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赶得快,马追得也快,不知道走了多远,翻过一道又一道的丘陵,大地还是那么荒凉,但是已有绿意。
在沙与土塞满的石缝中,有着细小的树,有着草与不知名的野花,更有着一些小鸟小兽出没其间!
那是生命的意义,证明这块土地虽然没有广阔的平原,但是已经有培育生命的合适条件了。
这就是天山,难怪维吾尔人把大地当作了万物之母,把天山当作万物之父,因为天山上的皑皑白雪,融化的雪川,才是一切生命之源,把生命带进了沙漠!
越接近天山,生命的象征也愈明显!
沙妮忽而把车子驱向了一柱孤峰,来到峰下的绝壁处,勒住了车子道:“到了!”
祁连山微微一怔道:“到了?这就是你们的部族?”
沙妮摇头道:“这里还不是,那上面才是!这一条是我们对外的捷径,也是我们保守了不知多少年的秘密,现在可以公开了,因为满天云已经知道了,不再是秘密了。”
祁连山抬头仰望接天的孤峰道:“这上面怎么是呢,根本没有通路,又怎么称作是捷径呢?”
沙妮笑了一笑,下了车子,开始推动一块巨大的石头,那块石头矗立在峰脚,像一座小屋子,大概是从峰上滑落下来,重逾数千斤,可是沙妮一个人推起来,虽然吃点力,居然推得动了,慢慢地向旁移去,露出一个大洞口,可以把车子长驱而入。
祁连山愕然道:“原来有机关的?”
这是一道很巧妙的机关,祁连山看见石头的底座是软的,被一种黑而稠的液体浮着,而且由于接触的面上下大小恰好,所以大石的重量被浮力抵消了,把摩擦减到极小,用一个人的力量,就可推动了。
进入到地洞之后,沙妮又把大石推回原位,祁连山才发现山峰是空的,只是坚石的厚壁深有几十丈,才撑住这座如塔的孤峰亿万年不倒。
走过那几十丈的壁洞,他们才到达了山峰的空腹中,虽然点着几十支的铜燎,但仍然看不到边,看不到顶,只是有几十点光影,闪亮在无际的黑暗中而已。
贺小娥看了呆了道:“这么大的山洞,要多少人工才能开凿出来,更不知开了多久。”
沙妮得意地笑道:“我们可以记得的历史是一百多年,这个已经有了,谁也不知它有多久了!”
祁连山呼了口气:“百余年前,既然已经有了这个洞,就不会是人工开凿的,因为那时的器具,文明都还没进步到这个程度,就是现在,也开不出这么巨大的工程来。”
沙妮又把车子赶到一个平台上,叫他们把马匹也牵到附近站好,才大声地对上面叫了几声,洞中起了一阵嗡嗡的回音,平台也开始缓缓地上升。
升到十几丈后停止,火光较亮,他们看见这个升起的平台是用木柱铺上了木板搭成的,四边还有四根柱子,就像是一具大木笼,把他们连车带马一起吊了上来。
上面有一根巨木为支梁,一个大木轮穿在横木上,粗如人臂的绳子,吊在木笼的中央,那是一具很简陋的滑车,看穿了并不奇,只是这滑车与吊笼的载重量惊人,因为四个人,四匹马,一辆马车,再加上一挺水联珠,那重量有几千斤重呢,祁连山看见上面有两个人,都是少女,含笑地过来,好奇地盯着他们,却没有别的人了!
祁连山道:“就是她们两个人把我们吊上来的?”
沙妮道:“是的,两个人快一点,其实一个人也能把我们吊上来,只是多点时间!”
祁连山道:“那怎么可能呢!两个人能吊起几千斤!”
沙妮微笑道:“一点也不费事,只不过把几块石头搬来搬去罢吧了!你一看就懂了。”
她拉着祁连山向前走去,祁连山也明白了,原来另一端有一个同样的吊台,也架在一具滑轮上,只不过这具吊台上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石块而已,吊台上另外还有两个女孩,从高望下去,正在把平台上的石块往下搬!
祁连山笑道:“很高明!很高明,这边加重份量,吊台自动下降,把那边较轻的吊上来,在底下把份量减轻,那座空台较重了,又会自动沉下去,把人再吊上来!”
贺小娥笑笑道:“也没什么了不起,不过是两个滑平辘轳而已,在关里,乡下人家打水就懂得用这方法了!”
沙妮不禁浮起了失望之色,她原期得到几句赞美的,却没想到在汉人中早就有了,倒是祁连山笑着道:“不错!在我们内地使用的辘轳比这个进步多了,可是我们只用在小巧的地方,既没有这么庞大的使用工程,也没想到运用到这地方来,我在上海看过有十几层高的大楼房,上下使用的电梯,就是同一样的道理,那是外国人发明的,其他地方就没有再看见用滑车作为登高工具的!”
沙妮这才神色倔傲地道:“是啊!这条秘道的发现,在我们所知道的,已经有一百多年了,这都是我们的老祖宗在一百多年前就造成了。”
贺小娥似乎对这个女郎很没有好感,又在泄她的气道:“我们在画上看见明朝农家的行乐图上,打水的水井架上就有个木辘轳,可见我们汉人在五六百年前就知道用这玩意儿了,你们的老祖宗也是向汉人学来的。”
沙妮不响了,她似乎知道这是个事实,再争辩也没有用,向前走出十几丈后,又是第二道类似的设置,把他们又升高了十来丈,一直到第三道升降台后,才穿出山腹,看见有一道山脊绵亘近百丈,已经被平成了两丈来宽的石道,遥遥地连接在一座更大、更高、更为峻峭的山。
沙妮用手一指前方道:“那就是我们的领地,从外面过去,骑快马也得要一天一夜的时间,中间还有好几道关口,可是从这儿过去,只不过一下子功夫。”
站在这儿,遥远可以望见外面登绕进来的路,那是绕着那座孤峰慢慢转上来的,绕过这一座周长十几里的巨峰至少要十来个圈子才能升到现在的高度,如果在山腹中有条路能直接通出来,当然是快得多了!
因此,发现这一条秘径的人已经很不容易,再能够征服上下登攀的困难,进而到使用这条径,那真是不愧是鬼斧神工的天才之作了。
祁连山观察了一下道:“满天云的人住在那儿?”
“下面,走完这条石梁,就是我们领地的最后一道防线,而进入山谷了,他们就住在山谷的出口,他们困住谷口,以为把我们困死了,哪知我们能从这上面出去!”
“你们出去,应该要经过第一道防线呀!怎么秦松他也没看见你们出去呢?”
“在进入山腹后,第一道升降的平台有三条通路,我们走的是另一条,那是祭师们前去求取生命之泉的通路。满天云也是从那条路上退走的,在第一道防线是看不见的!”
加洛琳道:“那就是通向地狱谷的去路,山,你记不记得我们来的时候,也看见过一条小路,似乎是通向这边的,只是当时我们没走那条路而已!”
祁连山笑笑道:“我们是靠着黑茉莉的嗅觉,追踪老薛他们而来的,自然是顺着老薛他们所行之路前进,不过也幸亏没走那条路,否则在路上很可能就会跟满天云碰上了。那时我们只有两个人,一定落入他们手中了。”
车马驶过山脊削成的石道,终于来到了对面那座大山,这儿已是天山的主峰了,一条雪川奔腾而下,冲击在一块巨石上,溅起雪白的水珠,然后就成为一个静静的湖泊,碧清的水,深澈到可见底下的黄沙,慢慢延到湖心,才是一片深绿,湖在山谷里,湖衅四周有一片广阔的平原,可以望见成群的牛羊以及碧绿的草地。
然后四周又是高峻的群峰,形成了天然的屏障,把这一片人间乐园与外界隔绝。
山谷中的景色美丽如画,有如神仙之乡。
祁连山情不自禁地叹道:“美!美极了,就是风光秀美的江南,也找不到这么美的地方,地灵而人杰,难怪这儿的女郎们一个个都是那么美!”
沙妮也有点感慨地道:“是的,就是这么一片美丽的乐土里,住着两千多个玛尔米乞部的人,上天对我们很好,给了我们很多很好的东西,就是少了两样东西,盐跟男人,否则我们可以把对外的通路全部封死,跟别人完全隔离了,盐还可以用湖里捞出来的金沙,向外面的人换取,只有男人,一直是我们最大的难题……”
通过狭窄的谷口,那儿守着十几个少女,有一半是端着枪,有些还持着原始的弓箭。那已经足够了,因为那唯一的通道,在底下十来丈处,居高临下,就是用石块,也能将强行进犯的外乱阻于谷外。
祁连山虽然从小就读过一夫当关,万夫莫敌这句话,知道它的意义,但直到今天,他才看见了真正能用上这两句话的天然形势了。
进入了玛尔米乞部的谷地后,祁连山又发现了一个妙事,这儿的人不营居室,也不是像一般的维吾尔人,住在帐篷中,她们是穴居而处,过着最原始的生活。
只是她们的山洞很讲究,在山壁上凿个洞进去,外层却用泥土跟石子垒成了墙,上面开了门,也开了窗。
门框是木条钉成的,窗子居然还是细篾片编织而成,既可蔽风雨,而且也十分轻巧!
有些山洞还开得很高,可以隔成两层的楼屋,可知玛尔米乞部的生活文明是比草原上的其他部族更进一步的。因为她们得天独厚,可以不必为生活而担忧,不必逐水草而居,有充分的余裕时间来布置她们的居处。
站在石梁上遥望,以为那个湖很小,进入谷地后,才知道这个湖很大、很大,湖中心还有一个小岛,岛上传出羯鼓的声音,遥遥传来隐约可闻。
祁连山他们被带到一间较大的壁洞里,却看了苗银花在那儿,沙妮又离开了。祁连山忙道:“银花,你们来了多久了?八婶儿呢?”
苗银花算了一下道:“快中午的时候到的,现在已将日落,有半天了,八婶到了此地后,就跟康柏尔罕一起到岛上去了,那儿是女汗的住所,也是玛尔米乞部最神圣之地,外人是无法前去的!”
祁连山道:“你来到此地后的情形如何?”
“没什么?在路上康柏尔罕问了很多话,多半是有关祁大爷被害的情形跟你到达草原后的经过,我都告诉了她,来到这儿后,她就跟八婶一起到岛上去了。”
眼睛转到加洛琳的身上,苗银花笑着又道:“对了!她好像对少爷跟加洛琳之间的婚约很关心,问得也最多,只是我知道的也不太详细,她似乎对这件事很烦恼!”
祁连山皱着眉头道:“你别胡说,我跟她无牵无扯,她烦恼些什么?”
“是真的,少爷,我听见她用维吾尔话跟八婶儿又说又吵的,似乎是怪你不该先娶别的女人,我只听懂一点点的维吾尔话,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
加洛琳很高兴地道:“山!一定是那个小汗也想嫁给你,而且要做你正式的妻子,这正好,就让她好了!”
她说得似乎是真正的很高兴,倒是使得苗银花与贺小娥都笑了,苗银花道:“加洛琳,你的胸怀真宽,居然毫不忌妒,轻轻松松地就把个正室的名分给让了!”
加洛琳翻着大眼睛道:“什么叫正室,我只知道做山的女人已经很好了,做他的妻子,就要替他管家,负起很多的责任,带领很多人,还要生一大堆的孩子。”
贺小娥也笑了:“这是谁告诉你的?”
“没有人告诉我,我小时候在城堡里就是这样子,我的母亲是父亲的妻子,她就有很多拘束,不能随便说话、谈笑,不能随自己的意思行动,又要管家,又要管钱,还要接待客人,整天要把衣服穿得整整齐齐的,连不生小孩子都是罪,我母亲一直就为着没替父亲生一个男孩子感到很不安,做一个妻子有这么多的麻烦,我实在没兴趣,也没这个能力,有人肯做,自然是最好了。”
祁连山叹了口气:“加洛琳,你对婚姻的意义,根本还不了解!”
“我是不太了解,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根本不必去了解,但是我知道做一个男子的妻子是很苦的事,像我所说的那一切,难道都不对?”
祁连山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实在不知道怎么跟她说明白,苗银花叹道:“加洛琳,一个妻子是有那么多的责任,但是也有更多的好处,比如说,地位上的尊敬与保障!”
“地位上的尊敬,不过是每个人见了她都要行礼,每个人都要听她的话,我最怕的就是这些了!”
“一个男子若是不再喜欢他的女人了,可以把她赶出去卖掉,或者是送给别人。但是对于他的妻子,却不能那个样子,不管再讨厌她,还是要留在家里……”
“那更没有意思了,如果山不喜欢我了,我硬留着也没意思,倒不如趁早离开的好,反而是做了他的妻子,即使互相讨厌了,也必须每天在一起,那才痛苦呢!”
苗银花叹了口气:“加洛琳,我也没办法了!”
“本来吗,如果做妻子真是件很好的事,为什么我叫你做,你不肯做,叫贺大姐做,她也不肯!”
苗银花望望贺小娥,又看看祁连山,三个人都是一付啼笑皆非的神情,最后还是祁连山一正神色道:“加洛琳,愿不愿意做我的妻子可以随你的便,但是你不能为了自己不想做的,就随便让给别人!”
“那当然,而且也不是我让给谁就成了,那一定要你同意才行,我只是告诉你,如果你要找个别的女人来做你的妻子,你可以自己作主,不必顾虑到我!”
“如果我一定要你做我的妻子呢?”
加洛琳噘着嘴道:“我当然也会听你的话,不过你会很失望的,我实在不是一个好的妻子!”
面对着这一个女郎,祁连山除了摇头之外,徒增无限怜惜。苗银花笑道:“少爷,能够认识加洛琳这么一个女孩儿,实在是你的福气,多少人做梦都求不到呢!”
加洛琳张大了眼睛道:“银花姐,你别骗我了。我有什么好,又粗又野,又不懂事,又不乖……”
苗银花想笑着告诉她,她在别人眼中是什么印象,可是看到祁连山在皱眉头,就不敢随便开口了,只是笑着道:“加洛琳,有很多事是自己不知道而别人才感觉得到的,就好像是一个处处惹人嫌的人,他自己绝不会知道别人讨厌他,所以一个人的可爱处,自己也不会知道的,现在我们不谈这个,少爷好像有什么重要的问题呢?”
“我没有什么问题,只是替八婶儿担心!”
“她是女汗的妹妹,还会有什么危险呢!”
“银花,你有没有觉察到,玛尔米乞部里不像八婶儿告诉我们的样子,显得很不平常!”
苗银花微微一怔道:“我倒没这个感觉呀!”
祁连山道:“我听八婶说过,玛尔米乞部一向少跟外人来往,所以族中来了一个外人,最感兴趣的就是小孩子,蜂涌而出,指指点点的,可是我们来到后,连一个小孩子都没有看见,这不是很反常吗?还有这谷里只是男人很少,并不是完全没有男人,可是我到现在,也没看见一个!”
加洛琳道:“那没有什么,这个部族是以女人为主,男人跟小孩都受着保护,若是有了战争,那两种人都会先送到安全的地方隐藏起来!”
祁连山一拍腿道:“对了!加洛琳,你这个发现提醒了我,八婶儿也说过,玛尔米乞部在有战争要发生的时候,首先要做的事是把小孩子送去躲避,把男人关起来!”
加洛琳诧然道:“这又是为了什么呢?”
“因为她们的男人很少是自己生的,这个地方很特别,女人怀孕后,生下的男婴极少,而且很不容易养活,偶而几个逃过夭折的命运,却是又丑又蠢的白痴,所以她们的男人,多半是从外面来的!”
加洛琳道:“那又怎么样呢?”
“不怎么样,这些男人有的是被她们掳来的,有的是被她们骗进来的,虽也有些是自愿的,可是来到此地一段日子后,就不肯再留下了,人人都想逃跑,因此部族要对外战斗时,首先就要把男人关起来,免得他们趁机捣蛋!”
加洛琳道:“你的意思是说这儿将要发生战争?这本来就是吗,满天云的人随时都能攻回来!”
祁连山摇头道:“不!不像是对外的,满天云他们刚走,应该不可能立刻回来,而且我们进谷口时也可以发现,看守的人并不紧张,可是她们又个个全身戎装,随时准备厮杀似的,依我的判断,如果有战争,就在内部居多!”
苗银花道:“少爷!您这一说我也想起了,在我们刚刚来到前,这儿乱过一阵子!”
“怎么个乱法?”
“有两拨人,拿着刀剑长矛,列队相遇,好像要准备厮杀的样子,恰巧我们来到了,康柏尔罕连忙上去叫了一阵,才把她们平息了下来!”
“她们是为什么而争执呢?”
“不知道,好像一批是忠于女汗的人,另一拨是祭师的人,康柏尔罕回来,还陪着我们,拥护祭师的那一拨似乎稍作让步,回到屋洞里去了,她们有两个中年女人代表,则陪着八婶儿跟康柏尔罕一起坐了皮筏,渡湖上岛上去见女汗了,这儿的情势是乱得很!”
祁连山一叹道:“光是这两批人还好办,她们只是为着某些地方的主张不同,最大的危机还是像我们在外面遇到的那几个少女,她们受了满天云的蛊惑,一心只想离开这儿,跟着满天云的手下,到外面去过日子去!”
苗银花道:“少爷!我说句良心话,她们这种选择倒不算太错,老天爷造人既然分了男女,就是要使他们互相匹配的,在这个全是女人的地方,几个人争一个丈夫,打得头破血流,太没有意思了!”
祁连山点头道:“很久之前,我父亲对玛尔莎女汗也说过这种话,她也答应慢慢地改,而且我相信她也作了一些改革,只不过那些女孩子们受了满天云的蛊惑后,要求就不会那么单纯了!”
加洛琳道:“她们要求些什么?”
祁连山道:“在外面你不是已经看见了,她们的要求……不,应该说是满天云的要求,她们自己不会做这种事,这都是满天云要她们如此做的,她们想赶尽杀绝,澈底毁灭掉玛尔米乞部,把这儿的一切都让给满天云来接收!”
“啊!满天云能叫她们这么做?”
“你已经看见了,那三个女孩驾着车子,追击前面的人,一点都不容情,她们明知康柏尔罕也在前面,却也未存顾忌,想把两批人都赶尽杀绝的!”
加洛琳道:“那咱们就不管了!”
“这……她们怎么会一变至此的呢?”
祁连山轻轻一叹:“这是女汗的疏忽,引狼入室,把满天云引进来教她们读书,使她们有了知识,有了思想,就会对现实的一切都感到不满而起反抗之心!”
“那,读书反而学坏了,读书不是好事了!”
“读书自然是好事,但读书应该先从明礼学起,明白了事理,读书才能学以致用,有了知识而不明道理,反而助其害了,所以孔子说,士先器识而后学问……”
加洛琳皱着眉头道:“山!你把话说得明白一点好不好,而且别提那些我不认识的人,我只认识你一个人,就用你的话来告诉我,孔子又是什么人,他说的话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听他的?”
祁连山只有苦笑一声。
苗银花笑道:“孔夫子是中国的圣人,说的话都是教人做人的道理,只是他已经死了几千年,而且他的话太深,没念过书的都听不懂,少爷,您别掉文了,对咱们都是对牛弹琴。”
祁连山道:“其实孔老夫子的话也不难懂,士就是读书的人,器识是人品,他就是说人一定要先修好品德,才能够去求学问,因为小人有才,反而变成了祸害,满天云自己是块什么料,他还能教好别人吗?”
苗银花笑道:“少爷,事后追悔这些已经没有用了,您倒是吩咐一下,咱们该怎么办?”
祁连山叹了口气:“我以为一来就可以见到女汗的,把话说明了,她如果肯接受我的忠告,我就帮她把这儿整顿一下,如果她坚执顽固……”
加洛琳道:“那咱们就不管了!”
祁连山道:“不!还是要管的,我会在击退满天云之后,会同沙漠上其他的部族领袖,强迫她作一部份合理的改革,否则她们的规矩,将永远成为草原上的冲突!”
苗银花道:“少爷!维吾尔的事难办得很,由着他们自己去好了,汉人插手进去,容易引起纠纷!”
祁连山肃容道:“不!汉人在沙漠上的数量日增,可能已经超过了维吾尔人,我们也有权利参加草原上的一切,那也直接影响到汉人的生死与行动的,这些年来,玛尔米乞选取的丈夫就以汉人居多!”
