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大树吁了一口气,长叹道: “话都是你说的,我以后都不管了,为了你这个鬼丫头,我实在受够了。”
柳如昔朝林佛剑看了一眼,稍有霁色道:“爹,您就不要管了吧,要不是您以前管得太多,何至有今日这些事!”
柳大树欲言又止,只是长叹了一声。
祁逸夫则怒形于色,冷笑道:“柳大树,当年你如果不逼着林佛剑入赘,就不会有今天的麻烦了,现在你们都好了,却拿着我们祁家做筏子,我儿子凭什么要受这些气?”
祁百合忙道:“爹,这与人家不相干!”
祁逸夫冷笑道: “怎么不相干,你难道没听见那贼婆的话,她拿着你当宝耍,现在见到这姓林的有了点成就,又转过头去想嫁他,故意说出那番欲擒故纵的话……”
柳大树忙道:“姓祁的,你放什么屁?”
祁逸夫冷笑道:“你才放屁,你那个宝贝女儿口口声说不想嫁给人家,每句话里却处处卖好,你以为我是傻瓜听不懂,这种不知羞耻的行为,也只有你们柳家做得出。”
柳大树的手又按到剑上。
柳如昔却挺身而出道:“祁逸夫,我不否认你的话,因为我与林佛剑从小一起长大,我钟情也是事实,那不算什么丢脸的事,倒是你的行为,才真卑鄙,以前我念在旧谊,不好意思替你掀出来,今天你反而骂我无耻,我倒要说出来让大家听听!”
祁逸夫脸色铁青道:“你说!你说!”
柳如昔从容地道:“我爹起先并没有要强迫林佛剑入赘之意,都是你在旁边促使着,说什么青城山是闻祁柳三家的基业,其他人只算是附居从属,绝不能自贬身份,遣女下嫁,我爹慢慢被你说动了心……”
祁逸夫冷笑道:“这本来就是事实,我现在也维持这个原则,婚嫁当求门当户对,否则我的儿子早就成婚了,何必要受你推三阻四的窝囊气!”
柳如昔冷笑道:“你明知道我与林佛剑情意相投,对你儿子毫无好感,为了要帮你儿子得到我,你不但煽惑我爹,提出那不近人情的要求,而且还想阴谋杀死林佛剑。”
祁逸夫道:“胡说!没有的事!”
柳咖昔道:“你别想赖,你三番两次,叫你的儿子跟林佛剑借小故冲突比剑,就是想借机杀死他,假如不是我对你儿子提出过警告,他早就没有命了。”
说到这儿,她又看了林佛剑一眼道:“佛剑,我曾不止一次要你离开,你总是不肯,提出很多理由,其实我知道你真正的理由是为了我,我看出祁家对你的猜忌日甚,假如你不走,总有一天会死在他们手中。
“所以才狠起心,跟你吵了一架,骂你没出息,然后在第二天,突然宣布与祁百合订婚,这样总算把你给激了出去。”
林佛剑轻轻一叹道:“其实我以后都想到了。”
柳如昔道:“你不知道的还多得很呢,你想离开还不是这么容易,因为你根本冲不过祁家的天罡剑阵。我跟祁百合有过口约,一定要放过你才答应嫁给他。”
林佛剑仍是很平静地道:“这些我都想到了,如果不是他们蓄意放行,我想通过天罡阵是不可能的。”
柳如昔终于忍不住了,哽咽着道: “佛剑,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了,为什么在金陵不肯见我?我易名柳如昔,就是告诉你,我对你的感情如昔,难道你全忘了不成?”
林佛剑稍有惆怅地道: “我没有忘,假如我忘了,又怎会怕听‘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的词句?”
柳如昔泪眼模糊地道: “那么你金陵避而不见,又是为了什么呢?总不会是为尤家那两个女孩子吧?”
林佛剑轻轻一叹道:“菲菲,这些以后再说行吗?”
柳如昔展颜为笑道: “行,只要你以后肯说,不再躲着我,你说什么都行,以后我家不住青城了,你上哪儿,我也到哪儿,我们之间,再也没有任何阻碍了。”
林佛剑欲言又止,只吐出一个深长的叹息。
柳如昔注意到了,连忙道:“你可是担心祁百合?”
林佛剑摇摇头,轻声道:“菲菲,以后再说,目前我要把问题解决一下。”
展毓民已恢复了正常,朝林佛剑拱手道: “多谢林公子解围之德,展某感激莫名。”
林佛剑淡然一笑道: “展前辈别客气,刚才前辈并未落败,在下只是化解了两败俱伤的一招而已。”
展毓民道:“展某被逼无奈,不得已才施展杀手,实非本心之愿。再说展某那一剑能否得手也没有把握。”
林佛剑道:“对方也没有把握,正因为你们双方都没有把握,剑下难以控制,在下才忍不住出头多事的。”
祁逸夫却怒声道: “林佛剑,你是本山出去的人,该知道本山的规矩,帮助敌人该当什么罪名?”
