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双凤说话间,猛然反手一剑,直向卫天风前胸刺去。
卫天风大骇之下,急急后退,仍被刺中左肋。
易双凤拔出剑来,又是一剑刺下,动作快如闪电。
但她剑势尚未递到,身后另一柄剑,竟由后背刺进她的前胸。
九魔惊呼声中,还未来得及出手,那暗袭易双凤的人,也被一柄剑由后背刺穿前胸,当场倒下地去。
这变化实在太快了,快得令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场中也随之陷入一片混乱。
原来那暗袭易双凤之人是卫铁民。他当时正离易双凤不远,为了救卫天风,便猝然暗中下手。易双凤在毫无防备之下,竟被刺个正着。
而刺杀卫铁民的,在场的人,谁也没料到,会是水娘子水晶晶。
卫天风虽被易双凤刺中左肋,但并未伤及要害,反手一剑,也向水娘子刺去。
水娘子疾退三尺,虽架开剑势,却摔出了五、六步远。
卫天凤跟进一步,咬牙切齿道:“水晶晶,咱们本是一家人,为什么向我儿子下毒手?”
水娘子惨笑道:“你养了个好儿子,不必问我,问他自己去。”
卫天风回过身来,只见地上的卫铁民,早已气绝身死。悲愤交集之下,转身直向水娘子扑去。
水娘子仗剑在手,喝道:“卫天风,我知道今天难逃活命,但我不想死在你的剑下。”
“你想怎么样?”
水娘子双手握住剑柄,一咬牙,剑尖直向自己心窝刺去。一股血箭喷出,随即倒了下去。
这时易双凤已被彭奇抱到一角放下,其他八魔也惊慌失措地围拢过来。
易双凤胸口和后背血流不止,额角上冒着豆大的汗珠,有气无力地说:“快………快请关寓春过来。”
不知什么时候,关寓春已来到她身边。
易双凤颤抖着伸出一只手来:“关………关大侠,我只求你………拉一下我的手。”
关寓春弯下腰去,依言握住她的手,双眼不觉也满是泪光。
“关………大侠,这不是做梦吧?若早在………七十年前,能这样………那该多好。”
“大姐,现在也不晚啊!”彭奇泪流满面地喊着。
易双凤略一喘息,精神似是稍感恢复,惨白的脸上,嘴角流露出一股怆然的笑意:“关大侠,我总算没有白活了这大半辈子,知道么?为了你,我易双凤至今还是玉洁冰清的身子………”
关寓春终于泪水夺眶而出:“易女侠,你的心意,我全明白。”
“我………我看得出,你是明白了,可惜,太晚了………太晚了!”
说话间易双凤已晕了过去,但九魔和关寓春仍然紧紧围拢着她,连司马青和上官红也不知何时挤了进来。
“大姐!大姐!你不能走!你走了我们九个怎么办?”彭奇悲切切地喊着。
易双凤缓缓睁开眼来,却伸手向怀里摸去。
“大姐,你要做什么?千万不能碰着伤口!”八魔崔冰噙着眼泪说。
易双凤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望着关寓春道:“这………这可是你要找的东西么?”
关寓春定睛看去,却是一只玉蝉,他迅快地也从怀里摸出金蝉,金玉双蝉,竟然完全一模一样。
易双凤凄然一笑道:“这东西就送你留念吧,看到了它,就像看到我一样。”
关寓春激动中大声说:“你有这个,为什么不早拿出来?”
“因为听说令师妹岳凤霞也有一只,我不愿夺人所爱。”
“这金玉双蝉不是世上只有一对么?”
“那我就不清楚了,反正我这只并非假的。”
关寓春无限凄凉地把双蝉一齐交到易双凤手中道:“玉蝉你留着,现在我把金蝉也送给你,好么?”