苗银花恨恨地道:“是的,这些康柏尔罕在路上跟我们谈起过,她说那些汉人是自愿留下的,他们是为了那些女人留下的,维吾尔人因为观念上的不同,觉得受女人的供应与统治管辖是奇耻大辱,宁死也不肯答应,只有那些汉人,对一个人能拥有几个老婆之举感到很得意,他们留下后,不但来者不拒,还去勾引别的女人。”
贺小娥道:“那怎么行,这么多的人,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几天的折腾,他们不要命了?”
苗银花道:“体力不支时,他们乞求于药物,祭师们手头有各种的春药,毫无限制地供给他们,也就毫无节制地要一直到把命送在这儿为止,这些人自己找死,不值得同情,咱们又何必去管他们?”
祁连山庄容道:“银花,话不能这样说,天下人管天下事,所谓侠义二字,就是看见不平的事,仗义挺身而出扶危济弱,天风牧场虽然设在兰州,但是整片的草原,都是我们的牧场,即使别的事不管,草原上的事,我们一定不能坐视,这是我们祁家的传统家规,我答应过父亲把这个责任担负起来的。”
加洛琳很干脆地道:“好!山,你答应了你的父亲,我们是你的女人,一切都听你的,你的责任就是我们的责任,你说要管,我们就管,但是怎么管呢?”
谷中枪声突响,那是水联珠的声响,格格叭叭,连绵不绝,听起来好像不止一枝连发机枪在驳火,众人一惊,沙妮已经匆匆地跑来叫道:“祁连山,祁连山……”
祁连山忙迎上去问道:“沙妮,发生了什么事?”
沙妮直喘着气道:“你说你会修水联珠的,快去看看,我们留下的几挺怎么样了,快把它们修起来!……”
“我听见有水联珠的开火声,发生了什么事?”
“有人要攻击女汗的圣岛,被忠心的族民挡住了,不过,她们的火力很强,有两架水联珠,幸好我带回的那一架挡住了他们的攻势——但是我恐怕支持不久!”
祁连山叹了口气:“真想不到你们会乱成这个样子。”
沙妮也叹了口气:“我也想不到,尤其是想不到墨林娜会做出这种事,她已经是女汗与小汗之外,族中最有权势的一个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加洛琳道:“做第三个人总没有做第一个人好!她当然想要再爬上去!”
“但是在我们玛尔米乞部却不行,女汗是不能代替的,她一定是上一代大汗的长女,不管她有多少姐妹,汗位一定是由她的长女继承,这也无须争执。”
“假如在她没有生女儿之前就死了呢?”
“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不过已经有规定,女汗如果就位十年还没有生育,就必须退位,由祭师、大头领跟女汗自己指定十个处女,让她们出去猎取一个丈夫回来,然后看谁能在一年之内,首先生下第一个女儿的,她就是新的女汗,那新生的女婴就是小汗。”
“这倒是很公平的方法。”
“但是在族里却要经过一次大变动了,依照规定,大祭师与大头领都是由女汗的姐妹担任的,女汗易主,她们也将跟着失去势力。”
“为什么要有这种规定呢?”
“这样才能使族里掌权的人效忠女汗,不起夺位之心,因为她们绝对没有希望成为女汗,而她们的权势,又要看女汗在十年内是否生下一位小汗为决定,她们才会尽心,等到小汗即位后,老一辈都要退下来,她们的地位也将由小汗的姐妹来担任,因此她们对女汗的生命一定会看得特别重要,出死力来保护而不生异心,可没想到墨林娜会做这种事,祁连山,请你快点为我们去修水联珠好吗?”
“你们一共有几架水联珠?”
“九箱,先打开了一箱,装配了一枝,就是我夺回的那一挺,后来打开的五挺都打不响了?”
“那墨林娜怎么会有两挺水联珠的呢?”
“说也奇怪,水联珠到了她的手里,就变得能使用了。”
祁连山思索片刻道:“她会不会跟满天云串通呢!”
“这不会吧,她最讨厌满天云了,因为她长得不太美丽,男人们也都对她没兴趣,我们都没有想到她会出问题的,小汗回来后,对一些有问题的人都很注意,叫她严厉看守,尤其是那几架水联珠,更是吩咐过,不准任何人搬动,一直要等我回来,可是墨林娜去搬,谁都不会怀疑,哪知道她搬去了水联珠,就架起来杀死了两个侍女,要抢进库房中去夺取皮筏。”
“她夺取皮筏做什么用呢?”
沙妮道:“那样才可以到达女汗所居的圣岛上去,现在女汗跟小汗,还有大祭师以及几位长老都在那儿,却没有多少人保护,如果给她夺取到皮筏,把水联珠架上,冲到岛上,谁也逃不过她的毒手!”
“墨林娜不会是一个人吧,她有多少人跟着她?”
“原本追随她的人不多,只有三四个女孩子,可是后来她的人就多了,因为那三个追随她的女孩子是负责看守男人的,他们把关在牢洞里的男人都放了出来!”
祁连山一皱眉道:“怎么你们把男人关在牢洞里?”
“这是小汗回来后的措施,每当族中有大事或是临敌时,总要把男人关起来,一来是怕那些男人趁机捣蛋或逃走,二来也是怕那些平时抢不到丈夫的女子,放弃职守去找他们调情,所以要把男人们隔离起来!”
“那些男人有多少?”
“大约十几二十个吧,我也不知道确实数字,因为我们姐妹三个人原来指定陪伴着小汗出来嫁人,不须要在族中争丈夫,所以没注意,而且这些男人死得很快,很少有人知道人数的!”
祁连山一叹道:“你们根本没把那些人当作丈夫,怎么能留得住呢,你们这种传统实在要不得……”
沙妮微微一笑道:“是的,祁连山,小汗已经拟定了很多的改革的计划,有些还要靠你帮助的,我们这次出去,一则是向天风牧场求援,二则也是想找你帮助,用你们牧场的力量,借着这次满天云的侵逼机会,把族中那些顽固不化的长老和祭师们硬压下去,施行澈底的改革,那知道才出山口,就发生了变故,幸好又碰到了你,我们就不必远出求援了,关于如何改革,小汗会告诉你的,现在你快去把水联珠修一修,我们的那一枝快不行了!”
苗银花道:“怎么会不行吗,那是用水冷却枪管的,不怕过热炸膛,可以一直使用下去的。”
祁连山道:“没有的事,这种枪虽然能连发,但是并不好,毛病很多,连发到近千发子弹后,不但枪管照炸,连枪身都会过热而炸开。所以外国人都不太采用,卖到中国来,居然当了宝似的。”
一面说着,一面跟了沙妮走了出去,穿过广场,只见两边的屋洞中,已经伏着许多劲装的女子。
她们倒有点像加洛琳在地狱谷内的装束,都是紧身的皮背心,裸腿短裙,底下穿着蛇皮猎靴,行动十分俐落,身上有的背着弓箭,有的佩着刀剑,也有用枪的,只是为数不多,前面的人还拿着一面牛皮盾牌。
祁连山看看问道:“族中的人都在这里了?”
“是的,大概还有两百多个人,大部份都是年轻的,也是忠于女汗的。”
“怎么只有这一点了呢,我知道你们有一千多人的……”
沙妮轻叹了一声:“本来是有那么多的,可是年纪稍长的女人们因为生育后享受不操作的优待,越过越懒,有的死了,有的逃走了,有的躲到内谷去了,她们已经无足轻重了,不必去管她们了!”
“怎么能不管,她们都是族中的主要人物……”
沙妮叹了口气:“她们有的变得很讨厌,整天噜囌,有的忍不了寂寞,都偷了金沙,悄悄地逃跑出去,尤其是这半年,跑掉的更多,至少也有两三百人!”
苗银花道:“没有啊!如果有这么多人跑了出来,大漠上应该会很轰动,我们却没有听到一点消息!”
沙妮道:“她们是满天云来了以后才开始逃走的,我们最近才发现,她们没有一个逃到外面去的,一进了沙漠就失踪了,多半是给满天云杀掉了!”
祁连山点点头,贺小娥却不以为然地道:“满天云怂恿她们逃走,为什么又要杀她们呢?”
祁连山苦笑道:“满天云觊觎的是谷中的金沙,又不是要她们的人,把金沙弄到手,人杀了一埋,不是很好吗?”
“那也不必杀呀,把人卖到内地去,草原上有很多地方,一直到张掖武威酒泉兰州,都有维吾尔女人在做生意,每个人都很值钱,满天云怎么舍得杀了呢?”
“他是恐怕消息泄漏出来,引起大家都来了,玛尔米乞部的金沙是人人眼红的宝贝,满天云干得很秘密,把山路封死了,与外面隔绝有半年之久,大家都不知道消息……”
走了好一阵子,他们才进入了一个壁洞,那是当作军火库用的,由四个持枪的女兵守着。
她们对沙妮似乎很恭敬与信任,沙妮只吩咐了几句,她们立刻就开了门锁,又从更深的洞里,抬出了好几架水冷式的水联珠,枪是新的,但是形式简陋还是早期的货品!
祁连山见这批水联珠虽是新拆封未久,可是式样却是更早的,跟先前所见的那一挺相较之下,自然是差多了,性能劣,毛病多,不由得皱眉道:“这是谁经手买下的。”
沙妮有点愕然地道:“是我,有什么不对吗?”
“你在验收的时候,有没有每一挺都打开试过?”
“没有!满天云先开箱装了一挺,我带了四个同伴,各装了一挺,满天云教给我们使用的方法,我们也射了几发!”
祁连山叹了口气:“你有没有注意到它们之间不同!”
“有啊!只差一点点,但满天云说同一父母生出的子女都会有一点形貌的差别,枪也是一样,大体上不差,而且又能打得响,射得出子弹就行了;我们试了十几发,用一头牛做活靶,把牛腹都射穿了!”
祁连山叹道:“这是唬你们没有枪械常识的人,枪械的零件都是用机器模子造出来的,应该完全一样才对,差一点都不行,你把这种老古董都收下来了!”
“不是古董,是新的,我可以保证。”
“我不是说它本身的新旧,而是指它的款式,早先我们所见的那一架倒是最新式,跟我家牧场中使用的一样,而这些个却都是早先初制未久的样品,缺点很多,性能差,是早就该淘汰的破铜烂铁,他才拿来卖给你们!”
沙妮呆了一呆才道:“我们没有一个人懂得机器,只有小汗稍微学得一点点,也只能把长枪跟短枪拆下来再装起来,哪里想到这么多,这些枪究竟能不能使用呢?”
祁连山轻叹道:“用当然是可以用,只是性能差,打不到三四百发子弹,枪管就变形报废了!”
沙妮欢声道:“那足够了,每一挺枪上配有两百发子弹,根本就打不到那么多,像我们用过的那一挺……”
祁连山忙问道:“那一挺还在吧?”
“在!我带回来的,自然在我们手中,不过子弹只剩下不到二十发了,所以我们不敢轻易使用!”
“你们的脑筋真死,子弹是完全一样的,哪一枝枪都能运用,并不限定哪一枝枪专用哪几发子弹!”
沙妮睁大了眼睛道:“真的,那太好了,我就怕把带子上的子弹射完了,水联珠就没用了,满天云说新的弹带要另外补充,却没有说别的弹带也可以用,这下子就好了,就是其他的修不好,光凭我那一挺也可以跟墨林娜拖下去了,她抬走了两挺,一共才只有四百发子弹,我们这儿却有一千来发,跟她对耗下去也不会输给她了!”
祁连山把那些水联珠都试一下,发现根本都没有缺少,只是她们不懂得善加保养,发射过后,没有擦拭,枪膛跟枪机里都生锈卡住了,另外则是把枪机上的撞针磨短了一分多,无法击发底火,所以才打不响了!
沙妮很关心地问道:“祁连山,它们还能不能用?”
祁连山笑道:“自然能,每挺水联珠的木箱里有一个小帆布包,放着修理的工具,你把那个拿来!”
沙妮四下找了一下道:“不见了,恐怕是被墨林娜拿去了,因为我们根本就不懂得修理,对那包东西也没有使用过,一直放在一边,现在都不见了!”
祁连山冷笑道:“沙妮,恐怕你们都受骗了,那个墨林娜才是真正跟满天云勾结的人!”
“不可能吧?她从来也没有表示喜欢满天云过!”
“不必明着表示,他们在暗地里来往更有利,这样使得谁都不注意地,也不会防备地,在进行阴谋时,她可以得到很多方便……”
“你今天才来,怎么知道呢?”
“我是靠判断,但是绝对正确。你想,这里每一个懂得水联珠使用方法的人,完全是满天云教的,然而你们打不响的水联珠,到了她手里就响了,她又知道把修理配件包带走,使你们无法修护,当然是对水联珠很清楚了,假如她没有跟满天云暗中来往,怎么会知道这些呢?”
沙妮呆住了,顿了一顿才道:“对呀,怎么我以前会没想到呢,这个死老婆子好阴险,我一定要拆穿她的揭鬼!”
“现在拆穿她又有什么用,她已经公然判离玛尔米乞部了,就根本不在乎被你们发现什么了!”
“有用处的,她先前叛变,别人以为她想推翻女汗而自立为汗,有人会支持她,希望她成功后能得到较高的地位,如果证实她跟满天云私下有了勾结,则是把部族双手奉送给满天云,有些人会反对她的!”
祁连山道:“可是也会替她找来另一批人的帮助,那就是已经暗投向满天云的人,本来也对她抱着敌对立场的,这一来就会投到她那边去了!”
沙妮一想:“不错!有道理,她一共有五个人,要是一渲染出来,她反而会得到更多的人支持她!”
祁连山道:“所以我们知道了也得装作不知道,就利用那一挺机枪,跟她对耗下去好了,机枪架在个适当的位置,不必急着发枪,引诱对方出来突击时,再开枪封住她们,这就行了,等她们把子弹都用完了,而我们还有足够的存量,一挺水联珠就足够吃住她们了!”
沙妮不禁兴奋地道:“成,真行,祁连山,到底是你们汉人聪明,我怎么就想不出这么好的办法呢,我这就去通知她们,把水联珠移到船屋的旁边就行了!”
“这儿还有船屋,我倒是没想到!”
沙妮用手遥指道:“就在那里,船屋也是一个壁洞,那里放着皮筏,我们要到岛上去参见女汗时,一定要到船屋去取皮筏,才能渡湖前去!”
加洛琳笑笑道:“就是那么一点距离呀,我一口气就游过去了,还要什么皮筏!”
沙妮目中流露出惊疑之色道:“游过去!你说你能不用皮筏,像鱼一样地游水到岛上去?”
加洛琳点头道:“是啊,只要眼睛看到的地方,我就能游得到,这有什么了不起,我们人人都可以做得到!”
贺小娥笑道:“我可不行,我没学过游水,泡下去腿就软了,但是银花跟少爷都没问题!”
沙妮看看那两个人,见他们没有否认,不禁大为诧然地道:“你们都能有这么大的本事!”
祁连山道:“这也不算本事,游水是很平常的一种技能,很多人都会,难道你们没有一个会的!”
沙妮连连摇头:“我们不会,也从来没听说过,人可以像鱼一样的在水中游行!”
祁连山也难以相信地道:“放着这一湖清水,你们居然没有一个人学会了游水,难道你们不洗澡的!”
沙妮道:“洗澡,我们每天都洗,用两个瓶子,装满了水,从头上一点点地淋下去!”
苗银花道:“这是一般的缠头回回洗澡方法,你们又不是信回教的,怎么也跟着用这种方式呢?”
“我不知道,我们从祖先传下来,一直就是这个方法!”
祁连山笑道:“回教始于阿剌伯,那儿也是沙漠多,水很缺少,连食用都不够,那能浪费来洗澡呢,所以他们经常不洗澡是常事,有人一生只洗三次,出生、结婚跟死后,平时所谓洗澡,用个瓶子盛水沾湿身子已经很不错了!”
“可是她们这儿占住了一个湖泊,不会缺水呀!”
“话是不错,但是维吾尔部的先祖,可能都是从那边迁过来,所以把原始的习惯也带来了!慢着,沙妮,你说你们那边的人都不会游水,渡湖一定要用皮筏?”
“是的,所以这边发生了事故,我们也无法到岛上去通知女汗,因为通到船屋的路被她们挡住了,船屋在这个位置,她们现在进占了关人的大牢,我们的人就守在这里,不让她们出来,现在好了,我把水联珠移到这个地方,让她们去取皮筏好了,只要皮筏到不了湖边,还是没有用的,这就一定能困死她们了。”
她兴冲冲地回身欲行,却被祁连山叫住了:“沙妮回来,我有更好的法子了。”
沙妮站住了脚:“有什么更好的法子呢?”
“墨林娜如果取到了皮筏,一定会到岛上去。”
“是的,而且她还会把两挺水联珠也带去,女汗那儿是没有武器的,连一把刀都没有,被她攻上去,只有眼睁睁的挨宰割,女汗不除,她是没法子做女汗的。”
祁连山笑笑道:“那就好办了,回头她们出来攻击时,你不妨叫人佯为抵抗一阵,然后就因为水联珠的子弹用完了而撤退,固守住这边的阵线!”
“那怎么行,不是放她到岛上去杀害女汗跟小汗了?”
祁连山道:“我保证她们到不了岛上,而且我有把握把她们在水里生擒,交给女汗处置,这样既可避免杀伤人命,又可以把水联珠夺回来,假如一个劲儿的硬拼,即使火力压过了她,也得防着她在无路可投时,一横心把水联珠的零件全部破坏了,使所有的水联珠,除了一挺外,都成了废物,在将来消灭满天云的时候,这种武器很有用!”
沙妮将信将疑,沉吟不决,祁连山知道要使她相信,必须要拿出事实来才行,于是把她叫到了湖边,指着她臂上套着的金环道:“你把这个借给我用一下!”
沙妮脱了下来,祁连山脱手就向湖心掷去,沙妮不禁一惊,而加洛琳不待吩咐,早已一个猛子扎入湖中,在沙妮的满脸诧异中,加洛琳的头突然冒出了水面,口中就咬着她的金环,祁连山弯腰伸手递给沙妮笑道:“你看看,这可是你的东西,没换过一个吧!”
沙妮接过金环,看了一下,证实无误后才失声道:“世上真有人像鱼一般的在水中游行的!”
“你已经看见了,还有什么可怀疑呢!沙妮,现在你总可以放心,我们在水里能够拦下她们了吧!”
沙妮很兴奋地道:“相信!相信!我这就过去安排去!”
祁连山道:“要装得像,装得自然,才能骗得对方相信,小娥,你不会水,就跟她们一起去,得便指点一下,我相信对方中一定还有满天云留下的人……”
沙妮道:“那怎么会呢,满天云那儿都是男人!”
“你怎么知道你们先前掳进的那些男人中,没有他的手下,满天云是个很小心谨慎的人,在未具有充分把握,确保自己的安全,绝不敢冒险深入,他能乔装个教书先生前来,至少一定有了相当安排!”
沙妮的神色又是一变,终于点头道:“好,祁连山,我就照你的方法试试,不过要是害死了女汗跟小汗,你可要拿命抵上的,我随后会把水联珠架好等在湖边上,不见女汗跟小汗活着过来,我就把来人全部都杀死!”
她邀了贺小娥走了。苗银花笑道:“这些蛮女真不讲理,我们是来帮助她们的,没说一个谢字,还丢下那句话,倒好像是我们欠了她们似的!”
祁连山笑笑道:“跟她们计较什么呢,这正是她们心胸坦率之处,她们接受帮助认为是应该的,帮助别人时也会义不容辞,没有虚伪的客套,不是更好吗?”
于是她们也准备了一下,三个人一起滑入湖中,慢慢地向沙妮所指的库房那里泅去。
当他们泅到时,岸上枪声又起,仍然是嗒嗒的水联珠机枪声在对抗着,不过没有多久,一边就沉寂了。
然后听见沙妮在大声地吆喝着,大概是说水联珠的子弹打完了,叫大家先行退走,紧守自己的门户,把里面的人活活困死,不让人出来……。
沙妮的人在对方猛烈的火力下撤退了,但是做得并不很像,祁连山瞧了,心中只有苦笑摇头,这么一群的年轻少女,个个是那么的健美,要她们来从事这种血腥重重的战斗实在是很残忍的一件事,而且照她们的战斗经验以及表现看来,也是近乎儿戏,完全是一群乌合之众,假如不是仗着天险,恐怕她们早就被人并掉了。
由此看来,她们的确经不起内乱,只要几个人潜伏在内,制造一点小的紊乱,然后里应外合,可以很容易地吞掉这个女人的部族。
难怪满天云在围了几个月后,舍得放弃成果,一无所获地走了,因为他早已安排好了祸乱的种子,根本无须他自己下手,也能轻而易举地把玛尔米乞部攫取到手,要不是来得巧,这个深困在大漠隐处的女人之国,大概就会成一个历史上的故事了。
人全退走了,贺小娥在那边做得很好,把人员布成了一条坚固的防线,利用壁洞为堡垒,在窗眼里监视着面前的道路,虽然只有几枝长枪,但也足够把人封死在里面了!