林佛剑泰然笑道: “山主,我并没帮助那一方,我挡开那一剑,对山主也同样有利。”
祁逸夫怒道:“胡说,展老儿没有把握,我却有把握。如果不是你多事,展老儿早已伏尸剑下了。”
林佛剑道: “不见得吧,展前辈那一剑封你七处致命要穴,山主怎知道他在哪一处落剑?”
祁逸夫叫道:“哪一处落剑都不成问题,一切都在我的计算之中,我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林佛剑道:“山主此言太过分了,展前辈剑艺之精,并不在你之下,只是他出手较为仁厚,不肯将剑招用足,山主才有得手之机,展前辈刚才已经失了控制,剑刃所及之处,非死即伤,绝非山主所能抗拒的。”
祁逸夫冷笑道:“假如我提出证据,证明他那一剑对我绝对构成不了威胁,你又作何交代?”
林佛剑道:“那我负全部责任,听任山主处置。”
祁逸夫脸色一变道:“好,这是你自己说的。”
伸手解开外衣,露出里面的紧身衣裤,使大家俱为之一震。
他的裤子上缀着许多小圆点,每一个圆点都有铜钱大小,是用黑色的软皮制成圆形,缝在上面的。且裤子都紧贴着身子,将所有的致命要穴都遮掩了起来。
上身穿的是骆江、骆湖兄弟俩取得的万年火蛟宝甲。
祁逸夫又阴森森地一笑道:“这是软麂皮浸桐油硝制的,本身已有避刃之功,里面还垫上了一块风磨铜片,可抗任何内家劲气,再加上上身的宝甲,展毓民是否能伤得了我?”
展毓民微感愕然道:“以山主的身份,还要佩带这种防身甲片,似乎太不合规定了。”
祁逸太冷笑道:“是谁规定不准佩戴甲片的?”
展毓民无以为答。
林佛剑呆了一呆才道:“这倒不算违规,兵刃相见,死伤在所难免,一个人有权保护自己。”
祁逸夫笑道:“对啊,我们又不是比武论剑,这是场生死之搏,我当然有权利用任何方法保护自己,刚才算你命大,被林佛剑替你挡开了,你得好好谢他。”
说完又朝林佛剑道:“你这下没话说了吧?”
林佛剑道:“愿听山主处置。”
柳如昔忙叫道:“佛剑,你怎么这样傻,你早已离山,不受山规的约束,为什么要听他的处置?”
林佛剑淡然笑道:“我虽已离山,我的母亲家人都还在青城,理应接受处置,以免贻祸家人。”
林子渊道:“贤侄,我已经宣布与柳山主一起离山迁居外面,山规对我们林家也不生约束了。”
林佛剑道: “四叔,那是以后的事,在我们没有正式迁离以前,仍然是本山的一分子,应受山规的约束。”
祁逸夫得意地一笑道:“好,林佛剑,你的行为本来应该处以极刑,姑念你对山规尚知畏惧,我法外施仁,仅薄施惩戒,留下你的性命,罚你自残双手。”
柳大树道:“且慢,既然未离山前,山规依然有效,对处置办法,我也有权参加意见,我不同意。”
祁逸大道:“你已经宣布脱离,放弃权利了。”
柳大树冷笑道:“林家也宣布脱离,何以要受约束呢?”
祁百合笑笑道:“柳老伯自然有权,依照规定,这种事应该由青城三老共同商决,现在柳老伯与家父意见相左,应由闻大伯表示意见,赞成哪一方便算定局。”
闻达十分为难,想了半天才道:“佛剑,你的作为是太不应该了,我也无法袒护你,不过祁兄的处置太严,我想断他两手的食指,叫他以后不再莽撞行事就算了。”
因为林佛剑格开两个人的杀手,所表现的功力太惊人了,祁逸大也心存惊诫,所以要残他双手,是叫他以后无法使剑。
闻达因为不想放弃青城的基业,对青城稍存偏袒之心,可是他为人比较正直,不肯过于屈心,只提议断两枚食指,这样一来,使林佛剑以后的剑技无法精进,功力也要打个折扣,因为食指是控制剑式最得力的关键。
祁逸夫也明白闻达的意思,只要林佛剑不再构成对青城的威胁,他也无所谓子,忙加以赞同道: “闻兄既然如此说,兄弟当然放弃己见了,就照闻兄的办法好了。”
林佛剑淡然道:“闻山主对我太宽大了。”
闻达有点不好意思,讪然道:“祁兄与展毓民之战,关系本山声威颇巨,你加以破坏,我实在无能为力。”
柳如昔悲声道:“闻大伯,你分明是看到佛剑在外面有所成就,想法子打击他!”
