把我们的朋友梁绍德打了,我们来找你算帐来了。”

华小龙对文青水略有顾忌,脸色微沉道:“文公子,八大胡同打架是常事,而且我们也没怎么样,只不过我们先和两个姑娘有约……”

文青水道:“胡说,明明是梁兄先到的。”

“不错!他是先到的,可是他只打打茶围,而且已经泡了一个下午了,我们约好的是晚上在嫣红的屋摆酒,还招待另外几个朋友,他尽赖着不走。”

“打茶围也没限定时刻。”

“文兄,这话就不上路了,打茶围虽没限定时刻,可是照规矩,茶上三道就得离开了,姑娘们不能只应酬一个客人,他泡了一个下午还不够.我们先跟他商量,说尽了好话,他却要动手打人。”

文青水微微一笑道:“到了动手,就没有道理说了,谁的胳臂粗,谁就有理,那天是你们凶,可是我们哥儿们也不能自受人欺负,哪儿丢的哪儿找。”

华小龙怒道:“要找回过节也不能吵上门来,这儿是家父的行业。你们可以约好时间地点。”

文青水道:“少爷们可不讲究这一套,你们住在这儿,我们就来找人。你们如果怕事,你跟吴妙方两人跪在地下给梁兄磕三个响头,当众认错,然后在嫣红的房里再摆下两桌酒席,写下悔过书……”

不等他说完,吴妙方已怒道:“放屁,你们欺人大甚,以为吃定我们了,要打靠芦沟桥边走,别在这儿搅和。”

“为什么要上声沟桥,我们来了就不怕你们人多。上!”

一声喊上,他首先就扑了上去,迎着吴妙方就动上了手,吴妙方号称八臂郎君,开山拳独具火候,自然不会在乎,那边李凤藻也找上了华小龙。

文青水的拳脚工夫不错,跟吴妙方斗个平手,但李凤藻却敌不过华小龙,被打了两拳,那些公子哥儿们一洪而上,王立明趁机掏出一柄短刀,一下子就插进了华小龙的后腰上、那正是肾盂要害,王立明一拔匕首,华小龙就倒了下来,腰间鲜血直喷。吴妙方见出了人命。

厉声大呼:“你们竟敢杀人!”

才叫了这一句,文青水忽地一掌斜削,砍在他的咽喉处,吴妙方只咯了一声,仰天倒了下去,两眼直翻,脑袋已歪向了一边。

顷间就是两条人命,而且杀死的也是镖局中知名的镖头,其中一个还是总镖头华云龙的独子。

事情闹成不可开交,当事人梁绍德给吓白了脸,连话都说不出来了,看热闹的人则大声起哄,他们受够了华夏的气,心里十分痛快,居然大声叫好。

文青水的这批哥儿们也怪,平常他们打架闹事都很有分寸,绝不会出人命,今天却像是疯了一般,出手就是狠着,而且他们也高明起来了,平常跟一些混混儿也打得鼻青脸肿,今天面对着两个成名的镖客.竟也得心应手。

文青水杀吴妙方不为奇,他原本就是这些人中最高明的一个,拳脚剑法都极为高明,在金陵时护送冷寒月回来。大出过一阵风头。但是王立明凭一柄短刃杀了华小龙,却是耐人寻味。

华小龙的剑技已不逊乃父多少,王立明那一刺,竟然能由他拳脚的破绽中刺进去,直中要害,使他连闪避的机会都没有,实在令人难以相信。

这中间只吓坏了一个当事人梁绍德,他知道事情不得了,但也只好硬着头皮顶了,因为这批公子哥儿们以李凤藻和王立明二人为领头,他们都表现得很热心,自己万不能打退堂鼓,那两个人的家世显赫,凡事撑得起,自己的老子只是个穷御史,实在负不起这么重大的责任。

长辛店也有公人,而且也来到了,可是他们不敢出来,因为双方的来头都大,他们也管不了。镖局中早有人报了进去,所以华云龙很快地带一批人出来了。他知信时,只知道儿子跟吴妙方与一批公子哥儿在门口打架,出来一看,两个人都已被杀死了。

不过,他究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居然压住了手下人的骚动,上前拦住了文青水道:“文公子,请稍安匆躁,容老朽说两句话行吗?”。

文青水道:“总镖头有何见教?”

华云龙看了一下地上的死尸,咬咬牙革:“小儿与吴妙方不知检点,得罪了梁公子,老朽当天已经责骂过他们了,本局很多人都可以作证的。”

王立明道:“打了我们的哥儿们,骂两句就想算了,何况那只是你的一句话,对我们可没交代。”

“是的,老朽深知失礼,本来还想叫小儿和吴妙方到梁公子府上去道歉的,可是各位已经找了来,现在小儿和吴妙方都已经死了,各位的气也消了,双方就此作罢如何?”他居然肯息事宁人,倒是使人大出意外,王立明道:“你的意思是就此算了?”

“是的!小儿与吴妙方之死是咎由自取,做镖客的最重和气谦虚,倚技凌人尤为大忌,他们已经受到了惩戒,各位是否能消气了。”

李凤藻道:“这是两条人命呢!”

华云龙叹了一口气道:“保镖的命最贱,地方上由老朽自行了结,我们是苦主,只要我愿意私了,相信官府方面也不会追究的。”

对方愿意忍受到这个程度,李凤藻也没法子再在这上面作文章了,他只有看看文青水。

文青水却淡淡地道:“那天出手打人的固然是吴妙方和令郎,但最早吵架开口骂人的却另有三个人。”

华云龙道:“那是敞局的客户。”

“客户也住在镖局里?”