库房里的人也出来了,出乎祁连山意外的,居然有二三十人之多,而且大部份都是体强力壮的男人!
祁连山、苗银花跟加洛琳都潜藏在湖水中靠边的一处有掩蔽的地方,探出头,可以看到岸上的情形,因此他低声道:“沙妮的消息不对,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人呢?”
苗银花道:“她没估错呀,那个老一点的女人就是墨林娜。另外只有五个女孩跟着她,那些男的都是她们从牢中放出来的,是她们那一群人所谓的丈夫!”
祁连山沉吟片刻才道:“你认识那些人吗?”
“见过两三个,叫不出名字,但他们是不折不扣满天云的手下,被插进来的暗樁!”
祁连山一叹道:“她们真是引狼入室,谷中放进了这一批人,还能有太平日子过吗?事前也不查个来历!”
苗银花笑了笑道:“少爷!您这要求太高了,玛尔米乞部一直在闹男人荒,抓住一个男人就押了进来,哪里还去问什么来历,何况这些人一定是以什么客商的身份,故意引起她们的注意被抓进来的,这儿的女人们跟外面又少接触,怎么会知道他们是满天云的手下呢?”
说完又笑笑道:“这几个汉子也真够精神的,在一大群饿虎似的女人中跳了几个月,不但能留下一条命,而且还能够维持这么壮,可真不容易!”
加洛琳听不懂这句话的含意,不解地问道:“这是为什么呢,那些女人只是争取个男人做丈夫,又不会吃他们的肉,他们怎么会活不下去呢!”
苗银花感到很难为她解释,祁连山则很快地带过话题道:“满天云把他的人全部带了来,在外面半为保护半为围困好几个月,目的就是替谷中先进来的暗樁分劳,让他们不至太辛苦,维持足够的精力,摸清谷中的环境与底细,甚且甘言蜜语,打动一些女子的心,诱使她们判离部族,满天云这一手是相当厉害的!”
“可不是,他先伏进了暗樁,然后带人来在外面支援,一连几个月,都不跟这些暗樁通消息,使这些女人们对那些丈夫们不再疑心了,然后满天云再迅速地撤走,松懈了她们的戒心,却由里面的暗樁发动叛乱!少爷,要不是您来得快,满天云真能在沙漠里称王的,他太厉害了,我姐姐绝不是他的对手!”
祁连山把一个手指伸出水面摇了一摇,示意她不要再说话,因为那一批人,已经慢慢地接近湖边了。
他们共掮着三具皮筏,那是用羊皮缝成的皮囊,再在接缝处涂上油胶,使它密不透气,吹鼓了之后,塞上气口,就成了个大汽袋,再把这些气袋排起来,以绳网相连,四边用木棒扎成架子,就成了又轻便,载重又多的水上交通工具了。这在西南西北一带很流行,制作极精。
这种筏子除了轻巧之外,还有个好处,就是能行急流浅滩,不怕搁浅翻覆,而且皮筏的韧性大,碰上石头不容易损坏,唯一的缺点是不能持久,不能作长距离的航行,因为羊皮被水泡久了,容易腐蚀,必须用了一段时间,就捞起来,晾干水分后,才能再次使用。
三具皮筏在距离他们藏身处十几丈的地方放下了水,接着就有人把两挺沉重的水联珠,分别抬上一具皮筏。
然后有一个男子朝那中年妇人道:“墨林娜,我看那些女孩子们有问题,她们既没人受伤,也没人被杀死,怎么好好地就退走了呢?”
墨林娜冷笑道:“没什么毛病,沙妮的水联珠里子弹打完了,她知道我们手中两挺水联珠的厉害,要是再不退走,我们把水联珠向前推近去,就能杀光她们!”
这倒也是道理,因为沙妮她们根本不懂挖沟筑城,在平地上全靠着一点天然的掩蔽,是很难挡住连发机枪的火力猛攻,先前是双方都有那种武器,可以制住对方,不让对方把枪架到有利的地理位置上。
虽然他们也都有几枝汉阳造的长枪,但是射程没有水联珠那么远,击发没有水联珠那样迅速,是无法与水联珠抗衡的,所以墨林娜的解释使得那个汉子满意了!
可是他想了一下又道:“墨林娜,我们如果到了岛上,能制服了女汗固然好,不能制服女汗,就只有杀死她们,那样一来,外面的这些女孩子就不好应付了,她们死守在壁洞里,火力攻不进去,还真能活活控制困死我们!”
墨林娜露出一个冷酷的笑意:“女汗被制服的可能很小,她们母女两个必须要杀死,照族中的规定,旧汗死后没有继承人,才可以拥立新汗,我们有枪,那些长老们如果不想死,一定会拥立我,等我取得汗位后,由长老们出来通知她们,她们会乖乖地归顺!”
“万一她们倔强不肯屈服呢?”
墨林娜笑道:“你不会比我更清楚她们,她们会的,玛尔米乞部的人只效忠活着的汗,她们没有了依归,就一定会接受新汗,否则乱成一团糟,谁能去领导她们,目前重要的人都在岛上,外面只有沙妮那个鬼丫头,她只是小汗的侍女,并没有任何地位,小汗一死,别的人也不会再听她的命令了,所以现在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否则我也不会轻易发动了,别耽误了,快上筏子到岛上去!”
两挺水联珠都是由男子操作的,每一架筏子都有七八个人,一个人在中间把稳了枪,其余的人则拿着像桨一般的木棒划水,向湖心进发,墨林娜和四五个女孩子上了一只筏子走在最前面,她们这条筏子却没有男人。
祁连山朝苗银花与加洛琳低声道:“我们三人,正好每人管一条,加洛琳,你对付最前面的一条!”
加洛琳噘着嘴道:“都是女的太没意思,为什么不要我去攻那两条男人的筏子呢!”
“因为我们要保全那两挺水联珠,好用来对付满天云,而且那些男的都可能会游水,我们要想法子把他们赶下水去之后,用水联珠去对付他们,你不懂得使用。”
加洛琳这才没话说了,三个人没下了水底,各自认准目标向前追去了。
羊皮筏子载得很重,而且又是平头平底,水的阻力很大,划动的只是木棒,没有桨叶,行进得很慢,十来丈的距离,没多久就被追上了,首先发难的还是加洛琳,她很妙,在底下用刀子把系住皮筏的绳子,一一割断,最后才割断了绑住木架的绳子,绳子一断,筏子就散了开来。
皮筏一个个漂散开来,筏上的女人们发出了怪声尖叫,一个个落下水去,墨林娜还算沉得住气叫道:“大家别怕,每人抓住一口皮袋就不会沉下去,把头露出来,王志成,你还不快来救我们。”
王志成就是先前跟她说话的汉子,见到了皮筏流散,先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一面笑着,一面叫人把皮筏划过去准备救人,同时还说道:“你们坐的筏子是扎现成的,我就知道不太靠得住了,索子久了,下水就会腐,所以我主张把水联珠放在我们这边儿,那玩意有几百斤,要是筏子一散就完蛋了,眼睁睁的看着往下沉,谁也没有这么大的本事捧着它们上岸去了。”
墨林娜和那五个女孩子总算都还能抱住一个羊皮袋,把身子浮了起来,因此另外两条筏子靠近过来时,王志成伸出手中的木棒,想给墨林娜拖着能快点爬上他们的筏子上去,但是墨林娜的手抓住了木棒后,不知怎的,她的身子往下一沉,连带着把王志成也拖下了水。
下去后就没有再冒出来,他的同伴看看湖面上冒出一串气泡,不禁十分奇怪,因为不会水的墨林娜居然又冒了上来,用一只手死命地抓住了他们的筏子边上的木条,而王志成却一直没见影子,等了一会儿,一个汉子道:“老王这小子是怎么回事儿,他的水性挺不错的,怎么会一下去就不上来了,难道是在龙宫去招亲了!”
那五个女孩还在水中叫着,招着手,要筏子上的人,把她们快救上去,忽然一个汉子叫道:“看!那是什么?”
他的手恐惧地指着湖面,就在王志成沉下去的地方,缓缓地冒上了一缕缕的红色!
那是血,那些汉子们都惊叫了起来,一个汉子道:“他一定是在水底遇上了大鱼了,啊……”
最后一声的惊叫不止他一个人发出,那是五六个人先后都发出的叫声,是为了在湖中突然冒起一个人,黄发碧目,雪白的肌肤,上身只绑了一条黑布带子,遮住了鼓起的胸乳,是一个女子。
她的身子足足冒出水面有半身高,双手抡着一枝木棍,那是王志成手中用来作桨的木棒。
但是这个女子却用来当作了武器,横抡着急扫而出。
在筏子上既没法跳躲,何况那些汉子也被湖中突然冒出的人影吓呆了,木棒扫中了他们的腿弯或足踝上,立脚不住,才一个个叫喊着跌进了湖里!
他们的命运跟王志成一样,堕水后就没有再起来,只有水面冒出缕缕的鲜红。
然而这一次在其他人心中的猜忌就不同了,因为他们看见了人,知道是人为的,可是那是什么人呢?
他们看见的是加洛琳,一个美丽的神仙,金发碧眼的西方美女,虽然他们有人见过外国女子,但这时在他们心中所浮现的观念,却是属于精怪的成分居多!
这边筏子还有三个人,连王志成在内,另有六条汉子下了湖,浮起了六缕红色的血水,就知道他们的命运如何了;这种死亡的方法令得其余的人不寒而栗!
所以当其中一个人叫出:“他们遇上妖精了!”
立刻就引起了一片共鸣,大家七嘴八舌,有人喊着女妖,有人叫着妖女,也有人喊着妖精,更有人说是湖里的水神,有人说是龙宫的公主,在这些纷纭的意见中,当然也有人抱持着异议道:“那明明是个女人吗!”
这是最正确的意见,却受到了群起而攻:“妈的!陈四狗,你那妈的色迷心窍,在这儿迷了几个月,成百的女人尽由你挑,你还没过瘾,居然还在想着女人,妈的,女人有那样黄头发、红眉毛、绿眼睛的?”
加洛琳的金发碧目是不错的,眉毛却不红,可是匆匆一瞥之下,谁也没注意去看她的眉毛,却因为传说中的妖精都是红眉绿眼的,所以加洛琳就有了红眉毛了。
这一说更引起了大家的同意,就有人叫着:“对!对!妈的,陈四狗,你说是女人,你王八旦对女人是最有办法的,连老太婆都能被你引动了心,你就下去把那个女人给哄上来好了!”
已经有两三个人把这个所谓的四狗的汉子按倒下来,抬头的抬头,扛脚的扛脚,把陈四狗举了起来,陈四狗急得大叫:“喂!哥儿们,我不会水,可不能开玩笑!”
一个汉子冷笑道:“陈四狗,你真看得起你自己,凭你一付当相公的材料,跟爷们称兄道弟不说,还打算着爷们喜欢你得很哪,哄着你跟你开玩笑!”
陈四狗急了道:“于七,是你们满老大邀我来的,这会儿你们事儿快成了,就打算不要我了?”
那个叫于七的汉子冷笑道:“陈四狗,你安的什么心别以为老子们不知道,满老大邀你来的不错,但你真是来帮我们的吗?你跟苗金花那烂婊子搅的什么鬼,打量爷们真叫你蒙过去了不成,这会儿你把这儿的底子摸清楚了,正好去向苗金花那条母狼去报功了,扔下去。”
噗通一响,那个叫陈四狗的汉子果然被扔下了水,说也奇怪,别人下了水,水性很不错的都没能再冒上来,留下了一缕血痕,这个不会水的陈四狗被扔下水,不但没出什么事儿,反而手忙脚乱地拍水,把身体维持着不沉下去,乱挥了一阵后,他居然像是突然领悟了诀窍,双臂一开一合,配合着腿部的动作,懂得向岸边泅去了。
筏上的汉子们都怔住了,一个人愕然道:“妈的,这小子莫非是天才,才这么一会儿工夫,就把浮水学会了?”
“不可能,人又不是鸭子,一下水就能漂的话,就不该有人会淹死了!”
“那这又是怎么回事儿呢,难道这湖底真有女妖,托着他不能下沉,还是龙宫公主看上他了!”
还是那叫于七的汉子沉思了片刻,突然一拍巴掌道:“好个王八旦,我们都叫他给唬了,他这是扮猪吃老虎,嘴里叫着不会水,实际上却是水性精通,利用这个节骨眼儿,摆脱我们,拔腿开溜了!”
大家像是突然觉悟了,纷纷地叫了起来,于七想想又道:“恐怕这水底下的人也是他的同伴,串通了坑我们!”
另一个汉子叫道:“没错,前两天不是有外面的人进来告诉满老大,说是薛老儿押了一批人进来,是他在地狱谷抓到的,全是白狼大寨的人,其中有个婆娘叫苗银花,是苗金花的妹子,水性精得很,外号叫小水蛇……”
“那满老大怎么会放他们进来呢?”
“满老大急着去占薛老儿的地狱谷了,也许只派了几个人去对付他们,结果反而叫人给坑了!”
“那些人也不可能进来呀,薛老儿对此地也是没安着好心,满老大早就在女汗面前烧了火,她们对薛老儿戒备很紧呢,只有几个想夺权的祭师偷偷地跟薛老儿来往,可是现在外面守着的都是康柏尔罕那小妮子的心腹手下,她们最讨厌的就是祭师派的人,绝不会放薛老儿进来的!”
另一个汉子道:“外面那些女的都不会水,白狼大寨的人只要另外再有个内应,把他们引进湖边,泅着水过来,刚好在湖里等着我们!”
“对!一定是这样,陈四狗必然通了消息出去了,他们想抢先一步到岛上,那时再祭师们内合,咱们可惨了!”
于七沉思了片刻才道:“不错!咱们不能落在后面,这筏太笨重了,走得太慢,咱们也得下水去!”
“那不是已经慢了一步吗?”
“也许,可是咱们人多,而且在岛上还有几个是咱们的老婆,还可以挽回一下,要是再拖下去,让他们先一步控制了局势,那咱们被夹在中间,两头受夹攻,哥儿们,把短刀准备好,大家一起下水去,泅水前进!”
“把水联珠放弃不用?”
“有个屁用,如果他们水里有人,一拆筏子就沉到水下去了!”
“好吧!于七哥,反正咱们这一伙是你带头儿,你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办,只是我们中间有人的水性平常,恐怕泅不到那么远去!”
“那简单,水性不行的留下,帮着把墨林娜她们拉到筏子上来,其余的就跟我到岛上去,那几个要留下的?”
有三个人自愿留后,大家似乎都有默契,对这三个人留下没有任何的异议,然后有八个人追随在于七之后滑进了湖中,他们不但水性极精,而且经验极为丰富,每个人都把手叉子衔在口中,入水之后,自动以三人分组,分成三组,以品字形前进而互相照顾。
祁连山在水下是用身子贴在一架皮筏的下面,仰着脸,在皮筏的空隙处,把脸冒了一半出水面。
这样既有极佳的掩护,又能接近敌人,是个最好的潜进方式,所以苗银花与加洛琳很快地也学着贴在另一条皮筏的底下,上面的话都听得清清楚楚……
于七他们下水后,倒还向四周搜索了一下,极目之所及,在水下也还能看出五六丈去,却看不到一丝异状。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暗袭者是贴在他们的皮筏下,正因为看不见有敌人,他们才放心地向岛的方向泅去。
于七伸出一只手,向前一挥:“哥儿们,走了,记住三个人一组,绝对不许散开,每次蹬腿前进时,一定要把头埋到水中看看水里的情形,只要有一个人情况不对,其余两个人立刻沉下去接应,还要同时通知别人,三组人要保持适当的距离,绝不能离得太开,这样才不致于被人一个个地摸掉了,大家都懂了?”
“懂,七哥,咱们又不是第一次跟着您办事,再说咱们都是在黄河里混日子的,那么大的风浪都经过了,还能叫这一池死水把咱们给吞了不成。”
于七叹了口气:“这个湖虽然困不住我们,可是别忘了水里潜着一批凶狠而厉害的敌人,我们已经折了五个弟兄了,那是怪我疏忽,没有思虑到敌人已经摸近了,现在不能再折损任何一个弟兄了,走。”
九个人很小心,排着队形拍波前进,速度很快,动作划一,可见这批人的确是久于水上活动的。
祁连山等他们游出一阵后,才迅速地转到加洛琳跟苗银花那边,低声道:“银花,这儿交给你一个人行吗?”
苗银花立刻道:“没问题,虽然有三个人留下,但是水性都不怎么样,我回头出其不意,用飞片子招呼他们,眨眨眼就可以摆平他们了。”
祁连山立刻道:“好,我要先追上去,加洛琳在这儿帮着你,尽快的办完事追上来。”
“少爷,我一个人就行了,加洛琳还是帮您去。”
“不,对方是一伙水盗,经验不差,我们先前的那一套是行不通了,必须要另外想办法,如果一直没办法,我只有在后面钉着,等你们成事了。”
“等我们成事?少爷,这是怎么说呢?”
“希望你们快点把这儿摆平,推着一挺水联珠,赶到岛上来,配合我的行动,要推动这么大的皮筏,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够的,所以我才要加洛琳帮你推。”
“那儿有桨,我可以划着过来,不是比谁的快。”
“银花!你以前撑过船没有?”
“没有。不过这玩意儿很简单,还用得着学吗?”
“这里头学问大了,如果以前没练过学过,在水中寸步难行,你不信试试看就知道了,你们也得快!”
他像条鱼似的,双腿用力,蹬了出去,一直追向前面去,等他微露水面换口气的时候,身后传来了尖叫的女子呼叫,他知道一定是苗银花她们得手了。可是前面于七那一伙人似乎并没有为后面的叫声所阻滞,他们反而加速前行,急急地要赶到岛上去,祁连山也不敢怠慢,急急地追了上去,他的水性很精,而且内力强,耐力足。
所以他的速度比前面那一伙人快得多,小岛虽已遥遥在望,但是还有一段得远的距离,要想浮水过去,必须量度体力,分配运用,因此于七那一拨人不敢全力泅行。
祁连山却没有这些顾忌,而且他的体能状态,也比前面那一拨人强,尤其是他知道加洛琳与苗银花在后面已经得手,很快地就能赶来接应,更不必考虑体力的问题,干脆冒出水面,手脚并用,以最快的速度追上去!
于七等人发现他追来了,也加快了速度,这一来,就无法维持着整齐的队形了,有的快,有的慢,由品字形拉成了一道直线,而最后的那个家伙气力似已不济,干脆停了下来,一面踩水,一面喘息,一面准备攻击。
祁连山见他们九个人的队形,居然会被自己一个人搅散了。他们好像有意地跟自己过不去,放弃有利的局势,化整为零,好让他来一个个地击破!
在一批有经验的江湖客,这种愚蠢的行为似乎让人很不解,但是情势已不容许祁连山多作思索,因为落在最后的那名汉子居然反过身来,向他反迎着泅来,啣在口中的短刀也转到了手中。
这使得祁连山不得不稍缓去势,也作了打斗的准备,果然对方在距他还有两丈许远时,身子一沉,没入水中,大概准备在水中对他作攻击了。
祁连山忙也深吸了一口气,将身子沉入水中,他的目的不是在水中迎战,而是把身子沉得很深很深。
在水面上,只要能浮水,就都能拍水而行,最多只有深浅之分,但是水底下却大有差别了。
水越深,压力越大,普通一个人在潜到一丈多两丈不到时,耳鼓就会被强大的水压挤得发疼,再也无法深入了,但是体能禀赋较佳的人,就能潜得更深,祁连山在体能上曾受过特殊而超人的训练,所以他能潜入到常人难以企及的深度,他就准备利用这种优势!
在黑沉沉的湖水中,头上有微弱的天光,祁连山向上望去,但见一条人影在来回地游弋,显然是为找不到他的踪迹而焦虑,那家伙的体能已经算不错了,估计他所在的深度已在两丈多到三丈的地方,因此他不相信祁连山会在他的下面,比他潜得更深,没有往下搜索。
祁连山静静地等待着,等到对方那口气似乎憋不下去了,准备浮上去透气时,祁连山才像箭似的射出去。
对方正以一个直立的姿态,向上急升,祁连山上前一把拉住了那个家伙的脚尖,然后再猛地向下沉去!