闻达脸上一红,干脆坦然承认道:“是的,我们青城山一向有个传统,就是不准有别人的剑法高于本山,假如发现有此倾向,当不计手段加以破坏,以维持本山的安宁。”
“这一点你是知道的,林佛剑此刻还没有到那个程度,但为了他好,我才限制他的发展,这已经很客气了。按照以往的办法,他的命都很难保全的呢!”
林佛剑施了一礼,然后才道: “闻山主,您为人忠厚正直,是晚辈一向尊敬的,可是您从未出过青城与外面不发生接触,未免对事情有了隔阂。”
闻达微笑道:“好小子,你竟然教训起我来了,我虽然足不出青城,外面的什么事我不知道?”
林佛剑道:“你知道就更好了,以青城跟外面的世界比,何异沧海之粒粟?外间人才辈出,高手如云,您这个惟我独尊的看法,绝对行不通了。”
闻达道: “笑话,你以为我不知道?尽管外面江湖上覆雨翻云,左右不过是些小丑跳梁,哪有什么人才?否则乾坤剑派也不会在外面称霸扛湖,一个长江水寨没有买他们的账,更别说其他的高手了。”
林佛剑道:“只因乾坤门下,在外面颇负侠誉,没有什么仗技凌人的不法行为,大家才不找他们的麻烦。
“如果您还保持那种惟我独尊,不准他人出头的作风,恐怕连青城的基业都守不住了。
晚辈虽已脱离青城,但此地是我数世故居,不忍见这一片乐土卷入是非场中,才斗胆冒死前来消弭这场战祸。”
闻达冷笑道:“你好大的口气,你凭什么?”
林佛剑道:“晚辈技不足言,凭的是一腔热血,一副侠义肝胆,一片化暴戾为祥和的佛家心肠。”
祁逸夫不待闻达开口,就道: “很好,你有这份济世之心,我倒是十分佩服。今天我与乾坤剑派的仇恨已结定了,你准备如何化解呢?”
林佛剑道:“行遍天下,只有一个理字。”
祁逸夫呵呵冷笑道:“我儿子杀了四海镖局两名镖客,我又杀了四川双佛,假如要讲理,是否要我们偿命呢?”
林佛剑呆了一呆,才朝展毓民道:“展前辈,晚辈斗胆想跟您讨一个情面,能否就此算了?”
展毓民十分为难。
齐碧霞一瞪眼道:“为什么?难道我们的人就这么不值钱?死了就白死了!”
林佛剑淡淡一笑道: “保镖就是拿性命讨生活,技不如人,死了也只好认命,所以我劝各位放弃这门行业,也是这个道理。”
“如果你有能力报仇,我不敢多事禁止你,可是你看得很清楚,连令师也未必挑得下这个担子……”
齐碧霞刚要开口,齐苍霖喝道: “碧霞,不准再说了,林公子说得对,技不如人,就只好认了,难道你一定要整个门户血溅当场才肯罢手吗?”
阮雄道:“镖局的两个人死了,是我们保护不力,目前复仇无力,自然只好认了。可是镖局绝不歇业,那是我们行侠济世的途径,彼此看法不同,不能因阁下而改变。”
林佛剑微微一笑道:“那也罢了,反正这个问题不是三言两语能解决,以后你们感到开不下去时自会歇手的。现在你们只要作个明白的表示就行了。”
展毓民道:“镖客的事,我们可以担下来,至于四川双佛,是为我们的事而惨死,我们岂能置道义于不顾?”
何月儿知道他的为难之处,连忙道:“展大侠,二位师兄之死是他们自不量力,你已经为他们尽过力了,确是你力有未逮,我想两位师兄也怪你不得,何况他们身在绿林道,身后之事,尚有一般绿林兄弟来处理。”
这是一番场面话,好给展毓民下台。
展毓民自然明白,何月儿以绿林身份摆出了说辞,他也不能再坚持,只得轻轻一叹道:“展某身负二位死友多矣!”
祁逸夫冷笑道:“林佛剑,你可听见了,我今天放他们过去,也不见得就此会了事,我为什么要留下后患呢?”