易双凤却缩回手来,视线掠过司马青和上官红脸上,笑笑道:“不必了,现在咱们两人,谁留着都不恰当,听我的话,把它分送给这两个年轻人吧,他们才是真正的美满姻缘。快些,我要亲眼看到这两样东西归他们所有。”
关寓春面色凝重地长叹一声道:“听到了么?你们两个过来拿去。”
司马青和上官红犹豫了一下,终于恭恭敬敬地接了过去。
易双凤含笑点了点头,又闭上眼去。
彭奇呆了一呆,立刻大叫道:“大姐!大姐!你?………”
易双凤又睁开眼来,轻声道:“彭兄弟,别大喊大叫的,大姐一生,杀人上百个,今日被人刺杀,也算循环报应,这点苦还受得了,且让我静一静。”
彭奇拭去泪水道:“咱们别在这里呆着,快把大姐抬到里面,我那里还有灵药。”说着,和八魔崔冰抬起易双凤,向里奔去。
此时场中水娘子和卫铁民的尸体,已被抬走。卫天风手下的不少高手,其中不乏一派掌门之尊的领袖人物,纷纷下场亮出兵刃。
司马青和上官红随即迎战上去,金龙和玉麟则施出打穴神技,手不停扬,弹珠像流星般射向烽拥而来的高手,场面更是乱得不可收拾。
在杂乱的混战中,闷哼惨呼之声,此起彼落,不是被弹珠打中,即是被司马青和上官红砍倒,不大一会工夫,地上便横七竖七地躺下十几个人。
“住手!”
混战中响起关寓春的一声大喝,他声若春雷骤发,震得在场的人都感心神激荡。场内打斗的双方高手,都情不自禁停下手来。
关寓春稳站当地,神威凛凛,斜飞入鬓的双眉微一耸动道:“今天之事,全属小徒上官嵩和唐芸秋与卫天风之间的私人恩怨,各位不相干的何必淌这趟混水?”
场中打斗的卫天风帮手们,懔于关寓春的威势,只好依言退了回去。
上官嵩当先踱至场中,横剑在手道:“卫天风,现在该是你我做个了断了。”
“师兄,你且退下,让小妹来亲手杀他,以报先父之仇!”唐芸秋抢先跃到上官嵩身前。
卫天风冷笑道:“那最好不过,卫某送你先上西天一步。”长剑一招“怒卷长虹”,向唐芸秋头顶劈去。
唐芸秋不避不闪,燕翎刀硬是施出一招“流星赶月”,迎了上去。
两人一合即分,各被震退五尺。
卫天风嘿嘿笑道:“好刀法,再接一招试试!”双臂一振,身子凌空而起,半空里一记“天旋地转”,霎时剑锋幻化出一片光影,像有万条银蛇般飞罩而下。
唐芸秋心头一凛,一面举刀封架,一面吸气疾退。
卫天风却藉刀剑接触之力,身躯始终悬空不坠,长剑挥舞,剑影越来越密。
唐芸秋虽连连后退,依然险象环生。
金龙和玉麟眼见母亲危在顷刻,双双奋臂打出弹珠。
啪啪一阵连声脆响,那打出的弹珠,竟全被剑面击落。
就在这时,“当”的一声金铁大震,卫天风凌空的身躯,被震落地下,踉跄再退数步,才拿桩稳住。
原来上官嵩情急之下,奋力迎上一剑,解了唐芸秋之危,但他本身也立感对方的剑势,力道奇猛,被迫也连退数步,每一步都留下一个清皙的脚印。站好之后,仍觉气血浮动。
卫天风似是也被这一剑震得半臂酸麻,短时内难以出手。
站在近旁的卫彩云,立刻凑过身来,扶住他道:“大哥,你受伤了?”
卫天风先前被易双凤刺中左肋,此刻被一剑震退之后,创口越发血流不止,但他仍能保持镇定,强忍着剧痛笑笑说:“没什么,纵然他们师兄妹联手合搏,大哥照样应付得了。”
上官嵩喝道:“能应付就再进招过来!”
卫天风冷哼一声道:“上官嵩,虽然你为何得能不死,卫某此刻尚未查出原因,但现在让你死也是一样!”
卫彩云道:“大哥,你伤的很重,还能出战么?”
卫天风吁口气道:“好吧,你先出手应付一下,我随后就上。”
卫彩云翻腕拔剑,走下场来道:“庄主,咱们也算夫妻一场,真要打么?”