那汉子没有想到会有袭击来自脚下的,他的水中打斗经验也很丰富,连忙稳住身形,弯腰想利用手中的短刀去摆脱脚上的束缚,可是祁连山早已算定他的行动了,而且也看得很准,他的手中短刀还没有刺到脚踝处时,握刀的手腕又被祁连山刁住了。
一只手一只脚被人握住了,直往下拖,在陆地上,应不难摆脱的,因为这样子擒人很困难,只是在水中就不同了,虽然空着另一只手跟脚,却因为无处借力,怎么样也无法折回来用作攻击或解困。
他只能盲目地挣扎,那更加速了下沉的速度,当巨大的压力使他的耳鼓欲裂,胸口像堵上一块重铅时,他的那一口气也别到了尽头,吐出一连串的水泡后,失去了行动的力量,朦胧中只感到有股力量把他带着向上升去。
一直等到四外压力一轻,他又能呼吸时,体力早已消耗得一丝不剩,软软地被人托着,一动都不能动了。
祁连山挟着那汉子,猛烈地摇了两下:“喂!朋友!别装死,回答我的问话!”
汉子无力地睁睁眼睛又闭上了,好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祁连山冷笑道:“你不开口也行,我就这么一放手,看你有多少力气去挽救自己的生命吧!”
他一丢手,汉子立刻手舞足蹈的叫道:“别放手!别放手……”
他已疲累到了极点,维持一个上浮已经力不从心,大气直喘,祁连山再度托住了他,容他喘了两口气:“你如果不想死,就乖乖的回答我的话!听见了没有?”
汉子点点头,张开了一线眼睛,这才发现祁连山是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不禁大为震惊地道:“你是!……”
“我叫祁连山,是祁云程的儿子!”
“你是怎么来的?”
“为我父母追凶来的,我的父母遭人暗算,我为了要追查凶手,单身深入大漠,终于查出了满天云……”
那汉子神色大变,嗫嚅地道:“祁……祁少爷,这可不关我们的事,我们从没到过天风牧场!”
“我父母的血债,我算在满天云头上了,可是你们以卑鄙的手段,想夺取别人的产业跟财富,那也是不可饶恕的罪行,不过你还有机会……”
汉子闭口不响,祁连山道:“看样子你是不想活下去?”
“不,我不想死,可是在这个湖心,我的气力已尽,你也不可能把我拖到岸上去,那我还是死路一条……”
祁连山笑了一笑,把他的头扭向了后面一看,果然加洛琳与苗银花已经把几个女郎拉到皮筏上,用武器逼着她们把皮筏划向这边来:“你看见没有?只要你肯说出满天云交代你们进行什么阴谋,就有机会保全你的性命!”
汉子道:“无非是冲到岛上,杀死女汗母女,把那个叫墨林娜的女人扶为女汗,使玛尔米乞部跟别的部族一样地生活,祁少爷,凭良心说,这对她们是好事!”
祁连山冷笑道:“事情是好的,可是满天云来做就没有安着好心了,而且你们的手段也不光明,你们该明白,女汗也是有心改革,只是族中的一些老人们反对,杀死女汗的意思并不是帮她们改变的方法!”
汉子顿了一顿才道:“祁少爷,我实在也弄不清其中的内情,只是听从满天云的指示行事……”
“好!你们就凭这几个人到岛上就能成事了?”
“有两三个人就行了,岛上是禁止带武器的!”
“你又在跟我鬼扯了,你们只带着短刀,而玛尔米乞部都是从小练武的,只凭一把短刀,也许一对一都无法胜过她们赤手空拳,你们九个人,居然想去对付岛上几十个人,一定是别有所仗持!”
汉子被逼无奈,只得道:“满老大另有安排,他说到了岛上,自然另有人供给武器!”
“另有人,什么人会供给你们武器?”
“是……女汗的表姐玛林娜,她是女祭师!”
“她能供给你们什么武器!她为什么肯帮助你们?”
“她代女汗保管天蝎毒针,那是一种很厉害的暗器。”
“喔!那种毒针需要特殊的发射手法,你们都会吗?”
“我们不必会,满老大已经想出了一种巧妙的发射法,把毒针放进一根细铜吹管中,用力一吹就行了!吹管在那个于七身上,到了岛上,玛林娜会把毒针交给我们!”
“既然有那么厉害的暗器,你们干吗还要把水联珠带了去呢,根本用不着呀!”
那汉子迟疑片刻才道:“玛林娜对毒针很重视,每一个要杀的人才肯发给一枝毒针,多一枝也不肯给的,而且她还会用毒针控制着我们,所以……”
“我明白了,你们打算在事后把玛林娜也除去……”
汉子道:“要除去玛林娜的是墨林娜,满老大跟玛林娜有上了一手,答应玛林娜帮她除去女汗,但是那个婆娘很顽固,也很凶,不会听满老大摆布的,所以满老大又施了连环计,捧一个肯听话的墨林娜出来!”
祁连山点点头,相信他说的是真话,想了一下才问道:“你们原先的计划如何实施的?”
“我们跟玛林娜约定的是泅水登岸,她会来接应我们,把毒针给我们,所以我们的计划也是在半途泅水……”
“叫墨林娜她们带着水联珠随后赶去!”
“是的,那时玛林娜为了接应我们,不会注意到湖中还有人过来,等我们把岛上的人解决了,墨林娜差不多也到了,那时我们就迅速退出,由墨林娜去对付她们去!”
祁连山恨声道:“你们好狠毒的手段,驱虎吞狼,然后就想一网打尽,我相信你们对墨林娜最后也一定不会放过的,是不是?你快说!”
那汉子见到苗银花跟加洛琳押着皮筏已经渐渐划近,此刻他累得只想爬上去好好躺着休息一下,因为祁连山虽然托着他,但只是在他下沉时拉一把而已,大部份时间,还是要他自己划动手脚以维持上浮,所以他表现得很合作,有问必答,连忙回答道:“是……是的,满老大最后的目的就是如此,他看中了两块地方,一块是这儿,另一块是薛老儿的地狱谷,决心要弄到手!”
“他为什么单单看中了这两处地方呢?”
“因为这两块地形隐蔽,不太有人知道,而且这里的原主都是受到别人讨厌的一群,杀死了他们,也不会有人反对,最重要的是这两处有很值钱的出产,地狱谷中有草原上视同性命的乌风草,这里的水源处有着丰富的金沙!”
“最后一个问题,你们放弃了墨林娜,又作何打算!”
“因为于七看见墨林娜的筏子散失,又死了几名弟兄,知道一定是有人在水底下捣鬼,但是又不知道你们有多少人手,但不管如何,那两挺水联珠是保不住了。所以才干脆弃在湖上,让你们得去也不要紧,你们反正打不响!”
祁连山冷冷地道:“你们把撞针藏了起来,以为就难住人了,要知道在仓库里还有很多备份的!”
汉子不语了。祁连山冷笑道:“这套手法只能哄哄不懂得枪械的人,换了个内行的,什么都唬不住人的,老实说我早就发现修配的零件包了,我不告诉沙妮她们,是为的不让她们知道得太多,否则刚才就可以把你们打得落花流水,我不愿意死伤太多的人命!”
汉子还是默然。祁连山又道:“我不愿看到你们的人死伤太多,当然更不愿意见到玛尔米乞部的人死伤太多,所以你老实说,于七他们去干吗?”
“还是按照原计划,帮玛林娜消除女汗母女,取得玛尔米乞部的控制权!”
“你一个人落下又是为了什么,不相信你是来阻敌拼命的,你不是那种肯为同伴舍命的人!”
汉子无可奈何地道:“我的水性是最好的一个,于七叫我留下来看看假如只有一个人追来,就设法摸掉,若是追来的人多,就把追兵领向歧途,争取时间。”
祁连山微微一笑:“好!朋友,你说了老实话,我可以保证你的命是留住了,只是今后的命运,还要看你自己的表现,你自己多保重吧!”
他双手一丢,朝后招呼道:“加洛琳,快跟我来,我们要赶快到岛上去,银花,这个家伙交给你,我答应留下他不死,你看着发落吧!”
加洛琳一钻入水,跟着祁连山,向着小岛的方向游去。
苗银花后面跟上,却只抛了一个吹气的皮袋,丢给那汉子,冷笑道:“你自己抱着吧,这能使你不沉下去,如果你要命,最好还是跟在后面来,如果你想回到湖边去,就留神沙妮,她们会活活地剥了你的皮!”
那汉子抱住了皮袋,连忙把脑袋搁上休息,然后喘息着道:“嫂子,你行行好,我叫祁少爷给拉到深水里去浸了一阵子,压得五官冒血,身上一点劲儿都没有了,你让我在筏子上趴一下吧!”
苗银花笑道:“那敢情好,这几个女娃儿已经知道了墨林娜的阴谋,不再愿意跟她胡闹了,所以对你们这一批人也都恨得咬牙,你要是不怕她们咬你一块肉,就尽管上筏子来好了!我欢迎得很!”
听她这么一说,汉子倒是吓得不敢上去了,因为他看得见那四个划桨的女孩子眼中的愤怒,那是一种受欺骗与愚弄后所流露的愤怒,那真能把他给活活地撕裂了。
祁连山跟加洛琳到达岛上时,于七他们大概已经先到了,因为在地上还有着水渍与脚印。
这座岛不像沙漠上其他地区那么荒凉,可是由于水源无缺,又没有风砂的侵害,到处都是矮树,丛花和绿草,间或还有几株高大的松杉之类的巨树。
远看这个岛似乎并不大,但身临其上,发觉它还真不小,岛是呈长条形的,从谷口望去,只看见长条的尖端,也以为这儿不过几十丈见方,但是上岸一看,才知道它内纵很深,在岛的中心,建起了一列宫室。
那大概是女汗的宫室了,屋舍的建设很简朴,墙是用整根的树干叠架而成,屋顶上盖着小的松枝,那是唯一可用的建筑材料,别说这儿对外交通闭塞,就是那些较为重要的交通重邑,有砖瓦的建筑也不多,主要是大漠上的土质粘性不够,无法烧成砖瓦之故!
洞悉了满天云的阴谋,祁连山认为此时找到女汗也没有用,他必须先找到那八个潜入的凶手。
所以他一直循着地上淋湿的脚印向前搜索而去,可能那些人登岸也没多久,所以那些带水的脚印也没干!
终于,他们在一间屋子的外面停下,脚印一直通向屋内,而且屋中传出了人声,像是在激烈地争辩着!
“我说过了,一定要等到地狱谷那边有了消息才能行动,你们一声不响,就这么冒然而来,怎么行呢!”
那是个女子的声音,接着是那个叫于七的汉子道:“玛林娜,情况不同了,薛老头儿有了事,赶到这儿求援,满老大认为机会难得,带着弟兄赶去占领了他的地狱谷,只等你这儿发动成功就行了,那时不但这玛尔米乞部是你的,连地狱谷的魔神大殿都将属于你!”
“可是我怎么知道你们一定能成功呢?那个魔神使者的法力很高,你们不见得能斗得过他!”
于七鄙夷地一笑:“玛林娜,你别以为薛老儿真有什么魔法,那一套全是假的、骗人的!”
“他能使地下喷出烈火,使天空响起雷声,那怎么会假的呢?”
“唉!玛林娜,你真好骗,地底喷火,是用水引进了火山口,天突响雷,是他用冲天炮带了炸药上去,炸药你总知道吧,那玩意儿一点上火,就会发出爆炸声,还有很大的火光,天崩地裂,比打雷还凶,不过那是人做的,薛老儿在地狱谷玩的那一套,都是我们帮他弄的!”
“你们以后也可以帮我弄这些?”
“当然可以,满老大要帮助你成为天山众神的大祭师,使得万邦臣服,一定会使你的神通超越所有的人,才能使他们信服!”
“可是我怎么才能相信你们呢?你们汉人就是最不可信赖的人,而满天云又是汉人中的坏人,更不可信!”
于七有点光火了:“玛林娜,这是你去求我们的,可不是我们求你,你要信任就快点,不信就算了……”
“虽然是我求你们,但你们又不是平白无故的帮忙,你们要求一千袋的金沙,整个玛尔米乞部现在的存金也不过才一百多袋,其余的都藏在一个秘密的地方,只有大祭师才知道,假如不是为了那些黄金,你们会来帮助我吗?所以这只是一项交易,并不是谁领谁的情!”
“你怎么说都行,我们又不争这些。”
“不!我一定要弄清楚,我不愿意受人的恩惠,也不愿意受人指使,现在与我们当初谈的条件不合……”
于七用恫吓的语气道:“玛林娜,你别忘了,你是杀死祁云程夫妇的凶手,现在天风牧场正要大批前来报仇,要是没有我们的帮助,你将受到他们最厉害的报复!”
祁连山心头大震,他终于知道了杀死自己父母的凶手了。想不到却是这个叫玛林娜的女人。
只是她为什么要杀死自己的父母呢?
祁连山连忙站起身子,从窗子的隙缝中看进去,那是一所小型的祭坛,一座丈许见方的木台上铺着雪白的羊皮,羊皮上坐着一个女人,满头都是银白的头发,似乎年纪很大了,可是她的脸色却是红红的,润润的,看来也不过才中年,而且还相当的美。
她是盘腿坐着的,在木台后面,靠墙的一端,祁连山终于看见了玛尔米乞的保护神——天蝎大神了。
那是一座用黄金铸成半人半蝎像,一个斜倚的女像安在蝎子身上,赤裸着一对豪乳,六双脚都是手,有的曲肘支颐,有的捻花作舞状,有的则持着尖锐的利剑。
那条长尾巧妙地塑成了她的脚,弯曲地拖向一边,神像的身上是黄金的本色,只有脸部经过了彩色的描绘。
蓝色的眼睛,黑而深亮的眼睛,挺直而高的鼻梁,鲜红的嘴,美艳中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妖异与冷酷!
那神像的脸部使祁连山心中一动,他记得这张脸很熟,很熟,好像是在那儿见过,却又一时想不起来了。
于七等八个汉子都站在木台前。其余的人都在呆望着那座神像,只有于七一个人在跟着玛林娜谈话。
玛林娜似乎被于七那句话击中了心中的弱点,不胜痛苦地道:“提起这件事,就使我恨死了你们的那个满天云,我杀死祁云程,完全是他极力促使的……”
于七冷笑道:“这是什么话,玛林娜,我们满老大对你还不好吗,你私恋上了他,要求他私奔,他就带你走了,你又念念不忘祁云程,他把你带到兰州,安排你跟祁云程悄悄地见面,谁知道你见面后,会冲动地出手杀死祁云程,而且还杀死了他美丽的妻子……你闯了那么大的祸,满老大又陪着你悄悄地回到这儿,因为你只有回到这儿,才能躲过天风牧场的追索,你到过天风牧场,知道那儿有多少人,这能怪满老大?”
玛林娜愤怒地道:“怎么不怪他,我都已经几乎忘记祁云程,都是满天云在我身边不断地提起祁云程,唤回我的记忆……”
于七冷笑道:“假如你真忘了那个男人,哪怕有人每天在你耳边提上个千百次也没有用,因为你心里始终没忘情于这个男人,甚至于在睡梦中还念着他的名字……”
玛林娜略见激动:“可是满天云不该骗我,说祁云程对我一直念念不忘,唆使着要见他一面,还说他后来娶的妻子又凶又泼辣,说祁云程见了我之后,很可能触动前情,收留下我,我才听了他的话……”
于七冷笑道:“玛林娜,别忘了你是跟我们满老大私奔的,是我们满老大的女人,你在他面前却不断地念着另外一个男人,满老大不但不生气,反而成全你们,安排你们私会,这种心胸多么的宽大!”
“宽大个鬼,他根本就是在利用我,骗我……”
“怎么骗你呢,祁云程不是悄悄地跟你会面了吗?他要是不念旧情,绝不会摒退了牧场上的人,悄悄地见你的!”
“可是他的妻子一点也不凶,不泼辣。而且还美丽大方温柔可爱,比我,比玛尔莎都好上百倍,祁云程的心里根本就没有我的影子,他见了我,只说了几句寒暄的话,然后就介绍他的妻子,不但如此,他还要为我找个男人……”
于七笑道:“那怪你太心急了,他根本不知道你的来意,只能先试探一下你的意向,而且又当着他妻子的面……”
“他怎么会不知道,事前我就写过一封信给他,把我的思念之情都告诉他,他要是不接纳我,根本不必见我了,既然见了我,却又跟我装糊涂!”
于七一笑道:“所以你就杀了他?”
玛林娜道:“当时我是气不过,可是事后想想又不对劲!”
于七道:“怎么又不对劲了!”
玛林娜道:“我不会写字,更不会写汉字,信是满天云代我写的,谁知道他在信上写些什么?”
于七笑道:“那当然是照你的意思写的呀!”
玛林娜冷笑一声:“我觉得不是那回事儿,我见到祁云程的时候,他对我说的话就不太对得起来,所以我又把那封信带了回来,将来我总会找人再看一遍的!”
于七仍是笑道:“你找谁看都没关系,那是将来的事,目前最急迫的是需要取得汗位;玛林娜,你要弄清楚,我们手里有枪,有威力无比的水联珠,假如我们不是存心帮你,架起枪来,把玛尔米乞的人杀光也不是难事……”
玛林娜立刻冷笑道:“你们办得到吗?于七,你别在我面前吹了,你们真要有这个能力,早就下手了,玛尔莎表妹早就看出满天云的阴谋,对你们这些人,也一直在防备中,绝不会给你们任何机会的。”
“她看出有什么用,你们那些族里的女人都已经心生外向,她们急需男人,早已全心全意地投向我们这边了,把一切的秘密都透露了出来!”
“我不否认那些女人们的变心,不过只是极少数……大部份的人,还是对女汗忠心耿耿的,你们花言巧语,骗过去的女人都是些最没有地位,最差劲的人,在每次的决斗中的失败者,正因为争不到男人,才会为你们所哄骗,即使取得了她们的支持,还是没用!”
“笑话,连墨林娜都归向我们这边了,她是玛尔米乞部的首席长老,怎么会没地位?”
“墨林娜,那个老怪物早已失势了,因为她太下贱,太容易受男人的摆布,早已失去了族人的拥护,这次在岛上召开的长老大会就没有她的份,为了安慰她,才说是让她在外面留守,实际上却是准备在大会中,撤消她首席长老的地位,因为她把我们的秘道泄露了……”
于七怔了一怔道:“难怪那个老婆子急急地要发动叛变,原来她知道自己的地位保不住了!”
玛林娜的神色一变:“原来你们是受到墨林娜的唆使才急急地发动的,所以事前也不跟我商量一下……”
“反正迟早都要变的,不如趁这个机会,趁着长老们都在休息时,解决了女汗,胁令大家拥护你继汗!”
玛林娜叹了口气:“你错了,现在是最不适当的时机,玛尔莎表妹的许多措施引起了族人的不满,但是她的女儿康柏尔罕却在年轻人中取得了一致的拥护,玛尔莎也准备在今天宣布逊位,由康柏尔罕继汗,我立刻表示反对退出会议,希望把事情拖下去,等康柏尔罕一接任,任何人都无法取代汗位了!”
“那就把她们母女俩一起解决!”
“不行!今天绝对不能,毒针一共只有五支了,最多只能对付五个人,可是岛上现在却有四十多个长老,如果现在就乱动,最多只能对付五个人,还有三十多个人又怎么办,她们会活活把我们撕成碎片!”
“玛林娜,你自己难道连一个私人都没有了?”
玛林娜又火起来了,大声道:“怎么没有,我好容易费尽心血,笼络了几十个人,该死的满天云,一下子全把我的人给带走了,弄得我孤身一人……”
“那是为了你好,我们占领了地狱谷,当然要你的人来主持一切,接收下来,交付给你,这可不能假手他人,把地狱谷的秘密泄露了,你还能成为天山万邦之王吗?”
玛林娜还没有答话,忽然一个清脆的声音从她的背后响起:“玛林娜,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背弃本神,勾结异教,还想争夺我万神之邦的女王地位!”
声没人出,一个全身赤裸的女神,从屋后转了出来,手中握着一枝长矛,神色庄严,形貌与雕刻的神像完全一样,带着一股君临万世,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
祭堂的人都怔住了,玛林娜更是吓得匍匐在地,连连地叩首膜拜,口中喃喃地念着:“神圣的万邦之王,万能的天山之神,你的仆人玛林娜,你卑微的仆人,在听候着你的传唤……”
女神的声音还是冷冷的:“玛林娜,你还知道你是我的仆人,你还认得我是你的主人?”