林佛剑冷笑道:“祁山主,你这是故意找理由了,绿林道的势力一大半为苗英所掌握,有苗英压制着,我想不可能会有人来找麻烦。”
祁逸夫道:“苗英对这批散帮的绿林人物可控制不了。”
林佛剑道:“那更不足为虑,散帮的绿林人物中,没有高过双佛或何女侠的,再者以交情而论,也没有人深过四川三友的,何女侠既然摆出了话,别人更不会来卖命。”
祁逸夫想想道:“好,我也卖你一个人情,这件事就此结束,以后只要他们不找我,我也不找他们。如果他们不死心,再来找麻烦,我不能轻饶他们。”
林佛剑不卑不亢地道:“这一点山主大可放心,我相信展前辈不是喜欢轻启事端的人,再说他们乾坤剑派创立至今,目前正是培养下一代,扎稳基础的时候,他们不会拿整个门户,来逞一气之轻掷,假如山主以后不要再想法子去刺激他们,我相信他们不会故意来生事的。”
祁逸夫怒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佛剑冷笑道:“我是说假如,并没有指明山主会这么做,我相信山主也不是这种人,山主何必多心呢?”
祁逸夫被他堵住了嘴,气得脸色发青,厉声道:“闻山主对你的制裁,你接不接受?”
林佛剑笑道:“凡是公平的裁决,我当然接受。”
柳如昔道:“这根本就不公平。”
林佛剑笑道:“事经两位山主的同意,一定是公平的。”
柳大树恨声道:“菲菲,人家自己情愿找死,要你紧张个什么劲儿,早知他如此窝囊,我干脆提议杀死他算了。”
林佛剑一笑道:“柳山主,要杀死我可不行!”
柳大树叫道:“为什么不行,你倒忘了我也是山主之一,我坚持要杀你,谁也不能反对。”
林佛剑笑道:“祁山主能反对。”
柳大树一怔道:“他?做你的梦,他巴不得你早死!”
林佛剑笑笑道:“他尽管希望我早死早好,格于规定,也必须力保我一次不死,因为照山律,凡是有人能救山主一命者,由山主提出事实而经别人认可者,可免一次死刑。祁山主欠我一次人情,所以必须保我一次不死。”
祁逸夫怒道:“胡说,我什么时候欠你一次人情?”
林佛剑叫道:“就是刚才山主和展前辈对剑时,若非我及时化解,山主难逃一死!”
祁逸夫叫道:“放屁!别说展毓民的剑不一定能刺中我,就是他真刺中了我,我身上有甲片保护,也不会受伤。”
林佛剑道:“甲片不见得就能保护所有的致命之处。”
祁逸夫道:“他那一剑所及,就没有可致命之处。”
林佛剑笑笑道:“口说无凭,可以拿事实证明,现在我代表展前辈与山主重演这一招,就可以证明我所言不虚。”
祁逸夫没想到他会出这一招,问道: “你凭什么代表展毓民?”
林佛剑道:“我并不想代表,因为那一招是乾坤剑派不传之秘,他绝不肯轻易显示,所以只好由我代劳了。”
祁逸夫还要推托。
祁百合却道:“既是乾坤剑派不传之秘,你何以得知呢?”
林佛剑道:“我当然有我的办法,这还不能说出来,否则断了来源,我再想学学他们的精招也断了路子。”
祁百合道:“爹,你就试试,看这小子捣什么鬼!”
祁逸夫领会儿子的意思,知道林佛剑一定有新的变化,借这个机会,可以多一番了解,由林佛剑出头架事开始,他们都明白,眼前的劲敌不是展毓民,而是这个年轻人,正因为对他的虚实莫测,祁逸夫也有点担心,不敢轻试。
林佛剑笑道:“山主剑技盖世, 自然不怕会伤在我的剑下,何况我的剑未开锋,也不会伤人。”
这句话激得祁逸夫受不了,大声道:“我还会怕你?小心点,别送了你自己的命!”
林佛剑笑道:“假如我送了命,证明我刚才的解围实出于多事,死有余辜,就算在山主剑下伏诛领受制裁。”
祁逸夫再也没话说了,摇剑道:“刚才的情况是因势造成的,现在重演,岂能完全相同。”
林佛剑笑道:“我在旁边看了一会,觉得任何的情况,都在山主有心安排下造成,我们从前三招开始,绝对会进入适才的情况,一点也不差。”
这句话使祁逸夫与展毓民都为之一震。
展毓民惊愕的是自己出手的经过,只是因势而施,没想到竟是在对方的诱导之下而步人危机,由此可见祁逸夫的造诣是比自己高,那自己的一式杀手,绝对胜不了祁逸夫。
祁逸夫则惊诧林佛剑的观察入微,虽说林佛剑出身青城,对祁家的剑法稍有认识,但这种精到之处,却从不示人,连祁百合都不能完全了解,却被林佛剑一语道破了,心中对这年轻人更生出戒备之意,脸上却漠然一笑道:“你能有这个记性,我却不相信,咱们试试看吧!”