上官嵩不由退后两步道:“那要看你了。”
“爹爹请退下,待女儿对付她。”上官红跃到上官嵩身前,亮出了兵刃。
卫彩云却似深情款款地掠过上官红一眼道:“小红,我虽然不是你的生身母亲,也算你的姨娘,以下反上,不是你们上官世家的规矩。”
上官红冷叱道:“我没有你这种姨娘,你嫁到我们上官家,不过是做卫天风的内应,想下毒害死我爹,你心狠手辣,更胜过卫天风。”
卫彩云双目射威,喝道:“小红,在长辈面前,岂可这样说话!”
上官红大声道:“我上官红可有你这种长辈?”
“你想杀我么?”
“今天咱们仇人相见,我岂能不手双仇人,一泄心头之恨!”
卫彩云却无奈地笑笑说:“那你就杀我吧!”
上官红抖手一剑,猛向卫彩云当胸刺去。
谁知卫彩云竟然不闪不避,手中虽有兵刃,却全不架格。
“红儿!不可伤她!”身后响起上官嵩的喝叫。
此时上官红剑已刺出,虽想急急收回,却已来不及,剑锋依然刺进卫彩云前胸。
“妹妹,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不还手?”卫天风骤然惊呼。
卫彩云一咬牙,长剑却猛向卫天风掷了过去。
卫天风万没料到有此一着,在毫无提防下,竟被掷来之剑穿进右胸。
几个忠心于天风堡的人,急急过来扶住卫天凤。
“妹妹,你?………”
卫彩云惨然笑道:“大哥,现在你该知道上官庄主为何不死的原因了。”
“红儿,快把姨娘抱过来包扎伤势,她,她是为父的救命恩人。”上官嵩满面悲凄地跟了过来。
上官红连忙把卫彩云抱到一角。
上官嵩、唐芸秋和司马青都围了过去。
唐芸秋用剑割下自己的半截罗裙,为她裹住创口,一面为她敷药,但鲜血依然大量涌出“爹爹!到厩怎么回事?”上官红一脸茫然,但却禁不住泪水顺腮而下。
上官嵩长长叹息一声道:“红儿,难道你不曾想到我为何能安然抵达白帝观,那白帝观的青木道长的遗体,又怎能瞒过所有的人运进庄内来冒充于我,这些只有以她在庄内的身分地位才可以办到,除了她,又有谁呢?”
“那么向白帝观报信,告知天风居有机关埋伏的也是她了?”
“自然也是她,总之,她是我们父女的恩人。”
上官红不觉泪如雨下,跺脚道:“爹爹为什么不早说?却让孩儿恩将仇报,误伤了姨娘。”
上官嵩老泪纷披,摇摇头道:“在事情尚未了结之前,我又怎能把其中真相向你说明。”
“这样说先前对爹爹下毒的,不是姨娘了?”
“是她。”
“这又是怎么回事?”
“小红,你想知道么?”卫彩云缓缓睁开眼来,她的双眸,也噙着泪水:“我嫁到你们上官世家五年,在前四年半多里,我对你爹,一直视同陌路,直到四年半以后,我终于揭开了一段隐秘………”
“什么隐秘?姨娘!”上官红急问。
“我得知我的身世,我不是卫天风的亲妹妹,我只是他父亲收养的义女,而杀死我父亲的人,正是义父卫耀宗。”
“原来是这样。”上官红轻拭着泪水。
卫彩云喘息了一阵,继续说:“另外,你大概也知道,我最先的未婚夫婿是梅乘风,我和他曾有过一段花前月下、山盟海誓的美好时光,同时………”
“同时什么?姨娘!”
“说来难以启齿,我和他曾私生下一个孩子。后来有一天他接受太极门原掌门人陈三泰的邀宴,酒醉之后,夜宿陈家,陈三泰却定下圈套,故意使他的妹妹陈月娥引诱他成奸,然后硬把陈月娥嫁给了他,新婚之夜,他和陈月娥竟然双双身死。”
卫彩云说到这里,一阵急咳,有气无力地接道:“事情发生后,武林中传出,梅乘风是激于羞愤,先杀死陈月娥,然后再自杀死亡。这事我一直信以为真,直到半年多前,才查出真相,原来他们都是卫天风杀死的。”
“以后呢?”