玛林娜跪叩更频,颤声道:“万能的女神,伟大的主人,玛林娜从没忘记是你的仆人,天天都在睡梦中寻求你的指示,想不到你今天会亲身降临,真可惜这儿没有你别的子民在,无法让他们瞻仰你的神迹!”
女神又冷冰冰地道:“吾神无所不在,只有在我的信徒们意图反叛的时候,我就现身施以惩罚!”
玛林娜的脸都吓得焦黄了,连连叩首道:“大神请饶命,我没有背叛你,只是想使你的神迹更为光大,使更多的子民来敬仰你!”
“可是你却想占领我的神坛圣地!”
“那不是我,是满天云!”
“可是我听见这几个叛徒说的,满天云是为了你去夺取地狱谷,他还带了你的人去了!”
“万能的神,我们去到圣坛,只是为了赶走那个姓薛的老头子,他是个阴险可恶的人,不配作你的使者!”
“关于老薛的事,我比你知道得更清楚……”
“女神,你知道他跟……”
“我知道他跟满天云勾结,想要征服天山,想要掠夺你们玛尔米乞的宝藏!”
“伟大的女神啊,你真是无所不知!”
女神的声音更显得庄严:“老薛背叛我,所以我已经给了他应得的惩罚,他和他的两个女助手都死在第一道防线上!”
“哦!是谁杀死他的?”这句话是于七问的,显然他感到十分惊奇。
女神冷冷地一哼:“自然是吾神,我不但处死了老薛与那两个女人,还杀死了满天云派在那儿守望的人,更杀死了第二次派去暗袭老薛的人,最后杀死了一批玛尔米乞部的女叛徒,现在我来惩罚你们,在我神的光照之下,不容有叛徒存在……”
“女神饶命,玛林娜永远是你最忠贞、最谦卑的仆人,我到地狱谷去,只是为了想成为你的使者,更接近你!”
“神的使者是神自己选择的,不是谁想做就能做的!”
玛林娜在地上叩头不止。于七才警觉过来道:“玛林娜,你别傻了,她不是什么女神,是老薛的女儿……”
“胡说!老薛只是我的仆人,我的使者,我怎么会是他的女儿,于七,你侮蔑本神,应该处死!”
于七大声笑道:“哈哈,我看你怎么杀死我,你叫加洛琳,是薛老儿从俄国带出来的一个孤儿,养在地狱谷里,长大了就充作复仇女神来唬人!”
玛林娜突然从地上跳了起来,向于七扑去,口中怒吼着:“该死的东西,你居然敢如此侮辱我们大神……”
于七急得一面招架,一面叫道:“玛林娜,你疯了,我早就告诉过你,老薛那个女儿……”
“那个女儿我见过,她不像我们的神,可是这位女神,却跟我们神像一模一样,这尊神像,我们已经祭祀了近两百年,那是没人能冒充的!”
于七看看女神,又看看石像,显得迷惑地道:“老薛的那个女娃我没见过,只听说是个金发,绿眼珠的西方大美人,不就是这个样子吗?”
玛林娜又要扑过去跟他打架,女神忽然道:“玛林娜,离开他远一点,对侮辱本神的人,一定不能轻恕,我要处死他,使他的尸体变黑,连兀鹰都不吃他的肉,暴露在日光风沙之中,永受炼魂之苦。”
她举起手中长矛,平平一指,于七已跳了起来,然后就倒在地下。在地下只蹬了几下脚,就不再动弹了,眼珠凸出,脸上,身上,开始泛出黑色,死状极怖。
谁也无法想像这一指会有如此大的威力!因为每个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她的身上不着寸缕,根本没有藏武器的地方,她手中的那枝长矛,矛头都长满了锈,而且很沉重,不适用来作为武器。
那是玛林娜放在屋角的祭器,相传是她们祖上一个大力士女祭司所用的镇邪器,但是女神握在手中,却似轻若无物,这倒不足为奇,对方既然是神,自然有超越常人的力量,可是这信手一指,居然能将一名汉子立毙当场。这就是真正的惊人了。
尤其是于七的死状,分明是中了天蝎毒针的症状,那是玛尔米乞部用以对付叛族之徒以及死仇大敌时用的,数量限制极严,只有女汗才能保管使用。
玛林娜以大祭司之便,偷偷地收藏多年,才留下了五支,而现在这个女神却能平空一指而达到天蝎毒针杀人的同样效果,这只有神迹两个字才能形容了。
另外的七名汉子本都是不信邪的,可是于七的死,给了他们莫大的惊骇,变得也犹豫不决了。
在外面偷偷监视的祁连山也同样感到震惊,他知道这个女神是加洛琳乔装的,玛林娜说不出来,是因为她以前见到的复仇女神是一头长发,而现在的女神却是短发凌乱不齐,这使得一个人的外貌有着很大的改变,而这种改变,更像她们天蝎幻化的大神石像。
再者玛林娜对这个出现的女神坚信不疑,因为她能突然现身在岛上,在一般的情形而言,那是万不可能的。
可是祁连山却很清楚,是他把加洛琳带进来的,不久以前才离开他,原是想找个有利的地位,施以伏击,好一举制伏这八个人的,目前他们是以二敌九,仍然要展开奇袭才能成功,没想到加洛琳会突然以女神的姿态出现。
祁连山也想到何以那尊石雕的女神像看来眼熟了,因为她像加洛琳,石像与人之间当然不可能完全相似,但是加洛琳突然以这种姿态出现时,她所受老薛的训练,使她的行动,言语声音都具有了一种奇妙的、超特的神圣庄严意味,几乎真像个神了。
而且那举矛一指,就杀死了于七,使得祁连山也难相信,几乎真以为加洛琳具有神通了。
女神的声音还是庄敬的、严厉的:“玛林娜,你看见了没有,侮辱本神的人将会遭到怎么样的惩罚!”
玛林娜从来也没有怀疑过女神的真实性,跪伏在地下,举手膜拜叩首,以虔敬的声音道:“万能的女神啊,仆人从来也不敢对你有丝毫不敬,方才,你卑贱的仆人就曾经为了神的尊严,去跟那个侮辱你的人战斗,万能的神,玛林娜对你的忠心是不容置疑的!”
女神冷冷地道:“就为了你对我的忠心,我可以原谅你,宽恕你的死罪,可是你与满天云勾结,侵犯我的圣地,这件罪恶是不可宽谅的!”
“万能的神啊,请你宽恕,我只是想使更多的人来归附你,因为现在的人,渐渐对你失去尊敬了!”
“我知道,我自然会有办法使她们信仰尊敬我的,但不是靠外人的力量,尤其是满天云的人,他们根本不信神,冒犯圣地,将来很可能会摧毁我的圣地,你与不信神的邪恶之徒勾结,那是什么罪……”
玛林娜更为惶恐了,连连叩首:“万能的神,伟大的神,慈悲的女神,你的仆人知道错了,玛林娜愿意接受任何处罚,只求能继续侍奉你!”
“好,我给你一个赎罪的机会,你要知道,我是天山之神,我的子民是天山的子民,不能有外族的人加入的,更不能容外人来侵犯欺凌我的子民,所以我要你把这几个恶徒绑起来,交给玛尔莎女汗发落!”
玛林娜不禁犹豫了,女神严厉地催促道:“玛林娜你敢违抗我的命令?”
“玛林娜不敢,可是,万能的女神啊,请你谅解,他们有七个人,我只有一个人!”
“我会赐给你神力,赐给你超越常人的生命之泉,让你能有非凡的力量!来!”
她伸手向空一招一展,像是奇迹般地,手掌中多出了一个瓶子,丢给了玛林娜。
玛林娜叩谢后拾起,打开瓶盖,不禁惊喜万状,因为那是一小满瓶的乌风酒,也是她每次朝圣后才能求取到的生命之泉。这小小的瓷瓶中只不过一杯的量。
可是已经超过了她以往能求到的一倍之多了,她恭敬地饮下了一口,又小心翼翼地把瓶子盖好藏在怀中,然后她像是经过脱胎换骨似的,眼睛里透出了光,精神抖擞地向着那七个汉子走去,沉声道:“你们都听见了女神的谕示了,还不跪下束手就缚!”
一个汉子连忙道:“玛林娜!你要弄弄清楚。我不相信世上真有什么神明,这个女神到底是怎么来的。”
玛林娜厉声道:“住口,刘林,你居然敢冒渎女神。”
但是女神又开口了,笑了笑道:“玛林娜,你不要拦他,让我来跟他说,你叫刘林,很好,你说说看,我是从哪儿来的。”
刘林支支吾吾无以为答,女神又道:“玛尔米乞部在天山深僻之处,对外是隔绝的,这座岛又在湖的中心,我若不是神明,怎么能突然出现在此地。”
刘林叫道:“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来的,但是绝不承认你是什么女神。”
女神一笑道:“我并不要你承认,也不要你相信,我是天山之神,统率着我天山的子民,本来就不要外人加入,尤其是你们这些邪恶的外人,不过神明惩罚却是至公无私,不分种族的,你们这批人是汉人中的败类,在别处为恶,我懒得管你,今天你们侵入到我的领地,危害到我的子民,我就不能坐视,我要对你们施以严惩。杀!”
长矛再指,刘林又是一跳,倒地翻了两下,就跟于七一样地全身发黑死去。
连续杀死了两个人,都是在举手之间,没有一丝痕迹,看来这位女神果真能掌握着人的生死!
还剩下六个人,再也不敢怀疑她的真实性了,他们不敢反抗,却也不甘束手就缚,唯一的办法只有逃亡。
这些人倒是真正的老江湖,连逃走时都有默契似的,呼喊一声,自动地分散了开来,各自找寻出路逃生。
玛林娜只有一个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因此她只有先找定一个人冲去。
这一间祭殿有三道门户,有一面是没门的,那个家伙冲向了墙壁,发现没有门户,又折了回头,刚好遇上了玛林娜威风凛凛地赶到,只好动手抵抗,但一方是心虚胆怯,一方是勇气百倍,胜负之势很明显,他才抵挡了两招,就被玛林娜一掌砍在颈子上,倒地不动了。
这一掌似乎很重,玛林娜是在乌风酒的强烈作用与神迹双重激励下,把她的体能发挥到了极致,连她自己也不知道那一掌有多大劲道,只见那个家伙倒地后,脖子歪过一边,口鼻耳孔中都冒出鲜血来,大概那一掌把他颈骨砍断了。
玛尔米乞的女人本就骠悍,再加上在神力的鼓励下,玛林娜更是信心十足,怪叫声中又冲向了另外一人。
这也是唯一退回的一个人,六个人,被玛林娜击倒一人,两个人是冲向门口的,那道门很窄,他们只能一先一后地出去,祭台上的女神忽地举起长矛掷出去,其疾如电,刷的一声,硬生生把两个人由后脑穿透前心,卡在门当中。
另外两个人是冲向另一道门的,他们倒是没有阻挡,可是才出门,又倒着飞回来,头破血流。
他们像是被一种重物敲在头上,又被巨力丢回来的,显然是他们遭受到突击,而且是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突击,因为根本没有瞧见人影,只听见梆梆两声,接着就是两个人事不省的人被掷了回来。
这一连串不可思议的事迹,对玛林娜而言倒是毫无惊奇之感,她对女神的信仰已经毫无怀疑,对一切的神迹自然也认为理所必然的事。
最惶恐的是那个汉子了。一切都不容他不相信,扑地一声跪了下来,连连叩头,任何话都不会说了,而且他是对着女神跪下的,可见他对这位女神已经是心胆俱裂,只求能饶过他的一条活命了。
玛林娜恨透了他们,高举起手掌,正准备朝他的头上砍下去,女神忽然喝止道:“住手,玛林娜,不伤害投降的敌人是我们的信条之一。”
玛林娜弯下了手,恭敬地道:“万能的神,你的仆人当然遵从你的吩咐,可是这些人狡猾得很,他是为了怕死才投降,信条上说怯懦畏死的敌人,不值得给予怜悯。”
女神笑了一笑:“玛林娜,你还敢跟我背信条吗,信条是我颁布的,我自然比你清楚,信条上说,不信神的人、冒犯神的人,都将处以极刑,你勾结满天云,就犯了第一大罪!”
玛林娜惶恐地道:“至大的女神,玛林娜对你的忠诚丝毫未变,只是因为满天云告诉了我有关于使者的事,他对女神极为不敬,我才想到要取代他而为神的仆人!”
女神冷冷地道:“信条上说只有自省无罪,清白的人,才能代神惩诫别的犯罪的人,你有这个资格吗?”
玛林娜低下了头道:“是的,玛林娜等候着你的惩诫!”
“很好,现在你把这个俘虏捆起来,押去见玛尔莎女汗,向她认罪,向她招供你的一切罪状!”
玛林娜脸色一变道:“女神,你已经原谅了我了?”
女神笑笑道:“是的!我原谅了你的不敬,但是你还有对你的族人不忠之罪,你要去向她们认罪,只有等她们都原谅了你,你才能成为清白之身,才能回到我的身边,做我的仆人!”
玛林娜犹豫片刻道:“女神,能不能请你一起去向族中的长老们显示你的神迹,她们已渐渐不相信你了?”
“那是你们这些祭师们的错误,你们是神的仆人,没有宣示我神慈爱的胸怀,却只借着神的力量去恫吓你的族人,欺凌她们,所以才使她们失去信心,所以我要你去向她们忏悔,求她们宽恕,告诉她们我的大公无私!”
玛林娜还在犹豫,女神已经愤怒地道:“去!玛林娜,你的要求太过份了,你该记得最重要的一条信条,只有神的仆人才能接受神;只有神的叛徒才能见到神,前者蒙神的慈悲,受神的赐福,后者将受到神的惩罚,你居然敢要我去将就我的子民,让那些不洁不净的人见到我的法身?”
玛林娜连连叩头道:“是!是!万能的女神,玛林娜错了,玛林娜太愚蠢,多谢神的指示。”
女神哼了一声:“难怪你们这一族变得对我不像以前那么恭敬了,你这个做大祭司的人都没有弄清楚我神的教义,又怎么能去教化别人,快去,这是对你忠贞的考验,如果你得不到族人的谅解,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玛林娜叩了个头,解下身上的细皮腰索,把那个汉子绑得结结实实,掮在肩向外头走。女神又道:“玛林娜!记住,我要在你这个地方居留一下,未经允许,任何人都不准再来,包括你自己在内。”
玛林娜恭恭敬敬地答应了,然后才走了。女神这才一笑道:“山!你可以进来了,你合作得很好,打昏了那两个人。”
她果然是加洛琳,祁连山虽然一直都在观察着,心中却实在很难拿定主意,那位女神看起来像加洛琳,声音也是加洛琳,可是她的神态气度,俨然是个君临天下睥眤一切的女神,完全不是以前所见的那个刁蛮、美丽、慧黠的多情女郎了,还有就是她所显示的神迹,最后一杖钉穿两个人不希奇,那是技与力的表现,练过武的人能做得到,遥空一指,就能致人于死命,那近乎是巫法了。
祁连山知道加洛琳不会什么巫法,他自己也不信什么巫法,因此他又开始怀疑这个女神是不是加洛琳了。
一直等到加洛琳开了口,他才奔了进去,加洛琳才伸出了双臂,等着他的拥抱,这是一个很自然的举动,自从他们灵肉结为一体后,加洛琳经常以这个动作表示她的兴奋,或是她的胜利,两个人即使是小别一两个钟头,再次见面时,也一定会有一次热烈的拥抱,祁连山并不习惯,可是这次却是祁连山先伸了手,把扑过来的加洛琳一把紧紧地抱住后,在空中打了两个圈上高高地抛了起来。
加洛琳咯咯地娇笑着,身子在空中却是横着平往下落,她很放心,根本不担心会摔着,而祁连山也不会让她摔着的,果然她落在祁连山的臂弯中,一手抱住她的肩头,一手搂着她的腿弯,先在她的唇上深吻了一阵,然后才吐了口气:“加洛琳,你这小淘气,真会捣蛋,也不告诉我一声,跑去扮神弄鬼!还装得那么像……”
加洛琳笑道:“怎么是扮神弄鬼呢,我本来就是魔教的女神呀,当我站在祭坛上时,我是不折不扣的神,我也把我自己看成了神,没有一丝怀疑,所以我的谈话,我的神态,才能有神的威仪,使万民拜伏!”
“这是老薛教给你的?”
“不!也不能说是他教的,他自己做起来一点都不像,也无法教我,他说女神是与生俱来的气质,不是教得会的,有人生来就是女神!”
祁连山心中暗暗佩服那个死去的老薛,他的行为虽然邪恶,但是他却是个绝顶聪明的人。
加洛琳自小是个尊贵的郡主,一直就高高在上,无形中已具有了超然在上的气质,他又在心理上加以培养,使加洛琳养成了自己就是神的观念,因此才赋有了这种发乎自然的女神气质,不加任何矫揉做作而具慑人的力量。
又轻轻地吻了她一下,才把她放了下来,拉着她的手看了一下,然后才问道:“加洛琳,你给我从实招来,你刚才是怎么弄的。”
加洛琳笑道:“你是问我怎么能在指顾间就能杀人的,那是女神的法力,神是无所不能的!”
“你别骗人了,我看得出你一定是另外玩了手法,那两个人是中毒死的,而且中的是这儿特有的天蝎之毒,只是我不知道你是从哪儿弄来的毒针!”
加洛琳笑道:“不只是毒针,还有我给玛林娜喝的生命之泉,伸手向空一招,就出来了一个瓶子,你想想着,那又是怎么来的呢?”
“那倒不希奇,东西原本是在你身上的,稍稍施展一下手法,就转到手上去了,变戏法的都会这一手!”
“那得要身上有藏东西的地方才行,你看我的身上,哪儿能藏得下一点东西的?”
她伸开双臂,全身不着寸缕,的确是无法藏得下一点东西,祁连山不禁惑然地道:“难道你真有法力吗?”
“我不信,世上绝无神仙,那是术士骗人的把戏?”
“那你不妨拆穿看看,我的把戏是怎么变的?”
“加洛琳,戏法人人会变,各有巧妙不同,老薛要把你变成女神,自然会教给你一些很巧妙的手法,如果能轻易被人拆穿,把戏就不灵了。”
“你也有不知道的事情?”加洛琳很得意。
祁连山叹了口气:“我又不是万能的神,哪能每件事都知道,我之所以要追问清楚,是怕你不知道厉害,尤其是天蝎毒针,剧毒无比,沾上手就会致命的。”
“你放心,我根本就没有见过那两枝毒针!”
“咦!你哪来的两枝毒针,那是玛尔米乞部特有之物。”
“我没有,毒针是你自己的。”
“我的?这就怪了,我怎么会有那东西的?”
“是你从兰州带来的!”
“啊,那是我从父母遗体上起下来的凶器,我带着作为追凶的证物,怎么会到你那里去的。”
“我的手没沾过毒针,自然不是在我这儿。”
祁连山被她弄糊涂了,想了一下才道:“是了,那两枝毒针被康柏尔罕拿去,找她母亲追问来源了,怎么会跑到你身边去了!”
“山!你还要说在我身边,我不是再三告诉过你,我根本就没有沾过毒针吗?”
“那两个人是中了毒针而死的,是你用……”
“我只用矛指了他们一下,那样子可发不出毒针吧?”
“不是你发的毒针,那又是谁呢?”
加洛琳笑道:“自然是个有毒针的人!”
祁连山这才叫起来道:“是康柏尔罕,难怪那两枝毒针发得如此巧妙,无声无息,这种手法只有女汗才会,而天蝎毒针也只有女汗才能使用,康柏尔罕是女汗的继承人,她当然学会了那种手法!”
加洛琳笑道:“这下子你可聪明了,康柏尔罕躲在暗处,我用长矛指向谁,她就悄然地发出毒针,看起来就像是我用神法杀死人一般,因为只有两枝毒针,必须用这种方法,杀两个人,吓住别的人。”
祁连山也笑道:“这一说我全明白了,你向空一招手,躲在暗中的康柏尔罕就把瓷瓶丢在你手中。”
“不错,这一来把玛林娜哄得心悦诚服,再也不敢生背叛之心,否则她身边有五枚毒针,用来对付我们,至少也能杀死我们五个人,那不是太危险了吗?毒针一发,必有人送命,那是种很歹毒的凶器。”
祁连山黯然地道:“是的!我父亲一身武功,也难在针下逃过一死,这东西太歹毒了!”
“玛尔莎女汗已经知道了,她很伤心,她没有杀死你父亲,下手的是玛……”
“是玛林娜,刚才她跟于七说话时已经招认了!”