林佛剑躬身献剑,然后跨步出击,姿势与展毓民完全一样。
祁逸夫也顺势应付,瞬息间演出最后一招。
祁逸夫的剑未变,出手却快速加了一倍,存心要将他刺死。
林佛剑摇剑反击,手法仍然不变,却多了一式自卫,剑尖在祁逸夫身上点了几点,最后挥剑力封,将祁逸夫的剑荡开不算,仍然一如前状,将齐逸夫震退两步。
祁逸夫脸色微变,但他总算收得住,哈哈笑道: “好小子,真有你的,居然能化开我这一招杀手。”
祁百合见了也觉心惊,连忙道:“林佛剑,你虽然化开我父亲的杀手,并不足为奇,这是你的招式,不是展毓民的,我相信展毓民没有这个本事。展毓民,你是一代宗师,自己说好了,你办得到吗?”
展毓民虽然感激林佛剑解围之德,同时也明白林佛剑是借此机会,告诉自己这边,如何对付这一手狠攻,却无法厚起股皮承认自己具此能力,只得道:“展某自承不能。”
林佛剑笑道:“最后一手招架是我杜撰的,展前辈却无此必要,他的重点放在攻战上,如果换了展前辈,祁山主最后一剑也攻不到那个部位。”
祁逸夫怒道:“为什么攻不到?”
林佛剑笑道:“山主身中数剑,岂能如此从容?”
祁逸夫低头一看,果然身上的软皮甲片上多了几个点子,每片一个,全在正中心,总共有六处之多,心中微惊,口中却冷笑道:“那不足为奇,我的身上有了防备,自然不注意守势,这六处地方无一处可堪虞。”
林佛剑道:“展前辈一剑七式,山主身上只中六剑,还有一剑是中在喉咽上的,那里可是致命伤!”
祁逸夫道:“可是我的咽喉没有中剑呀!”
林佛剑笑道:“我第一剑就刺中咽喉!”
祁逸夫道:“我如中了剑,怎会没有感觉?”
林佛剑笑道:“我怕山主不承认,所以留下记号,我的剑尖上涂了一点胭脂,山主颈下的脂痕犹在。”
祁逸夫用手一摸,果然有一丝淡红色,而且颈下的红印也没有抹掉,每个人都看得清楚。
青城山中人人变色,闻道远失声道:“林佛剑,我是以快剑起家的,居然没看见你的剑式变化。”
林佛剑笑道:“看见就不算神奇了。”
祁逸夫胆战心惊;狠狠地道:“小子,算你厉害,我相信展毓民绝对无此造诣,完全是你在捣鬼。”
林佛剑道:“我知道展前辈第一剑没有取你的咽喉,但并不是他不会,而是他不愿为,剑式是展前辈的,山主如果不相信,可以再跟展前辈试一次。”
祁逸夫叫道:“我就要试一次。”
闻达忙道:“不可,林佛剑的剑式是按照展毓民的招式而加以变化的,我们看不懂,展毓民可懂,即使他以前不会,现在也会了。再试一次,祁兄可犯不着厂林佛剑笑道:“祁山主成竹在胸,一定看出了那一式的变化虚实,才要求再试一次,绝对不会受伤,闻山主何必代他紧张呢?”
祁逸夫被林佛剑用话一激,脸上更下不了台,可是他实在没瞧清那颈前一剑是如何点上的,为了不敢冒险,想想只有算了,忍气吞声地道:“林佛剑,我承认欠你一次人情,应该为你请免一次死刑。”
林佛剑道:“谢谢山主。”
祁逸夫冷笑道:“可是闻兄要你自残双指,并不是死刑,我可不能讲情,你还是得接受。”
柳大树这时比谁都高兴,大声叫道:“祁逸夫,你要不要脸?人家救了你的命,你还恩将仇报!”
祁逸夫冷笑道:“救我的命是私情,闻兄的制裁是公事,私不废公,我要维持纪律。”
柳大树叫道:“如果照你们这样维持纪律,青城山成个什么地方了?我第一个就瞧不顺眼。”
祁逸夫冷笑道:“你对哪一桩事瞧得顺眼?从你决定要离开青城之后,这儿的人与事,无一能令你满意。”
柳大树道:“不错,这就是我要离去的原因。”
祁逸夫道:“青城的规矩是为本山的万年基业而订,你既然存心离开,自然无法满意,我们不能为了讨好你而改变规矩,因为我们还需要维持下去。”
说时望着闻氏兄弟,希望得到他们的支持。
闻达只得道:“柳兄,你是要走的人,最好大家能和和气气,留个下次见面的情分,这不是兄弟不讲情面,如若柳兄也准备留居不走的话,一定会与兄弟持有同样的想法。”
柳大树冷笑道:“闻兄,如果你抱着这种想法,兄弟就无法顾全情面了,因为祁逸夫一定不肯放过我的,日后起了冲突,闻兄站在维护青城利益的立场,一定会加以支持,那时仍不免会抓破脸皮。”
闻达道:“那怎么会,兄弟绝不至歪曲是非。”
柳大树冷笑道:“你们如此对付林佛剑,是非何在?”