“文公子怎么知道他们住在镖局里。”

“因为有人很注意他们的行动。”

“什么人会注意他们的行动呢?”

“我!一个好管闲事的人,这三个人来到京师之后,举止阔绰,出手都是整块的官银,我对他们很感兴趣,老实说我们为打架来生事,只是一个借口,主要就来找他们,请总镖头把他们交出来。

“文公子是以什么身份提出这一个要求。”

“目前是以我私人的身份,但总镖头如果认为我私人的份量不够,自然也有够份量的人出来。”

华云龙的脸色阴晴不定,顿了一顿道:“原来各位是谋定而动,冲着老朽而来的。”

文青水道:“不!我们是冲着那三个人而来的。王公子和李公子都是受了托咐,一定要找到那三个人,华总镖头;你的华夏镖局能在京师接上金字招牌不容易,为了不相干的人毁了很不上算。

华云龙脸色铁青地道:“假如各位是为了小儿得罪梁公子而来,小儿已经死了,老朽无意追究,道理上也说得过去了。

假如各位是别有所为而来,请恕老朽不能从命明,那三个人是本局客户,对客户本局有保护之责。”

文青水道:“恐怕总镖头保护不了。”

华云龙道:“各位人多势众,华夏镖局不敢言敌,但拼舍一命,也要尽到责任。”

他身后的那些镖头个个都拔出了兵刃,意图围攻了。

文青水大声道:“那三个家伙是在九江府劫夺官饷,杀害官差的重犯。这是形同叛逆的大罪,你们若是包庇他们,将会惹上大麻烦。”

这一叫使那些人为之一怔,华云龙脸色大变道:“文公子,这种罪名不可以乱加的。”

文青水道:“当然不能乱加。否则我们怎么敢登门胡乱动手杀人呢?你儿子跟吴妙方跟那些人关系密切,所以我们敢杀他,你可不要自误。

华云龙脸色一阵大变,而周围着热闹的人也议论纷纷,整个局面乱得像一锅沸水,到了最后,华云龙大声道:“文公子,你指责的罪名果然非同小可,但这种大事只有官府可以过问凭你们几个布衣百姓还问不着。”

文青水道:“文某虽是布衣百姓,但王公子却是天下兵马部招讨大元帅常麾下的游骑都统,李公子在禁军中是世袭云骑龙禁尉,他们够资格管吧!”此言一出,大家都怔住了。谁都没想到这两个花花公子,竟然有如此显赫的身份!”

华云龙的脸色更难看了。但他冷笑一声道:“二位公子的头衔是很惊人,但总不能只凭一句话,二位公子能否拿出一点令人相信的证明来。””

王立明道:“证明当然有,但不必拿给你看,华云龙,我们把话也说开了,身份也摆明了,你是怎么说?”

华云龙道:“老朽没话说,因为那三个客户已经离开了,不在局中。”

王立明冷笑道:“我得到的消息却不是如此、你们局中留有一批来历不明的人,有十几个之多呢!那三个人一直留在局中,并没有离开。”

华云龙道:“老朽说不在就是不在。”

“不能由你说了算,我们要进去搜。

华云龙道:“王公子,华某虽是布衣百姓,却一直是奉公守法,你们要想搜屋子,也得照合法的手续来,会同官府地方,出具搜捕文书,华某才没话说。否则华某有权拒绝的,你们权力再大,却也不能强人民宅。”.他摆出了一副顽抗的态度,他身后的那些镖头也都握紧了兵刃,不借一拼,局面顿陷僵持。

忽然外面一阵蹄声杂乱,来了一标武装的骑兵,个个都是戎装,手执长矛。进了广场后。每人都手执—具劲弯,逼住了镖局中的人,一名参将打扮的人,上前向王立明一躬身道:“王都统,末将带来了常大将军的手渝,并协助都统捉拿钦犯叛逆。”

王立明冷笑道:“华云龙,你要不要看一下常大元帅的手令,常大将军兼领天下兵马与禁军,他的手令抵得上任何一个衙门的搜捕文书了吧!”

华云龙脸色大变道:“你们分明仗势凌人,华某偏不吃这一套,华某回屋里去,你们进来搜好了。”

文青水道:“站住!现在你不准进去!”

华云龙理也不跳,回身迳行,水文青又叫道:“其他的人听着,你们要是与叛逆无关,就留在外面,只要敢退回去的,回头就格杀勿论。”

这一叫留下了十几个人,但仍有十几个人悍然不理,退到了镖局中。水文青朝梁绍德笑笑道:“小梁,没你的事了,你也往后退了吧,这儿将有一场大厮杀,你别搅在里面了。”

梁绍德连忙退走了,可是他发现同来的那批公子哥儿中,大部分都没退,而且全部手执兵器,跟着文青水冲进了镖局,这才知道他们都是负有秘密任务的,心中又是害怕,又是紧张,不知如何是好。文青水领了七八个同伴,后面追随着那一批游骑尉所属的禁军,慢慢地向前逼进。

王立明道:“文兄!这样子一闹,真正有关系的人恐怕早就从后门溜了。”“溜不掉的,四面的道路都有冷家庄和厂卫中的人扼住了,这次是圈定了他们了!”

“华夏镖局中的人手不少,好手也多,围得住吗?”

“围得住的,何况我们的目的在围捕几个首脑,对其他的人并不会很认真,集中力量对几个人而已。

“那些人是首脑,都认得吗?”

“天府的府宗,梅铁恨,本来只有他一个,现在看来华云龙也大有关系.只要是跟在这两个身边的,大概都有关系,一个也别放过。你们也小心一点,据我的估计,他们从大门冲出来的可能性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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