“我怎么没听见呢,否则我一定要追问一下!”
“那时你正巧离开了,你怎会碰到康柏尔罕的?”
“我绕过去想找机会偷袭的,刚好康柏尔罕从她母亲处询明了内情,跑来找玛林娜对证,一来就看到玛林娜勾通了于七他们,要在岛上行凶夺权,她很担心,怕一个人的力量制不了他们,因为岛上没有武器!”
“玛尔莎女汗不是有天蝎毒针吗?”
“她知道了你父亲死在毒针之下,十分伤心,当着那些长老的面,把所有的毒针全部沉下水中毁了!”
“哦!她为什么要那么做呢?”
“因为她既伤感你父亲的死,又痛恨玛林娜偷走了她的毒针,做出那种事,为全族带来了灾祸!”
“她以为我会率领天风牧场的人来找她们报复?”
“她的确是有那份畏惧,因为她与你父亲的那段恋情很秘密,牧场上的人都不知道,如查出你父亲是死在玛尔米乞部手中,一定会前来复仇,你父亲在牧场中很受人爱戴,在沙漠上也很受牧民的欢迎,杀死你父亲,会成为整个天山与草原的公敌……”
祁连山道:“她太过虑了,我不会这么做的!”
“康柏尔罕是准备来拿住玛林娜交给你,证明玛尔米乞部的清白,哪知来了就看见了我……”
“于是你们就联合起来,演出了那一场好戏!”
“是康柏尔罕的主意,她看见我跟天蝎大神很相似,于是叫我来扮演女神,其实我本来就是女神……”
祁连山笑笑道:“这句话倒不假,你往祭台上一站,那付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没人敢怀疑你不是女神,连我都被你唬住了,明明看到的是你,但在那个时候,我实在不敢相信,也不敢相认……”
“可是你还跟我配合得很好,那两个逃出去的家伙我正在发愁,因为我实在无法分身去对付他们,本来是打算让他们先溜,谅他们不敢往别处去,一定是跳下水去游水逃命,我再到水中去抓他们,但是你一棒子把他们打了回来,却更帮了我一个大忙!”
祁连山道:“我当时只是怕他们逃出来伤害别人,根本没想到是在帮你的忙,不过他们真到了水中,水性也不如你,很容易就会被你制住的,我也帮不了多大的忙!”
加洛琳笑道:“在水里抓住他们,究竟不如平空把他们打回来的好,这样才显得吾神之威,不可冒渎,对我不敬的人个个都当场受到严惩,一个都遗漏不掉,所以玛林娜对我才衷心畏敬,丝毫不敢违抗!”
祁连山笑道:“真想不到,你这位女神真有点威风,竟然把一场变乱,轻而易举地平定了,那八个家伙都是满天云留下的悍匪,假如不是你先镇住了他们,吓破了他们的胆,恐怕还要大费一番手脚才能制服他们呢!对了,康柏尔罕呢,她怎么还不出来!”
“早就走了,她抢在玛林娜前面,先到女汗的寝宫去,把消息告诉女汗,配合玛林娜的行动,而且还要会同长老们拘审玛林娜的叛变之罪!”
“那我们也去听听看,我要知道我父母被害的真相!”
“不!我们不能去,那是她们的长老大会,只有王族才能参加,康柏尔罕答应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待,有八婶儿在那边,她会知道的!”
祁连山想想道:“那我们干什么呢?”
“等在这儿,她们把事情作一番交代后,一定会来告诉我们的,我们去接银花姐吧!”
两个人来到了岸边,苗银花正好押着那个家伙,把皮筏摇到了岸边,上岸之后,苗银花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个家伙的脖子劈上了一掌击昏过去!
祁连山微怔道:“银花,你这又是干吗?他的同伴已经全数解决了,谅他也跑不上天去!”
苗银花道:“这家伙是白狼大寨的细作,他还不知道我已经叛离了我姊姊,向我说出了秘密!”
“什么秘密?”
“白狼大寨也有意思并吞掉满天云,在他身边安插了不少的细作,这家伙就是其中之一,而且他们也已经递出了消息,要我姊姊迅速带人突袭地狱谷,配合这边的行动!”
“这边又能有什么行动,即使他们得了手,大部份都是满天云的人,什么好处都没有!”
“不!这个家伙说他跟玛林娜较为熟悉,准备在这边得手后,就立刻向玛林娜揭发满天云的阴谋,叫玛林娜带着人先把那些人制住,然后利用玛尔米乞部的人去进剿地狱谷,满天云带走了一批人,那都是玛林娜的心腹,只要玛林娜一声号召,那些女的都会听令发动,里应外合,把满天云整个消灭在地狱谷中。”
祁连山听得一皱眉道:“满天云是必须要消灭的,我本来也计划要玛尔米乞部的人跟我配合,扑击地狱谷,现在反而麻烦了,又增加了你姊姊带来的白狼大寨一批人!”
苗银花道:“所以我才把这个家伙劈昏过去,不让他听见我们的谈话,就是要跟您再商量一个办法!”
加洛琳道:“让他听见了又能怎么样,他难道还能把消息传递出去不成!”
苗银花道:“很有可能,这家伙很有心计,在玛尔米乞部里笼络了好些人,据说有几个长老都跟他有了联络,假如不把他安顿住,一转眼溜了,恐怕消息传出去,就大为不利了,目前我们所以能一再地奇袭得手,完全是估着对方不明我们究竟的优势,现在他已经知道我们的人手不过就这几个,那就糟了,不管是满天云也好,白狼大寨也好,都可以稳吃我们!”
祁连山笑道:“就算消息泄露出去,我们也不见得稳被吃掉,在沙漠上拼斗不完全靠火力强,人数多,最重要的是智力高,地形熟,在这方面,我们就占了最大的优势!”
苗银花道:“满天云一直横行大漠草原,地形上,他比我们可熟多了!”
“不错!可是他最不聪明的就是躲进了地狱谷,在那个地方,他就没有我们熟了!”
“少爷,您在地狱谷里也只耽了一两天,等我们赶到地狱谷,他已经先到两三天了,怎么样也比您熟!”
“在谷中禁地那一片密林,就是多住上十天半个月,也不可能弄清楚,可是加洛琳从小在那儿长大的,这一点他绝对比不过,现在我们又把玛尔米乞的危机解除了,他们为了日后的安全,也会主动地配合我们去攻击地狱谷,所以在人数上,我们也不怕缺少了!”
苗银花道:“少爷,您已经有了进攻的计划了?”
“我正在想,等女汗来了,我再跟她商量一下,大致是差不多了!”
苗银花忽又道:“少爷!关于水联珠缺少的零件我也问出来了,他们就埋在仓库里的地下,起出来装上就能使用了,这对我们是个好消息!”
祁连山却苦笑一声道:“这不算太好的消息,这机枪上的零件都是钢铁做的,埋在地下长了锈,还能用吗?”
“怎么不能用,把铁锈磨掉就行了!”
“不!尤其是底火撞针,那可不能随便乱安的,它原来的大小是恰到好处,如果磨得小了一点,就不容易操作自如,控制在心,那是很危险的事!”
苗银花的兴奋之情略抑,叹了口气道:“我只是听他说,可不知实情,到时您瞧吧,能用就用,否则大老远的抗了去,不能用可冤枉,至于这个家伙,我认为还是看牢一点的好,找根绳子把他绑上吧。”
加洛琳道:“不必那么麻烦,我来料理好了,老薛制的迷魂香,我也带了一点来,给他闻上一点,准保两天之内醒不过来,那不是比什么都好。”
祁连山忽而心中一动道:“加洛琳,那迷魂香还有多少,怎么配制的你知不知道?”
“不知道,配方在老薛的肚子里,他一死,这些魔教的魔法都失传了,恐怕整个魔教也要断绝了,现成的迷魂香只得一小瓶,我装在一个防水的小袋子,挂在皮带上,不过那香可不能乱用,因为我没有解药了,我们自己闻上,也得昏睡个两天才能醒。”
她取出了一个小袋子,里面有四个小瓶子,拿了黄色的一个,又指着其他的瓶子道:“这儿全是乌风酒,也就是所谓的生命之泉,刚才给了玛林娜一瓶。”
祁连山笑道:“怎么想到带这些的?”
“是小娥姐叫我带着的,她说我们到这岛上来,情况不明,万一起了冲突,我们除非有兵器,但是伤了人也不好,只有用这种迷魂香最好了……”
她挑了指甲盖那么一点粉末,弹在火炬上,立刻冒出一蓬青烟,然后自己屏住呼吸,把那个昏倒的家伙拉起来,把鼻孔对准着那蓬青烟,一直等烟雾散了才放下人来,自己也远远地跳开了。
祁连山道:“这就行了?”
加洛林道:“行了,其实这已经是浪费了。那一撮药粉可以薰倒五六个人呢。”
祁连山拿过她手中的小瓶道:“那这一瓶药粉足足可以薰倒五六十个人了!”
加洛琳道:“药量是够了,不过得五六十个人集合在一起,如果离得太散了,香味效果就差得多!”
“再差也没关系,我只要对方能昏绝一会儿工夫,或者是使得对方软绵无力就行了!”
“那没问题的,你要用来对付谁?”
祁连山笑笑道:“现在还没有一个定案,反正这种事情只能见机而行,事先想好了办法,如果对方不集中在一起,也是白费,不过我倒是有个主意,觉得大可利用一下,慢慢再来想办法吧,你可得收好别弄丢了!”
这时,外面传来了刘老好的声音:“祁少爷!祁少爷!”
三个人精神都为之一震,祁连山忙道:“八婶儿来了,我们去看看她带了什么消息来!”
迎出门口,他们才发现除了刘老好之外,还有一个中年的美妇人,虽然是穿着草原上的服装,但是却别有一股雍容的气质,祁连山知道这一定是女汗玛尔莎!
没等刘老好介绍,玛尔莎已经开口了:“祁哥儿,欢迎你来玛尔米乞部,也谢谢你解了我们的危,我就是玛尔莎,令尊的老朋友,恐怕令尊没有向你提起过!”
祁连山忙道:“不!女汗,先父以前没有提起,但上半年他到内地去看我,我们谈得很融洽,什么事都谈!”
“也包括我跟他的交往在内!”
“是的!只是不太详尽,没有提到女汗的部族,但是他跟女汗的交谊他却说得很明白,而且把你们的纪念玉玦都给我看过了,他要我以后对女汗多加尊敬……”
玛尔莎有点感动,眼睛红红地道:“你父亲是个很可敬的人,族里有很多人都在怀念他,所以玛林娜向大家承认了杀害你的父母,几乎起公愤,要不是我拦住了,她会被人活活地打死的,不过她杀死你父母的动机固然不对,内情却是值得原谅的,她完全是受了别人的摆布与利用……”
说着又擦擦眼泪,拿出三封信,递给了祁连山道:“这是玛林娜提交出来的证物,她不会写字,信是托人写的,不过信都是内地的信柬,而且她还保留了自己用回文写的原信,我相信她不是伪造的!”
祁连山道:“其实我父亲是看得懂回文的!……”
玛尔莎叹道:“看得懂也没有用,信是满天云拿去转交的,在中途他也会把信的内容改换掉……唉!说起来也怪我,你父亲的死,有一部份是受了我的害,他受害的时候,我也在兰州,只是你父亲不知道!”
祁连山一震,玛尔莎道:“你听我把事情说明了,就不会误会了,开始时你把你父母受害的事告诉了康柏尔罕,她还以为是我下的手呢,拿着玉佩跟毒针跑来责问我,弄得我莫名其妙,因为我根本不知道你家里遭了凶事!”
刘老好在旁道:“大姐!你最好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明一下,这样子反而会使人不明白!”
玛尔莎又擦擦眼泪,轻轻一声道:“我实在也不知道该怎么说,祁哥儿还是先看信好了,你也懂回文吗?”
“懂一点,一般的文字可以懂!”
“那就行了,我们这儿多半是什么字都不识的文盲,玛林娜因为是大祭司,才比人懂得多一点,她的信也很简单,你看了就会明白了!我也容易说明白。”
祁连山于是先展开了那一封回文的信,信是玛林娜写的,说她随着女汗玛尔莎,离开了玛尔米乞部,希望祁云程能念及旧情而收留她们,接下去是她一个人向祁连山表达了她的爱意,说表姐只是一时冲动,也许留意不坚,但是自己却是决心不愿回族,情愿为他放弃一切,只要祁云程收留她,叫她做什么都可以的,听说他娶了个又凶又悍的妻子,愿意贡献出自己全部的爱情,也可以安慰他的晚年,末后她还一再强调要祁云程别忘记以前说过的话……
祁连山一口气读完了,大致意思都还能明白,因此问道:“我父亲以前跟玛林娜很好吗?”
玛尔莎苦笑道:“你父亲为人很风趣,玛林娜那时才十五岁,还是个小孩子,对你父亲崇拜得不得了,一再向他示爱献身,你父亲不忍心伤害一个小女孩子的感情,总是捏捏她的脸,笑着说:你长大了我就娶你——那只是对个大小孩开开玩笑的话,哪知道她就认真了!”
祁连山轻轻一叹。玛尔莎黯然道:“你看第二封信好了,那是给你父亲的信,问题就在这封信上!”
祁连山抽出了信,却是用汉文写的:
“妾自大漠中来,为玛尔莎姊衔来急信,事如燃眉,为恐露形迹,乞能予以秘密赐晤,以便面告,玛林娜再拜!”
祁连山道:“这怎么成了用汉文书写的了?”
“交到你父亲手中的信就是这一封了,假如是玛林娜的原信,恐怕你父亲根本就不会加以接见了,因为我跟别人打听过,说你父亲的态度很严谨,做人很方正……”
祁连山想想父亲的确是这样一个人,大概也就是年轻时在玛尔米乞部的那段艳事的原故,使父亲以后为人处世都有了大改变,敦励品行,细节无亏,所以才获致那样轰动的侠名!
玛尔莎苦笑道:“其实怪我的脸皮薄,我是为了族中不时受到侵扰,听说你父亲的名气越来越大,而且婚姻生活又不太如意,才动了心,这都是满天云那个混帐东西跟我说的,而且那时康柏尔罕也大了,我是想把族位交给她,去找你父亲,补偿一下当年对他的欠缺,所以我才带着当年的定情纪念物,又怕难以启齿,才带了玛林娜一起,托她去见你父亲试探一下你父亲的意念,我不知道她会私下写下那封信给你父亲,而那封信又被满天云换成了这一封,才闹出那件悲剧,要是我厚着脸皮去登门拜访,就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了!”
刘老好也叹息着道:“大姊,也怪我这些年来,没有再回到族里来跟你见面,否则你也不会受满天云的欺骗了,祁夫人容貌才艺品德,举世无双,祁大爷的生活美满极了,你如果知道了,就不会再去这一趟了,就是去了,也不用带着玛林娜,那么神秘兮兮了,公开大方登门拜访一下老朋友,提出你的困难,祁大爷一定会很热心帮你忙的!”
祁连山道:“是的,女汗,父亲对你们族中的规矩固然感到不太满意,可是对族中的人都很关心的,他到内地去看我的时候,还特别告诉我,要我将来主持牧场的时候,对你们要多加照顾。对了,玛林娜是为了什么才要行凶杀死我的父母呢?”
玛尔莎抹了一下泪痕道:“你看第三封信就知道了!”
祁连山拆开第三封信,那是以他父亲祁云程的名义给玛林娜的回信,信中亟道相思之意,而且还答应秘密会见她,一叙旧情,答应安排她今后在一起的日子,至于女汗方面,则不想见面了,而且还说了怕女汗日后纠缠不清,叫玛林娜把女汗的信物跟毒针都偷了来。
祁连山一面看一面愤然道:“我父亲怎么会说这种话,做这种事,写这种信,这根本不是我父亲的笔迹!”
玛尔莎黯然道:“我知道,但是玛林娜根本没见过你父亲写的信,也不太了解你父亲的为人,对这封信上的话居然深信不疑,你想一想她自己偷偷写给你父亲的信就明白了,她都能打算把我撇开,想一个人跟你父亲去,她对这封信上的言词又怎么会怀疑呢,满天云是摸透了她的心思,才伪造了这封信。”
祁连山点点头问道:“以后呢?”
“以后她就私下去见你父亲了,然而她骗我说你父亲答应见她一面,谈谈我的事,要我把玉佩交给她去作为信物,她拿了我的玉佩,还偷了我的天蝎毒针去见你父亲,据她说她见到你母亲也在场,感到很奇怪。”
“我父亲是以款待故人的心情接见她,为表示心中无伪才要我母亲一起,这没有什么不对呀!”
“但是玛林娜不这样想,她见到你母亲的风华仪态,一切都此她好上多倍,心中充满了嫉恨,然后她提出信上的要求,你父亲说她在开玩笑,还拿出那封信来,玛林娜以为是你父亲故意侮辱她的感情,一怒之下,就用天蝎毒针暗算,先杀死了你父亲,嫉恨交错之下,她又杀死了你的母亲,等她做下了错事之后,她才后悔了,她想到你父亲有了那么美的妻子,而满天云却告诉她你母亲是个又丑又凶的女人,显然有点不对,而且你父亲明知她不识汉字,也不该用汉字写信给她,尤其是这种充满感情的私信,总不会要人去念给她听吧?”
玛尔莎叹了口气:“但是那时想到已经迟了,她只得把我给她的玉佩留下,把你父亲的玉佩拿走了,回到我那儿说你父亲的生活很美好,不想再要我们去打扰他的平静,而且我是一族之尊,他不能为我停妻再娶,又不能屈我为妾,相见不如不见……”
祁连山道:“家父是个豪放的人,虽然不是老粗,但是也不会说出这种曲折的话来!”
玛尔莎轻叹了一口气:“是的,这番话不像是你父亲说的,可是我跟你父亲又分开太久了,而且玛林娜自己说不出这番话的,我以为她真是转述你父亲的话,女人也有女人的尊严,既然你父亲作此表示,我也无颜再留,又悄悄地回到了这儿,始终不知道玛林娜做了些什么事!”
祁连山道:“女汗,我有件事不明白,你们到兰州去时,干吗要掩饰形迹呢,天风牧场的人很多,只要你们公开的来到,牧场上的人一定会知道的,看见你们跟满天云走在一起,父亲也一定会设法先来见你的,你们不知道满天云,天风牧场的人却对他清楚得很!”
玛尔莎苦笑道:“玛尔米乞部在草原上的敌人太多了,如果知道我离开了领地轻出,不知有多少人会把我抓起来,对玛尔米乞部提出勒索呢,我必须要悄悄地走!”
刘老好叹了口气:“一切都是天意,鬼使神差……”
祁连山庄容道:“不!这不是天意,是人为的,一切都是满天云在中间捣鬼,这个人太险恶了,此人不除,草原上永无宁日,不知有多少人要蒙受其害呢!”
玛尔莎点点头道:“是的,这个人必须消除,否则我们玛尔米乞部也逃不过他的魔手,这次幸亏祁哥儿来到,否则我们就会被他阴谋并吞掉了,所以长老会议决定,要对满天云展开突袭,澈底消灭他,我们准备派出一百名战士,由康柏尔罕带着进攻地狱谷,只是她们都没有作战的经验,还希望祁哥儿多帮忙,人不够还可以再增加!”
祁连山想了一下道:“一百名战士是足够了,我义不容辞,只是玛林娜……”
玛尔莎道:“我们已经决议,免除她的大祭司职务,监禁起来,她是杀死你父母的凶手,也是本族的叛徒,我们一定会将她处以极刑,给你一个交代!”
祁连山道:“女汗会错了我的意思了,玛林娜虽然犯了错,但她是个头脑简单的人,完全是受人利用而已,刚才她已经知道忏悔了!我想向女汗求个情……”
“祁哥儿!你要我放过她?”
“不是我要放过她,是先父,先父在死前还用手写了几个字,不要我们报复!”
女汗似乎很意外,良久才道:“你父亲是个很可敬的人,他的心胸这样宽大,可是对满天云这种人……”
“家父死时还不知道是满天云居中捣蛋,还以为是玛林娜在嫉恨之下疯狂行为,所以才原谅了她,至于满天云,就是他不陷害我的父母,我也不会放过他的,先父一生最大的希望,就是使草原成为一块和平安祥的乐土,我也要继承先父的遗志,完成他的愿望,因此我立誓要消灭这个草原上的祸害!”
玛尔莎很感动:“你们父子俩都是很伟大的人,不过,祁哥儿,这恐怕很不容易,你可以放弃追究亲仇,但是族中的长老们都不肯原谅她的叛族之罪!”