闻达脸上又是一红,沉吟片刻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各人立场不同,处事的方法自然略有差异。兄弟只要他残去二指,这已是最大的宽待了。以兄弟而言,这是最讲道理的处置了。”
柳大树冷笑一声,朝林佛剑道: “你对这批假冒为善之徒,还讲什么规矩与道义?”
林佛剑微笑道:“武林道义,向来以实力为基础的,此刻青城的实力优于我们,道义的标准自然随他们而定。”
柳大树道:“怕什么,有一半的人跟着我走,再加上你,我们还够拼他一下的。”
林佛剑摇头道:“这不是拼能解决的问题,何况为了我一个人而大动干戈,亦非我所愿。”
柳大树颇为泄气,冷哼一声道:“那你是准备接受了?”
林佛剑笑笑道:“是的,如果仅断两根食指而能避免一场浩劫,我觉得颇为值得,对山主的仗义与支持,我十分感激,还是请山主暂忍一时之念,化干戈为祥和吧!”
柳大树没好气地道:“林佛剑,以前我虽然反对你,还欣赏你有一股豪气,想不到你竟变得如此的窝囊,我还有什么话说,反正是你自己的事,与我有何相干!”
林佛剑笑向闻达道:“多谢闻山主法外施仁。”
闻达很不好意思地道:“你也别客气了,你在外面练成了这一身剑法,根本就不该回来。”
林佛剑笑道:“闻山主判决我断指是因为我阻止了祁山主杀死敌人,可是从我的展示剑式来看,祁山主那一招不仅杀不死敌人,反而会为敌所伤,因此我的出手,只是为祁山主解危,有功而无过,哪里还要受处分呢?”
闻达一下子被他问住了,无言可答。
柳大树这时才明白林佛剑的用意,不禁哈哈大笑道:“好小于,真有你的,我还以为你真的会向他们低头了呢!早知道你持有这个理由,我又何必为你争得脸红脖子粗,憋了一肚子气呢?”
柳如昔笑道:“爹,这是您自己太性急,闻大伯是个讲理的人,只能据理以争。当然这个理由还必须合乎闻大伯的标准,才能获得他的支持。”
柳大树得意地笑道: “闻兄,林佛剑的出手,完全是为了替祁逸夫解危,有功而无过,你总没话说了吧?”
闻达脸色一沉道:“佛剑,我判你自断两指,已经是对你非常之客气了,你竟敢如此愚弄我?”
林佛剑道:“我怎么敢如此放肆呢?”
闻达道:“废话少说,我的裁决既定,任何理由也改变不了,你到底接不接受?”
柳大树叫道:“他为什么要接受?闻兄,我敬重你,是为了你多少还讲点道理,如果你以这种态度来……”
闻达沉声道:“为了维护青城的剑术地位,根本就没有道理可讲。不过这件事,我倒可以给你一个公正的说明。”
柳大树道:“兄弟倒想请教一下。”
闻达道:“你我都心照不宣,在那个时候,展毓民的剑式变化绝不会像林佛剑后来所示的那样玄妙。”
“如果林佛剑不横加插手,祁兄也绝不会受制于人,根据这个理由,我裁决林佛剑的不是,我相信你也提不出反对的理由。”
柳大树道:“林佛剑所示的是事实,闻兄的理由不过是揣测而已,以揣测来否定事实,兄弟实在难以心服。”
闻达道:“我不要任何人心服,却必须坚持我的裁决,任何人反对,我只付之一决。”
柳大树冷笑道:“付之一决,青城未必就绝对占优势。”
祁逸夫冷冷地道:“笑话,林佛剑只化解了我一招杀手,真拼起来,我未必会输给他。”
柳大树道:“那你就试试看。”
祁百合道:“柳老伯,请您最好不要太冲动,这一拼的结果,青城山绝不会吃亏,小侄已经作好了安排。”
柳大树道:“什么安排呢?”
祁百合道: “假如一定要拼,我们不是一对一的出手了,以家父与二位闻老伯联手,再加上我们这边的人,林佛剑纵然能得乾坤剑派之助,只怕也讨不了好处。”
柳大树道:“别忘了我们这儿还有一部分人呢!”