“从那时起,我终于明白了卫天风的阴险狠毒,同时也对你爹爹起了敬仰爱慕之心,但又无法挣脱卫天风的控制,这才找到了你爹的知心好友白帝观观主青云道长密议,用移花接木、李代桃僵之计救出了庄主。”
上官红只听得热泪再度夺眶而出:“那么长辛店深夜传书和南宫城外山岗赠言的人也是姨娘了?”
“不错,小红,你为何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在那首七绝诗中,‘彩云白帝一线通’,不是说得明明白白么?”
“姨娘,我真该打,竟然悟不出诗中之意。”上官红眨着满含泪光的星眸:“不过,有件事我至今仍不明白,你的两次深夜和我们连系,为什么我们都听不出你的声音?”
“那是我在临行前服下一种可以使声音暂时改变的药物,你们自然听不出了。”
“还有那金剑令牌?”
“藏在你房里夹壁中的令牌,是我拿走的,因为我担心会被卫天风搜去,所以把它秘藏起来,直到你由天民楼回落凤坡那晚,我才交与了唐女侠。”
上官红回忆着那晚的事,在深夜的山岗上,先是卫彩云现身,接着是唐芸秋和玉麟留书后,赶往嵩云别庄………
只听卫彩云道:“那晚是我带唐女侠进庄的,把金剑令牌交与了她,以便她在青龙岭公推盟主时,迫使卫天风难以如愿。”
此时卫彩云额上的汗球,竟像雨点般落下,胸口淌下的鲜血,把地上染红一大片。
“姨娘!你………千万稳住,我们会尽一切力量救你的!”上官红情急悲痛间大声喊着。
卫彩云强忍着痛楚,从身上摸出一只玉瓶道:“这是十位老前辈的解药,快快拿给他们。”
忽听司马青叫道:“卫天风来了!”
众人为防不测,急急回身看去,果然卫天风正向这边走来。
上官嵩和唐芸秋双双迎了过去。
卫天凤左肋伤口仍血流不止,右胸又被卫彩云掷中一剑,可能为防流血,那柄剑此刻仍未拔出,留着大半截剑身悬在胸外,每走一步,必定颤巍巍地摇摆不已,看来十分可怕。
上官嵩昂然说道:“卫天风,你还有再战之力么?”
卫天凤仰天大笑道:“人生在世,不能轰轰烈烈地做番大事,就这样平白死去,卫某于心何甘?”
上官嵩道:“不知你又待如何?”
卫天风惨然笑道:“上官庄主,想不到卫某这武林盟主,只做了仅仅一天,此刻已是众叛亲离,连自己的妹妹,也对我下了毒手,最可惨的,是我那独子铁民,竟死在我一向最相信的人手里。如果卫某做过什么坏事,老天爷只应罚我一人承担,不该绝去卫家的后代根苗,不知百年之后,有谁到我坟前烧香化纸。”
上官嵩终于动了恻隐之心,叹息一声道:“你伤势如此严重,此刻只要我一出手,你必然丧命剑下,只要你能改过向善,重新做人,我上官嵩决心不再计较,彼此恩怨,从此一笔勾销。”
“师兄,可是小妹还有杀父之仇未报。”唐芸秋跟过来拔刀在手。
卫天风目光徐徐掠过全场,忽然纵声狂笑起来,许久,许久,才止住笑声道:“卫某眼下,众叛亲离,连唯一的儿子也先我而去,纵然你们不杀我,我又有何面目活在世上,但我不想死在你们剑下………”他说着剑势一横,直向项颈抹去。
立刻,一个高大魁梧的身躯,就地倒了下去。
这时,正是日正当中,虽然场内充满凄凉、萧瑟、肃杀之气,但九月的阳光,照在身上,依然有着和煦、温馨之感。
场内静得可怕,令人近于窒息。
不知过了多久,场内又响起一片欢呼声,数百嵩云别庄的旧日仆从人役,从各个庭院,齐齐拥了过来,迎接他们原来的主人;以及随同他们原来的主人,前来嵩云别庄所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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