“叫她将功折罪,去消灭满天云,大家总不会反对的!”
“叫她将功折罪,这话是怎么说?”
“满天云从这儿带走了几十个女孩子……”
玛尔莎叹了口气:“那些人对族里的规定很不满意,受了满天云的蛊惑后,跟着他的手下走了,恐怕很难再叫她们回来,唉!也许我早该听你父亲的劝告,把规矩更改一下,现在情况不一样了,玛尔米乞部不再是一个深闭远离的部族,跟别的部族接触的机会也多了,我们也不能再固守着祖先的规矩了!”
祁连山道:“女汗,这是应该的,祖先传下来的规矩应该为着后世子孙们好,帮助子孙蔓衍繁盛,促使部族繁荣,那些规矩才有意义,才值得保留,否则的话,已经不值得去维持了,时代在变,规矩也必须慢慢地变……”
刘老好笑道:“祁少爷,这些道理,你可以跟康柏尔罕去谈,我大姊已经准备把汗位传给她去继承,而且也准备族中一些年纪大而又顽固不化的长老们撤换掉,让年轻人去多负责一点,她们也比较能接受新的思想观念……”
祁连山道:“这些问题都是以后的事了,我要玛林娜戴罪立功,是因为那些女孩子都肯听她的……满天云坚守地狱谷是很难进去的,但是玛林娜却能进去,她领着那些女孩子里应外合,我们才能把满天云一举歼灭!”
“那些女孩子肯听她的指挥?”女汗显然不信。
“是的,这些话是玛林娜跟满天云的手下在谈话时被我听见的,大概错不了,满天云带走那些女孩子,是为了占领地狱谷的魔教总坛,好利用那儿,号召其他部族的祭师巫师,在天山造成一股特殊的势力!”
玛尔莎冷笑道:“那是做梦,维吾尔大部份笃信回教,像我们这样信仰神教的只是很少的支族,玛尔米乞部算是最大的一支,其余的人数加起来,也只比我们多一点,在全数的维吾尔人中,只占了很少一部份,何况天山的居民人种太多了,除了维吾尔人之外,还有哥沙克人,西藏人,就凭这点人,怎么能统治天山呢?”
祁连山道:“有满天云在后面撑腰,并不是不可能的,这个人的野心大,鬼主意也多……”
玛尔莎道:“就算玛林娜能够在那些女孩子中间发号施令,但是也须要她自己去才行呀!”
“是的,她可以通过满天云的守哨而进入地狱谷,然后才相机带着那些女孩子发动……”
“玛林娜肯为我们这么做吗?”
祁连山笑笑道:“为了我们,她自然是不会的,但是有他们魔教的万能女神命令她,她定会服从的!”
“魔教的万能女神?祁哥儿,你是说……”
刘老好忙笑道:“我知道,他是说的谁,大姊,你看看这不是活生生的天蝎女神的化身吗?”
她笑指着一旁的加洛琳,玛尔莎这才注意到另外还有两个人在,朝加洛琳仔细看了一眼后,她的神色一庄,几乎要跪下去了,加洛琳连忙托住着她道:“女汗,不敢当,我叫加洛琳,是个人,可不是神……”
玛尔莎讷讷地道:“我知道加洛琳,妹妹告诉过我,有个在地狱谷长大的女孩子,是一个姓薛的汉人带来的,在那儿被称为复仇女神的……”
加洛琳笑道:“那就是我!”
“可是你怎么跟我们的天蝎女神那么像呢?”
加洛琳道:“魔教为众神之教,魔教的女神是众神之神,不管那些部族信奉的是什么神,但他们的神明都是差不多的,所以那些祭师们到了地狱谷,才会心生敬畏,每个人才相信自己的神是来自魔教之殿……”
祁连山道:“加洛琳,你把我都弄糊涂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呢?”
加洛琳道:“魔教原分十个支派,每派都信奉一位尊神,但这十位尊神除了名称不同外,形貌几乎大同小异,都像魔教中阿修罗女神……”
祁连山插嘴道:“阿修罗是魔教尊者是没错,可是我从来也没听说什么阿修罗女神的!”
加洛琳笑笑道:“山,这些地方你不会比我熟的,老薛为了要让我成为天山的诸神之神,自然要把魔教的一切都告诉给我听,阿修罗是万能之神,化身无数,可男可女,在尊奉女性神明的地方,他就以女像出现,他之所以把我带到地狱谷去,就因为我有点像他在地狱谷保存的魔教阿修罗女神,这儿的天蝎女神是以阿修罗为本的,所以看起来也很像我了!”
玛尔莎这才恍然地道:“原来是这么回事,难怪玛林娜的势力越来越大,相信崇拜她的人也越来越多。我想她一定是带着一些人到地狱谷去朝过圣了。”
加洛琳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不过我每次以女神的姿态,登上诸神祭殿的时候,是发现人越来越多。”
刘老好忙道:“大姊,你如果没有先听我说明,乍然在这儿看到加洛琳,相信你也会吓一大跳的,然后你也会跟别人一样地去对加洛琳崇拜的。”
玛尔莎点点头道:“这是一定的,一直到现在,我还不敢相信她是个凡人呢,天蝎大神像在我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就已经看得很熟了,可是我从来也没见到有人会跟女神长得那么相像的,唉!对了,加洛琳,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母亲,我已经想尽了方法去说服那些长老们宽恕玛林娜,可是没有成功,因此我想到再来请加洛琳表现一次神迹,那知道你已经想到了!”
说话的是康柏尔罕,她穿了一身鲜明的衣裳,打扮得十分俏丽,由门口跳了进来,祁连山这才有机会详细地打量了她一下,发现她的形貌虽然像她的母亲,但是她的鼻梁很高,显然比玛尔莎更为坚毅,果决,她的眼睛黑中带蓝,清澈如同湖水,细白的皮肤,乌黑的长发结成了辫子,一半盘在额前,一半拖在背后。
这个女孩子很美,但是她的美中具有高贵的气质,看来清澈明亮爽朗,充满了智慧,可是缺少了女性的柔媚,也缺少了女孩子的娇憨娇态。
玛尔莎慈祥地道:“康柏尔罕,你又要捣鬼了!”
康柏尔罕笑着道:“母亲,你不知道加洛琳装扮女神时有多神圣,仿佛她就是真正的女神似的!”
面对着康柏尔罕,加洛琳也像自然而然地被挑起斗志,倨傲地一昂头道:“我本来就是的,我从小就被带到地狱谷,我准备做天山之神的,我除了不会那些神奇的神法之外,从来也没有想到我不是神,只有当自己完全充满自信的时候,人才能具有神性,那是任何人扮不来的!”
康柏尔罕笑笑道:“我完全相信,因此你只要愿意,在我们攻进地狱谷后你可以留在那儿,继续做女神!”
加洛琳笑道:“我如果愿意留下,谁也赶不走我,可是我对女神没有兴趣,我宁愿做人,只有做过神的人,才知道神的生活比人枯燥无聊得多!”
“可是为了帮助天山下无数的人,为了帮助你的子民,你不能为她们留下牺牲一点吗?”
“不能,因为我究竟不是万能的,而且那些人也不是我的子民,他们之所以信奉我,崇拜我,完全是老薛利用种种魔法的原故,就像我们互相合作,哄信了玛林娜一样,我不能永远骗人下去,也不能再被人利用了。”
康柏尔罕道:“现在没有人能利用你了。”
加洛琳道:“我知道自己,能为大家做的事很少,因此我也不想要别人为我做什么。”
康柏尔罕道:“你可以受到万民的崇拜与尊敬!”
加洛琳笑笑道:“那又有什么用呢,我并不能从别人的跪拜中得到快乐,这些对我就没有意思,而且我只能得到别人的膜拜,而别人却能从对我的敬拜中得到许多实利,我如果不是神,就不该受到万民的敬拜,我如果是神,就应该爱护我的子民,不让他们受到别人的剥削,不让别人利用我的名字去欺凌他们,压榨他们!”
康柏尔罕微微有点赧然道:“加洛琳,你不是说我吧?”
加洛琳笑着道:“我没有指定要说谁,如果你坚持要我去主持地狱谷,继续去做天山之神,你就有那个心了,因为你明明知道我这个女神很平凡,不能为那些人做什么事情,他们应该去信奉一个真正伟大而慈爱、正直、善美的神!”
连玛尔莎都有点愠然地道:“加洛琳,你是说我们信奉了多年的这个神是假的,是邪恶的了?”
加洛琳点头道:“是的,我就是这个意思!”
刘老好与苗银花都用阻止的眼光看着加洛琳,要她别说下去,只有祁连山嘉许地望着她,脸上带着微笑道:“对!加洛琳,只有你够资格这样说,因为你来自地狱谷,是魔教诸神的圣殿上的女神,也是所谓万能之神的代表,你最了解那些内情,也知道它的善恶!”
康柏尔罕道:“但是她不能侮辱我们的信仰!”
祁连山笑道:“为什么不可以,你们所信奉的神就是她的化身之一,她自己知道她是怎么才成为神的,那是一些邪恶的人,创出来骗人的!目的在欺骗那些愚蠢无知的人,供受驱策奴役来满足他们的欲望,像满天云,像那个老薛,甚至于推到最早,创立魔神教的人!”
康柏尔罕道:“祁连山,你不认为你太过份了?”
祁连山肃容道:“我并不过份,我倒是觉得你太过份了,哄得玛林娜相信,号召被满天云带走的人起来会合击溃满天云,这件事我不反对,而且我自己也有这个意思,因为满天云是个邪恶的人,但是你要加洛琳继续再在地狱谷做女神,还要把这个邪恶的宗教维持下去,就是错了!”
康柏尔罕道:“我是为她好,也是为了天山的子民们好,他们真心的信仰她,她可以领着他们向着善良之途!”
祁连山道:“但是整个的教义都是邪恶的,那些人只为神术所惑,产生了一种盲目无知的信仰力量,可以不论是非,不计一切去为神牺牲,但是你却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在玛林娜面前杀人的是你,你知道这个神是虚伪的,是用人力造成的,你会相信她吗?”
“我……不要相信。但是我可以帮助别人相信!”
祁连山道:“你自己都不信,又怎么能教别人相信呢?除非是像先前一样,制造一些神迹,然后你就成为神的使者,神的代表,你的命令,就成了神的意旨,叫每一个人都听你的,你就可以高踞各部之上了!你难道不是这个意思吗?”
康柏尔罕语为之塞,顿了顿才道:“我是这个意思,但是我的目的与他们绝不相同,满天云是为了自己,为了天山的财富,我则是要成立一个天山的众神之邦,不受别人的欺凌而已。”
祁连山笑道:“草原上有很多的维吾尔人,他们也保存着祖先的传统,生活得很好,各部族之间友爱互助,亲如兄弟,和平共存,他们之所以要跟你们作对,是为了受到你们的侵害,你们诱惑了他们的子弟,却像奴隶一样地对待他们,漠视着他们的生命与尊严。”
康柏尔罕怒声道:“祁连山,你究竟是来帮助我们,还是来跟我们作对的?”
祁连山也沉声道:“我是来帮助你们,但是绝不帮你们成为一个侵略者,成为一个破坏和平的好战者,如果你不改变你的野心,我也可能来跟你作对。”
康柏尔罕恼羞成怒地道:“那你就试试看!”说完,她气冲冲走了。
这两个人的冲突很出每个人的意外,玛尔莎连叫了几声,康柏尔罕都没理,冲出门口,走得不见了,玛尔莎才一叹道:“这个孩子,被我惯坏了,祁哥儿,你别生气,我会慢慢劝告她的。”
祁连山淡淡地道:“女汗,请恕我说句放肆的话,你劝不动她的,因为你自己也是这样的人,从小你就把她教成一个独裁者,一个高高在上,还想把更多的人踏在脚下的人,只是她比你更聪明,更有心计,从满天云那里又学来了很多的坏主意,你为草原上养大了一条毒龙……”
玛尔莎脸色数变,几度欲言又止,最后只叹了口气:“祁哥儿,也许你说得对!”
刘老好也感到很意外地道:“大姊,我原先以为康柏尔罕很能干,也很聪明,所以我主张你把汗位传继给她,现在看来,这个决定好像错了……”
玛尔莎一怔道:“错了?难道康柏尔罕有什么不对吗?刚才她的态度不好,只是性子急躁一点,但是那不能怪她,她的暴躁是有原因的!”
刘老好道:“我知道,当初你跟祁大爷分手的时候,曾经约定好,今生无缘,愿结来生之缘……”
玛尔莎有点不好意思地道:“其实我也知道这是一篇空洞的诺言,我是受了满天云的瞒骗,以为云程的生活很不美满,所以才去找他,可是玛林娜告诉我说他的妻子不但美丽温柔胜我百倍,而且他的生活也很美满,我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把希望寄托在下一代身上,我听说他有个儿子……”
刘老好道:“我知道,你打算把康柏尔罕嫁给祁少爷,她在来的路上就告诉我了,所以她听说了加洛琳是祁少爷的妻子后,心中很愤怒,大姊,这件事首先是怪你,你在没有取得祁大爷跟祁少爷的同意前,怎么可以贸然就决定了这件事呢?”
“我……我想云程不会不答应的!”
刘老好一叹道:“大姐,你还是没有改掉你是女汗的这种心理,怎么能够跟别的人相处呢,你这个女汗只能在玛尔米乞部里有权势,别的人并不须要听你的命令,接受你的指使呀,你擅自决定了,祁少爷反对你又怎么办,是不是又像上次一样,带着人去胁迫他答应?”
玛尔莎低头不响了。刘老好继续道:“而且我知道祁少爷一定会反对的,汉人最重伦理,你在名义上曾经一度是祁大爷的妻子,也是祁少爷的母亲……”
玛尔莎忙道:“这怎能算呢,康柏尔罕是云程离开后三年再生下来的,跟祁哥儿完全没有血统关系!”
刘老好道:“但是在汉人,仍然重视这种伦理关系,即便是异父异母,但是在名义上仍然有着兄妹之谊的,很少有这种情形下的兄妹通婚的,我在路上不便说你的决定不对,所以只解说了这一部份,那时康柏尔罕以为你可能是杀死祁大爷夫妇的凶手,所以没有多说什么,但是很显然的,她对祁少爷很满意!”
玛尔莎叹道:“云程已经是个美男子了,但是祁哥儿看来好像比云程年轻时更为潇洒英俊一点,那可能是他有个很美的母亲的原故,这样一个美男子,那个少女不动心?”
刘老好苦笑道:“大姊,我在说正经的!”
玛尔莎道:“我也在说正经的,玛尔米乞部的女人最坦白,想爱就爱,心里想,口中就说出来,行动上就表现出来,你难道还不知道吗?”
刘老好道:“我知道,可是我后来的日子在汉人的社会中过的,我也知道他们,以祁哥儿而言,他就认为娶一个女汗并不是光采的事,而且这个女汗还是他异父异母的妹妹,更何况他跟加洛琳已经有了婚约在先……”
玛尔莎道:“是的,我知道了以后,也曾经告诉过她,这件事既然发生了意外的变故,就不能勉强……”
刘老好道:“可是康柏尔罕似乎还不死心,她先是想法子要加洛琳留在天山做女神,还搬出一番大道理来压她,后来见到祁少爷帮加洛琳说话,气得又跟祁少爷吵了起来,翻脸而去……”
玛尔莎叹道:“妹妹,这也是人之常情!”
刘老好庄容道:“但是做女汗不行,女汗必须要有超过一般人的心胸度量,更要毫无私心,为了部族,忍人家不能忍的气,这样才能领导族人,玛尔米乞部的种种规定都不合理,却能流传多年而不变,就是有一个最好的制度,就是对女汗的慎选,被定为继汗位之前,如果未能合标准,还是不能继统的!”
玛尔莎低下了头道:“可是我已经宣布了!”
刘老好庄严地道:“在她正式接受汗位前,还有两个月的时间作为准备期,在这段期间,任何一个长老都有监督新汗的责任,在最后一天提出报告,例举事实,指证新汗的失当行径,决定是否要延长新汗接位的准备期限……”
“你准备向长老大会提出报告?”
“是的,我既是长老之一,我有责任提出一切忠实的报告,然后由大家去决定!”
玛尔莎哀怨地道:“妹妹!你不能看在我的份上……”
刘老好庄严地道:“不能,大姊,而且你也不该向我提出这个请求,你有你的责任,我有我的责任,只有我们每一个人都尽到自己的责任,玛尔米乞部才能永存!”
祁连山倒是很感意外,没想到她们部族中还有这么一条开朗而严格的规定,由此可见这离群独立的一个部族,所以能延续至今,毕竟还是有道理的。想了一下才道:“八婶儿,那只是一时情绪上的激动,只要稍加抑制,就可以改过来的!”
刘老好道:“我知道可以改过来的,但是要看她肯不肯改,如果她一直不肯改,放纵自己的性情下去,势必成为一个暴君,一个独裁者,把族人领向灭亡之途,所以这件事绝不能马虎……”
“那又怎么知道她不肯悔改呢?”
刘老好道:“我在等她,如果她在一个时辰内不来道歉,不知道反省自己的过失,那就证明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缺点,我就必须向长老大会提出报告,要求延缓新汗的接权期限,假如延长到六个月,新汗还是不能做到适合新汗的条件,势必要另立新汗,永远地取消她的继承权了!”
玛尔莎低声道:“妹妹,我没有第二个女儿了!”
刘老好道:“但是族中有的是够资格的女孩子,不一定要是你的女儿!”
玛尔莎长叹一声:“妹妹,也许你说得对,可是康柏尔罕一向高傲惯了,她受不了这个打击的!”
刘老好道:“那她就更没资格接替汗位,因为她接汗之后,就是全族的领袖,除非她死亡,否则在三十年中,谁都无法再去制裁她了,因此我们才必须在新汗接替大位前,加以慎重的考察!”
玛尔莎叹息无语,但也不敢再向刘老好要求说情了,时间在一分一分的过去,到了将近一小时的时候,玛尔莎自己也有点愠然地道:“这个孩子,实在太使我失望了,为了培植她接汗,我不知费了多少的苦心教育她,告诉她将来所要负的责任是多大,哪知她还是这个样子,妹妹,现在不必要你提出,我自己向长老们宣布这件事!”
祁连山道:“女汗!再等一下,规定的时间是一个时辰,现在才过去一半……”
玛尔莎道:“那是妹妹的时限,在我来说,她如果不能立刻回头反省,就是不够资格担任女汗的职务,走!妹妹,我们一起去向长老大会宣布去。”
刘老好点点头,玛尔莎道:“祁哥儿,你们等一下。”
祁连山觉得没意思,忙道:“女汗,我只是来告诉一下满天云的阴谋,同时也调查一下杀我父母的凶手,现在这两件事都已完成了,我们也不便再掺进你们族中的私务,还是告辞了的好!”
玛尔莎忙道:“祁哥儿,你不能走,如何对付满天云,还要你的帮助呢!”
“那是我的事,我会去做的。”
“可是目前满天云对我们的威胁很大,我们既然有一个共同的敌人,就应该共同联手对敌。”
祁连山摇摇头道:“对不起,女汗,我们恐怕很难合作,因为我发现你们年轻一代的女孩子,对康柏尔罕都很拥护,现在她跟我们有了隔阂,就不会合作得很愉快。”
刘老好也请求道:“祁少爷,请您再等一会见,我跟大姊去要不了多久的,我会很快回来,然后我们一起走,一起去对付满天云去。”
祁连山皱着眉头道:“八婶儿,先前是没有办法,叫您给碰上了,才拉着您出死入生在沙漠上奔波拼命,这会见可不能再要您去了。”
刘老好道:“为什么?是怕我帮不上忙,拖累了你们,还是怕我死了,你们交不了帐。”
祁连山苦笑道:“八婶儿,不瞒您说,我真担心这个,别说是让您丢了性命,就是受了点伤我对八叔……”
刘老好爽然地道:“少爷,龙八巴巴的叫你来找我,是要我照顾你的,因此你不必考虑我的事儿,更不必考虑如何对龙八交代。龙八等于是把你交给了我,倒是你有了个失闪,我才难以向龙八交代,至于说怕我拖累着你们,那就更不必担心了,我只要一枪在手,照顾自己的能力是足够的了,这个你可以问问银花儿,在刘家寨子里落脚,虽说是规规矩矩做生意,但是没有两下子,也就不敢在那儿开门立户了!”
听她这么一说,祁连山倒是没话说了,刘老好跟玛尔莎走了,果没多久,却是刘老好一个人回来道:“康柏尔罕一个人走了,她说要带着人先去扫荡满天云去!”