祁百合道:“柳老伯绝不能参加,那些要追随柳老伯离山的人,更不能参加,否则就是一场大流血的惨剧。”
柳大树愕然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祁百合道:“小侄听说这些人有离去之意,已经密遣本宅的三十六名天罡剑士,去监视他们的家,只要他们有一点异动,小侄一个信号发出,他们就会动手了。”
闻达微怔道:“百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祁百合笑道:“闻大伯,小侄这是防患于未然,并没有别的意思,只要他们照规矩离山,小侄绝不留难,他们如果要帮助外人与本山作对,小侄的措施就不能算过分了。”
那些有意离去的人,个个神色激动,却也不敢发作。
柳大树愤极叫道:“闻兄,这是你们对待自己人的手段?”
祁百合道:“他们如果心谋不轨,就不是自己人了。”
闻达顿了一顿才道:“百合,我不赞成你这种手段,但这一次我特别加以支持。”
说完又对柳大树道:“柳兄,你还是忍一忍吧,好聚好散,大家还是好朋友、好兄弟。
没有你的领导,那些人不敢轻易言去。
“现在就算你不要他们追随,他们流露了去意,在本山也待不下去了。为了那些人,你必须慎重考虑。”
柳大概斟酌利害,果然不开口了。
闻达沉声对林佛剑道: “你必须残断二指,我才维持原议,放你全家离去。假如你不服气,我们也可以凭武功逼你就范,不过那就不止以两指为限了。接受与否,全在乎于你。”
林佛剑道:“我的家人呢?”
闻达道:“假如你的行动不牵涉到别人,我自然不会伤害到你的家人,否则就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林佛剑沉思片刻才道: “闻达山主逼得我没有选择余地了,现在我只想请问一声,我砍断两枚食指之后,是否还有别的处分呢?”
闻达道:“我担保没有了。”
林佛剑道:“好,我相信山主的保证。”
柳如昔忙叫道: “佛剑,你不要太老实,当你食指砍断后,你的功力大受影响,他们更不放过你了。目前他们对你如此客气,就是因为猜不透你的高低。”
林佛剑轻叹道:“我不能贻祸家人,我负气离山,不能长侍膝下,晨昏定省,已经很不孝了,如果再因为我的缘故,祸及老母,更不能算人了。”
柳如昔道:“可是你残指之后,一定能保全家人吗?”
林佛剑还苦笑道: “我也不敢说,目前我没有选择的余地,只好相信闻山主的保证了。”
说完双手一摊,伸出双掌道:“闻山主,请您看看清楚,我的食指都已经砍断了,现在总该放我离去了吧?”
他的双掌果然只有八枚手指,两枚食指都是齐根切断的,断痕光洁,显然是砍去多时了。
闻达一怔道:“这是怎么回事?”
林佛剑道:“我离山后,从一隐士学剑,这隐士教剑的方法很特别,他饿了我两天,然后用许多美味的食物放在我面前,说如果我能抵制诱惑三个时辰,食指不动,才答应教我。
我熬了两个时辰,实在忍不住了,眼见功亏一箦,万分无奈下,只好拔出剑来,将两枚食指砍下,方使那位隐士无法推托;才教我剑法。”
闻达叫道:“原来你这小子早就存心在戏弄我!”
祁百合一声长啸,然后退到一边。
闻道远问道:“百合,你这是干什么?”
祁百合道: “小侄通知山口的人,将他的母亲擒捉过来,此人不除,青城山水无宁日。”
林佛剑正色道:“闻山主,你的保证如何了?”
闻达道:“你对我用诈,我也没法再保证了。”
柳如昔愤然作色道: “闻大伯,您是一山之主,又是长辈,怎么出尔反尔做出这种令人不齿的事?”
闻达道:“谁叫他对我使诈术的?”
林佛剑道:“山主只要我砍断食指。”
闻达道: “不错,可是你的手指早就断了,我的保证也不能作数,现在除非你自断双臂,我才能放过你。”
林佛剑冷笑道:“等我断臂之后,山主恐怕又有新的要求了,除非我砍下脑袋,否则山主永不会有满足的。”
祁逸夫沉声道:“对了,如果要救你的母亲,你最好是砍下脑袋,青城山绝不容许一个人影响它的地位。”
林佛剑脸色一正道:“祁山主,我是在此地生长的,照理不应该说青城的坏话,可是我仍然忍不住,逼迫得离开此地的,一半固然是由于你们对我的不愉快的待遇,另一半也由于这儿不合理的传统,为什么青城山必须与高于你们的人作对?”