祁连山急急道:“这怎么行,她怎么斗得过满天云!”
刘老好一叹道:“我不知道这孩子如此任性,看来是我帮了倒忙,也是我害了她!”
祁连山道:“这怎么说是你害了她呢?”
刘老好轻叹道:“在路上她跟我一起走的时候,就向我表示过,她根本不想在这儿当女汗,要我想办法替她在大姊面前说情,放她离开!”
“难怪您刚才一个劲儿的说她不够资格!”
刘好老苦笑道:“她究竟是我的侄女儿,我是存了点儿私心想帮了她的忙,可是大姊却一心想要她继汗,问到我的意见,我又不能伤大姊的心,说她想出去,只有一力促成,然后在大会上提出她的缺点,取消她继汗的资格,那知道这孩子心太急,居然一个人跑了,她这一去大概是带着她的那些人,真跟满天云拼了!”
祁连山道:“就算她不想做女汗,也不必如此冒险呀!”
刘老好道:“她是存心想犯个大错,让族人把她逐出族去,因为族中规定,女汗如果有了重大的错失,基于对女汗的尊重,不便加以处决,只有赶逐出去……”
“可是她这一次轻举妄动,要害死多少人!”
刘老好长叹道:“她说了,她们年轻的一代对玛尔米乞部的一切都反对,反对那些不近人情的规矩,反对这种闭塞的生活,反对这种整天提心吊胆,整天要为了保守着一堆金沙而跟人拼命的生活,她们认为自己有双手,有气力,用任何方式都能谋生,都能像别的女人一般,安安稳稳地过一生,所以她带走的人,都是不愿意再维持玛尔米乞部传统的人,她带走那些人,是借个机会,免得将来会跟自己人冲突……”
祁连山道:“八婶儿,别急,咱们还可以追得上,就是要去找满天云,也该大伙儿一块儿去,凭她们几个女孩子,怎么斗得过老奸巨猾的满天云呢?”
刘老好苦笑一声道:“但愿能追得上,否则就是我害了她,这孩子也是的,她不想当女汗,我也没逼她干这个,老实说,玛尔米乞部是绝无法再维持下去了,除非大家就此绝种,因为现在她们找丈夫越来越困难了,再也没有男人肯像奴隶一样的留在这儿了,除非是另怀目的的,就像你们杀掉的那些人一样……”
祁连山道:“不错,一个全是女人的部族是很难久存的,最好的办法是跟别的族部合并。”
刘老好道:“问题就在这儿,老一辈的不赞成,她们还迷信着自己的武力与财富,连我大姊在内,她们都不肯放弃早先的传统,可是康柏尔罕那些年轻人却看得远,也想得开,所以康柏尔罕不愿意继承汗位,她在路上已求了我,我也答应帮忙,她来到这里后,见我不但没阻止,反而促成了她的继汗之举,所以才自作主张地先跑了……”
苗银花忽然问道:“她是从哪儿走的?”
“从前面,带了两个最保守的长老,公开声明要去攻击满天云,为人除害,也作为她继汗的第一贡献!”
苗银花笑道:“她不是傻瓜,我想她不会带着人去送死的,她能够跟加洛琳合谋想出那种办法,骗得玛林娜死心塌地的认罪,必然是个绝顶聪明的姑娘,她不会做莽撞事,我想她只是借故先离开,一定会在外面等我们的!”
刘老好:“何以见得呢?”
“她不会凭着几杆枪跟弓箭就去跟满天云作战的,要进攻地狱谷,最大的凭仗是水联珠,而现在唯一可用的那架水联珠还在我们这儿,她怎么会不带了走呢?”
刘老好想想道:“假如地真是如此,这孩子还算细心的,也不辜负我为她的一番安排。”
祁连山:“八婶儿,你为她安排了什么?”
刘老好道:“她要带了一批女孩儿出来谋生活,要我为她设法安排,我想只有天风牧场中有的是光棍儿,而且那些人也多半准备在边疆安身立命了,不会反对娶个维吾尔姑娘做妻子,当然,这件事一定要少爷你同意。”
祁连山道:“这是好事,我一定会帮助的。”
刘老好笑笑道:“别的人容易安排,问题是她自己!”
“她自己有什么问题?”
加洛琳笑道:“有!她要嫁给你,你没听到那个沙妮说吗?她们这次出去,一来是向你父亲求救,二来是去看看你,准备跟你成亲的,你的父亲以前答应过女汗的!”
祁连山道:“绝没有的事,爹从来没有跟我说起过!”
刘老好道:“康柏尔罕自己也对我说过,她说女汗告诉过她,当时她们在一起时,祁大爷答应过这件婚事!”
祁连山道:“那怎么可能,那时我还没出世,康柏尔罕比我还小几岁……”
刘老好道:“我大姊不会乱说,事情是有的,也许是他们无心之间随口说了,祁大爷早就忘了,但是我大姊却是很认真的,因此记在心里!”
祁连山道:“这也不行,我已经……”
加洛琳连忙道:“山!别为我操心,我早说过了,我只希望做你的女人,不想做你的妻子,我管不了那么多的事,也管不了那么多的人,倒是康柏尔罕很适合……”
刘老好轻叹道:“少爷,原先是有一点私心,我也希望她能够跟着你,不过我也告诉了她,说一个好男人必定有很多的女孩想跟着她,有的可以拒绝,有些却因为种种的原因,必须要收纳下来,叫她要放宽心胸,她当时表现得很好,哪知道转个眼儿,她就……”
加洛琳笑道:“我倒不以为如此,我想她的那些话,那些小气的行为,都是故意做出来的!”
刘老好问道:“为什么?你怎么知道呢?”
加洛琳道:“本来我不知道为什么,听你一说,我才知道,这是给你一个理由,可以使她脱出继汗的约束!”
刘老好道:“怎见得是她有心如此的呢?”
加洛琳一笑道:“那很简单,她既然是个绝顶聪明的女孩子,就绝不会做傻事,在山的面前,表现出那种恶劣的形状,何况我听女汗的口气,好像她平常不是这样子的,只有今天表现得特别,那就一定有原因的。”
刘老好终于笑笑道:“假如真是如此,这孩子总算还有点可取,少爷!你说是不是?”
这是一句询问的话,但是,也是要祁连山表示一下他对康柏尔罕的看法与态度!
祁连山道:“八婶儿,你忘了你跟女汗争论过,康柏尔罕虽然跟我没有血统上的关系,但是在名义上,毕竟还是算作异姓的兄妹……”
刘老好笑道:“我老实跟你说吧,她也不是我大姊亲生女儿,是大姊收养过来的,大姊对祁大爷一往情深,自从祁大爷离去之后,她就没有再婚了。”
“那……那是从哪儿跑出个女儿呢?”
刘老好道:“是玛林娜帮她找来的,因为大姊已经到了必须生育的期限,如果再不生下一个继汗的女儿,就要另外立汗了,但是我大姊又不愿意再找个丈夫,就由玛林娜陪着出去祈求神赐。”
“什么叫祈求神赐?”
“那就是在大神前祷告后,在神的指示下,循着一个方向出去,遇到的第一个男人,献身给他,然后杀死那个男人,留下了他的种,就像族人所崇拜的天蝎一样,母蝎在公蝎交尾后,就把公蝎子杀死吃掉……”
“这不是很残忍无道吗?”
“没办法,这是祖先传下来的规矩,假如女汗不愿意要一个丈夫共同生活,就可以采取这个法子,大姊逼不得已被迫实施了祈祷仪式,就由玛林娜伴着出发了,那时候玛林娜对大姊还很好,所以大姊表示了对祁大爷的忠贞,情愿让出汗位时,玛林娜极力劝止了,她们作伴出去,遇见了第一个男人时,玛林娜一箭射死了那个男人,割下头带回去作为见证……”
“作为什么见证呢?”
“作为女汗猎获过一个男人的见证,而且那颗头要在神前供奉两个月之久,如果两个月之后,女汗没有怀孕的征象,就要把头击碎,如果女汗怀了孕,那颗头就收入祭台下面的圣橱中,每次都可以跟女神在一起,享受族人们永久的祭拜,玛林娜带回那颗头回来,两个月后,她宣布女汗怀了孕,然后女汗就在岛上深居静养,一直到足月,生下一个女儿为止,都是玛林娜一手包办的!”
“那么康柏尔罕是怎么来的呢?”
“这个不知道了,反正是她从外面弄回来的,她跟别的部族中的祭司们互有来往,每年有一次往地狱谷朝圣的机会,所以她认识外面的人,办些别人办不到的事!”
“她把女婴带回来后,就向族人宣布了女汗分娩的消息,由族中的长老前来探视过,证明确是女儿,保持了大姊的地位,也奠定了康柏尔罕的少汗身份,这个秘密连康柏尔罕自己都不知道……”
祁连山道:“我说女汗为什么要对玛林娜如此信任,把什么秘密都与她共享,甚至于找我父亲时也一起去!”
刘老好道:“她带着玛林娜同行,目的就是向你父亲证明大姊对爱情的坚贞,说明这个女儿不是她生的,哪知道玛林娜又存了私心,再加了满天云的愚弄,把祸事闹得这么大!”
“这些话都是女汗告诉你的?”
“是的,她见到康柏尔罕这样顽劣,心中很痛苦,准备向族人宣布这个事实……”
祁连山道:“那她不是犯了欺骗族人之罪了吗?”
“是的?不过女汗的罪是不受惩的,她最多是受放逐,准备跟我一起去生活去!”
“那么她准备放弃这个部族了?”
刘老好道:“她听见了康柏尔罕的行动后,感到很难过,也很灰心,假如年轻的一代都不想再在这个族里耽下去而想离开,剩下的人不到三成,而且都是老弱的女人,她们都是有了地位的家长、长老,养尊处优,放弃战斗技能很久了,绝对无法再守住这一片基业的!”
“她放手一走,别的人肯让她走吗?”
刘老好道:“不肯也只好随大家了,事实上她原是想作一些改革的,只是每次都受到那些守旧派的长老们的反对,才至于弄到今天的结果。她感到心力交瘁,实在无能为力了!”
祁连山想想道:“这不是一个做领导者的态度,八婶儿,你去劝劝她,叫她暂时忍耐一下,无论如何,也得为族人作一个交待。”
“少爷!这是她们的事,您管不了的。”
“我并不要管,但是先父有遗命要我帮助她们,我不能不管,何况这件事还是我引起的。”
“这与少爷没关系,问题早就存在了。”
“不错!可是我若不来,康柏尔罕也许还不会这么快就把人都带走。”
“不!她早就有这个意思了,昨天在外面山口,她虽是奉命去向祁大爷求救,其实也是看看情形,准备带着那些年轻女孩子出去另求生活,这个女孩子很倔强,她说没有理由为了那些老人的顽固思想,硬要她们放弃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幸福,死守住这一块地方,死守着一些不合人道、不近人情,而且还引来无穷敌人的传统规矩。”
祁连山一叹道:“话是对的,但是她的方法太决裂,总有个解决的办法的。”
刘老好道:“她说时代改进了,别人不再用刀剑弓箭作武器而改用枪炮了,玛尔乞米部的天险再也挡不住敌人了,如果不能适应别的维吾尔人,跟大家一样生活,迟早总会被人家消灭的,现在她们还可以保有着自由之身去选择生活,等到被人家擒住做为俘虏时,就只有做奴隶了。”
加洛琳道:“哪有这种事?”
祁连山道:“这是草原,是维吾尔人的天下,他们自己的部族之间冲突时,还沿用着一部份他们原有的传统,战败的俘虏是胜利者的奴隶,是有这种规例的。”
“那太不合理了。”
祁连山轻叹道:“世界上有很多事是不全合理的,这是他们维吾尔人之间的事,只要不引用到汉人的头上来,我们也不便过份的干涉。”
他想想再道:“不过,八婶儿,你去跟女汗说,她解决的方法并不正确,就是要离开,也得有始有终,你叫她等一下再宣布,等我们从地狱谷回来,满天云如果不消灭,一切都谈不到,满天云就不会放过她们的,等我们把满天云解决后,我会跟康柏尔罕想出一个合理的安排的。”
刘老好想想道:“好!我去对她说一声,不过你们可得等等我,别悄悄地溜了。”
祁连山道:“现在岛上的人并不知道我们来了,我们还是悄悄地离开的好。”
刘老好正要反对,祁连山接着说:“但我们不是撇下你不管,你去要求女汗,叫她把玛林娜放了,跟你一起到地狱谷去,我们在地狱谷外会合。”
“为什么呢?”
“因为我们还要借重加洛琳的女神身份,让她去号召那些谷中的女孩子里应外合,所以不能让她知道加洛琳的真正身份,就不能跟她走在一起。”
道理是不错的,可是刘老好始终不肯同意,她想了道:“问题在玛林娜未必肯听我的话,即使女汗肯放她出来,她也不会肯把我带到地狱谷去的!”
最后的顾虑倒是对的,因此祁连山倒是着实地费了一番思量,但是加洛琳却笑道:“没关系,八婶儿,一切都交给我好了,你先去跟女汗商量好了,然后再找个隐蔽一点的地方去跟玛林娜会合,我去把她弄出来,叫她在指定的地方等你,我想她一定会乖乖地听话了。”
祁连山精神一振道:“对,现在只有加洛琳才能使玛林娜言听计从,只要万能的女神出面指示就行了。”
加洛琳笑笑。刘老好道:“她现在关在西侧的屋子里,有两个人在看守着,我去叫女汗把那两个人调走……”
加洛琳道:“不必要了,你只须打个招呼,叫她在短时间内不要另外再派人去看玛林娜就好了。”
“那倒不会,岛上都是长老,现在正在忙着会议,商讨如何应付目前的危险,这些老女人也实在够烦的,几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意见,每个人都要发表一下才过瘾,而且每个人都坚持自己的意见,不肯退让,所以这场会,一开就是半天,那两个守值的是带来的划皮筏的年轻人。没资格去开会,才叫她们守着玛林娜。没人去换班的,再说关人的小屋是关放牺牲的地方,谁也不愿意去。”
祁连山道:“牺牲?什么牺牲?”
“原本是用活人做牺牲的,每年要用一个年轻的女祭司活祭大神,如果那个祭司在祭屋中能够安渡一夜,就是已蒙大神收录,可以升为大祭司,玛林娜就是在那一年被选中,由你父亲救了她的性命,而被升为大祭司的。”
祁连山听得不懂:“女神既然是不存在的,怎么活祭的牺牲又会丢掉性命呢?”
“玛尔米乞部奉的是天蝎大神,而只有这座岛上产天蝎,而且只有那座小屋的中央有个地穴,是天蝎的巢穴,活的人关进那儿,蝎子出来,把人螯死了,就在死人身上产下了卵,等死人腐烂时,小蝎子也正好破壳而出,就以死人的烂肉为食,慢慢长大,那时候岛上是不住人的,有年玛林娜被挑中要活祭,祁大爷刚好在这里,力阻不果,他就在晚上一个人悄悄地泅水到岛上,用剑刺死了几个母蝎,然后再救出了玛林娜,从此以后,天蝎就绝了种,不过这秘密只有几个人知道,对族人宣布是大神因为痛恨这些蝎子对受神保护的族人如此残害,所以才把它们永远地困在地穴中,以后再也不准出来,再也不必用活人祭祀了,大部份的族人以为屋中还有着蝎子,只有玛林娜一人进去,别人是不敢进去的!”
“女汗是知道的了?”
“当然知道,她为了表示岛上的天蝎不再出来害人,所以住在岛上,又为了怕被人发现岛上已无天蝎的秘密,所以除了玛林娜之外,别的人只有在长老会议时才到岛上来,平时是不准来的,就是来开会的长老,也只集中在南边的空地广场上,不得任意行动!”
“我爹只杀死了几只母蝎,天蝎就会绝种?”
“是的,天蝎生性凶残,母蝎在交尾后,一定会把雄蝎吃掉,然后再互相残杀,因为这岛上没有其他的生物可供食用,所以到了最后的一段时间,只剩下几头特别强壮的母蝎了,假如那时不送个人给它产卵后充饥,它们恐怕也早就自相残杀得灭了种!”
“这种凶残的东西,本该早就灭种的!”
刘老好一叹道:“可是愚昧的族人一直奉之为神,不敢去侮渎,我大姊本来也是深深相信的。可是祁大爷杀死了天蝎,救出了玛林娜,也没有得到任何灾祸,所以她渐渐地不信了,那套话是祁大爷想出来,教给玛林娜,解释她为什么能不死,而且以后为什么不必再要人活祭的原因,所以玛林娜的大祭司就一直做了下来,没有再换人了!”
祁连山愤然道:“我父亲仗义救了她,她却恩将仇报,反而用天蝎毒针去杀死我的父母。”
刘老好叹道:“加洛琳的出现可把她引进魔道中去了,她跪在那间屋子中,对着地穴不住地膜拜,喃喃地忏悔着她的罪行,说她不该在多年前躲避了神的眷顾,还让一个男人来杀死了那些神的子民。不过她也替神复了仇,用毒针杀死了那个男人。”
祁连山不禁啼笑皆非地道:“这简直岂有此理,她杀死我父母又不是为了替那些毒蝎报仇。”
加洛琳忽然道:“神的旨意,往往假手于人,于无意间行之。故神意可无所不在,无所不包,无所不能……”
祁连山一愕道:“加洛琳,你在说什么?”
加洛琳笑道:“我在背老薛教我的魔教经典,也可以解释玛林娜此刻的行为,看样子她入魔道已深,只有我可以命令她做一切的事了,八婶儿,你先到女汗那儿去好了,一会儿就带一具皮筏过来。然后跟玛林娜一起从这儿出去,赶到地狱谷去跟我们再会合!”
刘老好答应着去了,加洛琳又对祁连山道:“你跟银花姊再帮我一个忙,等我把玛林娜带来的时候,必须再有一点神迹的显示,使她死心塌地!”
苗银花笑道:“你又要我们如何装神扮鬼了!”
加洛琳在地上连画带说,祁连山看了点头笑道:“好了,你放心,我们一定会配合的,真亏你想得出来,我要不是知道了底细,也会被那种情形唬住的!”
苗银花道:“不管设计得多巧妙,只要多动点心思去深想,就可以找出根由的,所以魔教只能唬唬乡下人,到后来连乡下人都唬不过了,逼得在中原无法立足,才发展到边疆来,可见光是靠一些伪造的神迹来哄人,究竟是不行的!”
加洛琳笑道:“银花姊,你别来劝我,我是魔教中的女神,究竟有多少法力我比你清楚多了,不过有时候连我都怀疑我自己是否真有神道呢;有一次,巫师们抬了一个老人进来,说是那一个族的族长,两条腿忽然失去了行动的能力,老薛看过后,给他吃了两颗药,用很多针在他的腿上刺了一阵,最后抬起来放在我的脚下,叫我用棒子猛力地在他身上打一下。骂道:懒鬼,快起来……说也奇怪,那个老人一跳起来,居然能走路了,于是大家都对我更为礼敬了,一直到现在,我却想不透是怎么回事?”
祁连山笑道:“我可以告诉你,那一半是老薛针灸的功效,一半是你的力量。”
“我真有治病的本事?”
“你把自己当做人,就没有这种本事了,在那个病人眼中你是神,你就有这种力量了!”
“我还是不懂,到底这种力量是谁的呢?”
“是那个病人本身的,只是平常无法发挥出来,一定要在不知不觉的突然情况下,才能激发出来,像人在危险的时候跑得特别快,跳得特别高,平时做不到的事都能做到了,就是这种力量,那个病人一定是先经老薛诊断过,知道他可以恢复,所以才让你表演一次神迹……”
加洛琳点点头:“我现在总算明白了,难怪以后有些巫师把病人带来,结果有的经老薛自己就治好了,有些老薛骂他们不敬神,不能得到神的庇佑,大概是他知道那个病人已经无可救药了!”
祁连山点头道:“是的,老薛是个绝顶聪明的人,他一个人居然能把魔教支撑了多年,使那些人深信不疑,这不能不佩服他,真要让他得了势,他可能会成天山的统治者的,难怪满天云在准备展开行动前,要派人先除去他,因为他很可能成为满天云最大的敌人!”
加洛琳笑道:“不过他也给满天云留下了麻烦,满天云带走的那些女孩子在玛林娜的号召下,会成为他心腹之患,现在我去救玛林娜了,你们也准备一下吧!”
她灵巧地循着刘老好指示的方向去了,祁连山与苗银花也连忙开始着手准备。