闻达道:“这是惟一可以维持我们安静的方法,只有我们拥有最强的武功,才能保住此地不至于受入侵扰。”
林佛剑道:“外面的世界并没有您想象中那么可恶,外面的人也没有您所说的那么蛮不讲理,如果青城山永远维持着与世无争的超然心胸,谁也不会来找麻烦的。”
闻达道:“这是我们祖先传下来的规矩。”
林佛剑抗声道:“先人所定的规矩未必全是对的,也许在他们的时代有此必要,事过境迁,慢慢地就得改变。”
闻达道:“这个规定仍是有道理的,以乾坤剑派为例,青城山没有惹他们,他们就找上门来了。”
阮雄道:“怎么没惹我们,祁百合杀死了我们两个镖客,否则我们也不会无理取闹,上门生事。”
祁逸夫冷笑道:“这可不是理由,你们早就准备前来了,我的儿子就是为了阻止你们前来,才出去伤人的。”
阮雄为之语塞。
齐碧霞却道: “那也是柳小姐引来的,她在金陵寻事生非,对四海镖局的威望打击很大。”
柳如昔淡然道:“齐小姐,你讲话要凭良心,我虽然跟你们起了一点冲突,在金陵已经败在你师父展大侠之手,对你们的威望丝毫无损,你们没理由来找麻烦。”
齐碧霞也无话可说了。
展毓民道:“早在柳小姐之先,我们已经知道青城山之名了,那是从林公子这儿引起的,阮兄与林公子的先人有场约会,而我们从林公子的剑法上看出与敝师弟南荒剑叟罗士远有点渊源,我们一直打听罗师弟的下落,自然想来探查一下。”
闻达道:“佛剑,你听见了,一切麻烦都是因你而起,为了这个缘故,你也要负责。”
林佛剑笑笑道:“我不负责,我从没有以青城山的名义在外活动,欲加之罪,何患无词,现在您一定容不得我,也不必再找理由,您只说要怎么办吧!”
闻达道:“祁兄已经开出条件了,你不是自残双臂,就是拿你的母亲抵命,这两条路由你选择。”
林佛剑道:“假如闻山主真是守信不阿的君子,我一定不惜自残双臂以全孝道,但是我怕到时您又为利害关系,仍是不放过家母,我的手臂就断得太冤枉了。”
闻达怒声道:“混账东西,你居然敢这样放肆!”
林佛剑冷静地道:“对闻山主我还信得过,可是祁山主势必要杀我而甘心,闻山主还妄想靠他支持青城这一片基业,一定会迁就他,这样我就不敢相信了。”
闻达怒叫道:“怎么是妄想?青城是我们大家的基业与身家所寄,我们共同有责任来保它。”
林佛剑道: “您志在雌伏,祁山主却意在雄飞,他已明白宣布要开创青城剑派,称尊武林,这片基业守成有余,发展不足,寄望他能维持青城的安宁,不是妄想吗?”
闻达有些动摇了。
祁逸夫立刻道:“闻兄别听这小子的花言巧语,柳大树宣告脱离,还带走了一半的人,青城如果想要维持基业不坠,必须增添人手,何况青城之名已经流传开去,株守之局,已不可能,惟有另创新局,示人以威,才可以使青城固若金汤。
“像展毓民这几块料,也可以创下一个威震天下的剑派,我们的声势自然比他们强,祖上的遗训是要我们维持青城万年不朽之基业,闭门自守之策已经不行了,我们只好打开成局,力图发展,吸进新秀,壮大实力,使青城永垂于武林而不朽。”
闻达轻轻一叹道:“我并没有雄视天下的野心,但祖业不容中断,情势发展如此,只好支持祁兄的方法了。”
祁逸夫笑道:“什么是兄弟的方法呢?青城是我们大家的,即使要另创新局,以齿序尊,自然是闻兄来主持其事,兄弟只是站在襄辅的立场上供驱策。”
闻达淡然一笑道:“兄弟自认不是材料,祁兄也不必客气,反正我们两兄弟一定支持你就是了。”
祁逸夫微微一笑道:“事情还没有定局,谈这些都太早,目前最重要的是林佛剑的问题。”
林佛剑沉声道:“我的问题很好解决,家叔已经准备迁地为良,只希望山主大发慈悲放我们离去。”
祁逸夫道:“任何人都可以放,就是你放不得。”
林佛剑道:“放不得也要放,我不想对山主无礼,但如山主加害到家母,我只有放开手一闯了。”
情况顿时严重起来,祁逸夫伸手拔剑,闻氏兄弟也手按剑柄,这边的柳大树父女同时备战。
林佛剑笑笑道:“柳老伯,您可以不必介人,因为您身上还担着很多人的身家安全,趁他们不敢全力以赴的时候,还是带着大家,从速离开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